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百亩桃花，百里桃林，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早春三月，玉蟾宫已见绿树婆娑、花影摇曳的春日胜景。
玉蟾宫内，熙熙攘攘间，是无数宫人踱步来回，她们正忙碌地筹备半个月后的玉蟾宫百年诞辰，玉蟾宫作为武林世家，这等百年盛事自然要大张旗鼓，受邀请的武林望族也已陆续自远方来。
这日，宫人们于朝华阁赶制着诞辰中所用的挂饰衣锦，短针细密，针脚平齐，一针一线之间循环往复，来回穿梭。蓝兔穿着针脚的手被针头兀地一刺，忙不迭地往回缩。
“哎呀，宫主你没事吧。”若楹心疼地上前查看，蓝兔的手指沁出点点殷红，却毫不在意，神情恍惚。“宫主你今天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方才的宴席清单还取错了。”
蓝兔放下手中的针线，遥望了外头早春的桃花芳菲，定定地说：“若楹这里你看着，我去摘几支桃花煮茶酿酒吧。”
玉蟾盛事，七剑会来，那么他也会来。两年了，她似乎还没为重逢做好准备。放宽了想，大家不过是剑友，多年未见，自当把酒言欢。
可是，他们之间，就仅仅只是剑友么……
她在一株桃花树下停步，踮起脚尖，却还是够不到最近的那支桃花。她使了使力，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蓝兔其实只需施展轻功一跃就能够到，然而她就是执拗地想凭自己去够到，复杂纷繁无从梳理的思绪，只能诉诸于那朵近在咫尺的花，尽管失败了好几次，她仍是不服气地执意伸长着手，彷如摘到了就能打开心中郁结似的。
这时，背后一只高于她头顶的手越过她的肩膀，直直将那只桃花折了下来。
正当她想反射性地回过头时，耳边一阵无名的风簌簌拂来。突如其来的风令蓝兔不禁闭上双眼。耳边听见树叶窸窣的声响，蓝兔未挽的长发随风飞舞而上，另一方面被顽皮的风吹落的桃花花瓣则如雪片般飘散而下。
落英缤纷间，他与她四目相对，眼前的光景如幻如梦。
早春，明媚和煦的日光里。少年白衣白袍，长身玉立。衣角迎风招展，乱花飞过，片叶不沾身。对上的，是一双沉静的眸子，深不见底，笑容意味难明。

她曾设想过万千种重逢的场景，却不曾料到会是此时此刻。她执拗而狼狈的瞬间，想必也已落入他眼底，她后悔极了刚才自己的笨拙情态。玉蟾宫宫主、冰魄剑主，一个优雅的转身便能摘下的桃花，却像是要和谁过不去似的。
少年面无波澜，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心里去。他声音悠远，仿佛问候多年未见的友人，酸涩而感怀：“蓝兔，你……好吗？”
虹猫，默念这个久违的名字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猝不及防的重逢与相遇。眼前之人是她曾真真切切喜欢过的少年，过去深刻揪心的痴缠爱恋顿时翻江倒海而来。
“我甚好。”蓝兔等待擂鼓般的心跳恢复如常，不轻不重地这么答道。如果换做是两年前，他定不会这般生疏地问，你好吗。
二人不再言语，默默漫步在玉蟾宫桃花林间，脚步一前一后，但节奏出奇地相同。
早前摘桃花时那焦虑不安的心情似乎在遇到虹猫之后便平复了下去，原来，她今天惴惴不安的症结就是故人重逢么？可他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自己，是否又过于局促了？也许那段往事于他已无关轻重了。

