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生(上)
再睁眼的一瞬间,眼前是一片红。胸口溢出的鲜血,混着海水晕染开从前的一幕幕:红夫人的逝世、刘的背叛、女王的崩坏、天使的动乱......以及应该早已消失自己。片片的血雾,是飘散深海的云彩,不知名的小鱼在周身翱翔,阳光稀稀疏疏洒在海面,折射的条条光束,迎面撒上。慢慢被黑暗替代,面前只剩一双红眸,以及穿过胸膛的一只手。
夏尔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嘴角微弯,配着同样颜色的双眸,划出讥讽味道。这个永远优雅、冷酷、不可一世的恶魔竟然会露出慌乱的神情,就像是六月的雪,西升的太阳......等等,自己好像并没有感到很痛。放大瞳孔,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直到返回船上,看向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夏尔明白了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看向面无表情的塞巴斯蒂安,夏尔竟然觉得这样还不错。毕竟能让这个恶魔连逢场作戏都无暇顾及,打击一定不小。果然,人就是以践踏别人伤口为乐趣的可怕物种啊~啊,不对,现在自己应该是恶魔了。
但是不一会儿,夏尔便很快觉得无趣了。望着水中荡漾的波纹,倒映着从前种种。
那是一个雪夜,府邸对面的暗巷中,是一对祖孙。一个七八十岁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带着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夏尔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少爷,需要为她们送些御寒的衣物以及食物吗?”身后的塞巴斯蒂安带着完美的笑容,在温暖柔和的灯光下,冰冷的棱角也柔和许多,就像人们期待中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天使。天使?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不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自然的法则。她们会落入如此窘境,不过是不够强罢了。”就算今日给予她们粮食和衣物又如何呢?墨守成规7,固步自封,早晚是要被淘汰的。拥有生的巨大希望后的失望,才往往是压垮一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弱者就是弱者,如此境地又如何?自己选择的路,爬着也得走完。”这么说的夏尔转身,在玩具公司招聘清洁员的聘请通知书上签了字。优雅的装在信封里,从容不迫的压上火漆。“去把这个给她吧。”
塞巴斯蒂安愣了一下,眸子里盛满了他所无法看懂的情绪,好似千言万语,嘴边吐出却是:“yes,my lord.”
弱肉强食,是啊。夏尔很清晰的明了,从一开始,自己与恶魔的地位就是不平等的。所谓的契约于自己是重中之重,是压上所有身家性命,自尊荣耀的一场豪赌。可于恶魔来说,不过是千万年来一场稍有意思的游戏罢了。游戏不好玩,他随时可以退出。而自己,退无可退。复仇势在必行。其实他也很怕,很怕自己看似坚定,实际却被恶魔所左右,一步步走向他所期待的样子,然后像个傻瓜一样被一口吞下,尸骨无存。倒不是怕死,从拿起这把利剑的时候,就从未想过要活着放下。只是怕白白忙碌一场,为别人做了嫁妆,却复仇未成,大仇未报罢了。
所以这是一场博弈。在看似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波涛,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己有意识的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让这个精明的恶魔洞悉这个弱点,就像睡前的牛奶,入睡的陪伴和对别人的怜悯;也像将他冠以狗的名字,对他不假言辞的厌恶和捉弄......这种直言‘我讨厌你’的戏码,更像是挑逗。同时又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依赖——就像那个傻瓜王子说的,当然是不在触碰这个恶魔的底线的时候,毕竟这么好的狗,不多用几次怎么行呢。
无论怎么样他都必须要保护自己,遵从自己的意愿,绝不欺瞒自己......
不对!
不欺瞒,也并不代表着坦白!此时跳出两人利益链条的夏尔,作为全新的恶魔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面前的这个恶魔,他不会痛,却在为保护自己受伤后表露忠心和虚弱;他为了美餐一顿,趁自己失忆,重新创造了一个复仇对象,丝毫不提与天使的战役;“我会为你献上最后的王冠”——所以我会交织你的绝望为自己准备最好的一餐,“我会追随您,直到天涯海角”——所以你永远不要妄想摆脱我,“身为凡多姆海威的执事,怎么会连这些都做不到呢?”——所以快来依靠我,由亲手撒上调料的灵魂,一定更加美味......是的,这种不欺骗本身就有谎言的味道啊。没错,他是个恶魔。他生而冷血却面露微笑,手握利剑却舌灿莲花。他会扮演好一切该扮演的角色,可又纵容我肆意堕落;他会做一个最完美最亲近的侍从,但会对脆弱痛苦的主人不屑一顾。他原本的目的就只是用他巧妙的言行,完美的伪装得到一份扭曲而正直,痛苦却坚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味灵魂罢了。
呵。
好手段。
这是一场博弈。
但没关系,才刚刚开始。人总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不是吗?哦,错了。现在应该是恶魔。
“塞巴斯蒂安”蓝发红眸的少年坐在飘飘摇摇的小船上,抬眸看向对面的黑衣男人“回吧,该回了。”
“yes,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