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审

一
庞家少帅要迎娶白家千金白光莹的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上海。关于这桩婚事，整整一个月都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百姓热衷谈论的话题。
达官贵人自不必说，上流社会的事弄堂里的普通百姓却是一般不去谈论的。那些纸醉金迷，风花雪月的事和自己离得实在太远，有心情对少爷小姐们的风流债评头论足还不如关心关心这个月又涨了几成的粮价。可少帅庞尊和白光莹结婚的消息却是个例外，迅速轰动了全城每一个人。
“嘿，听说了吗，庞家那个年轻的少帅要娶白家大小姐了！真有他小子的！”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粗壮大汉坐在弄堂口的一家酒馆里，一边端着碗狠狠灌了一口酒，一边对着坐在对面的一个瘦瘦弱弱的中年男子眉飞色舞。
那个瘦弱的男人却并没有热情地回应他，只迅速地抬了一下眼皮，瞥了壮汉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畏畏缩缩地夹起碟子里的一颗椒盐花生。
壮汉倒丝毫未倒了兴致，啪地拍了一声桌子，继续言论大发，“我看，这小子是要借着白家，爬到胡维青头上去。也好，老子早就看那个走狗不顺眼了！”
听着壮汉的高谈阔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酒馆里的掌柜急忙走上前，轻轻戳了戳壮汉的胳膊，满脸堆笑道，“这位爷，话可不能乱说啊，当心掉脑袋。”
壮汉听罢又灌了一口酒，酒劲儿上来红了脸，“这都什么年代了，辫子都剪了，看谁还敢砍老子的人头！”
掌柜的又侧目看了壮汉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算账了。
这是民国十年的中国，新旧交替的社会处处潜伏着躁动与胆怯。混乱动荡的社会里，阶级各异、心思各异的人等都带着苟留的一口气，在危险中穿梭奔命。风雨飘摇、山河破碎的年代，再小的一阵风也能吹出烧至人心头的火光。
无论满城的风言风语爆炸到何种程度，于白光莹而言都没什么好惊奇的。甚至，就连这几天的报纸她都懒得再翻。结个婚而已，就连街角巷尾裹着小脚的女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她和她的未婚夫，只见过一次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不过无所谓，和庞家少帅的婚姻双方都不过是各取所需，从另一方面说，是笔公平的好买卖。

二
婚礼在上海最宏伟的教堂举行。巴洛克式的教堂安静地坐落在黄浦江畔，夕阳璀璨的金辉洒落在褐色的石岩上，尖顶上的十字架与云雾融在一起，静默地注视着这个被战火和压迫摧残的满目疮痍的城市。
黄浦江上往来着冒着汩汩黑气的外国商船，街道上奔走着穿着或西装或长衫的行人。城市继续进行着往日的奔劳，教堂内却奏着与喧嚣的城市格格不入的西洋乐。
在教堂里举办的西洋式婚礼，大约是全上海每一个名门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幻想中最好的婚礼了吧。能执着所爱之人的手走过教堂长长的花路，再在牧师的引导下说出那句“我愿意”，亲吻爱人的嘴唇，上海每一个女人都渴望着成为婚礼的女主角。有些讽刺的是，如今这场女人们梦想中的婚礼，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白光莹的头上。
你愿意与他相守终身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牧师慈爱地看着二人交换了无名指上的对戒，郑重地宣布了最后也是最神圣的指令——“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男人的阴影缓缓落下，遮住了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清冷俊美的面庞上，一双极为深邃莫测的眼眸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平静得没有一丝潮水。有那么一瞬间，白光莹有一种那个男人本身就是一束圣光的错觉，带着这个黑色年代唯一的炽热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又在下一瞬间觉得，这束光是那样的耀眼，耀眼到她无法直视，又根本不属于她。
为人二十年，白光莹第一次感受到心脏悸动的感觉。
男人薄凉的唇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薄凉的吻。吻悠长而疏离，尽管教堂里的众人掌声如潮，男人依旧吻得波澜不惊，仿佛在办一件寻常的任务。白光莹一直记得这个吻。尽管日后他们还有过许许多多次亲吻，这个吻的滋味白光莹却始终记得极清楚。她一直觉得，她的人生，是从这个吻开始的，以至于往后的支离破碎、跌宕起伏，她都能甘之如饴。

蜜蜂，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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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鸭，好看

看在这么多人顶你的份上 今天可不可以更一下麻

三
上海的夜晚是深沉的，也是浮夸的。黄浦江上的商船较白天显得零星，偶尔会传来低沉的汽笛声。流动着月色的江水对面，是浮华的不真实的百乐门。五彩斑斓的霓虹不遗余力地闪烁着，要将白天所有压抑在潮湿空气里的欢愉与纵欲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远远望去，仿佛也能嗅到空气里黏腻的烟味和香水味。
城市外的喧嚣被庞家古堡一样的豪华别墅隔绝在外，听不见外面一点声响。正值早春，屋内温暖的炉火驱散了凛冬尾巴残留的一点寒意。室内被悠扬的小提琴声充盈。
庞尊挺拔的身躯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明净的玻璃映出他的影子，金丝边的单片眼镜反射出白昼般的光泽。这是一首白光莹从未听过的曲子，舒缓而沁着淡淡的忧伤，与庞尊今天的穿搭很般配，白色的衬衫，白色的西裤，每一处都妥当，都精致，又每一处都散发着勿近的清冷。
她慢慢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他。男人的眸子有一瞬间变得柔和，但又很快回归克制的平静。他没有停下，而是将一整首曲子演奏完才慎重地将古铜色的琴放在了琴架上，接着慢慢转过身，大手有力地扣住白光莹的腰肢，沾染着欲望的吻悉数落在白光莹的唇上。她热情地回应着男人的汹涌和热忱，两个人缠绵不休地纠缠到了床上。
一阵热烈的吻告一段落，白光莹感到自己的耳垂被温热的东西含住，男人因情动而沙哑的声音厮磨着她的耳廓，“我要去南京一个月，乖乖在家等我，嗯？”
白光莹点点头，庞尊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夜好眠。醒来时，庞尊已经离开了。
白光莹人生二十年的阅历，见过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庞尊，是为数不多让她摸不透的人。结婚一个月，他们不仅表面过得恩爱，内里也是极恩爱的。嗯，姑且算作恩爱吧。庞尊待她好得过分，吃的穿的都把她捧到了天上去，身体也从不吝惜表达他的“爱意”，仿佛他们的婚姻不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而是真正两情相悦的结晶。
而在他的炽热里，白光莹也能察觉到庞尊的警惕与疏离。一个月，白光莹没有从庞尊，甚至庞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套出一点消息，一点也没有。这是极不正常的。一个男人，哪怕再克制，再理智，也难保他周围的人或物会暴露出些细小的破绽。可是对于庞尊，似乎一切都是滴水不漏。
太君说，三个月，探清庞尊麾下名为“猎空”的空军军队的虚实，而一个月过去，白光莹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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