二
除虹猫外，其他五剑在玉蟾宫赶在百年诞辰之前纷纷到达，好不热闹。今日，蓝兔在宴客厅设宴，为六剑接风洗尘。
霜余蔬甲淡中甜，春近灵苗嫩不蔹。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一道道经过细致烹饪的菜式被呈上来，食材的抉择上，多采用春季当季鲜蔬肥牲，菜色亦呼应了当下三月春和景明之兆，多青绿艳红，恰如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好不精致。
逗逗率先动筷，大快朵颐，边吃还不忘夸赞：“蓝兔，这玉蟾宫的厨艺可是越来越巧啦，怪不得跳跳他们几个常往这儿跑呢。”
“谁说不是呢。”跳跳接过话，“我在玉蟾宫山下置了一处宅子，为的就是能常来蹭吃蹭喝。”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惬意放肆的神态，然而目光却幽幽地投向了一旁的蓝兔。只见她笑容落落大方，脸上看不见一丝异常。
达达与六剑来往并不密切，独与跳跳格外合得来，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你竟在这里置了宅子，我定要寻空去拜访。”
跳跳爽快地举起酒杯迎向达达：“随时恭候大驾。”
“蓝兔，我不管，咱们这么久没见面，这次我定要好好待上一阵。”莎丽笑逐颜开，带了几许撒娇的语气道。
“那我也要留下。”大奔吃了一口鳜鱼，随即附和，将后面正要冲口而出的“媳妇在哪我就去哪”给咽下去。
众人表面轻松地寒暄，暗地小心翼翼地规避着蓝兔与虹猫的话题，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可二人的表现分明再正常不过，与大家熟稔与热络，并未有芥蒂之状。
两年前，虹蓝二人情投意合，后不知因什么起了争执，虹猫远走天涯，蓝兔不作挽留，若不是借着这个契机，看那决绝的架势，说不定相忘于江湖。
这番重见，本以为会有尴尬场面，却不想两人比他们都要自然，滴水不漏。果真是七剑之首和冰魄剑主，气魄与风度时刻不减。
一番觥筹交错的宴席过后，蓝兔领着若楹与宫人们收拾杯盘狼藉，其他人则回房歇息，卸下今天一路而来的风尘仆仆。
逗逗早晨到玉蟾宫的药林里摘了些新鲜的药材，正对照医术捣鼓着。莎莉到荷花池悠悠然散步，大奔亦在她身后踩着她影子不紧不慢跟着。宴饮时欢欢未出席，被安置在客房里，这会儿蓝兔特地过来瞧瞧他，与达夫人一同摇着睡篮，柔声哄欢欢入睡。
夜未央，万籁俱寂，岁月与时光温柔流淌。

三
跳跳路过虹猫客房时，瞧见屋内有通红的火光，好奇地进来打探。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虹猫从若楹那讨来了一方小火炉，正在兴致勃勃地温着酒，酒水在烧开的明火上咕噜咕噜滚开，任凭酒香四溢。
跳跳仗着跟虹猫相熟，不请自入，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哟，好小子，你还有这种雅趣。”他不禁打趣道。
虹猫看见进门的跳跳，爽朗一笑：“虽然晚来无雪，能饮一杯无？去去春寒也好。”
跳跳搬了个凳子在他附近坐下：“倒是没听过有人温酒去春寒的。好小子，这两年到外面见识不少嘛，以前滴酒未沾现在倒是娴熟得很呐。”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各自讲着这两年里的见闻。窗外春寒料峭，屋内暖流暗涌。
三杯两盏过后，跳跳单刀直入，审视着他，问出心中所想：“两年不见踪影，此番重回玉蟾，我可不信你仅仅是来道贺而已。”
火光摇曳，虹猫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管别人是否问起，这都是他心中绕不过的问题。
他接连饮下两小杯酒，音色从容，娓娓道来：“其实现在想来，当初因什么分开早已无关紧要。只是从前，我与她皆是少年心性，太过要强，本只是一时心气要出走，以为她一定会出言挽留，却不想她同我一样执拗，以致我们明明心中有彼此可生生错过。”
杯中的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跳跳注视着杯中的倒影，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苦涩。
“两年来，我走山访水，持剑鸣不平事，虽快意恩仇，可原来无论走多远，心中始终放不下她，始终想的都是她。”虹猫拿过酒壶帮跳跳斟满了杯子，冲他苦笑。“越过千山万水，终越不过心中的思念。”
跳跳略微动容，大概是酒意的驱使，往常克己复礼的虹猫怎会说出这些话来。“如今呢？”他略带焦急道：“如今若有一人愿意先低头，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虹猫的醉眼朦胧里蒙上几许迷茫：“我不知道。”若她心中早已清明澄澈，不再有涟漪了，那自己这番，又算了什么？
跳跳机械地拿起酒杯喝下，只觉得那酒一点滋味都没有，心中有些闷闷的。他在心底自嘲，我又何尝不是未曾放下过心中的执念呢。你与她的距离，如果只差个低头。那我呢？大抵是银汉迢迢罢。

