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的手好温，风不咸不淡地刮，走了很久也没有出手汗。我抬头看天，软云一层层递减着颜色。尽管天底下的枝桠一同相邀，也不屑顾盼。
似乎是很懵懂：“你知道宫中在过的中元是什么日子吗？”

大明宫的人在过什么中元节呢？他们都在拜谁呢？曾经的中元节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在阿娘怀里听故事的日子，但是失去阿娘以后这个日子好像与我也有了一些干系。
：七月十五，或许在他们眼里也并无什么不同。
我想起了李照阙所说这也并不是个哀伤的日子，所以或许他们也没有错。所以我问了她另一个话题。
：夜里要去放灯吗？顺便也能去赏月。

“夜里竟然还有灯可放吗。”
虽然话里是惊诧的意思，语调仍旧不轻不重，默认了今晚的安排。听说阴阳两个国度，由同一片月华流照。
稚拙地询问她的往例，“竹子往年都会去吗？会许什么愿望呢。”

我也只是这二年才开始去的，灯也是李照阙送来的，我还是点了点头，针对她的第一个问题。
：对，我请李低眉——就是琅邪府的那一位五台县主——送来的。
我并不太信这些东西，但是阿欢信，李照阙也有一些信，就连阿娘生前也信，他们都信的话，我也算是了他们的心思。
：这二年才去的，其实我也没什么愿望想让他实现，非要说的话，就是希望灯能飘的远一点，起码飘出宫墙去。

徒然嵌入一些画面：下阶拜月时分，玉阶结满冷霜，藉由半湿半干的碴子走向水面。那里正在冰泮，花灯滞扭不通，是被丢弃掉哑掉的歌姬支离破碎的唱词。
宫墙以外非我目力所及，我也不太知道这许多人物关系。幻想走它的马，我发自己的谵语：“就没有想让自己飘出去？”

灵情同我不同，我想过自己会像我所见过的枯死在大明宫内的植株一样枯死在这里，但是她好像不是。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出去。可是——
可是我能不能出去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或者说我们甚至不如灯自由。
：能出去当然很好，但是谁知道出去之后是不是真的出去了呢？

有一件小事，我认为没有必要告知李竹。那就是，我的嗓子不好。如果长安没有那么干燥，咽喉何至于常年需要黄连灸蜂房这些东西吊着。等我发现自己因停药而微微变音的时候，中元的话题已经随着花灯飘远许久，望不到头。
意料之外的回答，消化了好一会儿，大概领悟了意思，但也只是朦胧的一团影子，涟漪把它切割地很破碎。
我点点头：“那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我看着灵情，我想把我的一些希冀，一些办不到的事情寄托在她身上。我想她能够自由，能不被束缚，能去很多她喜欢的她想去的地方。
：我不需要你陪着我，我想你可以想做你想的事情。离开这里或者不离开这里，我希望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灯越飘越远，慢慢地融进了一片清冷的月光里，我渐渐的看不到他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漂出了宫墙。
：就像月亮一样，他想照耀着哪里，就照耀着哪里。

都是很浪漫的意向，在头脑中冠以自己所能想到最好的命名。
一种恐惧盘桓在脑海，怕自己不留心的一个念头，会打破这种浪漫的平静。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我还没有想得很长远，且走且看吧竹子。”
更多的、无休无止的画面在脑海中相继走马，但没有办法告诉李竹我看到的。

我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与我相近的体温。
：你现在也不需要想的很远，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足够我们慢慢想。
我和她沿着水边原路往回，一路上经过的风景都是曾看过的，我不太希望她以后的人生也只能看这样一样的风景，我希望她可以看不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