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冱而不消，昨日晴，今日就簌簌落了雪来。王府被素白包裹，露出檐角的一抹赤红映入眼帘，显得分外夺目。我不知何时起开始厌恶其岁月更迭，全因额涅忽如其来的大病，她日益流逝的生命力和强撑的笑颜教我每每探望，都心如刀绞。佛偈有馈言生死轮回之说，老庄亦揭其真理，但发生於己身，仍惶惶不知明日何如。阁内燃着新进红碳，民间有俗，若抄写万字经书，便可像佛祖彰显诚心换其一顾，于是挽袖研墨，埋首誊写，这已有数日矣。小枝在旁安静地候着，主仆二人就如此一静一动，度过极寒之晨。】
【最后一字是释，笔走龙蛇而成。缄默着将这一沓厚厚的佛经递给奚婢，起身传唤车马，我其实俱於求佛，我怕报以希望於虚无缥缈的神，最终伤害的是肉体凡胎心魄。但此行势在必行，迫在眉睫了。许是因着积雪，前行的路比平日久了很多，路上行人称不得冗杂，甚至可用稀少来形容。在佛像前叩首又乞求，不忍早离，再出佛堂后竟已黄昏。而这雪势头愈大，赶车的马夫连连道苦，躬身清路。错身向无人山前走去，欲一览群峰，净身修性。不想竟遇到了他。】
：乌尔衮
【萱堂病后，我再难展颐。只冷着芙面，浑不似之前无忧无虑，且自在洒脱。在唤他名后，见其转过身来，又忽觉心安。迈步朝他去，直至并肩】
：你看，我们又遇见了 【伸手接了几片六出飞花，看它转瞬即逝，便收了手。】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天大寒，年关将至，燕京的气候愈发冷，凛风吹在身上似冰刀子割，今早休沐，不过也不得空闲，正好是月旦，离了神武门还有在岳佳府充当护卫了。】
【大氅披身，攥握了结成冰硬的缰绳，身后跟着了马车，送着额娘去香山寺祈福。筇枝早已不筑巢栖鹊，冬岁时京畿这一片的鸟雀也少了大半，不是躲藏在林子就是往南飞，出了街巷到京郊，反而听见几声稀奇的鸟鸣。】
【送着母亲平安进了寺院，也不多耽搁，打算径直下山回府，倏然皂靴跨过寺庙门槛往，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阿楚珲……
【天地茫茫间还飘着雪，不是昨夜鹅毛般大，稀稀疏疏，在层云中飘落。作为男儿，这么点雪子从来不撑伞，见她脸颊被风吹得苍白。】好久不见，你最近瘦了很多。
【一手牵起足够长的氅边，正好遮住她头顶一方天地，一贯和元琢走得近，业已知晓最近他额娘缠绵病榻，不过身份有别，我不好过问太多。今天蓦然见着了阿楚珲，顿时想起此事，磕磕巴巴安慰道。】我之前听说，福晋她病了，你今天是来祈福的吧，佛祖能听到你的祈愿，相信福晋她很快就会病愈。

【许是因他与阿叡很是熟稔，自上回一别，府内也常撞见。不过些许时日未见，眼前少年人抽条伟岸许多，我同他并肩，竟矮上半头。察觉肩颈处一暖，侧目看去，不知何时多了狐裘的遮挡。】
【在我惊於他变化时，他口中也道出我近日黯然神伤的下场，那便是愈发羸弱...不想教气氛愈伤怀，遂一如往日漫言】
：怎么？难不成你觉着我丰腴些更貌美？
【原来睿府中福晋沉疴早已不是秘闻，从他口中又听闻，心再度如刀扎刺痛，方才在佛像前跪拜许久，已然耗尽我全部心力，一阵凛风过，险些教它吹倒，无助地攀上他的臂弯，却好似火烧般陡然松开，急转话锋】
：乌尔衮，世人皆知佛能渡厄，你也这样觉着对不对？【他不知是宽慰或陈恳的答言让我沉溺其间，使我迟迟不肯面对这惨淡人间了。】

