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微亮,鱼肚般的白渐渐晕开了序幕,太阳依然和煦晴空依然在。
床上的人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将脸重重埋回枕头,压抑住了呼吸才短短一阵子就连胸口都觉得难受,像被扼住了项颈,窒息的痛苦。
昨晚很不安稳,凌乱的床单满是皱摺的被子,双人床附属的成对枕头少了一个。他睁开眼,有点涩,所以又闭上去。
才一秒又忍受不住那一片黑暗中全是那人的声音那人的面容於是逼自己去面对简直是折腾的白光。
很累很想阖上眼然后再也不要打开,但一闭上就不自主地浮现某个人的影子。
——只是有点累,但是闭上眼就什麼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自己看不见我的世界看不见我的过去我的未来甚至连我的现在都因为你而模糊不清,一闭上眼就全部都是你——你……知道吗。
像是终於觉得无趣般他揉揉留长的头发坐起身,白衬衫因为睡姿不良而满是皱痕,异色的双眼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床头柜,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宝物一般珍惜——伸出手拍去上头薄薄的一层灰——真的很薄,大概是不用放大镜看根本不会察觉的细灰。
手停在记忆中倔强不肯笑的脸上,照片中的人脸颊微红,两片细致的薄唇抿直不习惯地僵硬,像是想笑出来却不肯违背自我原则於是只好露出不是那麼冷淡清漠的神情。
而他笑的开朗,洁白牙齿和笑的眯起来的双眼看不见罪孽深重的异色,一手牵著他两人靠的很近,很近很近。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并没有开朗的情绪成分,他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所以负面的情绪就是构成他世界的主要素材。他是在遇到那个人之后,才愿意去学习怎麼开朗怎麼微笑怎麼真心,因为他知道他所爱的人讨厌一切虚伪的不真实。
你这样闯进了我的世界,拽著我的手走在前头带我走了十年真实,我就跟著你不再停留不再回头,但你却这样松手离开说走就走,完全不顾被你丢在后头的我。最后他还是累了,将相框往下盖住,动作很轻很轻。
「雾守大人,您早。」家里的仆人见到主人走出房间,立刻迎上前替他拎外套拿公事包,尾随在六道骸之后走进餐厅静静站在门口两侧等候。
扫视一下桌上的食物,骸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是好地看向旁边的人,「怎麼没有和式餐点?」
「是,真的很抱歉,因为时间上的关系,怕会耽误到雾守大人您的时间所以……」「现在这个家不单只有我。」骸挥挥手,他的耐心只用在他觉得应该的人身上,「马上去做,在那孩子起来之前要做出来。」然后转身离开餐厅。
我伤害过你的亏欠你的,我还没有还给你,你就这样离开让我留下一身负债。
就算只是奢望也好,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甚至永生永世,把我欠你的全部还你。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弥补不了我的罪。
但我却连指间流失的时间的抓不到,我却找不到人来偿还我一身的债。
轻声推开低调却不失华丽的雕花木门,步伐声被质地高级的毛绒地毯吸收,像孩子一般悄然走进床边,KING SIZE的大床上人影显得单薄瘦弱。
微微一笑,扯开的嘴角不知有几分欣慰几分失落,「恭弥。」不算大的声音,但对向来浅眠的人来说已经足以作为闹钟。
扇扇羽睫,纯黑色细长的凤眼缓缓睁开,对上熟悉的眸子。
他叫恭弥,云雀 恭弥。
笑嘻嘻地拉著他的手为他穿衣裤,刚睡醒的孩子做什麼事的迷迷糊糊根本懒的理你是在做什麼,但是当骸的手很不安分地伸到腰间时黑发的人立刻抬头,他的头和骸的下巴用力接触。
「你很烦。」走在前面完全不想去听后头的骸在说些什麼,云雀揉著似乎有些发肿的头语气态度皆差劲。「我是说真的啦恭弥,以后你要出去跟我说我带你出去就好不要一个人乱跑我会担心。」骸最后还是跨大步伐挡住他的去路,语气轻挑但脸色和眼神都是少见的认真。
「我不会有事。」云雀撇过头,他不喜欢直视六道骸的眼睛,总觉得那双异色眸之下有著什麼——不是太过於阴暗肮脏的,反而是像个单纯的孩子怕失去什麼一样紧紧抓住不肯松手——那样的表情会让他想到某些时候骸会紧紧抱住自己低喃著婴孩般脆弱无力但他却无能为力。
「不是这麼说,恭弥你现在什麼都不记得你这样乱跑要是出事了我找不到你你要怎麼办?」骸依旧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你会找不到我?」云雀抬头,挑起的眉头上扬的美丽。
「……」
「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然后,不再放手。
最后他还是跑出去了,骸白天几乎不在家,晚上也都要要将近午夜才会回来,但从来不会不回家,每天晚上,一定都会在,会待在他房间,偶尔闹闹他,更多时候就只是看著他,直到云雀睡著了他才会回自己的房间——这些是那些仆人说的,当然不是在他面前说。
然后他遇到了一群人,觉得很熟悉却完全没有印象的一群人。
--那些人看见他的表情像见鬼一样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