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是一场围城,从未放过你我。
弗兰克总是护送公主进出宫殿。
哨所离宫殿不远,从么么的房间望出去,能看到每日列队训练的骑士们,他们的盔甲往往闪在日光之下,看久不免眼睛生涩。
弗兰克感官较普通骑士们更为敏锐,他早就察觉到了公主的注视。这并非不寻常的事情,公主检阅她的骑士团,这没有任何问题。
女仆每每进来劝公主阳台日晒,小心受热的时候,心下也只在担心公主因为前些日子的变故而忧虑过多,费神伤身。
不知是谁在厨房做冰镇酸梅汤的时候叹息过多,被有心之人听去,将这件事报给了报社。主编拿着即将引发的新刊反复思量,终是删删减减,将公主忧国伤神,留心骑士团训练的报道简略刊出。
“这就是事情的原委吗?”么么放下一杯酸梅汤,透明的冰块在杯中滚动,和金属茶匙一起撞到白瓷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女仆闻声点头,并回答会问讯有在宫殿里提过这件事的仆人。
“不必。”刚喝下的酸性饮料迅速镇住了咽喉,么么的声音有轻微发涩,所幸梅子的回甘及时涌上来。她想到前些天收到的关于削减骑士团规模的提议,这样的报道出去也能歪打正着,被当做是自己的回应。
阳光悄然潜入屋内,么么往花园的方向看过去,绿意盎然之中铃兰花正在欣然开放。花园中年岁最大的那株没能压住后来者,不仅花叶没有这几年栽种的铃兰繁茂,开出的花也显出惫态。
“公主,新开的铃兰花已经在回廊插好了。”女仆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立刻意识到了么么在看什麽。公主喜欢铃兰花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到铃兰开放的季节,宫殿的四处都装饰有新鲜的铃兰花。
“东南角那株,”么么面对窗台站起身来,似乎并没有在意女仆的话。风吹进来,她打理得精致妥帖的红色卷发像石蒜的花瓣随风摆动,“找弗兰克副团长来处理掉吧。”
被下命令的铃兰跟着风偷听到了这个讯息,它的花叶摇动,像是在抗拒,也像是在对么么告别。
“副团长,”年轻的骑士面露不解,他拿着铲子和桶,不知下一步应该干什麽,亦或是不知为什麽下一步要这样做。“为什麽公主要处理这株铃兰呢?它还在开花呀。”
弗兰克在不影响其他铃兰的基础上,正小心翼翼地挖开它的根茎。他的脸埋在花叶里,回答的声音顺着手上的力道而用力:“因为,公主要求,处理它。别问,为什麽。”
年轻的骑士不再言语,默默地递上弗兰克需要的工具。他内心里还在可惜这铃兰,再看看其他的花,眼神里带着也许是看他们最后一眼的怜悯。
与心猿意马的年轻骑士不同,弗兰克尽职尽责地干着不属于自己的任务,泥土在日照下的干燥气息,混着铃兰花温和的香,绕在他的鼻腔。
他并不愿意处理这株铃兰,也许像小骑士观察到的现象一样,它正在开花;也许是因为小骑士不知道的另一面:这株铃兰是公主当年亲手种的,因为那时他也在。
但是他不能停下手中的工作,也不能跟小骑士一起表达单纯对花的怜惜,因为弗兰克知道,这个时候的公主,正在看着他们。
公主在处理自己无比珍爱着的事物时,总是会看着他们。弗兰克想,他拔出铃兰深埋土里的根,和泥土交缠得错综复杂,他平稳地将这个整体放入小骑士递过来的桶中。
用干净的手臂擦了擦汗,他看着那个在万花丛中十分突兀又丑陋的土坑,让小骑士把准备好的土拿来填进去。小骑士应声开始劳作,他站在一旁看那个空洞被新的泥土慢慢填满,然而却依然能够看得出和旁近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里会被种新的花吗?”小骑士问。
“可能吧。”
花处理之后的缺口能被新的泥土,新的植物重新填充,但人心不是这片花园,弗兰克望着花丛中的空白想,公主,您又何尝不明白。
您站在窗台看着我们处理这株铃兰花的时候,是会想起当年亲手种下这株花的自己,还是想起那一天,您也站在城堡露天台上,看着团长带队进入黑森林。
命令是您下的,同意是您签的,只是这块空白,真的能够被时间回填吗。弗兰克忽然很想抬头,看看公主是怎样的表情。只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铃兰还在开花,未来也许还会结出种子,但这并不是不能处理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