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10/02/22≡◆原创◆假如爱有天意（贤旭 完结）

最后，也是在这样再普通不过却随时能够释放出巨大危险的地方，打算出完警回家继续
陪自己过周末的时候，永远的，只一瞬间，就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的离开了么。
——韩庚哥，赵奎贤，也是每次都在这样的情景里，穿着排爆服，如履薄冰手握生死的
完成一次次任务，然后再回归到生活中，成为自己平日里所熟悉的那个哥哥，和赵奎贤
么。
原来那个自己曾经听过无数次的，干瘪无痕的“出现场”三个字，竟然是带着如此沉
重，如此沉重到几乎不能承受的危险，和责任。
原来现场，是这样。
真正经历过才知道才能够懂得的，这样经历过一次，就再也不愿意感受第二次的，现
场。
远处鸣响着警笛声的警车火速切到原地待命的排爆车前，丽旭只眼见着呼隆呼隆一群人
风风火火的把被一层湿泥封的密不透风还不断往下掉泥浆的弹身小心的运进排爆车里，
警灯亮起车门关上，几乎同一刻车身立刻启动开出。一直站在靠离随警最近地方的丽旭
在十五分钟后听到现场对讲机里一片“目标已在废石场销毁，任务完成”的通话声，茫
然的看着身后一片顿时放松了气息开始鼎沸的人声和身前互相击掌微笑的随警们，直到
看到脱了排爆服摇摇晃晃走到另一个警察面前找水洗手的赵奎贤时才微微恢复了思考的
意识——没事了？安全了？奎贤完成任务了？
“丽……哦在这儿呢~~”丽旭看着眼前和队友你捣我一拳我捣你一拳说着粗口的奎贤，
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在众人之中寻找最终落到自己身上的安心了的眼神，看着
他完全放松下来顺手接过随警递过来的口香糖丢进嘴里痞里痞气嚼着的样子，突然的觉
得那么委屈那么心酸，从知道工地上挖出炸（百度）弹来之后到刚才为止一直压抑在心
里的恐惧和惊吓悉数涌出不能自持。在那一刻，丽旭看着恢复笑容的赵奎贤几步走到自
己身边的时候，在那一刻丽旭竟然异常的希望赵奎贤能够伸手拥抱一下自己，能够抬手
摸摸自己的头发拍拍自己的脸——就想无数次希澈哥在夜晚里颤抖着做恶梦醒来时，韩
庚哥一点点耐心温柔的对他做着的那些一样。丽旭在那一刻那么渴望着赵奎贤能够给自
己一些亲昵的安慰，在身边各种的打着电话，炫耀着后怕着安慰着讲述经过和对讲机里
报告现场情况的人声中，丽旭默默的低着头，奢望着赵奎贤能够给自己这个几乎是不可
能的安慰——这个几乎不可能的安慰，是此时，唯一，唯一能够让丽旭安心的东西，唯
一，能够让他安心的东西。
可是赵奎贤没有。
合情合理的，赵奎贤没有。
赵奎贤只是抬手鼓励性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就转过身，和杨工一起钻进车子里，撤离现
场回局里了。
丽旭低头站着，任由身边人散人离，渐渐忍不住发酸发胀的眼眶终于有液体不能自抑的
汹涌而出——也对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赵奎贤的安慰和关心。
希澈哥可以那样放肆无忌的享受韩庚哥的好，是因为韩庚哥爱他。
李东海能够那样任性而纵情的活在李赫在的呵护里，是因为李赫在甘心愿意对他好。
晟敏哥能够无时不刻的拥有着赵奎贤的担心和思念，关爱和疼惜，是因为他是奎贤的爱
人。
而自己，有什么资格。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渴望赵奎贤的安慰和关心。
更何况，明明是自己，昨天在MSN上叫嚣着叫人家冰箱的。
是自己叫人家冰箱的。
是自己。


“奎贤吗？”公寓门口的对讲机里传来丽旭清亮的乐呵呵的声音。
“嗯，开门。”奎贤提着刚从朋友酒行里淘来的84年BATEAU红酒和希澈哥刚打电话让自
己捎上来的香油和醋，皱着眉头看自己被噼里啪啦欢快的鞭炮声震的不停叫唤的车，无
语的拉开门上楼——就放那儿让它叫唤着吧，奎贤无奈，反正今晚上必然是百车争鸣。
“哥~~~”进门把酒递给在门口等着的丽旭，奎贤边换鞋边招呼厨房里各种忙活着的韩
庚——“香油和醋买来了啊~~”
“我来我来~”眼见着奎贤套了拖鞋要往厨房里去，丽旭扑腾扑腾跑过来把人手里拎着
的瓶瓶罐罐接过去，回头朝客厅弩了努嘴——“你和希澈哥玩儿去吧，一会儿就开
饭。”
“我……”奎贤无语，为毛叫自己和希澈哥玩儿去……想拦住人却看到丽旭已经一头扎
进厨房里和韩庚哥并肩作战了。赵奎贤撇了撇嘴——也好，晟敏总说自己一下厨房就是
天灾人祸，做饭这种事情，能者多劳无能者不劳嘛。于是人顺便转了个身脱了拖鞋踩上
了暖和柔软的大地毯。
“嗬~”奎贤抬手摸摸屁股底下坐着的毛儿转身问窝在一边儿抱着电脑安安静静看什么
东西的金希澈——“哥~地毯洗过了？”
“嗯———”平声的答应，明显的心不在焉。
无聊的凑过去瞥了眼希澈快花花绿绿的电脑屏幕，赵奎贤惊异的大呼小叫——“哥？！
大过年的你挨这儿看什么猫和老鼠啊……？！”
金希澈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连一个嫌弃的眼神都没费劲抛给赵奎贤。
“哥？！”奎贤越看越觉得诡异……平日里自己来不是挂在韩庚哥身上腻味就是和丽旭
吵吵闹闹练口才的希澈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为毛这么安静……安静的让人发
毛……“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赵奎贤觉得心悬莫名。
“嗯？你要看电视？”金希澈微微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了看奎贤疑惑征询的眼神，抬手
在身边四处摸索——“喏给你遥控器……我回屋……遥控器哪儿去了……”
奎贤好心的帮着希澈四处搜寻着不知何方的遥控器，心烦的听着远处轰隆一片的放炮声
和楼下嘶鸣闪烁一片的汽车……一声……又是一声……唔，怎么这么响……被一声震天
响惊的心跳加速的奎贤吐糟的话还没出口，却明显的感觉到挨着自己一侧的希澈哥，随
着刚才那一身巨响明显的大幅度颤抖了下身子，奎贤有些担心有些疑惑的迅速回过身
去，竟然看到了一贯活力四射宠辱不惊的希澈哥苍白哆嗦的嘴唇和失却了一贯光彩神色
的眼眸。
“希澈哥？！”奎贤吓了一跳，从地毯上跳起来蹲在从异常中回神儿的金希澈旁边，不
安的晃了晃眼前人的肩头——“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希澈虚弱的晃了晃了手，青白的嘴唇总算微微恢复了血色。转过身掀起窗帘在窗台上拿
了遥控器递给奎贤，“刚想起来，下午你韩庚哥看完电视顺手就丢这儿了……”
“哥你没事儿吧？”奎贤哪还心思去管遥控器，看着金希澈反常又琢磨不透的样子一阵
阵不安，“确定没事儿？我还是去叫韩庚哥来看看哥！”
“回来！”从背后传来的气虚但仍旧不损威严的一句断喝制止了奎贤已经迈出去的脚
步，金希澈晃晃头恢复了一贯漠不关心的毒舌语气——“就你事儿多……看你的电视
去！”
“哥……？”奎贤回过身，担心关切的神色掩饰不住挂在眉眼。
“呀西赵奎贤~~”希澈抓起手边的遥控器嗖的一声扔到奎贤小腿边儿又弹到了地毯上—
—“都告诉你没事儿了你嚎个毛上辈子属鸟儿的不你！滚回来看你的电视！”
本来还担心着急着的赵奎贤被刚才那一句中气十足的“属鸟儿的”彻底瞬间激怒，啪嗒


啪嗒几步折回地毯，捡了遥控器开始一个一个泄愤的轮着换台，也不再理会一边儿塞了
耳机继续看《猫和老鼠》的金希澈。
响个毛啊……一心哀怨的赵奎贤也在不自觉中被连天的炮轰声搅的心烦气躁……鞭炮这
种本质上就是炸（百度）弹的玩意儿怎么会有人还那么多人喜欢玩儿啊……抑郁……
“开~饭~喽~~~”喜气洋洋的一声从饭厅传来，奎贤忍不住伸了伸脑袋向那张冒着腾腾
热气的桌子上遥遥张望……啧啧，香啊！
“希澈奎贤，洗手吃饭！”韩庚一边摘围裙一边招呼蹲在地毯上赌气的赵奎贤和塞着耳
机看猫和老鼠的金希澈。金丽旭则忙忙活活的跑来跑去找纸巾找开瓶器找杯子。赵奎贤
晃晃悠悠站起来看着身边冲着韩庚哥迅速转为一脸阳光灿烂的“过年啦过年好呀”神情
的金希澈咬牙切齿——什么和什么啊……抽什么风呢这是……分裂呢吧……对自个儿那
副德行对韩庚哥就这么小鸟依人幸福像花儿一样……毛啊……
