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馆的唇枪舌战已被众人看在眼里，更不乏有心者放在心尖儿上，在那时参与争论，无疑是将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漩涡中——幼时见惯了府中亲眷为争祖产的尔虞我诈，也知道有些事儿不能一头冲在前，于是这一遭，我只冷眼旁观，未曾多说半句。）
（归时已近日暮，诸卿大多摇着小扇缓步踏离，我也避着三三两两“姊妹”走在人潮最末，竟不自觉是与姝嫔并肩一道。）
我身旁惯是冷清的，姝妹妹怎不同其他姐妹一道走？
（与她关系其实也不过尔尔罢，就是御花园一面一谈的交情。但即是见了，总不好装作陌生，倒显得我有些太不近人情，于是随意与她招呼着，又礼貌颔首浅笑。）

（讲老实话，彼时如意馆中我正浑浑噩噩，迫切地想回阁躺着。自觉是一路行来的日光打着脸，使小颊通红，又逢如意馆中的冰一激——难免困意袭来，也故自顾低垂着眼睫不吭声。这厢唱罢，红脸儿白脸儿皆退场，才吊在人后头，逐抬步离开。）
（正远远地捎在末尾，耳畔净递来泠声，即是董鄂氏的一语。我既偏颌瞧她，送一腔笑色。）
毓主儿？妾元也不爱热闹，在末行着便罢了，（似有似无地眄一眼前妃）业非出头的雀儿。嘴上啁啾的才蠢，打峰儿也不耽在言行上。
（睇在她面，温温笑着，讲两句闲话）
也不晓得会否是馆中人多的缘故，净有些喘不上气来，故不随人流走，悬在尾上，透透气。

（穆妃这出闹得是风雨大作，遭她这一搅弄，内廷人心所向也渐渐浮出水面。有些人倾向于母后派，自有些人朝圣母那儿投诚去，至于我，算不上是个起眼人物，也只是在人后将这些心思都收集起来，趁空加上一瓢，让这原本浑浊的水更加浑浊。）
不爱热闹？（且想啼笑，嗔她说一句早年，却又想起“好汉”不提当年勇，便也默默咽了回去，反将话转到别的上头。）怎得？妹妹有打峰儿的念头喏？
（眉眼敛下，叫人看不清楚。）尾上的气儿可就稀薄咯。

（拿葱端儿捋捋额发，两眼横波，乍绽春色。支着腰摇摇地走，金莲儿都坠着懒散，踢踢踏踏地打着青砖，吴音婉送）
打峰儿？那可算不上，只是瞧个乐子、捡个便宜罢了。
（能听明白那一声欲言又止，于是递去了个疑惑的眼风，又转而被后言挪开注意力。）
稀薄啊，稀薄好，那些个主子上的眼光就少。怎么——（上下扫一眼这俏俏丽丽的人儿）毓主儿这话，听上去倒是有什么高见来。

高见倒是算不得，便是听了几句闲话，在这里妄自揣测而已。
（团扇一打，将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给藏起，只装作副温顺谦恭、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半点纰漏，却也没什么出挑的模样。）
穆妃所言本也不过是话头劲儿，若无人接茬，自也就似那浮萍似的，风一吹就散了去，连点沫子都寻不见。只是今朝这一出大戏唱得，有人起上锣鼓，就有人接茬搭嘴，字字句句都是“心意”。她们都觉着这事儿不妥，便个顶个的是有主见。
（声儿一顿，连步子都慢了三分。）可若要说主见，这紫禁城里最大的主见，是万岁。可万岁爷日理万机，自管不到内廷这些琐碎事儿上头来。那这主见究竟是谁的呢？除了万岁，也就是两宫太后了罢——穆妃平素惯是深得母后青眼，帮着她说话的也大多都是……
（园子里忽得扑棱棱飞起群鸟，也不知哪处的风云变幻将它们惊得四散逃去，恰就这份子机会住了口，似笑非笑道。）你瞧我这嘴，真是没个仔细把门的。胡乱想的事儿怎好拿出来给妹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