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经历过某些东西,很漫长很痛苦很窒息也很难受,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定义去解释它,后来生活告诉我,那叫绝望。
“妈,我们回家吧”男孩走到一旁的椅凳旁将上头方才自己为了检查而放下的书包重新背起,转头唤着看上去憔悴而削瘦的女人,那女人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瞧上去却仿佛已经被现实摧残得不成样子。她忽然双膝一弯跪在医生面前,双手胡乱地抓着医生的白大褂,身子是肉眼可见的颤抖,口中一个劲儿的哀求低入尘埃:“宋医生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儿子吧我求求你了!!”被唤做宋医生的男人也不知该怎么办,他只能用力拽着女人的手臂,试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皱紧了眉头心口有些堵闷。
男孩几步上前从身后将女人抱了起来,他的心很痛,鼻子也酸但却始终不敢放一颗眼泪出来:“妈,算了吧,咱们回家吧好不好?”女人已经哭嚎得上气不接下气,男孩只能强忍着痛苦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坚强模样把女人保护起来。他和宋医生道了谢,又半扶半搂地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诊室。宋医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静静地注视着又一个家庭的悲剧。坐下后,他拿起了方才那位男生的资料,摇了摇头。
张云雷,男,十八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急需进行心脏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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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在放学后走路回家,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只需要二十分钟;他喜欢在经过某条小巷时给里头流浪的猫咪带上点儿食物;他喜欢望着公园里荡秋千的孩童脸上满溢的笑容发呆;他喜欢落日余晖里的每一朵云,看着它们被风吹散又幻化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他不爱说话但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呀两只清澈见底的亮眼眸子总是眯成了两座拱桥,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闪烁,像只狡猾又温柔的小狐狸。他有个可爱又大胆的秘密,他喜欢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同样性别的人,一个和自己同班了三年眼睛很小顶着头栗子毛的男生。他也曾把秘密告诉过公园里榕树;告诉过河里的金鱼;告诉过刚出生的小猫崽,唯独没有告诉过那人。
这份喜欢小心翼翼且被藏得严严实实,如果他没有亲口告诉你,你一定不会相信。
“诶,张云雷醒醒,醒醒”男生用手肘推了推趁着课间趴睡在桌子上的人,他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有些不明所以,用手揉了揉双眼好让意识快点从休息状态中调整出来。那男生手里抱着篮球,百无聊赖地向上抛着,被叫做张云雷的男孩定了定睛看他,是那个顶着头栗子毛的男生:“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闷,还有刚睡醒的无力和虚弱。
“下节体育课你又不上吗?”栗子毛的男生凑近他轻声发问。
张云雷又把头埋进了双臂中,声音闷闷的从手臂下传来:“不了,你去吧”
“你怎么啦?该不会生病了吧”男生毫不拘泥地把手掌贴上了张云雷的额头,不烫呀,又把手掌贴到了自己的额上,还好不烧。张云雷好像很累的样子,他只是晃了晃脑袋没有开口。男生还想再问他些什么,门口打篮球的同伴却忽的冲进来,他穿着球服,校服外套被他披在了肩头上:“杨九郎,赶紧走了!一会儿没场了”
“来了来了,囔什么囔他睡觉呢”
“我说他不会是有什么病吧,每回体育课都不上,跟个小姑娘似的躲在教室里”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栗子毛男生把手中的篮球重重地甩向倚在门口的人扭头看了张云雷一眼,出了教室。张云雷慢慢睁开眼睛,直起身子,无声地环顾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感受过和全班同学一起上体育课是什么滋味,打篮球是什么滋味,留给他的只有和如今一样冰冷而安静的课桌椅。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什么都不能。
教室后方的阳台可以看得见篮球场,他常常躲在窗户的一角偷偷看那人打球,他的栗子毛被汗水浸湿,他用手随意拨弄几下。队友把球传给他,他连过三人一个完美的上篮。围观的女生中有一个叫童谣的,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把刚从小卖部买来的矿泉水递给他……张云雷垂了垂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回了座位。
你永远不知道你自己在我的世界里是个什么样儿的存在,你就像是道温暖发烫的光,即便我一直逆光而行,你也愿意用力追上我的脚步,赶在我面前,把全部的光明都给我。可我永远不知道的是,你也在很多时候把这样温暖的光亮带到了其他人面前,其实,我和他们对你来说没什么两样,只是我固执地不去看其他人就天真的以为你只是对我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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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之后,张云雷去了趟医院,找了宋医生。
宋医生是他的主治医师,是一个三十出头身材微胖带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他很同情张云雷,同情他的病,同情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许多不该他承受的,同情他一直以来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