郁结的洗完手坐上饭桌，赵奎贤甩着手上的水珠看丽旭高高兴兴的挨个倒酒，拿起筷子
夹了一口香鲜不腻的烤肉片，心情顿时清亮起来，含着一大口又一筷子搛到身边刚坐稳
的丽旭碗里——“易旭易旭航航这个好好湿！！！”
“毛？”金丽旭刚抬筷子准备下手就看着一团菜包肉从天而降落在自己碗里，外带着赵
奎贤口齿不清的呜噜呜噜。
“我说尝尝这个！”奎贤舀了一口年糕汤送下去，抬起头大大的笑容挂出来，“好好吃
啊！！！”
“哦……”丽旭转回头，有些游神有些欣喜的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肉……奎贤夹给自己的
啊……
“奎贤啊~”韩庚给希澈夹泡菜的同时不忘嘱咐桌对面的人，“今天怎么着也是过年
啊，一会儿给晟敏去个电话？”
夹在嘴里香气四溢的五花肉突然间就仿佛失去了滋味……搞毛搞毛，面红耳赤的丽旭叼
着肉在心里思想斗争，说到晟敏哥你难受个毛……犯什么毛病……
“哦，晟敏昨天来电话说今天有空袭，现在大概在断电吧~~”奎贤没心没肺的大块吃肉
大口喝汤，“空袭过了就会来电话，没事儿~”
“哥~~”丽旭听着奎贤明显强装安慰的口气，忍不住埋怨的瞥眼韩庚——过着年呢……
提什么不好非提人家难受的事儿。
“哦……哦呵呵~”韩庚不明就里的和丽旭对视了几秒钟，终于反应过来了然的笑笑—
—“这不是想起当时……嗯好好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呵呵，来~~”韩庚举起手里的红
酒晃晃，环视了一圈饭桌等到剩下三个人都随着自己拿起了酒杯时，提高声音把杯子悬
到了饭桌中央——“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希澈丽旭奎贤互相撞了撞杯子，微笑着跟着韩庚抬声庆祝。
“希望明年咱们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啊~~”韩庚抿了口酒，识货的向一脸得意的赵奎
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希望明年台里给我涨工资”金希澈幽幽的飘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抬起杯子施然喝了
一口。
“希望我家老爷子能把我的房间的窗帘从狗窝里捡回来挂上……”奎贤喝完把酒杯放到
一边儿开始挑鱼头吃——“不过应该是不可能的”
“嗯……希望明年毕业我能找到工作……”丽旭怨念的看了一眼满脸“出息吧你”神色
的金希澈，很虔诚的抬起头喝了一口手里的红酒。
——还有，希望晟敏哥能早点回来。丽旭转头看着旁边座位上一边儿吃饭一边儿兴高采
烈和韩庚希澈哥贫嘴找乐的赵奎贤，默默的把本来最想出口的愿望，深深的放到了心
里。
——但是今晚奎贤开心就好。
窗外的鞭炮声愈见密集，热闹而欢腾的小区里四处可闻出来放鞭的邻居们“过年好过年
好”的亲切寒暄。电视里欢快而喜庆的歌声一首接一首不断的飘出来充斥着屋子的角
落，首尔的春节，这个一年中最热闹最温情的日子，终于在一片欢腾和团聚中，安然到
来。像以往的，任何一个春节一样，平安，美满。
平安，美满。
该有多好。

奎贤心情轻快满身愉悦的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两点，在韩庚哥家被希澈哥拉着打了
一晚上牌赢了一晚上的赵奎贤看着一输到底一晚上就没开过张的金丽旭很识相的在又一
局同花顺之后风度的离席。没听任韩庚哥的一再挽留和希澈哥的招呼，奎贤很自家的说
了句“反正明天睡醒了也是走现在我也清醒干脆回去睡个安稳觉”就踢踏踢踏的下楼拿
了车——不是怕麻烦韩庚哥希澈哥，只是最普通最合情理的想法——人家总得睡觉自个
儿也不是铁打的兵，就像在朋友家玩儿了一晚到尽兴，也还是要告别回自己家的不是
么——赵奎贤反正本来也没把这天当年过，也就无所谓团圆不团圆守岁不守岁了。
人在黑夜里摸索着进客厅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不安分的震的人
闹心。抬眼看看手上的表，赵奎贤习惯性的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的话……空袭该结
束了，晟敏吧？
摸索出手机，看到熟悉而了然的名字，奎贤瞬间觉得心里一片柔软而温暖铺展开来——
仿佛突然之间，就有了过年的感觉了呢。嗯，赵奎贤在心里暗暗的想，一定要先对晟敏
说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再告诉他，自己想他了。
今天是过年，一定要告诉晟敏，自己想他了。
“晟敏啊~~”电话覆上耳边，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存而宠溺，“新”字出口的瞬间，奎
贤脸上幸福的笑容刚刚满满的泛起，却听到电话那头，随着炮火轰鸣迢迢传来的，陌生
的，带着焦急和颤抖气息的声音。
“请问您是李晟敏记者的家属吗？”
李晟敏记者的家属……
赵奎贤本能的应是，脸上洋溢着的温暖和微笑还没来得及褪去，却仿佛被什么牵制住了
不得动弹。
“是。”
“是。”
“……”
“……”
黑暗中听不清什么的东西颓然落地，赵奎贤另一只脱外套的手蓦然停在半空。窗外噼啪
的脆响依稀在耳，这个喜庆热闹的新年才刚刚拉开序幕。黑暗中头脑一片空白的赵奎贤
恍惚的沿着门廊慢慢的跪下来，举目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突然认不得这个充满绝望和
冰冷的屋宇房间，这个曾经承载过无数温暖和美好的地方，这个安放了自己对未来所有
希冀和梦想的地方，这个他和晟敏共同的家。
经过了那么多苦楚，体味了那么多心酸和挣扎，才拼着所有的爱和坚强，一起拥有的这
个家。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等那个人回来，一起共同完成两个人的人生的，这个带着昂扬和悉
数幸福的家。
想和那个人一起，过完一个又一个春节，看老星星看老雨，不求地老天荒只求能在这世
间的一隅静默悄然的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家。
家，这儿是家。
幕天席地的寂静无声里，只残留了滚落到地上悠悠作闪的手机喇叭里一丝丝铺展开的，
绝望而无尽的呼唤——
“先生？”
“赵先生？？”
“先生您没事吧？先生？？！！！！”
“…………”
静谧的夜色里启明星挂在天边，东方的鱼肚白开始微微泛起，新一天的太阳蠢蠢欲动已
经准备活力四射的跳出这个城市的尽头。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四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家
人团聚，尽享天伦。这是这个城市最温情而美好的一天，与以往的任何一个这一天一
样，幸福祥和，别无二致。
可有人知道，有些东西几这样被永远的弥留在这一天，再也无法延续。
——就像有些幸福，就这样被完整封存在过往的日子里，再也回不来。
——就像有些人，就这样，这样安然而残忍的被留在了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再也无法
拥有。
再也，再也再也，无法拥有。
除非在梦中。
晟敏，你为什么不回家。


Chapter 12
“哥教我~~”丽旭耐心的蹲在电脑前网站正酣的韩庚面前，一下接一下的扯着手上正灵
敏移动着鼠标人的袖子，“哥教我教我教我教我教我……”
“你挨这儿捣什么乱哪！！”眼见马上就要跳过铁丝网又被另一边儿的火力给逼回来的
韩庚心烦意乱的抬手戳丽旭脑门儿——“怎么着了又是说风就是雨的你又哪门子人来疯
又要玩儿网游啊？！”
金丽旭蹲在韩庚转椅边儿上不动，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头顶上满脸抑郁无语的人，伸手轻
轻晃晃韩庚膝盖——“我就是想试试……”
“你倒是玩儿过网游啊？！”又一轮突围失败的韩庚没好气的瞅瞅腿边儿上做蘑菇状的
丽旭——“哪有玩儿游戏还找人学的……哎一边儿去少抓撒我……”
“我就想试试哥……”丽旭本来就没多少的信心被那句“你倒是玩儿过网游啊”给彻底
