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穷岁凛冬，高翘檐角映着灰蒙蒙的天，不多时怕是要下起雪来，索性窝在阁子里哪儿也不去，拥着厚实的锦被，又添一个火盆子，如此来消磨冬日。
红鱼儿如常扫撒收整，利落的往火盆里扔了把干杜衡，而后又转去他处。您瞧，此时不是我懒散，冬日里确实无趣不是？连她都懒得多说一句话。
斜靠着鹅黄银丝引枕，不经意间瞧见棱窗处有了新意——那起先只矮小一棵的梅花，如今都能来攀我窗了。兴甚，临书案前想描上一笔，却缺了只趁手的毫笔，只好暂离开我的火炉子，茹古斋一趟。

？这么长

【青雪皑白，我初降蒙世的日子。又过几载，入京已有足数，却还是只能做她人跟屁虫，尾其脑后。】
渭青？【似是偶遇，又偏是有意。抬腕朝她，像是冰冷触玉，一丝惊意展于玉面。】手怎么这么冷，像是在雪里攒足了冷度才拿出来的。
【靥趁势露岸，芙面清润，爽直地将她整只手覆盖住，不让她有一丝脱身的机会。】外头雪这样大，你要去哪呢？

我又短了。
经她一提，尚未来得及去呵，眉先熨帖的弯开，果然，滚绒的箭袖千层，也不及此血肉相温的万一，与她再遇几回，遍城举目的生疏也要化作袅袅风岚了
：“长冬慢慢无可消磨，只好埋在笔墨堆里，提词赋物，便如掬水在握，如何能不冷呢，说到底只待你来温罢了。”
这样一套说辞托出后，重想起那支笔来，继而相邀
：“如今案头缺支笔，一道选拣选拣吗？”

【几回了，我还是无法熟知路况。失眠时，也曾盘算过日后的长远路，别的不担心，竟是在担心，以后走丢了可如何是好——路皆是路，可人却不都是人。】
【小指缠绕着她的葱指，以防自己丢失在海人中，再扬螓首朝她，一笑：】走呀，我跟着你走便是了。
【而后，又是我一阵絮叨。】你只消一帖子下来，我赶着去萨克察府上瞧你，与你多说话，你便不觉得无可消磨了。可你，偏不——

：“偏不之后，又怎么说呢？若下帖子，不消三封，便要惹你的烦了。”
挨近些，将她手促紧了，若非身量相当，倒真有些疑惑此时比肩的究竟是谁。
在江宁时，为询也贯喜欢牵着我的。
：“我记得你说，你也不是京城人氏，那么是从何处来呢？”觉有唐突，再添上句“你的官话要比我好许多。”

【她倒是个识事的。情面话说得，也将人人压藏在心底的恼事儿直接提出来到明面儿讲，我想，她大抵是以为我不在意的。果真，我被她猜透了底，心中竟有些顺意淌身。】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听过吗？【小眉尖，雪颌微低，再软糯：】我是扬州来的，至于你说我官话好，不过是吹嘘罢了，左不过我被我祖母矫过几个音，你便觉好上许多。
【雪色缠身，连着气儿也呵出了白。】我听你的音，仿佛与我差不了多少。

：“二十四桥——”将这词又过银牙嚼过一遍，多少塘里温柔，水边明秀，便皆在眼前了，“今日听你说便晓得了。”
‘阿侬’这等吴语翘音，虽早该埋没在京城的风尘里，但如我等异乡人，骨子里到底还藏着几分这样的柔软，想着几分秦淮之南的风俗。
：“自江宁府来，与扬州相近的。可江宁可没见过这样的雪，早前扬州可落过雪吗？”

【逢听人说，茹古斋，文人墨客的小厮往来众多，连着初启蒙的富道人家，也会亲来替孩儿寻一支好笔。所以这儿永远不缺好客，故而纵使我与渭青互相说了许多话，仍没有人来叨扰我们。】
【便是我喜欢的一处。】
下，只是没有皇城根下这样地漂亮。【将眼睇向白皑的窗外，露得一点色彩，我便要扭头喝彩。】话说的糊涂了，净打扰你挑笔的时候了。

：“是，下的如雨一般。京城的雪干娑娑的，倒像是要堆白漠。”
要说之前的雪，那可真是青蓑裹盐，风里摸鱼儿，从不知它下的是雨还是雪。但如今不同了，入冬来府里的窗子皆使高丽纸一糊，雪天里便明晃晃的，点白灯一样，相比之下，茹古斋便显得摸黑般。
摸着这黑挑拣着笔，我本就不擅此道，更况笔未开锋，怎挑的出什么好赖，索性随便拿了两支问她
：“怪难的，不如你看看，这两支哪支更好些？”

【抛以一哂，道：】你竟然来问我？我满肚子，也并非是墨水的料。
【又凭着意询，在二选一之中，挑了一支毛顺的，轻挑提起时，只将笔稍稍地带离她的手，一下，便停住，将我选好的笔毫与众不同了起来。】
我是个粗鄙的，也不知这些笔谁比谁好，只好按着手气来了。万一你买回去写着不好了，可别怪我啊。
【临窗下，余光竟然瞥到一处去，恰有雪花偷偷飘进来了，我偏头去瞧时，又没有了。】

：“要我们皆是墨水材料，今日便不单单是要你挑笔了。我向来运气不济，摸不到好的，才要你帮忙的。”
一支寻常的笔而已，也不消再多几眼鉴玩，将经她挑好的握在手中，另一支没什么重要的便随意搁了去，再与她笑说
：“左右写的不好下回再拉你出来买就是了，这怕什么，是不是？”
这天里，雪没有止息的意思，街衢正迎风大啸，风雪留人，且住住脚吧。

【且是大雪纷纷，便另当别论吧，我尚还能赶在这趟冷天儿同她出来耍顽，念到底，不过是心中存了几分寂，舍不得自己一人孤独吃下罢了。】
【这样的话，也实属不必让她全然知晓。】再拉我出来，也只能等到来年开春了，如今，你可得请我去你屋里，好生吃一盏茶，回一回暖。
【想必，她是肯应下的。】
【余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