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见面儿，仍是老地界。)
顾小郎，我许是太乍眼了些。
(花凋叫上一壶，同烧热了的菜肴一并上桌。这酒多少沾晦气，鲜少见着好这口的，横塘路能够见做的泰半是给我预备。)
叫我爹逮着按下了。
(冶春长谈历历在目，新茶一点儿润味儿还绕着身似的。)
告我别搅混水。

（这是裹着春风的少年意气，且不说有嵇相保驾护航，我羡慕至极。）
（我从不饮酒，这一佳酿我无福消受，只拾起了桌上的花生米，有一搭没一搭。）
“嵇相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们总有自己的论断，风雨里不知越了多少路，运筹帷幄的，哪里是小辈比得上的。）
“但你呢，怎么想？”

我这一遭动静闹得不小，怕是已骑虎难下。
(唤那酒保再叫一壶花凋，叫冶春挫过一挫，虽受教导，但多少生些深沉 。横塘路的小二腿脚快，没过多时，那壶复而上了桌，再一斟。)
照理讲，不该搅这浑水的。
(可今儿照不了理了，裤脚儿都甩上些泥点子，现下爬回去能够干净？)
咱都搅了这趟混水，再退回去也干净不了，我家十六哥儿那边儿都要奏得尽人皆知了。
(一体问嶷，亲娘啊，头痛。)

（我不欲掺和他们家事，本来关起门来，仅仅是他一家之言了，可如今牵扯甚广。）
（而我尚在犹疑的，是那姓姜的，狐狸目狭，精明许多，匡论他在这染了墨的官场泡了多年，其中弯弯绕绕，哪个有他不懂的。）
（后话接的有些迟疑。）
“话虽如此，嵇郎当真不担心他做什么手脚？”

无妨。
(今儿这花凋绵软，连劲儿都不见得有，这是我叔给我往里头掺水了吧？起先还未曾留意，这般一寻思多少回过些味儿来，再一细品，气得乐出声来。)
跟我搁这玩儿那套？他若是明事理的，就该明一句弃车保帅，自个儿什么处境心里头没个数儿？
(将那壶盏信手往案上一搁，同桌底儿磕出个响，瓷声儿里头，转了半边儿同人。)
他晴时上边儿勾连能荫他多少，如今落难了下来，上边儿就惴惴多少。这上边儿若是惴惴大了……
(手刀往桌上一比量，一脸嬉笑起来似的横眼中三两分淡淡，端是副理所当然。)
人之常情，是吧？
(花生搓了皮斯文极了的往边儿吹了一口，这若是常山侯府里头，叫人瞧见得挨上两脚。)
要我说，我那好上司宁挨众刑也不乐意再吐点东西出来，不过如今，我倒乐得他铁骨铮铮，好好咬咬后槽牙，挺他一时半刻。

（这话有意思，我不多插嘴，只听他讲着其中一二道理。）
（认同颔首，复又叠一句。）
“人之常情。”
（呷了浓郁的茶，说到底他们这事儿，我实属过客，偶尔时候插一把手，也无伤大雅。）
“那倒有乐子了。”
（只要不牵扯我、火波及不到武陵顾，我多半愿意隔岸相观。这人落在我手上，我这侍郎的衔儿，还派的上用场。而我心里却还在思量着，这一手残局的棋，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顾郎，还得劳您关切关切、照顾照顾，他得吊着条命。
(坐着长了，身上跟锈了似的，皮肉下皆是的僵滞，抻了抻腰，牵动一身骨骼噼里啪啦的响，我蜷得太久了。)
能套出点儿什么就套点儿什么，套不着留在这也够叫人忌惮。
(这半壶水是喝不得了，只得将那边儿一壶茶借来，氲起雾气遮得杯口影绰，叫人瞧不清这杯里到底儿装了多少。)
压在手里，人也不知姜晟招了多少，咱们知了多少，足以唬着人将篇儿揭过去。我原先是想要了我那上司的命，不成想竟又与人搅做一处。

（吊着条命？那就是还有用了，知道太多的人没什么好下场，我也不必探问清楚。）
（毕竟刑部，虽然如今我尚且说了不算，保一个人不死还是做得到的，除非石尚书要他的命。）
（然而，我想不会。）
“好说。”
（至于套他话的活计，左右这刀砍不到我身上，我要讨要的，可是最难缠的债。）
“以后我要有什么事情，指不定还要麻烦嵇郎。”

(瞧瞧，我就说是惯不爱欠人情债。只是笑一笑跟着应下，轻而淡的朝人笑过，极为场面的颔首，许下一诺。)
顾郎客气，但有能够帮衬得上的，尽管招呼。
(以茶代酒，同人撞过一盏。左右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客，谁没个站不稳的、该要人推一臂的时候？)
还是那句话，咱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这是以后的事儿了，不急于一时。盛善的路还长着，够我浑水摸鱼，瞎折腾一番。）
（事儿已毕，真是闲话家常了，你来我往一通，日渐西沉，我向他告离。）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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