打击到底——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莫名其妙，好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就这么着被
堵回来了，丽旭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确实特傻帽儿特人来疯，沮丧的说了句“那算了
吧”默默抽回自己在韩庚膝盖上游移着的手，人就一言不发的垂头出了房间，灰心丧气
的样子看的韩庚一阵莫名其妙——这孩子怎么了啊……闲大发了？
刚把视线收到屏幕上就听见客厅里电话响一声急过一声，想着丽旭能去接韩庚就没挪地
儿，升级了装备和武器摩拳擦掌的打算再大战几个回合。
“怎么了哥你别着急……我这就给我哥听……”听着客厅里不寻常的急切脚步和不太清
楚的丽旭的声音，韩庚刚放到鼠标上的手顿了顿，有些奇怪的微微转了椅子探出身子问
急急忙忙扑嗒过来的丽旭——“怎么了？”
“希澈哥的电话，好像有急事儿……”丽旭一刻不敢怠慢的把电话塞给韩庚，自己也被
电话那头人的口气吓的不轻——多会儿也没见过希澈哥这么急三火四手忙脚乱的说过
话，大年过初一的，台里还忙不过呢，出什么事儿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往家里挂电话？
“希澈啊……嗯……嗯……”
“什……么？！”韩庚不可思议的猛然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了眼抿着嘴唇不安的站在一
边儿的丽旭，收回目光继续应着电话里的人——“今天早晨传回来的名单？确认了
吗？！不是有时候失踪人员也会……”
“嗯……嗯……”
“希澈你先别难受……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韩庚拿着电话开始出屋找外套拿车钥
匙——“奎贤知道了么？”
心神不宁的跟着韩庚在客厅里到处转的金丽旭在听到“奎贤”两个字的时候心脏仿佛漏
跳了一拍，瞬间凝固了全身的血液。眼见着韩庚愈见低沉的脸色和嘴里一遍遍重复的安
慰和确认，丽旭一点点的的感觉到种种难以置信的的寒意渐次攀爬到心头……不会的不
会的……即使理智已经先一步了解事实，内心里情感还是会带着卑茫的侥幸选择宁可不
去相信——记者进驻区都是相对最安全的，哪有那么些狗血的剧情啊这又不是拍电视
剧……不带自己这么咒人家的……
“我出门了，这就去。”韩庚顾不上换睡衣加毛衫，直接套了大衣换了鞋手就拉开门环
准备往外走——“希澈你再去确认下细节，晚上下班回来我要不在家就是在奎贤那
儿……”
“嗯……嗯……”
“希澈”，不知那边的人说了什么，本来急三火四要出门的人骤然停下了动作，原本低
沉压抑的声音也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带着无可奈何的无力和心疼，“这不是你的错，别
那么想。”
“我知道……放心，嗯……你好好的，别想那么多。嗯好，挂了。”
“哥！”眼见着韩庚靠在门廊上安慰了希澈几句合上电话人就要往外走，丽旭紧张的声
音都变了音调，手慌慌忙忙的拉住拎了钥匙要下楼人的胳膊，却发现自己大脑发蒙舌头
打架竟然问不出完整的话来——“晟……晟敏哥……谁……怎么……”
已经踏出门去的韩庚随着丽旭的结结巴巴又转回身来，面沉似水犹豫了一个瞬间，还是
抬起头决定对眼前的孩子说实话——“你希澈哥说，刚才台里接到了索马里分区最近一
次大规模空袭后遇难记者的名单……”韩庚顿了顿，微微合上了眼——“名单里有晟
敏。”
人就那么站在原地仿若五雷轰顶，那句虽然已经预料到但说出口来却仍旧是那样难以置
信而触目惊心的话在耳边停留了许久都没能从大脑中反映出它究竟对应着怎样的事实和
含义——
——“名单里有晟敏……”
——“遇难记者的名单……名单里有晟敏……”
在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肺叶里仿佛被吸尽了所有的空气，丽旭只觉得
心跳不动气喘不得，所有纷繁混乱的思绪整理到尽头都只剩了一句话在脑子里触目惊心
的盘旋，挥之不去。
——没有李晟敏，赵奎贤要怎么活。
——赵奎贤怎么活。
人就那样眼睁睁的任着韩庚拍拍自己肩膀匆忙着脚步开门下楼直到不见身影，半开着的
门依旧大敞，正月里干冽尖锐的风顺着门廊穿堂而入，打在身上刺骨的冰凉。丽旭在楼
道里呼呼而来的混杂着浓重硫磺味气息的寒风中终于微微感觉到竖了一身的汗毛和鸡皮
疙瘩，人就在冷的哆嗦中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顺手摘了门廊上挂着的羽绒服风一样冲出
门去。
“哥等等我！我也去！！！！”


熟悉的蓝鸟Sylphy，走过无数次的笔直延展的大街，烂熟于心的街边高耸的建筑，坐在
车里一言不发看着眼前模糊掠过景色的人却在内心一阵强烈似一阵的体味着失却归属感
的陌生情绪——是在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感觉？丽旭记不得，大概是当年接到警局说老
爸出事的电话，和妈妈匆匆忙忙往医院里赶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只身来到首尔念书，站
在人去人来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出站口茫然的寻找来接站的韩庚哥的时候。抑或是当自己
接到奎贤的电话说韩庚执行任务时受伤正在急诊跌跌撞撞冲出门就开始控制不住的哭一
直哭到医院手术室门口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为了自己和家人以外的“别
人”体味这种催肝裂胆的难受了，不知道有多久。
这样的挂心，这样的为他喜为他忧，这样的明明隔着侵犯不得亲密不起的距离和遥远却
仍旧不能自抑的想要去安慰他，亲近他的无可奈何。只是想对他好而已，想对他好，想
让他快乐，想看他幸福。
在那个时刻里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只要能让他快乐，只要他能觉得幸福。自己的所有
喜乐和哀伤，都渺小卑茫到微不足道。
金丽旭头一次，这样无力而无准的握着自己的感觉，不知归处不晓何方。
是喜欢赵奎贤么？
喜欢他笑起来邪气而霸道的样子，喜欢他说起话来听着明明会教人觉得恨但却还是能感
受到温暖和亲昵的感觉么？
还是仅仅只是喜欢他穿警服戴警帽的样子？那么挺拔，那么英武而干练，风仪落落意气
风发，即使是最美丽而骄傲的少女看过也要心神荡漾心旌摇曳。
还是仅仅因为他执行任务时候的模样，那样的专心致志那样的全神贯注，仿佛这个世界
上再没有什么能够干扰到他。那个时刻里自己站在他的身边，遥遥的注视着他从容不迫
的一点点处理那些危险的庞然大物，会浑然觉得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自己，只因
为那个人在这里，那样的心安，那样的踏实，那样的安定而归属——丽旭很久都不曾体
会过的，安定和归属。
即使是韩庚哥，试过这么多年，也不曾能够完整的给过他的踏实和归属。
赵奎贤能够给他。只需要一个瞬间。
是喜欢赵奎贤么？
第一次的，丽旭在心里，仔细认真的问过自己，带着虔诚和责任。
金丽旭，你，是喜欢赵奎贤么？
“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你爱上的那个人会是谁，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你从来也不会相
信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另外一个人如此的盲目而情深。真正的爱情绝对不会是辛苦的事
情，如果觉得辛苦，那就只能证明你没有爱对人。”
却只在头脑中反应出希澈哥曾经带着过来人沧桑而平静的语气说过的这句话。丽旭微微
合了眼睑，感受红彤彤的阳光从车窗外射入覆在睫毛上的，热烈而蓬勃的气息。
心乱如麻。


Chapter 13
金丽旭时常会觉得，这世界上的人，越是经历过大苦痛和大感悟的，越是会在日后活的
风和日丽清白简单；反而是那些经历见识都浅些的，不曾有过风浪和真正伤心的生活
