---------------准备好了就开始----------------
A
“我会这样救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不愧是，我的弟弟。”
“我只是....在利用你。”
“你怎么能替代娜娜莉，你这个冒牌货。”
杂乱的话语在洛洛的脑中交织环绕，仿佛在他的耳边，又仿佛是他隔着一层膜在听这一切。
什...什么？哥哥在说什么？
洛洛努力去追寻这些文字的意义，却总也读不懂，胸口传来阵阵窒息感。脑中交织的言语如同噪声一般，只是机械地在耳边重复着。
冒牌货。我的弟弟。冒牌货。替代。我的弟弟。洛洛。
冒牌货！
洛洛从床上醒来，头上是不知名的天花板。屋中有点点光亮，外面的雷雨轰隆隆、刷刷刷地震响。他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感，觉得自己仿佛还在11区的家。
哈哈。家。
萦绕在脑中的话语消散掉了，身上只留下了窒息感，还有被子的厚重感。
这是哪里。哥哥在说什么。为什么我的胸口....
他看到自己的右边有一台机器，它伸出一条长长的线，似乎连着自己的右手手指。屏幕上面有几条线，高低起伏着。大概是心脏监护。
啊。洛洛将左手捂在胸口。顺着这份疼痛，他回想起自己在一片混乱中开着”蜃气楼”一次又一次地使用geass，最后降落在了树林里。
“不愧是我的弟弟。”哥哥半跪在他的面前，眼睛直视着他，柔声地对他说。
洛洛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哥哥的两只手搭在座位的扶手上，身体却又离他这么近。他的目光在鲁路修的手上久久不能挪开。
假如那双手，能够触碰我一下，该有多好。
若是不曾见识这份温暖，他本可以继续做别人的工具，然后某天在从事杀手工作的时候因为心脏病而死掉。但是在鲁路修这里，他体会到了亲人的无条件的爱与关怀。在这里，他被注视，被看到，被认真对待。
他头一次产生了自我意识，明白了自己与他人的区别，明白了什么才是“人”，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在意识到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对鲁路修产生了靠近的渴望，也连带着产生了孤独和自我厌恶。然而孤独和自我厌恶，一旦沾染上，便如同病毒一般滋长，再也摆脱不掉。
他承认自己不断使用geass是有冲动的成分。他当时是想求死的。
他原本想着，既不能放任鲁路修自我毁灭，又不想再直面这份情感，于是干脆救出鲁路修，将geass使用到底，然后一了百了。
以哥哥的性格，他大概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发火吧。
事实确实是如此。
不过哥哥，请不要说什么“我只是在利用你”之类的话。这些我都知道，我都不在意的。
最后的时刻，请好好看着我，好不好。
抱歉，哥哥，这样利用你，这样放纵。
想要再被欺骗一次，不想清醒。能在温柔的谎言中死去，我很满足。
但是洛洛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死。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并不喜欢自己的哥哥，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副身体还能帮他什么忙。
哥哥想必也非常苦恼该怎样面对我吧。
“滚出去，别再在我面前出现”“冒牌货”“你还没有发现吗，我最讨厌你了”
“不愧是我的弟弟”——他还会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吗？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洛洛侧躺过来，将身体蜷缩在一起。
想走掉，想一了百了。
窗外传来一道闪光，过了几秒又是轰隆隆的巨响，天空仿佛要被撕裂。
雷声与洛洛的心脏产生共鸣，他的心口一阵躁动和刺痛，他疼得紧紧闭上双眼，脑中一阵空白。
紧接着，心脏监护发出“滴滴”的巨响。这个噪声让他更难受了。
突然，房门开了，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啪”地一下打开了屋里的灯。
洛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杀手的素养让他想藏起来，或者最起码看看这周围的环境。然而他却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算了，死掉就死掉吧。
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B
自鲁路修在游行中假死后，已经过了半个月。这些日子，鲁路修一直住位于某个小镇的隐秘居所，与他在一起的有咲世子，一直没有醒来的洛洛，还有一个怪医生。
那是魔幻的一天。鲁路修上一秒还在钢铁大楼中等待被他曾经的伙伴们审判，下一秒就已经被"蜃气楼"拿在手中，飞上了天空。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让洛洛不必再救他。然而洛洛严肃紧绷的脸却突然松弛下来，说道，不行啊，哥哥。因为......