四
青光剑出鞘，其剑势忽透出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孤傲气质，连环十剑过去，持剑人目光如电，穿破虚空，身形猛然跃起，如同从高峰上凌空扑杀而下，只见剑光一闪，对面的巨石上被划出一道深三寸，长三尺的可怕剑痕，干净利落。
跳跳满意地收了剑，正转身，却意外地对上一道温柔的目光。
他错愕了片刻，便调整过来，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微蹙着眉毛说：“蓝兔宫主怎么大驾光临，到访我这寒舍？”
“既然安家在玉蟾山脚下，我定是要来拜访的。”蓝兔嫣然一笑。跳跳的府邸刚坐落，甚至没有一个下人伺候，任谁都能自由穿行来去，如此不羁，便也只有青光剑主了。
“一个人练剑多没意思，要么我们对招如何？”蓝兔举起冰魄，笑盈盈提议道。
“求之不得，可算有人陪我练剑了。”跳跳嘴角的微笑未减一分，他装作埋怨道：“你都不知道，平日里我独立练剑的时候可闷了。”
蓝兔率先使出冰魄剑法，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两剑交锋，长剑攒刺，跳跳持着青光轻而易举的侧身一躲，剑锋一合，转守为攻，招招凌厉，却又点到为止。
青光与冰魄，在半空中交汇，彼此光芒不敛，招式相对。冰魄柔中带刚，百转千回。青光强势激越，收放自如。剑与剑，招与招，光与光，都迅疾而灵敏，难分伯仲。
收剑回鞘，这一过招十分过瘾满足。他的嘴角慢慢上扬，上扬，掌不住地“扑哧”一笑，蓝兔也舒了口气，放松地笑起来。笑声里，包含着他们多年来的默契。

五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跳跳的书房里，并无多余的装饰，窗明几净，名义上是书房，可文房四宝尚未安置。
蓝兔看着他划伤的手，微微嗔怒：“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伤了也不说一声，还笑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我眼尖，是不是就当没事发生了？”
“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对于我们七剑来说，这伤不是寻常么？”跳跳心中一暖，然表面仍作平时漫不经意调笑状。
蓝兔背对他，面向墙上的物架与柜子。她边走边问：“药匣子在哪儿？”
跳跳顺口回道：“就在物架上。”话说出口忽觉有些不安，一回头，不由得浑身僵住，思维停滞。只见蓝兔正打开一个匣子，取出了里面一放手帕，一块玉佩和一根笛子，正细细打量。
蓝兔忽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跳跳。
跳跳深呼吸，也回望着她，任心跳加速。
好半响，蓝兔轻轻地问道：“这帕子，好像是我很久以前丢的？一直在你这？”蓝兔虽用的是问句，但真相昭然若揭。那上面的绣纹分明是出于自己之手，再熟悉不过。
跳跳却忽然松了口气。该来的始终要来，该了结的始终要了结。既然瞒不住，何不开诚布公？感情烂在心里，不如折在外面。
“是你的帕子，我在桃林里捡到了，一直留着。玉佩，也是去年我生辰时你送的礼物，我一直好好收着。还有笛子……你曾说过想吹曲《鹧鸪飞》，我在山下逛集市时瞧见了，买下想送你，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送出去。”他讲着讲着，不由得苦笑起来。
曾经属于自己的镂骨铭心，此刻说来，原来竟也可以如斯轻描淡写。
“不知道是从雷雨之夜开始，还是携手漂泊共患难的点滴，亦或是我未能察觉的更早以前……”跳跳直视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心却有些颤抖。
他仿佛下定决心般，郑重道：“我不像虹猫英勇无畏，会将一切责任道义独揽上身。也不是黑小虎，爱与恨都可以肆无忌惮。可我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被心上的姑娘知道，只是这样而已。”
蓝兔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确认了他非平时戏谑的口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深吸口气，回头一一把帕子、笛子与玉佩放回匣子，又重新把匣子放回物架摆好。

跳跳对她有情，这是她万万始料未及的意外。从小到大，她接收的情话不计其数，但这次，竟然是出自一本正经的跳跳之口。
跳跳于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是剑友，是知己，蓝兔一直认为他们两人间有常人比不上的默契，至于其他成分，她从未意识到过。虹猫虽然与她处境尴尬，但他们之间的牵绊就完全斩断了么……
待蓝兔再转过身来，表面强装镇定，心中思绪混乱，只盯着远处的雕花窗桕而不敢对上对方炽烈的目光。
“我去给你取伤药。”忽如其来的状况令她手足无措，瞬间丢了惯常的冷静自持。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准备匆忙落荒而逃。
跳跳见状干脆向前迈了一大步，拉住她的手一拽，将她整个人带到他跟前，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他吃痛了一下，毕竟自己的手还划伤流着血。
空气异常安静，只听得二人鼓点般密集的心跳声。
跳跳说不清自己为何突然做出这冲动的举动，唯一的解释是急于想得到答案罢。他看着眼前的蓝兔，她脸色腼腆羞赧，一双秋水明眸近在咫尺，灿若星辰的眼睛难掩一丝慌乱之色。
他心底猜想的答案愈发清晰，他向来是最懂她的。
也许是意识到此刻的气氛过于怪异，他忽而轻笑一声，玩味地看着蓝兔，戏谑道：“你方才不是问我怎么划伤么，与你对剑时，因为分神而被冰魄剑锋所伤。那你……”
“可是要对我负责？”跳跳皮笑肉不笑地说出这句话，语气轻快，可目光却真挚而深情，炽烈浓厚得让蓝兔下意识躲闪。
她不着痕迹地从跳跳掌中抽出手，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假意生气地轻推了一下跳跳，避开他带伤口的手臂，恢复语气如常：“你再不包扎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跳跳将她的情状尽收眼底，将所有悸动抚平在浅浅的笑意里，仿佛刚才二人之间一切惊心动魄都未曾发生过。
我的心已明明白白掏出给你，若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我助你一把又如何？