里，倒时常会冒出些“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如今识尽愁滋味”的作作悲茫作作忧伤的
感慨。人都是经事才会长大，有时只是一个瞬间里仰头低头的功夫，成长的速度来的如
此之快会连你自己都猝不及防。并不是小瞧也不是轻蔑那些少有坎坷一生平顺的人们，
对这样的人，你只是也只能羡慕他们的福分。谁也不能说人不成熟到能屈能伸八面玲珑
就不能够在这个社会的大染缸里生活下去——但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被呵护被眷顾到终其
一生都没有成长的必要，那也真是老天爷的荫蔽上帝的恩赐了。
只可惜，这世上九十九又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至少金丽旭没有，赵奎贤也没有。
出了正月吃过了十五的元宵烧过了鬼节的元宝，所有的生活仿佛在时间的打磨里都开始
恢复正常的节奏。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在中国曾经过有一位伟大而让人敬佩
的先生说过——“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个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
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金丽旭第一次读到这话时唏嘘了很久，心想原来人性直
白的表达出来竟会是这样露骨而尖锐，像绣花针一样透过厚重的虚伪能刺的人灵魂都能
打出激灵。但后来同样的偶然机会金丽旭又读到了这位先生的另外一句似乎是完全悖论
的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继续唏嘘许久的金丽旭当时郁结
的想到作家们大概都是随性的怪物，记不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大约也从不愿费心去记，笔
尖纸面上也只是随着心里所想乱划一通，得意了便是名篇，失意了也没有影响，最多默
默无闻罢了。那时金丽旭也只是带了细碎的忧伤故事明朗生活的少年，不能够深思也没
念想去深思那些胡诌的老人家讲出来的那些看起来怪模怪样的乱语。只是日子长了，时
不时在经事儿与动容里，人倒真的开始一点点明白这些看上去不着调也不靠谱的狂言妄
语——大约这世上的人，不相熟的，自己没精力没想法去关心爱护的人，即使是丧考妣
受宫刑看破了红尘在自己看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死了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自
己这儿只是摇摇手您路上走好；但若是那些珍爱的，自己放到心尖心坎里去心疼去关切
的人，即使是得了一场感冒鼻涕淋漓两三天在自己看来也会是像过了一道鬼门关一般难
熬。远近亲疏东西南北，是人就免不了私心少不得主观，也只是人的性情罢了，这世上
又哪里那么多对对错错真真假假？
就好像金丽旭对赵奎贤。
整个二三月份里金丽旭都无比勤快的每天从工地回家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坚持跟着韩庚
去赵奎贤家送饭并且坚持着要蹲在饭桌边一口不拉的逼视着赵奎贤吃完再无比贤惠的屁
颠屁颠颠到厨房去帮赵奎贤刷饭盒。在韩庚一脸无语金希澈一脸嫌弃里丽旭坚持着自己
不动声色但是决不动摇的战略默默的一点点把赵奎贤愈显清销的身子骨慢慢的养回了原
先的模样。赵奎贤会吃很多，会喝很多，会感谢而温存的冲自己笑和自己勾肩搭背，像
任何亲密的朋友一样，温暖而尽职尽责，却始终带了原先不曾有的生疏的礼貌和友好。
丽旭有时会极端的想要去惹恼赵奎贤，想要听他像原先那样用各种奇形怪状的比喻和吐
糟来和自己掐架对损，有时甚至会想到要惹赵奎贤骂自己两句，甚至打自己两拳都没有
关系，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温顺而始终如一的好脾气。离逝了曾经骄傲的锋芒，赵奎


贤收敛了所有不羁的清扬，谨慎的工作，安静默然的生活——当一个人自己为自己的灵
魂套上的羁锁，那就往往是一旦走入，便再也无力回天。
别人总说有些战争注定要单枪匹马，赵奎贤听到时只是笑笑，哀莫大于心死，自己能这
样淡然无求的活着，大概已是最好。
人只在两种时候会在突然间觉得释怀，觉得曾经无比看重无比珍贵的东西突然间就变得
微不足道而不再留恋。要么，是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决绝和毅然，自然就没有了再流
连的必要，要么，就是真的风景看透尘缘再无牵挂，便可以清心寡欲的生活着，勇者不
惧，无欲则刚。
赵奎贤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与世相违他没想过也没这个野心，那就只能顺其自然的
轻薄于这个世界了吧，反正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追着晟敏而去，死固
然一了百了，但若真的能解决问题，这世上大概早就荒无人烟了罢。
赵奎贤只是自觉安好的淡漠生活着，却只剩了金丽旭在一边心疼的一天紧似一天。
心疼，却始终徘徊着无能为力，赵奎贤不再允许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金丽旭也只能默
默的在每天的盒饭里多加几勺再多加几勺米饭和汤——能做些便是一些，哪怕只是让奎
贤外表瞧着不再那样形销骨立的憔悴到让人难过也好。
虽然终究，还是不能够改变些什么。
“今天是糖醋排骨哦~~~”金丽旭一进门就很显摆的晃了晃手中的温热的保温饭盒，邀
功一样的等着温吞吞的赵奎贤从卧室里摸出来游荡到饭厅。
“不是说今天不用来了么？”赵奎贤有些迟疑的看了眼鼻头冻得通红的人，默默的走到
门廊接过丽旭手里的东西，没理会那双本来流转着光芒的眼眸里恍然黯淡的神色。
“本来不想来了的啊~~”丽旭迅速调整表情无所谓的笑笑，伸出手去掀保温盒的盖子，
“但今天我哥做排骨嘛，反正我也没事就送过来给你尝尝嘛~~”捧着饭盒的两只手因为
在外面晾的时间太长，被冷风吹的僵硬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丽旭几次三番的费劲也没能
把盒盖打开，微微有些急切又有些窘迫的开始脸红发烫。
赵奎贤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去帮着那双冰凉的爪子轻松掀开了盖子，自己的手触上冰块一
样寒冷微颤肌肤的瞬间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你都不带手套的么。”手指本能的在寒
冷的刺激下微微缩回，却又在下一秒毫不迟疑利索干脆的覆上饭盒一边冰凉的双手揉搓
着给人取暖——“丽旭，明天别来了，我也不是没饭吃。”
“你吃毛啊？”金丽旭想把手抽回但最终却抵制不了那双掌心慢慢带来的舒适的温暖和
麻酥酥的炙热，便也就任由着赵奎贤搓搓攘攘的给自己捂手，眼睛瞟着饭厅储物柜里满
的要溢出的泡面翻翻白眼忍不住开口吐糟——“靠这些东西过日子，你非得把自己个儿
吃成个蜡像不可……你知道那些里面有多少蜡油么？”两只手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丽
旭也总算有精神开始对赵奎贤的每日一教诲。
“嗯。”赵奎贤也抬头看看，不好意思的冲身前一脸愤世嫉俗神情的丽旭笑了笑——嘴
角上扬，腮线鼓起，曾经金丽旭无比熟悉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看到却觉得如此穿越而仿
若不真。也大概只有在这样的时候里，现如今，金丽旭才能依稀从那些来不及改变的细
微神色和表情里，去找到那个曾经赵奎贤的影子。
“喏喏喏，吃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丽旭熟门熟路的扑嗒到厨房去取了筷子塞进