鲁路修的愧疚感涌了上来，想告诉洛洛自己之前只是在利用他。然而当他的话刚溜出口，他便后知后觉地发现，洛洛的脸开始不断在眼前闪现，每次都要比上一次更憔悴。洛洛的嘴中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鲁路修却完全听不懂，也听不清。一切发生得太急、太快，纵是他聪明的大脑也无法转过弯来。只记得洛洛嘴边嘲讽的笑，脸上的汗珠，以及那舍弃一切的、坚定的目光。
直到洛洛伏在驾驶座上开始剧烈地咳嗽，鲁路修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急忙制止洛洛的自杀式行为，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下一秒，他就发现周围已经没了炮火的轰响，而蜃气楼正在缓慢下降。
洛洛眯着眼睛，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的表情呈现一种怪异的扭曲。他左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胸口，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右手则放在操纵器上，颤抖着，将它向前推。
鲁路修呆住了。
他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告诉洛洛"我来"，然后在旁边操纵着蜃气楼平稳地降落在树林中。他的脑子很乱，觉得降落的时间很漫长，却又什么都无法想，只有零散的语言化作符号在脑中环绕。
"为什么要救我？我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要在用完后当成破抹布一样扔掉。
"哥哥是大骗子。"洛洛抢在鲁路修说完话之前说到。所以，请最后再欺骗我一下吧，求求你。
"你说要杀掉我，讨厌我，都是骗人的，对不对。"果然要自己说出"讨厌"这个词，还是很难啊。
鲁路修愣了，他到现在也还是没有理解，为什么这个人会冒着他的生命来救自己。
或许他是真的不想我死呢？
洛洛深凹下去的双眼里漫着渴望与祈求，这深深刺痛着鲁路修的心。鲁路修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愧，为自己无端伤害一个一心信任他的人而感到羞愧。他强烈地想要去触摸洛洛的脸，给他肯定的答复，向他道歉，向他忏悔，抚慰他，握住他颤抖的手。然而肮脏又无耻的自己，没有脸去面对如此高尚的情感。
"是啊，看的真准，不愧是我的弟弟。"最后，他也只能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将谎言持续。鲁路修厌恶自己的软弱与胆小，他甚至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不齿，向洛洛好好地道歉。他轻轻别过眼神。
不过洛洛却很开心。他感激哥哥最后的温柔与宽容。即便鲁路修躲闪眼神的背后是谎言，但是起码，他愿意花心思来骗自己，不是嘛？
这就够了。这是鲁路修·Vi·不列颠尼亚对没有家人也没有姓氏的洛洛独有的温柔。他不贪心。
"是呀，只要是和哥哥有关的事情，我全部都了解。"洛洛感到胸口越来越闷，脑袋也晕乎乎的。他看着鲁路修，好想去触摸一下他，或者让他像对待娜娜莉那样抱一抱自己，摸摸自己的头发。即便是虚假的宠爱，即便是应该属于他人的宠爱，他却也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鲁路修的身上，感受着他身体形成的墙壁将自己包裹，隔断了林中悠悠的风。他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注意，他的目光，他的脸，和他的手。他想象他的手不是撑在椅子上，而是撑在自己的身上。想象他用温暖的手抚摸他的脸。想象他刚才情急之下对他说"你的心脏会受不了"时的急切表情。
他回想着自己在文化祭上抱住鲁路修时候的感觉，那种张开双臂和一个人心贴心的感觉。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冲上去抱住鲁路修的冲动，但是却已经没有力气。
算了吧，不能太贪心。
能在哥哥的温柔中死去，我这一生，已经足够美好。
鲁路修看着洛洛说完话后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堵堵的。他听到远处隐约传来武器的声音，觉得不能再待在这里，于是了站起来，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为什么，我总是会伤害爱我的人呢。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没有向洛洛道歉。自己的道歉，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看着洛洛平静满足的表情，心想，洛洛知不知道这是谎言呢？
谎言，什么是谎言？是不符合事实的话，还是不发自内心的话？如果是这样，他自己的内心又是什么？
远处武器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能再磨蹭了，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抱起身体已经开始发凉的洛洛，往树林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个崖边。他觉得这里风景很不错，适合让他死去的弟弟长眠。
