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所食油腻，尊酒一杯杯下肚，一时再吃不下起他的。守值的宫娥奉来果饮，但觉无味，便也搁在手边不欲去动，目光流转，落于隔壁的桌上）
“尤才人。”
（耳坠一粒清露般的滴玉，在动静时轻摇生晃，侧身倚到她身旁，附耳低语）
“这是什么呀，感觉——怪好吃的。”

【钟罄同响，丝竹悦耳，彼时若阿娘在此，她亦当是掌弦人。】
【花露不醉人，靡靡之音却叫人易溺其中。眼下，青葱敲打着桌沿，和着拍子正乐，却是悠悠飘来耳际蚊语。】哦，你问的是樱桃酪，还是玉露团，大概是玉露团，雕成盘龙状，看起来精致些。
【其实，都没尝过。】

（我在吃食上没做过研究，因没什么忌口的，平常小厨房端来点心自己就吃什么，颇有“随遇而安”之感。但这般精致的糕点也是头一次见，想来是千秋宴，大家都上了心思）
“是甜的么？”
（不掩饰好奇，抬袖托起粉颊，只慢慢地跟着丝竹声哼拍，一不留神讲心里话说了出来）
“能不能……”
（我着实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显得自己嘴馋）

【眼耳均留驻于丝乐之间，于此，青葱捻起面前的一道玉露团，递予她身旁的奚女。】你若看着欢喜，便拿去尝尝。
【后头云娘递来帕子给自己净着手，岂知那点心是甜是咸，不碍着我听曲儿便行。】
【星月眉弯，笑眼投去，尽是挪喻话。】圣人取那一字“慧”，倒不曾想你这慧心儿都往吃食上了。

“多谢娘子。”
（烛灯、碧珠、窈目交相莹亮，金盘捧着几颗玉团，胃里的叫嚣劲更浓，琅音打旋儿，垂下鹤颈）
“嗯～挺好吃的。”
（动作停滞在她的话语后，讪讪放下咬了一半的面皮，粉攀耳稍）
“您莫打趣我，就是——就是今天心情好罢了，平常我也不贪食的，怕吃胖。”

【也曾听闻春秋时楚国国君好男子细腰，楚士约食，到最后竟连站也站不起来的荒唐故事。千百年流传下来，好细腰的还是君王，只是规束的都成了女子罢了。】
闻惜时武皇在世，女子以丰腴为美，姐姐若不是为了作掌上舞，何必委屈自个儿？
【话是这么说，放在面前的一色茶点却是分毫未动。】口腹之欲，人性也，想吃便吃了。

（唇张又阖，试图再为自己辩驳几句，然而诸如“丰腴”等词入耳，倒觉得是她在安慰自个儿。甲缘押在金掺银丝的繁丽绣纹上，思索良久，方是颌首附和）
“你说的对，但女为悦己者容，爱美之心恒古皆是。人人皆赞杨妃风姿，却也羡慕西施弱柳，总归由不得她们自己评判。”
（笑时双目映湛，忍不住又添道）
“这玉团儿好吃，你不尝尝？”

【杨妃风姿也好，西施弱柳也罢，美人若得倾国名，还需得英雄与江山来配。倘若玉环待养深闺，丽姬苎萝浣纱，又何来美艳名动天下知？】
由不得她们评判，也由不得寻常人评判，那是太史公一根笔杆的事儿。
【丝竹正奏佳人曲，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倒是叫人想入靡靡，咦，当年太史公是不是故意把李夫人写得美艳惑君的？】
【被身旁人一添嘴，惊来。】我不嗜甜食。

（我细细琢磨着她的话，耳畔萦绕着轻曼的舞曲，时而将我的目光分去一二。慢将蹭上指尖的酥屑引帕试净，唇角涓笑，带着远山弯弯）
“史官一支笔，胜过千字文。”（复又摇首）“或许咱们都会是被写进故事里的人。”
（手边果酿未凉，直起腰身来，挽袖举杯，兰息吞吐时染上了馥郁香气）
“那容我以酒致谢。这一杯敬你——尤娘子，请别推脱。”

【张目结舌觑她，毕竟我可从未想过要被写进史册里。】洛阳纸贵，千百年能被写入列传的，也唯一人罢了。
【史官一支笔，谁知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便是惟那一人，不也是留得无字空碑向晚长立么？】
【她太不巧了，甜食我不嗜，酒量我不好，挑剔的心胸是装不下万里江山的。恰好，这副玲珑心肠确实适合做个貌美的小女人——于是也装作乐意，举杯与她对饮一小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