【天穹遥岑皆陷入这片虚无的白，奔袭千里的罡风挟持令人生畏凛寒，呼吸间眼中尽是白雾，我不惧寒冬，更何况此时氅衣裹身，眼风乜过身侧的她，未免觉得她太过单薄。】
都好都美，丰腴一些更健康，你比上次咱们碰见时瘦了很多。
【见她此刻还有一丝闲暇与我说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我并不善言辞，如果有也大多是玩笑话，怼人语，那种熨帖人心的字，不常说出口。雪依旧没停，虽是些细微雪子，不及鹅毛大，但下山的路依旧不好走。】
阿楚珲，山路湿滑，我送你直到山下吧。
【山林佛寺已历数百年光阴，她突然冒出的一句，让我不觉回首看向掩映在雪林中的古寺，浮屠法众，我自然不甚在意，但斟酌片刻，依然安慰她。】
我不懂佛法，不过经常会听见母亲念经，记得有句是，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我猜佛祖是能度恶向善，度苦转甘，度忧变喜的。

【玄英向来不肯施舍一分多余的暖予世人，它以烈风为刃，方才势要将我吹倒，迨余求一处依仗后得以站定，又指使另一员大将暴雪迎面拂来，这断称不得是清风拂来携雨带雪的柔的，而是北风卷地之态。与他说话的功夫，忽又渐弱，教我不禁深思，方才经历的种种，是否是太过劳累后的幻想？】
【那句疑问甫问出口，眼前人就忙不迭的解释了一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间窜上股得逞的快感。不想接着他就提到了下山，此刻金乌倏从云后现身，将一地的白映射的愈发夺目，双眸被这炫炫光彩闪得快要瞽目。】
：方才在佛前跪的太久，我的腿已是酸痛无比了
【将实情全然说出，嘴角撇下，颇感无奈。】
:度苦转甘，度忧变喜麽...【口中呢喃此句，佛法广袤，随意一句就富含深意，阖眸又默念，只是不知那无上佛法，究竟能否教我参悟？】但愿如此吧

【天地间飘白愈少，但山路依旧难行，古道石砖早被人来人往踩得光滑，再被一夜寒气扫过，结成厚厚一层冰，需得十二万分小心。】
【上山易下山难，未走多少石阶，便慢了些步伐，干脆几步跨在了前，半蹲下笑了笑。】我，我背你下山吧，后面，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刚刚窜上前的勇气顿时变成结结巴巴的话，懊恼我满腹没文采，今天像是格外紧张。】
【回过头，见她似乎有点犹豫，皱起眉峰，重新站起，干脆将颈间系着的大氅带子解开，刚想往她背上盖，又怕沾了我身上的味，在旁边抖了几下，急忙给她披上。】一会你披上大氅，我背你，这样咱俩都不冷了。
【我又挠了下头，把头往四周看了一圈。】今天天气太冷，没多少人来寺里，也不怕被别人瞧见了。【说完，又背对着她蹲下身。】

【我看着他先是蹲下，由是很不解的递去一眼，只肖这双眸相对，我便已然明晰了他此刻所想。盈盈绽於颊间，刹时冰雪也消融。】
：会不会不太好
【嘴上虽如此，身体却很实诚的靠了上去，直至覆上他不再坚挺的脊梁，那为我躬身弯出的弧度，只教我心神荡漾，久久不平。雪颅靠在他一侧，二人的吐息是如此接近，甚至於心跳声都如此明显，那急速颤动的心跳，究竟是谁的呢？怕是无人幸免罢。大抵是因寒风太冷，又靠近了些，随之轻轻在他耳旁抚过句，似逗弄般】
：你怎么结巴了呀
【他的狐裘将我紧紧包裹住，反观他身侧却落了不少霜雪，两腿乖顺的副在一侧，起先还有晃动的兴儿，而看着他愈发吃力，便不再使坏，静享这无人处的片刻安宁。】

【云和积雪回旋山麓，和光沉寂，天地间独有我二人窃谈，独尚未归巢的冬雀，传来窸窣响动，脖颈上覆上轻微力气，背对着她偷偷扯出笑。】
【好似唯有孩童垂髫时背过亲妹临月，之后便再没有和谁倚靠的这样近，以至于一呼一吸间的声音都能听见。背上的温热和软香覆盖脸上，让我有些醺醺然，朔风刮过，转瞬变得清醒，女儿家本来就瘦，背着轻松，但下山的步伐更稳。】
我，我哪有结巴，天太冷了，吹得人张不开嘴。
【往后偏头，用极快的语速掩饰内心慌乱，仿佛这条山路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天边，更渴望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