然而他在树林中遇到了一个神奇的老者。老者告诉他洛洛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过去。老者随鲁路修来到了他们现在的这个隐秘住所，给洛洛治疗。

C
鲁路修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早上去看看洛洛的情况，上午在房间里看书，下午去医院看望一下视觉神经退化后接受恢复性训练的妹妹，晚上继续看书，睡前陪一陪还没有醒来的洛洛。
老者说虽然洛洛的心脏可以治疗，但是却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醒来。他们对洛洛进行心肺复苏时，洛洛已经昏迷了太久，大脑也缺氧了太久。老者对洛洛下了老生常谈的诊断：他有可能明天醒来，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看这个月的情况，你可以多去和他说说话。
于是鲁路修每天都会去和洛洛待一会，看着他的心电图从乱七八糟逐渐变得均匀稳定。他有时候也会和他说话，讲一讲之前的事情。
他后来回去找到了蜃气楼的影像，知道了当时洛洛说的话。
原来他一直是知道自己在把他当成工具的。
鲁路修回想起朱雀对他的阻碍，黑色骑士团对他的背叛，娜娜莉对他的不理解，卡莲审判他时的犹豫。只有洛洛，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一直在信任他，维护他。他相信，即便他说要毁灭这个世界，洛洛也会陪着他一起。
这固然是因为洛洛没有自我意识，没有其他依恋的东西，没有自己的主张和思考。但是这又怎样呢？他不过是一个从小在变态教会中长大，从来没有被爱过的孩子。他想到了洛洛因疼痛而扭曲的坚定眼神，想到了他说"我一直是别人的道具"时寂寞的笑容，想到了他听自己说要拿回送他的手机链时紧张的表情，想到了他对待小动物时怜惜的目光。
他一直是以怎样的方式活着？
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鲁路修下定决心，一定要向洛洛道歉，一定要对他好。这不仅是因为洛洛救了他的性命，也不仅是因为他不想再辜负对自己好的人。
而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像洛洛这样温柔的人，自己孤独地活着。

D
说回现在。
阴雨天总是给人带来安逸的气氛，据说这是因为远古时期的阴雨天人们都不需要去外面冒着危险狩猎采摘，野兽们也都不会出来，所以人们可以在洞穴里享受安逸的睡眠。
鲁路修也正准备睡觉。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去看一看洛洛。
他往洛洛的房间走去，却突然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了"滴滴声"。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突突"地跳动，他快步走进房间，打开了灯。
只见洛洛大口地喘着气，眼睛紧紧闭着。
鲁路修大步走到洛洛的床前，说到："洛洛，你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洛洛只觉得在梦幻中，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他挣扎着睁开眼，抬起头，看到了鲁路修。他想说什么，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鲁路修看着他，如梦初醒般地说，"我去找医生"，然后转身飞一般地离开。
洛洛看着他的背影，想让他不要走，却仍然发不出声音。
过了一会，洛洛看到一个老者走了进来。他发须花白，看自己的目光却极清澈。老者给他检查了这里那里，给他打了针。
老者说他是刚刚醒来有些兴奋，身体还不是很适应，注意别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多躺躺就好了。接着老者给他喂了一些水润润嗓子，然后便离开了。
洛洛有些恐惧地审视着这一切，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他一直在想，哥哥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刚刚隐约见到哥哥一面，看来他没有遇到性命危险，洛洛放下心来。
老者出门后，洛洛背对着门躺着，回想着刚才见到的鲁路修。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强大，温柔。
这时，门又开了。洛洛听到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声。这是哥哥的脚步声。
鲁路修轻轻走到他的床边，弯下腰，问洛洛，"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虽然已经在心里决定过多次要向他道歉，但是此时，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洛洛。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关心洛洛的身体健康。自责加上羞愧，让鲁路修的嘴失去了往日的灵巧。
