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坏 @周侈青 第十二幕

（钦妃文幼究竟过得好不好，太过挂心她的安危常常使我不能安定的嫉妒她。幼年一同在雨夜里共枕时，她总叫我好眠、不要做野梦。往后无论天穹几时晴，我真的没有做梦，可爱的、可怖的全都没有）
（不管是畅春还是翊坤宫，我都恨这些横平竖直的甬道。随侍低着头跟在你身后，严阵以待预备迎接一个不期而遇的新人，在萎暗的长街里卖弄无耻的计算。还恨她们驾轻就熟的笑，施施然的，看向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我知道，我会被京城里这些人、这些事累死的）
（但我还是最恨这里是去福宜阁的必经之路）
（《述而》里真没说对，活人不管怎样都是长戚戚的，只有死人才坦荡荡。譬如此刻，踩着花盆底走到了福宜阁院口，伸手拽了片油润的绿叶，状似无意得撕碎了撒在大门口。帕角吊着如意结，人却是万般的不如意，还是家生的宫鬟若蝉见我彳亍，半搂半拥地揽进福宜阁。千种情故藏在这薄嫩低掩的眼皮底下，酸声酸气的行了个全礼）
“嫔妾翊坤宫文氏，问钦妃娘娘的安”

【群芳争妒的时候，福宜堂喜欢躲避这种喧嚣的热闹，藏身金一片小小的天空。我心何小？赖有明月满相照，这里没有我思慕的明月，更没有那只曾在夜雨漉漉时叩响门扉的春莺】
【我数过很多日子，开心的痛苦的、郁悼的狂喜的。如果没有文莺，我一定也能够过得很快乐，但永不会像拥有她时的一分一秒那么快乐。我的春莺飞走了，她远没有我想象的聪明，她像一只蠢笨的钝鸟，一头扎进茫茫芳踪】
【廊下风袭足踝，叶片鼓噪着，让一只细白的手摘下，又被狠心地抛弃在风波里，它一定摔得很痛了，却发不出一丝呼救的声音】
谁在那？
【我总喜欢明知故问】

（这些油润的叶子不带任何焦黄，没有一点儿虫蚁咬吃的创痕，绿透了、也湿透了，枝桠上疯横的郁郁，齐整的被捋下撕毁，堆在脚边恰似我闷怀满积。又是这句话！我像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那样被无情的隐去，又用来打破沉寂）
你！！
（鬓边斜就的那只珠钗更激越，陪同我立在噩梦的原地被那对璧人一遍遍的抛下，嘴里是空荡荡的词穷、眼中是热烫烫的滚泪。她眼里所现的清冷如同一轮高天上的婵娟，明月照亮我、痛陈我的稚嫩幼弱。薄薄的微风隔开了三界六道，我痛苦轮回她得道成仙，如何不怒火满怀、如何不雪逊冷清）
（但笑还千里迢迢的挂在脸上，真和假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同，这是我学得最好的功课）
钦姐姐认不出亲妹妹，那亲儿子呢？

【小风徐徐地吹来她的踟蹰和憾恨，就像圆身的小虫颤颤巍巍地探出一隙触角，小心地靠近，慢慢、轻轻……屋檐垂下天空晶莹的眼泪，得来一滴清稠稠的滚圆，“吧嗒”一声打在小虫身上，被袭得翻了个个儿不说，那一双触角也再也不会伸出来了】
【天空下着伤心雨，它满满溢出来，将我的难过一并蚕食。我抬头看着文莺，她的发顶落下一味丁香，花殒沼泽，她没有怜取之心】
你是来向我道贺吗？文莺
【这是怎样的一种笑？阒然无声，就像掌心一捧冰凉的月光。我松了松眉，拈取一叶细薄的骨瓷】
既然来了，不如喝一盏茶，也好让我听听新鲜故事，你一贯会讲

（仿若有什么骤然投入了澄澈的心湖，使得秋水涌动出巨大波涛，两丸乌玉闪动着冰意，一脸无暇的细妆，深咬贝齿）
“我来恭喜你，半点无需教养便得个好儿，真是好大的便宜”
“人家是开善堂的，自个儿没的管顾，专门救济你？”
（我决定忘记了，忘记在无人的佛堂里祈求她喜乐福满。其缘故正在这双俯瞰世事的神佛之眼，暮鼓晨钟里香火缭绕，光是拨开一簇一蓬的烟气就够花费一生。心在香炉中沸烹，搏似惊兔杀狼）
“你仍把我当做你的小妹妹，随意的拿话儿来揉搓我。你不止一个妹妹，我也不缺个把姐姐，少摆你那些闲款！”
“文幼，你真是，好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