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十九年的初春，料峭寒风早早离去，从长安至洛阳，一路曾绘莺啭燕啼，杏雨梨云，亦曾描摹黄河气势磅礴。我以为长安景象已足够秀丽，直至此时才知晓为何耶娘愿行遍大好河山，原来长安之外的天无边无际，单凭此就引人流连忘返。
难得来次上都，头几日便缠着阿兄买了许多物什，又陪月团她们尝了许多小吃，如此这般至第五日，直言疲累无力闲逛。闻白马寺有辩经大会，又来了精神。来上都不去白马寺一游，着实可惜。
许是为照顾场内众人，高僧论法时不曾太过高深，昔日晦涩佛法竟也通俗易懂起来，不由听入了神。只是过了片刻便难以集中精神，偏首靠于汤圆肩上。
：汤圆——你瞧什么呢？

久之不离长安，记上回，还是我与月团生辰之时，得阿翁之愿，行幽州。再往后，六人久未出游。是以，此次东巡一出，几人皆起了兴致，应了下来。与此先不同，众皆同窗之心，今渐长，夹以莫名之情。有意扫阿梨一眼，手指微动，待阿姐言出，方醒神
：瞧龙智大师是否来了，我与月团这念珠还是他所赠。
我抬手于她，叫她看得分明。阿梨那块自然不好多看，她与北风之间如何，众人皆知，却也不会在外表露。于北风是一段少年韵事，于阿梨却不好。是以，又轻轻拍打月团
：月团也一直戴着的

【经年相过一晃数年，不觉掐指算来已为六年，仿佛幼时幽州之旅仍在眼前。闻汤圆所言，听得我有点奇怪，却也摸不着头脑。站于那些姑娘后头，右手搭于北风肩上，微倾朝他】
你见过吗？他老来长安，可我没瞧见过。
【手负于身后，仗着他们瞧不见，晃动左手将串珠垂至掌中，拇指摩梭，止不住的嘴角笑意。谁还没有咯】

素手支颌，木鱼与经声交杂，却不显喧闹，更有周遭游人听得如痴似醉，再瞧瞧同我一般百无聊赖的汤圆，不由为龙智大师的眼光而感到担忧，当日他老人家赠的佛珠时道是有缘，但我却觉这缘怕是孽缘，又听得汤圆语，便也撩起袖角给阿姐瞧，而后放下
：人已至此，便不提这辩经大会，我听闻过些时日圣人要往泰山去，只，不是圣人说无意封禅么？

【阿弥陀佛，他们说的这高僧我虽从未见过，却听闻是荆王从天竺请来的。恰被北风搭肩，拍拍他手，答话】没见过，是之前那个五百岁吗？
【再闻月团话语，低声同诸位道】是无意封禅，不过还是来泰山了。【顿了顿，又道】听说这论辩是荆王办的——这一路，皇上可没少夸荆王。
【出行不易，此次东巡，必然是要做些事儿，至少透露些信号。】

我没有心思听什么大师。酣春在我的耳畔摇着软绵的羽毛，愈然和煦的风中我的瞌睡涌上。双眸朦胧，忍不住闭阖，过会又迷茫睁开，重复许久，一壁还不忘颔首，以示认真倾听。掩面呵欠，循声而望。
“我都听困了，怎么可以这么困。何时能回去嘛！”
而听月团和兄长所言，略忖，“喏，就不能是游山玩水的？和我们一样。”

顺着汤圆目光瞧见她们佛珠，先是欢喜，有龙智大师所赠佛珠，我也更为放心些，又思及自身，才想起此前去兴善寺时早将此事忘了个干净，至于缘由——羽睫轻颤几分，心下一时有些慌乱。闻月团后话，注意力霎时被引了过去。
：虽说是无意，可背后兴有许多弯弯绕绕。譬如，圣人无意，更显圣人心胸宽广。
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就如同兄长同我们说话时一样。
：我也听说，是荆王带来的高僧龙智大师和徒弟不空智。不说别的，荆王此事办得漂亮，此番既能弘扬佛法，亦彰显大唐海纳百川的气度，属实厉害。
闻阿梨所言轻摇了摇头，温言道
：阿梨，若只是游山玩水，怎会有这么大阵仗？

阿姐所言极是，许是因着六人出身问题，反而看得分明。
：这封禅一事，当然不能轻易了。
古者封禅乃大事，以此求取，至大则保其身统治。然而封禅者，皆为功盖上天明君，如是，君王岂可自言，自当有臣先言，君王拒，三辞三让，诏书再出，外头知晓，才可知这无意为真。
除去阿梨，其余人大多明了，此时瞧她，见她依然懵懂，戏谑一笑
：圣人事繁，哪里有闲心游山玩水，你以为是咱们啊。
至于荆王，近来声大，怕是喜事要临头了。

【台上风生水起，辩珠可凿，饶台下无趣垂沉，似蚁云入耳闻靡靡废语。恨不得借阿旭肩膀片间，靠上来睡沉觉。眼瞧阿梨同我一般，昏昏如沉，所言也是可爱得紧，肩斜离阿旭，向其侧倾】
没事儿，左右差不了多少，和游山玩水差不了多少
【官上法道，禅位关重】
荆王自是有过人之处才可得青睐

：傻阿梨，游山玩水自是可以，但你且瞧瞧，这么多皇嗣里头，哪位如荆王一般得了圣人赞扬？
不说旁的，就单单拎出龙智大师与不空智，这二位可是荆王自天竺带归的，算算年岁，圣人大抵也有了退后的念头，故而方才捧出荆王来，若是圣心未定，便不会有此举，又听得北风后言，不由摇首
：北风这话说了同没说似的，便如院中的花般，若无长处，又怎会捧至人前？
这话说来冒犯，故并未带上人名，只以花代替。

【佛法精妙，也实在是听不懂，打了个哈欠，继续看高僧论道。因是魏王长孙，这等权贵皆来捧场的事，也不能不来，最好嘛带着一堆人来。听诸位妹妹同阿梨解释，随意扫视四周，忽而，拍了拍北风】你看，那个帘子后面的是不是荆王？
【担心他不熟悉，又问靠的最近的月团，道】月团你看右边那帘子后面的？

“自古圣人的心意就最难揣测。”
因此，我选择不劳心神去猜度。他们的言语似乎比春风还催眠，神游太虚，一壁听他们直抒感慨。略缓过神，我的瞌睡也终于散去。慵懒揉过双眸，未眄帘后，方道。
“北风所言甚是，荆王卓越不群，备受青睐也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