最后只憋出一句："医生说打雷的时候你可能会难受，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他看着洛洛被子下面毛茸茸的脑袋，抑制住想去抚摸他的冲动。
然而鲁路修安慰下的踌躇却让洛洛误解。
洛洛背对着他，有些沙哑的嗓子挤出一句"没事"——我的身体给哥哥造成困扰了吧。这样的我，还能帮助他做什么呢？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此时的洛洛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全部的事情已经了结了。
“滚出去”“冒牌货”“我最讨厌你了”
这些句子又突然出现在了洛洛的脑海中。他的胸口产生阵阵疼痛，辨不清是因为病，还是因为难过。
他又想到了哥哥对他温柔地说的话，"你是我的弟弟呀"，"不愧是我的弟弟"，"你的头发软软的，和妈妈一样"。
很奇怪，这几句话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他时不时便会想起。
对他发火的哥哥，给他剪头发的哥哥，和他一起做饭的哥哥，送他礼物的哥哥，生病时喊娜娜莉的哥哥，对他说我给你一个未来的哥哥。洛洛猛地发现，与哥哥在一起的时光不仅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也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孤独，什么是痛苦。此时的他，竟是如此地，恐惧哥哥冷冰冰的态度和拒绝。
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对的，假如我在那时死了就好了。要是我死了，我们的关系就会停留在"一对好兄弟"上。结束在哥哥温柔地看着我，对我说话的时候。——洛洛极力不去想这段关系是多么虚伪，也不去想鲁路修那躲闪的目光。
然而现在我没有死，或许这虚无的美好会瞬间结束。不想再被否定，不想再回到黑暗里去。这是一种比使用geass更深切的心脏痛楚。
与其等哥哥先开口，不如让我再任性一回吧。
洛洛将精力汇集在心脏处，右眼红光闪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上撑起，将身体转向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鲁路修。皱着眉头，脸上写满犹豫的鲁路修。
洛洛的嘴唇缓缓向鲁路修的脸靠近。
还有一点。
心脏开始憋闷、逐渐发生剧痛。但是洛洛并不在乎。或者说，肾上腺素就是最好的止痛剂。
然而，体力已然不支。geass在中途停止了，就在他距离鲁路修不到10厘米的位置。
已经来不及了。
在惯性作用下，在鲁路修惊讶的目光中，洛洛在鲁路修的脸上留下浅浅一吻。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大口地咳嗽着，不敢看鲁路修。羞耻与疼痛将他埋没。
他的身体一下子有些脱力，发软地向后倒去。而鲁路修顺势坐在床上，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虽然和洛洛相处了这么久，但是鲁路修还是很难理解这种超越正常时空关系的变换。
比如刚才，他本来站在洛洛的床边，弯腰看洛洛的状态，而洛洛背对着他躺着。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洛洛泪流满面的脸在他眼前放大，然后脸颊上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
他愣住了，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洛洛身体瘫软下来。鲁路修手比脑子快，用手托住洛洛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洛洛从鲁路修的怀中挣脱开，抱歉地说着"对不起"，自暴自弃把自己扔在床上，背对着鲁路修躺下，一动不动。空气中弥漫着洛洛压抑的呼吸声，被子随着呼吸声起起伏伏。
由于geass中途停止了，所以洛洛其实没有特别特别地难受。但越是身体上感受不到疼痛，他的心里就越是空虚。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啪啪地打在枕头上。其余的泪水从右眼流到左眼，汇聚成一条小河，被枕头上柔软的棉布吸收。
他不想这样。这样像是自己在索求，在撒娇。
但是撒娇只能是对被偏爱的人的。而洛洛不会被任何人偏爱。

E
鲁路修觉得自己好傻，他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去关怀洛洛，然后犹豫。然而洛洛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到底想让自己怎样？或许在看到蜃气楼录像带的时候，鲁路修就应该知道，洛洛是渴求他的。而且这种渴求不会因为他伤害了他而改变。或者说，他明明知道自己在伤害他，却依然向自己靠近。
或许他不应该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应该太过关注自己的自尊和羞耻。他应该给洛洛他所想要的。
鲁路修于是往里坐了一点，用手轻轻抚摸洛洛的背，说到，"小心，别扯到你手背上的监护器。过来让我看看。"
鲁路修顺着心脏监护伸出的线去摸洛洛的手。他用自己的手托住洛洛右手的手心，把被子掀开一点，将手绕过被子抬起来，再把被子沿着腋下盖住。