赵奎贤手心里，人还是习惯性的下榻在对面的椅子上，暖和过来的手心自然的抵上了下
巴，金丽旭调整好每天相同的姿态开始和赵奎贤对桌做慈母游子状。
“好吃吧，啊？”丽旭看着慢慢被香酥的骨肉勾起食欲大口吃肉就菜的赵奎贤开心的笑
笑，起身到冰箱里去翻东西——“我记得昨天还剩了点儿辣豆芽的……呀奎贤提醒我哦
明天再拿点辣豆芽来啊……都没的吃了……”转身把玻璃瓶里最后一点豆芽菜拨拉到赵
奎贤碗里，金丽旭没坐接着去厨房刷瓶子，哗哗的水声就着人清亮勃然的声音一句不拉
的传到这边儿狼吞虎咽人的耳朵里——“我听我哥说那个叫周觅的……在扫黄组收受贿
赂瞒察不报……记了大过处分，现在被调去后勤组了？哎你说都是警察为毛总有这么些
败类鱼目混珠的……”
人洗完了罐子，甩着手上的水珠笑吟吟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桌对面人的脸色坐进椅子里。
看着饭盒里两素一荤外加一个汤被赵奎贤几乎吃干抹净兜底不留，金丽旭思忖良久还是
试探着鼓足勇气开了口——
“奎贤啊……”
“嗯。”赵奎贤埋头答应，却依然是不温不火听不出心绪的语调。
“那个……哪天我陪你玩儿Star Craft吧~~我……”
“丽旭，”赵奎贤抬起头打断桌对面一脸希冀和紧张神色的人，脸上的笑容亲切而温
暖——“排骨真的很好吃啊，韩庚哥手艺越来越好了……嗯，明天就不用来了，明天晚
上局里有聚会，我不回家。”
蓦然停住的说了一半的话，金丽旭没事儿人一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知道，你
好好玩儿。”
人是笑着的，可随即带着笑容低垂的脸颊下，却还是忍不住心酸的默默在下唇咬出了排
排细密的齿印。
奎贤，难道真的，连听我说完的必要都没有么。
练了整整一个月，每晚困到头脑发晕神志不清还是逼着自己熟练键盘和鼠标的配合努力
记下每一个能够通关的细节和装备。整整的一个月，今天终于有勇气开口和你说时，却
连完整的话，都没有讲出来的机会么。
奎贤，你要我怎么办。


“东海啊东海，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一身疲沓搓手抱肩膀吸着冷气从走廊上开门进宿舍的丽旭一进门就听到李赫在怨念而恨
铁不成钢的责怪，眼见着李东海裹着杯子团成一团虚弱无力的靠在李赫在的床上一包接
一包纸的擤鼻涕，金丽旭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床上团着的人的额头——“怎么一开学就生
病啊你？”
“不病才怪！”李赫在一边甩着体温计一边满脸“你活该”神色的撬开李东海苍白的嘴
唇毫不怜香惜玉的把手里的东西插了进去——“丽旭帮我看看几点，十分钟以后叫我一
声。”
“哦。”金丽旭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走到桌子前拿起空调的遥控器又把温度
调高了一些。
“都不是我骂你！”李赫在没好气的转身给嗓子嘶哑咳个不停的人倒了冒着腾腾热气的
感冒冲剂，不顾李东海“赫在好苦喝不下去”的可怜巴巴的哀求一口口逼迫着人给一滴
不剩的灌了下去。完事儿以后顺手把杯子撂在桌上李赫在从自己抽屉里拎出个盒子随便
捞了块糖出来剥了转回自己床前，白了眼难受的眼泪汪汪被药呛的止不住干呕的人还是
忍不住心疼把糖塞进了李东海嘴里。右手连着被子团了团床上病的毫无生气可怜兮兮的
人，左手抬手捏了捏被纸巾擦的通红的细致的鼻头，李赫在沉了脸不是好动静的开口—
—“说吧，下午又犯什么毛病一声不吭的趁我忙活动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跑到那么远
的商场去，还给我穿那么少的衣服，啊？！”
本来想着压火压火好好和东海说的李赫在想着傍晚李东海从外面扑腾回来冻得话说不利
索嘴唇发紫全身发抖的熊样就忍不住心里一层接一层腾腾的怒火——又不是不知道自己
有多么怕冷多么容易生病，这么大的人了连照顾自己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吗？李赫在在
心里无奈的默默叹气，自己又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将来如果有一天分开
了，李赫在怀疑李东海连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都会是问题。
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了看李赫在压抑着火气的脸色，李东海看了眼就又把头低了回去，嘴
里含着体温计含糊不清的小声说了句“我不知道外面那么冷……又怕来不及……就没回
来加衣服……”
“来不及什么？”李赫在紧跟着追问一句，“你去投胎啊？！”
李东海低头不说话，下巴没力气的顶在团起来的膝盖上，看上去无比的招人怜惜让人心
疼。
“东海你……”李赫在看着被子里瑟缩成一团难受的没劲儿又没精神的人也在心里一阵
又一阵的心疼，本来想着的好好和李东海说道说道的那些话也一股脑心疼的没了踪影。
“算了算了，活该我伺候你，李东海你就折腾吧。”眼看着人淡青色的眉头难过的紧紧
纠结在一起随着时不时的咳嗽抖抖索索，李赫在心烦意乱的盯着对面丽旭的床甩出一句
恼着的气话，看也没再看手边儿的人一眼，起身想要去刷刚才给东海冲感冒药的杯子。
人朝着桌子的方向去，却在迈开步子的一瞬间感觉到什么东西拽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使劲揪着死命不放手。心烦气躁的李赫在气恼的转了身，只见到身后衣服边儿上那双苍
白的血管分明的手，再往上看就是瘪着嘴泪汪汪的一双透彻的眼眸，可怜兮兮的盯着自
己。李赫在头大的回身瞧着，心里的火气倒是一点儿没减多少——从来都是这样，非得
闹的过火了惹出点儿什么事儿了自己生气了才能消停的不再任性，人就只会在那儿认错
模样的装可怜——有什么用？李赫在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李东海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情没
有后悔药可以吃，有时一念之差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么多年来自己每次和李东海发火
都必然是因为他动了逃避或者不负责任的念想——不管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管是对自


“我也早就想让他过来一起住，无论如何能照应着点儿。这孩子一个人住着那房子，不
天天睹物思人都难。”韩庚闭着眼伸出手去握住了在自己腰间不老实的找舒服位置的爪
子收紧，疲惫而无奈的声音跟在叹气声之后传来——“可他怎么可能答应，你又不是不
知道奎贤的脾气。”
“不管怎么样，我去劝劝看……晟敏那孩子……”金希澈不愿想又不得不想的瞬间带上
了氤氲的鼻音——“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摩加迪沙熬过这些日子的……当初我要是
能给他说句话……”
“希澈啊，说了多少次，别这么想……”韩庚心疼的捋了捋没精神的贴在金希澈额头上
的碎发，紧了紧搂着人的手臂——“这世界上太多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即使当初做了
完全相反的决定，今天也不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果……人事天命，人真的不会知道哪一
天自己的人生会就突然朝着什么方向去走，选择了就是选择了，谁也后悔不了，就是这
么简单。”
金希澈没答话，只是默默的把脑袋又往韩庚肩窝里拱了拱。
“好了好了，”韩庚收了手替人把身后的枕头放平又拍拍松——“睡吧希澈，有事儿明
天解决，我去和奎贤说。睡吧，我在这儿呢，别怕。”
深深的唇印烙上精致的脸庞，韩庚回手关了灯，默默无言的揽了人的肩膀感受着身边愈
见平稳而深长的呼吸，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一晚，金希澈是无论如何再也睡不好了。
“让奎贤来住？！”金丽旭嘴里叼着韩庚最拿手的无比香鲜的咸肉煎蛋三明治，不可思