洛洛把脸半埋在枕头里，将自己的右胳膊完全交给鲁路修，任其摆弄。鲁路修的手暖烘烘的，一下一下地，在自己的手掌上划来划去。洛洛觉得自己全身的感受器都转移到了右手上。
检查完后，鲁路修又帮他把胳膊放回被子里，并把被子掖好。
"乖，别哭了，没事的。"鲁路修用手抚摸着洛洛露在外面的脑袋，从上到下，仿佛在给小动物捋毛。一股暖流从洛洛的下腹升到胸膛。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在这里陪你。"
洛洛睁大了双眼，过了好一会才明白鲁路修在说什么。
“你的身体好凉，我帮你暖一暖吧。”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在洛洛心中油然而生——洛洛，你真是太恶劣了，你的眼泪给哥哥添了麻烦。你明明知道他即便心中不愿意，却不会放任别人哭泣而不管的。现在，他不得不陪你了。
"不...不用。"哥哥，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的。
但是洛洛的左手却又诚实地握住了鲁路修伸过来的右手，紧紧地，身体不由得向鲁路修手臂所在的位置蜷缩起来。
听了洛洛的话，鲁路修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洛洛感到刚才鲁路修的手碰过的位置火辣辣的，心中一阵空虚。
或许这才是对的，他想。
然而只听"啪"地一下，房间瞬间变暗了，鲁路修的脚步声又朝着床边靠近。为了躲开心脏监护插在洛洛右手上的线，他绕了一圈走到床的另一边，在面朝洛洛的方向坐下，脱掉外面的一层居家服，只留下贴身的背心，躺下了。
这是一个双人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睡两个人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洛洛只觉得左边一沉，便被鲁路修隔着被子，像包粽子一样，箍在怀里。
"不，不要"，洛洛挣扎着，"进来，好不好"。
鲁路修顺从地将手放开，把被子掀起一个小角，然后钻了进去。
好凉。这是鲁路修的第一感受。
他所知道的洛洛的身体，不是这样的。他本来拥有比自己更加结实有力的躯体，瘦但精壮。现在却在这里冷得发抖。
"冷吗？冷的话你就告诉我啊。"鲁路修心疼地说道，将自己的胳膊扣住洛洛的腰，用自己的腿缠住洛洛的腿。洛洛穿着宽松的短袖和短裤，鲁路修穿着无袖背心和短裤。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鲁路修将自己的热量向洛洛传递。
洛洛把脸埋在鲁路修的胸膛里。左手轻轻拽着他的衣领，右手绕到他的身后去，搭在他的背上。
感受到洛洛的紧张，鲁路修拍着洛洛的背，从上到下捋着，说到，"乖，我在呢"。
前面是哥哥温暖的胸膛，耳边是哥哥温柔的话语，后背是哥哥有节奏的抚摸。洛洛感到自己被名为"鲁路修"的结界包围，来自四面八方的立体的、多感官的、全方位的抚摸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吞噬。他感到心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温热，感到自己融化在了这片潮水之中。
小时候被教会管理者打的场面不仅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因为多吃了一个面包而被踹倒在墙边，脸贴着冰冷地板。那个时候他还没有geass的能力，经常被别人欺负。而后来他拥有了geass，没有人再来欺侮他，也没有人会来接近他，每天只是执行教会派下来的任务。
"我是一个特工，没有感情。"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带上了这副面具。他突然意识到，和鲁路修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都会对自己说这句话。
原来，他之前只是在压抑。其实他是渴望被爱的。
"想哭就哭吧。"鲁路修将手伸向洛洛的后脑勺，顺时针向下抚摸着。
鲁路修的话攻破了洛洛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渴望被爱，被看到，被狠狠抱住。也渴望爱别人，将别人狠狠抱住。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或许是哥哥在欺骗我。但是这都无所谓了。
今晚，此时此刻，让我放纵一下吧！
洛洛扑在鲁路修的怀中，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出，蹭在了鲁路修的衣服上，掉在了床单上，也有一些流到了洛洛的鼻子上。
鲁路修用手拭去洛洛的泪水，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
太温柔了。洛洛想。他哭的更悲戚了，甚至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地冲动。在过去的16年中，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教会的人只会关心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是不是能完成任务，现在却第一次有人直视他的内心，关心他在想什么——甚至让他不用忍耐。
"想哭就哭吧"，洛洛一听到就觉得心潮澎湃。这几个字暗含着极大的接受，纵容与宠爱。他的软弱可以被看到，可以被表达，表达后可以被接受，接受后又可以得到反馈与慰藉。我在向哥哥撒娇，但是他没有反感，也没有推开我，而是进一步地鼓励。
一瞬间，洛洛有了一种自己正在被爱的错觉。
在鲁路修温柔的攻势下，洛洛溃不成军。软弱在他的心中滋长，如同瘟疫一般蔓延。他抵住鲁路修的胸膛，背部一抖一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一个向大人索求温暖的婴儿。

F
然而心脏监护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鲁路修知道，这是因为洛洛的心跳太剧烈，引起了机器的反应。
他低头看着洛洛的脑袋，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说"乖，冷静一下，冷静，冷静"，然后将自己的身体从洛洛前面抽出。
但是洛洛的反应却更大了，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拉住鲁路修的胳膊，说，"不，不要......别走......求求你。"他的手颤抖而有力，宛如一个落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板。
鲁路修见状赶紧将洛洛又抱回怀中，说，"好，好，我不走，我不走。"
然而洛洛的嘴里却依然喃喃地念着"求求你""求求你"，夹杂着颤抖的哭腔，与真情实意的哀求。
"求求你，只有今天晚上，不要离开我"。
洛洛亲吻着鲁路修的胸膛，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鲁路修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这样的洛洛，他心中隐隐作痛。
他回想起洛洛用枪指着自己时那冷酷的表情，回想起起自己骗洛洛加入阵营时、洛洛看到自己救了他后那不知所措的表情，回想起他跟随自己时那无时不刻不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想起他矫健的身手，回想起他在蜃气楼中死死抓住他的胸膛、冷汗直冒、疼得用不出geass却还在拼命发动它时的表情。
这个人如此的坚强，矫健，勇敢，善良，此时却在自己的怀里哭得像一个孩子。仅仅是因为想让自己陪他一晚。
他对他自己这么不信任吗？还是说......对我不信任？
鲁路修重新审视自己对洛洛做过的事情。除了一开始把他当成娜娜莉的时候之外，自己确实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好的事情，几乎只有对他的命令。为数不多的好事还是为了欺骗他的感情，让他为己所用。
鲁路修感到，自己真是一个混蛋。
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洛洛会对自己这么渴望，觉得这样渴求自己的洛洛很可怜。洛洛大概是没有见过更美好的人，没有见过更广阔的风景，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爱。
洛洛或许是喜欢我的，甚至深爱我的。若仅仅是恋爱，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他谈。但是之后呢？
洛洛像是一只井底之蛙，只看到了我这一个人，于是便爱上了我这一个人。真正的对他好是带他去见识、去成长、去自行判断，而不是利用信息差去诱导他、盲目地接受他，遏制他未来的发展，让他永远局限在这畸形的爱中。
鲁路修决意要带洛洛去见识更远处的风景，教会他如何爱人与被爱。这是他对救命恩人的报答，也是对自己愧疚之心的弥补。
而帮助他的第一步，就是给他建立安全感。
鲁路修回抱住洛洛，用手在他的背上轻拍，一遍又一遍地吻他的额头与眼睛，静静地等待他哭完。
"你是一个好孩子哦，你值得被爱。"鲁路修说。
洛洛感到胸膛中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一般。不要这样对我。我会...离不开的。
洛洛说不出话，只是将鲁路修抱得更紧。他紧紧贴在鲁路修身上，两条手臂扣住他，仿佛在让他不要离开。
有没有人能够给我一刀啊，让我死在此时此刻。
“我不会走的，我今天晚上会一直陪着你。”鲁路修继续说。
洛洛苦涩地笑了。他知道，哥哥最擅长骗人了。他知道，哥哥最会利用他了。洛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管它以后洪水滔天！只要现在，我能够和哥哥在一起，那便好了。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在我的身体里，时间停滞不前，永远都停留在“现在”。将我与世界连接在一起的，就只有“任务”。现在，便只有哥哥。
在洛洛的心中，鲁路修不仅是黑色骑士团的领袖，他的监视对象，他虚假的哥哥，欺骗他的大骗子，他唯一的“归宿”。而更是与爱和归属联结，与自由和希望同义[1]。他是他心中美好的化身，没有人不渴望美好，所以他渴望他。
若是哥哥日后想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的。
鲁路修永远也不会知道，洛洛有多么珍惜他虚假的谎言。也不会知道洛洛已经放弃了思考，或者说，放弃了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洛洛不追忆过去也不畅想未来，而只是作为一个人，纯粹地，渴望着他。