议的看着宣布消息的金希澈和一边忙活着盛皮蛋瘦肉粥粥的韩庚——“哥，真的让奎贤
来住？！”
“干吗那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要领个女人回家住。”金希澈没等韩庚答话就先行抢
白，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顺手敲了下丽旭的脑袋——“对了，你个死孩子昨天又不是
周末……你又蹿回来干吗啊？”
“诶我回来拿几件套头衫嘛……”丽旭习惯性的不满的白了金希澈一眼揉揉脑袋，“天
暖和了我薄衣服都没拿回学校……哎哥不说这个你还没说呢……让奎贤来……奎贤能来
吗？能来吗哥？”最后一句话是抬起头冲着桌对面刚坐下的韩庚问的。
“不知道，试试吧。”举着勺子喝了口粥，韩庚皱了皱眉头撇撇嘴，转身到吧台接下两
杯温水——“有点咸啊这粥今天做的……你俩喝点水别齁着……”
伸手接过韩庚递来的水金希澈顶着黑眼圈咕噜咕噜喝的放肆——“金丽旭，让你见识见
识首尔第一名嘴的真正风采~~等你哥我凯旋吧~~”得瑟嚣张不可一世的语气里金丽旭调
皮的和韩庚相视一笑，心里竟有种窸窣的期盼和兴奋——奎贤能来的话……那是再好不
过了啊……
再也不用天天挂心着打电（百度）话自己都觉得自己烦的问人吃没吃饭吃的什么，再也
不用时不时没事了就扑腾到赵奎贤家里去各种无聊的陪人说话掐架打发时间，也再也不
用躲躲闪闪的推敲着发出去短信的每个字每句话，纠结着为毛这条短信不回那个电（百
度）话不接……
金丽旭于是突然之间觉得很昂扬很释然——赵奎贤如果还是这样半死不活的生活下去，
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神经病的，一定会。
要是赵奎贤能天天在自己的眼前，那该有多好。


赵奎贤慢慢抬起头，微微睁大的眼睛盯住丽旭——赵奎贤的睫毛很长，很长很好看。
“奎贤，”丽旭的声音突然间低下去，细弱和沉静里带着琐碎的疼痛，“你从来都没好
奇过，我和我哥不同姓不同宗，不是至亲也不是远方，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好奇过，我和
韩庚哥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么？”
赵奎贤简短的“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眼神直视——礼仪课上，最基本的表达“我想
听你讲下去”意愿的暗示。
“我哥，和我在一个院儿里长大，我爸和韩庚哥的爸爸，我叫韩叔，都是仁川地方警局
排爆科的要员。”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面对面，低沉的嗓音，长而深入的故事，赵奎贤
恍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明明就在几个月前，却仿佛隔了几世轮回那般依稀。
“我从小就特为我爸的职业自豪，那个年代里……有个做警察的爸爸，还是专门做排爆
这样刺激神秘的工作，对小孩子来说那种自豪和骄傲……奎贤你大概想象不到。”丽旭
微微苦笑，“小时候哪里知道什么工作危险，只觉得警察总是正义威风又帅气的职业，
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像别人家一样好好的正常的聚在一起过个周末过个节……不行，不
管什么时候，警局的电话一响，就算我生着病高烧发到四十度，就算是我妈食物中毒躺
在医院里打点滴，我爸也一样什么都不顾立刻就得动身出警……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
过……也不是一回两回……”
“你爸爸也是……排爆警？”赵奎贤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意料之中。
“嗯，曾经是。”丽旭没有抬头，平静安淡的声音里有着赵奎贤听不出来却能感觉的到
的不同寻常。
“我十一岁那年，我爸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赵奎贤的心随着“牺牲了”那三个微微颤抖的音节不受控制的停跳了一拍……牺牲
了……难怪每次两个人在一起时碰到丽旭家里来电话都只有丽旭他妈妈说话……突然之
间在脑海中反应出的是那天韩庚哥手术时哭到不能自已的金丽旭——手术室外面，形销
骨立撕心裂肺的金丽旭，曾经被自己嘲笑过无数次的那个情景里的金丽旭……赵奎贤心
里一阵撕扯着的疼——经历过那样至亲永别的人，又怎么会承受的起第二次或生或死的
残忍宣判？只是自己，当时不懂得这滋味罢了。
“就是普通的出警啊……谁能想的到，”丽旭说着却始终没有抬头，细碎的刘海遮掩下
看不见表情——“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局里来的电话……和韩叔一块出现场，多少年的老
搭档，我和我妈谁也没放在心上……谁也没……”
“然后下午就那么着接到电话了……我妈在织毛衣我在写作业，就那么一个电话挂进来
告诉我妈人不行了，要我们去医院见最后一面。”
“奎贤啊，”丽旭抬头，发红的眼眶颤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映在赵奎贤揪心的眼眉中—
—十年了，隔了十年这么久，每次想起，还是那么锥心的遗憾和恨，那么深切，怎样都
拜托不掉释怀不得的遗憾和悔恨。
“奎贤啊，你能想象那种感觉么……就那么看着自己的爸爸躺在那块布里面，却连抬手
掀一下的勇气都没有……连见最后一面的可能都没有奎贤……那白布底下的身子你都不
知道是不是完整的……那张那么熟悉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脸你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看
的清楚……那双牵着你从小握到大的手……连残肢都找不到……奎贤你知道么，……”
手不自觉的抚上眼前人的肩头，赵奎贤突然在此刻觉得如此无力而又卑微——生生死死
面前，人究竟能做些什么？除了照单全收，没有第二种选择，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
么爱这个世界，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拼了性命和灵魂的想要陪伴你，留住你，甚
至于替代你——只要，只要能给那个人活的机会，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音，犹豫了下却还是说出了长久以来未曾说出，也曾经想过在今后的时间里，都不再费
心对人解释奢望别人能够理解的话——“丽旭，道理我懂，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
里比任何人都清明……但是丽旭，我真做不到……这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有晟敏的影子，
这个城市里每个细节都有我和晟敏曾经的回忆……那种疼痛和思念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
东西……除了逼迫自己麻木我真的没有再好的办法……没有……能这样活下去我都已经
很感激……”
“所以才会想要你去我哥家住。”金丽旭往前挪了挪，坐的离赵奎贤又近了一些——
“你要先给自己机会，像这样活在过去的记忆里强迫自己麻木，除了痛苦你能改变什
么？”
“丽旭，没有晟敏我真的活不下去，真的不行……”沙哑沉郁的嗓音里，已然带上了潮
湿和久不曾闻的哀伤——“我试了……我做不到啊丽旭……”
“赵，奎，贤。”一字一句，金丽旭叫的铿锵有声。
“我爸火化下葬那天，我妈妈，我的几个叔叔，我爸的队友，韩叔，我哥……所有的
人，所有在墓碑前烧纸的人都在哭，所有的人。但赵奎贤，那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一滴都没有。”
“就在那个时候我看着我眼前的这些人，有些亲密有些疏离——这些人，我当时看着他