G
过了很久，鲁路修说，"睡觉吧，我陪你一起。"
"嗯。"
鲁路修抽出床边的纸，给洛洛抹去了脸上残留的泪水。然后用与刚才类似的姿势将洛洛抱在怀里。他轻拍着洛洛的背，说道，"晚安，好梦"。
洛洛感到很温暖，很放松。他从来没有被人抱过，更不要提与别人建立依恋。从小他就在教会的孤儿院中长大，孤儿院中的孩子很多，他得到的关怀仅仅是冻不死、饿不死。他不到10岁便开始执行任务，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时，他每天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若说完全不羡慕别的孩子，那是假的。但是洛洛会对自己说，“我没有感情，谁都不重要”。然后他环顾自己的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一个重要他人。于是便得出结论，“看，就是这样”。
在孤儿院，他晚上需要担心有没有别的孩子抢他的东西，会不会有紧急任务，主教会不会叫自己过去“伺候”他。扮演洛洛·兰佩路基的时候，他每天晚上要监视鲁路修的行动，收集情报，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追随鲁路修的时候，他晚上也常常辗转反侧，计划第二天的行动，思考怎样完成哥哥布置的任务让他开心，并极力压制脑中不自觉呈现的哥哥不时表现出来的轻蔑目光、哥哥在病床上喊“娜娜莉”的场景、以及周围人对他——一个反水的间谍——的不屑。
像现在这样安详的夜晚，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夜晚，他大抵是第一次经历。在哥哥的怀抱中，洛洛感到意识很模糊，但是他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着。因为这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他要好好记住这种感觉，给自己的余生留下充分的回忆。
洛洛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手臂上，额头上，腿上——这些是他触摸哥哥的地方。哥哥的身体暖暖的，皮肤很光滑，缺乏锻炼的身体有些瘦，但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心感。
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后背，后脑勺，腰上——这些是哥哥触摸他的地方。来自后面的支点让他感觉自己被圈在狭小的空间中，却意外地很舒服。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猫咪喜欢钻箱子，或许是因为当一个空间被填满，孤独便无所遁形。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身体有些酥麻，洛洛轻轻动动身体。
洛洛的皮肤与鲁路修的皮肤发生轻微的摩擦，洛洛感到身体的触感愈发灵敏。神经信号从皮肤一路传到大脑的感觉皮层，又突破知觉的屏障，争前恐后地传入情感与记忆区域。
他拼命要记住这种感觉，手臂的挤压，膝盖的温度，后背的抚摸节奏，哥哥心脏跳动的声音，哥哥的呼吸频率.......
但越是拼命要记忆，洛洛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模糊。他用手指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鲁路修察觉到洛洛在怀里动来动去，于是在他的后脑勺上揉了揉，低声问到：“怎么了，你难受吗？”
洛洛忍不住眼眶又湿润了，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天掉了一辈子的眼泪。他原来有这么爱哭吗？他摇了摇头，用鼻腔发力，发出了一句含糊的“没有”。
鲁路修知道洛洛有事惯会自己憋着，于是说道，“是不是我在这里你不习惯？我可以坐在你的床边...”刚说出口鲁路修就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不，不要！”洛洛打断了他，“我喜欢...和哥哥在一起......你说好的...不要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鲁路修又想起刚才洛洛嚎啕大哭的场景，看来洛洛是真的很想和自己待在一起。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怜悯，赶忙安慰，“没事，我不走。乖，好孩子，没事了。我答应你，我不走。”
洛洛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又堵，又憋闷，又像是灵魂脱出了肉体，“不，不是。对不起。”——他又在“强迫”哥哥了。
鲁路修很无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来没有见过洛洛像今天这样，也从来没有安慰过这样的孩子。娜娜莉虽然眼睛看不到、腿也不能走路，但是他知道娜娜莉的心十分强大，她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或怜悯。而洛洛就不同了，他此时就像一个支离破碎的...