们在心里告诉我自己，今天眼前的这些人，总有，总有一天他们会变成一个一个的墓碑
立在我的面前，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不哭，是因为当那天来的时候，当这个世界上真的
哪怕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必须，一个人坚强的走下去——那个时候，不会有人听
我哭，不会有人陪我伤心为我心疼——那个时候，当我终有一天看着眼前一块块墓碑簇
新立起又风化残败的时候，我只能，也必须一个人坚定的走下去。”
“赵奎贤，你懂了么。”
你懂了吗，赵奎贤。
金丽旭流着泪透过清晨轻薄的阳光微笑着注视身前对面同样涕泗横流的棱角分明的脸，
在那个时刻里，那个晨光薄暮爽利美好的四月的清晨，金丽旭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
西，在那个时刻里，不言不语的悄无声息的，在缓步崩裂。
自己坚守着的，和赵奎贤执着着的什么东西。
终于能够在那个清晨里，刻骨铭心的分崩离析。


Chapter 16
从北纬37°到北纬13°，从亚热带季风气候到热带季风气候，从初夏到盛夏，从首尔到
曼谷，有着五个半小时的飞行距离。
赵奎贤很不爽。人生中第一次出国办案，先是在晚点飞机上头疼耳鸣的昏沉了一整个上
午，八点从仁川机场上天的航班，到了下午一点还在天上悠然自在的飞，一点儿落地的
趋势都没有。痛苦的嚼着飞机上像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天才被拔毛做了菜的鸡肉赵奎贤默
默祈祷曼谷警局能给自己和韩庚哥安排一个舒服点儿的宾馆——五星级的最好，如果还
是套间那就太完美了。迷糊着晕乎乎的好容易在下午两点半拖拖拉拉的着陆在廊曼机
场，赵奎贤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曼谷的天空是蓝是灰，就被机场出口接机的当地警员给
塞进车子里呜呜叫唤着一路拉到了曼谷中央警局。接待他们的两个小警员都是警校毕业
刚进的新人，一个开着车一言不发一个支支唔唔红着脸用英语和两个人一路没话找话。
郁结的诡异发音里赵奎贤抬眼和韩庚对视着猜意思，勉强从支离着能够听懂的破碎单词
里辨别出“高层们在开会部署下一步行动”“翻译在警局等候你们”之类残败的破句。
几十分钟后车子驶进曼谷市区，浓郁的异国宗教风情铺面而来看得赵奎贤满目琳琅——
“金袍佛国”的美誉确然名不虚传，接踵错落的宏伟而金碧辉煌的佛宇寺庙，殖民时期
遗留下的华丽的哥特殿宇和泰式风情浓郁的凤头飞檐比肩而立。左手边各种形状奇特金
光泛动的摩天高楼直指蓝天，右手窗户外的街边却能见到蜿蜒胡同里的残旧高脚木屋端
然延展。历史和现实，宗教的远古和现代的腾达如此充满矛盾却和谐的交融在一个城市
的气质中，怪不得赵奎贤满心澎湃的只消左顾右盼，本就一字一句仔细琢磨才能听得懂
的那个小警员的英语，略略过耳，哪里还有费神想和答应的心思。直到感觉大腿被身边
的人猛拍，赵奎贤才恋恋不舍的把眼睛从刚刚过去的大皇宫金光涌动的尖顶上移开，茫
然的看看韩庚——“怎么了哥？”
“喏，昭披耶河。”韩庚向旁边让了让把自己一侧的窗子让给赵奎贤顺手悄悄指了指前
排自顾自忙活着用英语解释的小警员，“刚才他说的。”
“……什么河？”赵奎贤郁结，怎么个发音？
“哦，就是湄南河啊？！”韩庚终于听明白了的向急得面红耳赤的小警员点头笑笑，示
意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眼梢瞄上赵奎贤——“就是湄南河啊。喏，曼谷不是跨湄南河
而过么，这就是湄南河。”
“湄南河啊！！”赵奎贤使劲往韩庚座位上挤挤，上半身几乎伏在韩庚身上费力的挣扎
着看向窗户外波光粼粼的热闹水面——“好干净呢哥！”
“是啊……”韩庚也略有惊奇的看船来船往络绎不绝的繁华水路，低声附和着身边的
人——果然，真的是很干净呢。
“哥你看！”赵奎贤突然又发现了什么惊奇玩意儿的戳戳韩庚的胳膊——“这儿的电线
杆是方的诶。”
韩庚随赵奎贤的方向向外望，果然看到了和首尔不同的方柱形的看上去憨厚可爱的电线
杆，了然的笑笑——“嗯，泰国的电线杆都是这样，为了防蛇。电线杆做成方形，雨季
里蛇就不能盘上去了。”
“哎嘿……防蛇？”赵奎贤回头，不解的看了眼前座的小警员——刚没听他说关于蛇的
单词啊——“哥怎么知道的？”
“你要是旅游频道什么节目都看旅游杂志什么时候碰到了就买，你也知道。”韩庚语气
轻缓，脸上笑的风轻云淡。
只是赵奎贤看着身边人侧脸微微的笑意看着他上下抬眼不漏过一丝的看着车外纷然退后
的景色，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想起丽旭曾经对自己讲过的关于韩庚曾经梦想做导游走遍
山河的那些话，蓦然的就没了走马观花看风景的心情，闭了口收了眼神，只安安静静的
坐在位子上打盹，一路再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人终于被拉到了警局，跟着识别了指纹上了两三层的电梯，门打开终于看
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翻译。彼时已是接近四点的时间，赵奎贤一路疲沓又就着刚才的新
鲜劲费了不少精神，也是脑子转不动身子懒得挪的窘迫状态。还没等问剩下时间的会面
安排那翻译就和身后穿制服的不知道什么级别的家伙耳语了几句指挥着刚才的两个小警
员去订房间送行李，眼睛转回来就谄笑着和韩庚赵奎贤说案子进度盯的紧现在就请两位
去楼上讨论一下掌握的资料交流一下对下一步行动的意见。昏天黑地的赵奎贤无奈只能
跟着步履精神的韩庚硬撑着挪到铺着诡异红地毯的会议室，紧接着就是一下午一晚上不
歇气儿不饶人的部署分析前科调查资料调集……连着几个小时各种的折腾讨论翻译讨论
再折腾再讨论过后，赵奎贤揉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狂躁的想，出差果然是永远不会派轻
松任务便宜你的啊……
在曼谷警局排爆部跟案子的负责人陪同下走出警局时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虚弱无力的
寒暄过后两个人婉转而坚决的拒绝了那个长相诡异的探长“去喝喝酒看看表演”的带着
暧昧笑容的暗示，刑满释放一般的逃回了曼谷警方为他们安排的酒店——必然不是五星
级，也不是套间的酒店。


口，不曾达成的希望，没有办法到达的远方，如今想起来并不遥远，却足够在时光的打
磨里让他忘却，曾经，“梦想”的滚烫和新鲜。
“哥是，奎贤你说的没错。”
“丽旭的爸爸，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他一样做个排爆警察，虽然注定活的辛苦，却
是真正有担当有重量的人生。”韩庚抬头，看着奎贤因为惊奇而睁大的眼眸——“丽旭
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排爆警是多么……艰辛而危险的工作，”韩庚顿了顿，轻咳了声掩盖声音的微微颤
抖，“金叔从来没有和丽旭提起过，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丽旭的人生中。
他最懂得做这一行的辛苦和压力，所以他从来不和丽旭讲自己心里的这个愿望，只
是……和我爸闲聊时，会常常的说起。”
“哥你是……”赵奎贤顺着韩庚的话往下走，心里已然明了了八九分。
“嗯。”恢复淡漠稀疏的笑，韩庚声音拿捏的再平稳不过——“金叔过头七的那天晚
上，我爸就很明白的告诉我，念警校，出来做排爆警，这辈子我没得选。”
“我爸一直觉着亏欠丽旭和谢姨……事实上，他确实亏欠丽旭和谢姨。这些年来，丽旭
这孩子的孤独和早熟，他心里太多压抑着的东西没有出口不能排遣……奎贤，父亲在男
人成长的过程中，始终是不能缺少的存在啊。”
赵奎贤点点头，心里莫名的开始紧揪着的疼。
“这件事情上我没对我爸说过一个不字……所有的抗争……我在这件事上做过的所有的
抗争就是填志愿时没有亲自去拿提前批次的志愿书……我爸去学校找班主任领回来，他
说我填，第二天我自己亲手交了上去。就这样，奎贤，我就像一个从小执着梦想着继承
父亲辉煌职业的男人一样，顺其自然的选择这样的人生。”韩庚看着默然不语的奎贤笑