破抹布。鲁路修的脑子中蹦出了这个词。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说的，要将洛洛“消耗殆尽，然后像扔掉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他”。
他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那是心疼，后悔，自责，还夹杂着预言成真的戏谑。他听到了洛洛在“蜃气楼”中的独白，看到他如此一心地为自己，如此强烈地想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鲁路修心里升起一股柔软。
他想到娜娜莉小时候也是这样在母亲的怀中哭泣，突然意识到，人的发展是具有阶段性的。内心坚定如娜娜莉，小时候也会无助、索求、感到缺失。而当她逐渐长大，体会到了世界的善意，并在一件一件的事情上积累了自信、成就感、认可，心灵便如同堡垒一般愈发坚固。双目失明、双腿瘫痪都打不到她，世界的阴暗也不能击垮她。这不仅是因为她接纳了自己，更是因为她在生活中积攒了无数的善意，让她对人、对世界始终抱有期待与希望。她相信，再的阴暗的事物也拥有光明的一面。或者说，在她心中光明与黑暗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
而洛洛呢？他从小有过什么美好的体验吗。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这个小傻瓜，把自己对他拙劣虚伪的关怀都理解成了爱，并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样的洛洛，或许，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爱吧。
他俯瞰洛洛的前半生，从小在变态教会中长大，执行杀人任务，监视危险的zero，后来被骗并追随“哥哥”。接着又回想起洛洛与自己之外的人相处时的紧张，面对别人善意时的不知所措。鲁路修突然发现，或许，除了这个虚假的哥哥之外，洛洛什么也没有。
是啊，他想要的，只有我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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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鲁路修回抱住了洛洛，然后顺着他的胳膊拉住了他的手。他轻轻捏了捏洛洛的手指，用自己的指尖在洛洛的手掌处摩挲，一下一下，最后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我今天晚上不会走，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不会走。只要你叫我，我就会过来陪你。”
隔着洛洛的刘海，他深深地亲吻洛洛的额头。
“所以，你不要再使用geass了，好不好。”
洛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长段话搞的有些懵。明天，陪你，不要用geass......
洛洛的脸瞬间红了。他实在是搞不懂哥哥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陪我，为什么不让我用geass，为什么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我说话。假如他对我好是想让我帮助他做任务，那么为什么不让我用geass？
他这是在...关心我？
他对我...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洛洛想不下去了，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这样吧，就这个晚上，允许我在这里沉溺。
“嗯。”洛洛轻轻答到。
见洛洛松开手，用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一般的力量狠狠地抱着自己，鲁路修拍着他的背，想让他紧张的肌肉放松下来。
鲁路修想到了自己过去经常给娜娜莉讲睡前故事，往往讲到一半娜娜莉便会睡着。于是对洛洛说，“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好不好。”
洛洛的头蹭了蹭鲁路修的胸膛。
思考了一番后，鲁路修决定给洛洛讲灰姑娘的故事，因为这是他记得最熟的一篇。娜娜莉觉得水晶鞋变身的场景很酷，所以经常缠着他讲。
洛洛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他今天晚上一直像是在做梦。
或许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明天早上起来一切都会消失。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哪怕明天世界毁灭，他也不怕了。
在鲁路修的声音中，洛洛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他像是被云层裹挟着，感到说不出的舒适。
洛洛进入了梦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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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句话化用了“爱吃肉的小饕餮”的《艾伦耶格尔与利威尔回忆录》中的一句话。当时看到觉得很有感觉，就记下来用了。向大家安利一下这个作品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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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有番外，情节构思好了，包括但不限于对洛洛各种情感创伤的治愈，可能会有洛洛变猫（因为小猫咪能正大光明和人有更多的接触嘻嘻）。随缘写，随缘发。

泪目，2022年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