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奎贤啊，这句话，‘一个不成熟的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
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这句话，哥一直记着。”
“收到警校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选择了的道路，我就必须负责任
的走到底，即使是卑贱的走到底，也在所不惜。”
清凉爽利的风时不时撩起薄质的衬衫，越往中心地带越弥漫着的热闹纵情的气息贯然入
目，两人一路逛到露天的小摊架旁，腾腾的锅炒鼎沸的人声昂然展示着这城市迷情而妖
娆的夜间姿态——“走，进去坐坐。”韩庚拍拍奎贤肩膀，先一步走到饭桌旁边。比划
着手舞足蹈总算让上来招呼的老板娘搞清了要点的东西韩庚抬头好笑的招呼仍旧立在原
地的赵奎贤——“来坐啊，杵那儿干吗，你可真无聊。”
忽略韩庚轻松玩味的语调，赵奎贤低着头话也不说一句。几分钟以后冒着腾腾热气诱人
飘香的冬阴功汤和虾蟹炒粉丝已然热热闹闹的端了上来，老板娘在炸香蕉和椰青燕窝边
儿上还热情的给配上了芒果和椰肉解辣解腻。笑着不怎么标准的道了“考不昆卡”给过
了小费，韩庚拿起勺子用把儿戳了戳赵奎贤飞扬的一头毛儿——“吃点夜宵，哥还有话
和你讲。”


“嗯？”终于被香气勾起味觉的赵奎贤也拿了勺子舀汤喝，玄幻的街头霓虹灯的映衬下
反而显得愈发孩子气起来。
“奎贤，丽旭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希澈哥也去过战区？”韩庚抬手拿了香酥的炸香蕉，
蘸了小碟子里的奶油炼乳把盘子往奎贤的手边推了推。
“希澈哥去过战地？！”顾不得滚烫的汤含在口中，赵奎贤着急猛地一口咽下去，呛的
眼泪直流。
“喝点儿水喝点儿水，这汤味儿重。”手忙脚乱的给赵奎贤顺着后背，韩庚满桌子没找
着白水就顺手拿了一边儿的清椰汁递给不歇气咳嗽着的人。
“希澈他，三年前去黎巴嫩前线做过三个月战地报道。”韩庚放缓了语气，观察着赵奎
贤的神情继续往下说——“那会儿……他也在国际频道，也是专门做新闻。”
“希澈哥？！”强忍着喉咙间传来的阵阵火辣，赵奎贤满脸的不可思议。
“嗯。三年前。”韩庚痛苦的微微合了眼睑。“那三个月带给他的心里创伤……可能会
就这样延续一辈子。所有去过战区的记者……尤其是跟在最前线的，即使在回国后得到
最全面最深入的心理疏导和治疗，也多多少少会留下不同的阴影……而希澈，他更严
重，而且影响更深。”
许久不曾体会的心疼和酸楚在那个瞬间倏然复苏，赵奎贤骤然联想到那个三十的夜晚在
轰鸣的鞭炮声中目不转睛盯着电脑一集接一集的看《猫和老鼠》的金希澈，想到当时贴
着自己后背那陡然僵硬战栗的身体，赵奎贤闭上眼睛，无力而心痛的试图去感受晟敏，
曾经在那些自己看到图片都会觉得揪心悲怜的环境和氛围里，怎样熬过那些生死已然变
成如此轻易而平常事情的日子——那些摧残自我的尊严，颠覆所有曾经笃信的价值观和
底线，以最残忍而直观的姿态面对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日子，那些残忍的日子。
“奎贤，你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在我住院的时候，希澈他宁可在医院将就一个又一个
晚上也不愿回家独自过夜。曾经在战地的那些回忆，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样的痛苦经
历，我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去理解那些东西究竟会对人的精神有多么大的摧残，但是你
希澈哥他……”韩庚苦笑，“你看他平日里那样的昂扬热烈……只是不知道多少个晚
上，他是受着怎样的煎熬和折磨……”
“奎贤啊，”对上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孩子的眼睛，韩庚扳正赵奎贤的身子面对自己——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们两个决定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希澈他对我说过什么？”
奎贤垂着头，默然不语。
“他和我说，他永远支持我的工作，也钦佩着自豪着我对这个社会所尽到的职责。但是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断手断脚也好死了挂了也好，永远不要指望他金希澈为我自暴自
弃为我殉情求死。”韩庚微笑，带着赵奎贤所习惯的提到金希澈时他脸上出现的宠溺和
柔情——“他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会为我哭为我发疯，他会给我立碑每个月把抚恤金
寄给我爸妈。但是伤心放纵之后他会更好的活着，连带着把我没活的一份儿一起活回
来。他说他会去找个好女人成家，有孩子叫他爸爸有老婆要他养活，他绝对会活的比我
在的时候更潇洒更逍遥。所以……呵呵，所以他说，让我能活就尽量活，死了太不
值。”
纵然是伤心着难过着的赵奎贤也忍不住在这个瞬间憋出一个难言的苦笑——果然是希澈
哥，永远是这样辛辣而热烈的风格。
“奎贤，你说我出现场的时候镇定不慌，你说我是队里唯一一个能够真正做到裴队说的
‘把生死放到心的外面’的人。哥告诉你，哥能这样心无旁骛漂亮的出每个案子，就是
因为我知道，哪怕我真的出了事故遇到什么不测，希澈他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让我放心
的生活下去，我爸妈，小旭，谢姨，后来包括你，你希澈哥都会好好的替我尽到我该尽
的责任。因为知道他能过的好，所以才始终觉得安心——奎贤，明白么？”
韩庚看着一言不发只狠命咬着清椰汁的吸管和自己嘴唇较劲的人，手抬起来揉了揉身边
温暖细软的蓬蓬一头毛儿——“奎贤，你想不想让晟敏安心？”
手里的勺子猛然抖了一下，赵奎贤还是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我一直想，晟敏走的时候，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应该就是你不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好好的活下去。”
“奎贤，你肯定也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出现场出了事，晟敏该怎样去面对残缺了你
的一个人的生活。”
“和希澈在一起的这三年，奎贤，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借来的光阴。我不知道你能
不能给理解，在每一份每一秒里都爱着一个人却还是觉得爱他不够还是想更加多更加深
的爱着他的那种感觉。我也不知道你在现在能不能懂得，【珍惜你所拥有的】这句话，
它所包含的真正的重量。”
珍惜你所拥有的。
一字一句，韩庚说的坚定而诚挚。
你所拥有的。
暮色四合的黄昏里，曾经让自己心乱如麻的那个人。
每个熬夜的晚上，都坚持着睡前“顺带”给自己热杯牛奶看着自己喝下去的那个人。
每个中午，习惯性的发短信和自己说高兴和烦心事情的那个人。
每次晚饭后，各种耍赖抽风比着谁能坚持到最后不去刷碗的那个人。
曾经在自己真正打算放弃，打算沉沦庸碌的过完一辈子的时候，明明有一天的课却还是
早晨五点起床冲到自己的家里来，在那个时刻拼了一切的努力挽回自己即将放弃的灵魂
的那个人。
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付出的，不计较回报的，对自己好到都习惯去忽略去浪费的那
个人。
珍惜你所拥有的。
让晟敏安心。
那一刻，就在那个瞬间，赵奎贤仿佛真的，把什么都看透了。
珍惜你所拥有的。
自己所拥有的。
金，丽，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