六
“今日怎生得这么奇怪，许多小姑娘都往山下跑？”午饭时，莎丽好奇地问蓝兔，今日玉蟾宫的宫人明显减少，宫婢们也纷纷神秘地往外跑。
“是这样的。”一旁的若楹热情答话：“为了庆祝玉蟾宫的十年诞辰，若楹搜集了来自扬州、渝州、荆州等各地好玩的玩意，在山下划了一个奇货街市，专售卖这些稀奇的小东西。这样一来，可以令远道而来的武林同道感到亲切如归，二来也能给这次玉蟾盛事打打头阵。”她的话里难掩骄傲之意，蓝兔随即投去欣赏的目光，若楹的办事能力她是放心的。
“这个法子好，若楹姑娘果真是心思细密。”达达点头赞许道。
跳跳一听很是感兴趣，他转过头对身旁的蓝兔兴奋道：“你这几天没下过山，许是还没看过吧，我们不若今晚便去瞧个新鲜？”他神色轻松，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们？蓝兔还在消化他忽如其来陌生的“我们”一词，没来得及反应，也没接过话。
莎丽奇怪地看了一眼跳跳，再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虹猫，只见他安静地吃着饭，阴脸上有薄薄一层阴影，于是莎丽亦不动声色。
其他人倒是没有留神这一细节，愉快地用着午饭，讨论这新奇的街市。

皮货庄、花木房、沉香斋、胭脂铺、茶馆、书斋、鞋铺、染坊，吹糖人的花白头发的老人，唾沫横飞的珠宝商贩，各种前所未闻的风味小吃，五彩缤纷的大风车和小孩子手中的大串糖葫芦。
既有精致巧妙的小玩意，又氤氲着浓厚的世俗烟火气，令流连其中的行人惊叹连连。不由感慨玉蟾宫果真是花了大手笔打造这街市。
穿梭于人群中的蓝兔看着远处高挂起流光溢彩的各式花灯，如火树银花，将长街照得亮如白昼，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近期她拘在玉蟾宫里，许久没见过这般开阔的美景，不由得心旷神怡，眼中存了点点星河。
跳跳偷瞄了她一眼，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被她惊艳，但每次站在她身旁，即使是破落的茅草屋，都好像鲜活而生动。此情此景，他只觉得美不胜收。
他拉着她进了一家精致秀气的茶楼，装修风格倒是与湘地颇为不同，令久居于此的当地人眼前一亮。
“蒜泥莴苣、干香风鱼、酸辣包菜卷、糖醋哲皮、麻辣鱼块、烟熏排骨。”跳跳看着菜牌，流利地说出一连串的菜名。
蓝兔狐疑地瞪大眼睛：“你对这儿如此熟悉，倒不像是第一次过来的。”
跳跳背部往后一靠，表情懒懒道：“嘿，这吃喝玩乐的事我最在行了。在魔教卧底的时候可没少应酬过。去到一个地方，我能迅速判断出哪个小店货最正，哪个酒肆最醇，哪个姑娘……”跳跳意识到话题不对，赶紧把话咽下去。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蓝兔，只见蓝兔嘴角噙笑，兴致正浓地等待他后面的话。
他能以这样的态度说出那些往事，也是放下了吧。魔教卧底的过往，一直是七剑绝口不提的默契。虽然不曾问起，但也能想象到背后有多少他违背本心的曲意逢迎与血泪辛酸……
“不对呀，”蓝兔转念一想：“今晚不是用过晚饭了，你点这么多菜，我们吃得完吗？”
跳跳声音中带了揶揄：“我是吃过晚饭，但你呢？你跟前的饭真的有动过吗？”他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或者说，这几天以来，你真的有好好吃过饭吗？”
蓝兔微微叹了一口气，见跳跳黑白分明的眼睛审视着她，她一时转不开视线，只听他低声问了一句：“你心里，可是藏着什么心事？”
一股热浪从她的喉咙直窜向鼻尖，本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淡定从容不在意了，自重逢之后她与虹猫未曾有独处交集，但每餐仍要在同个饭桌碰见，为了不让剑友担心装作全然释怀，可小心保护的心事重重仍是被戳穿，大家其实也都看得出来的吧？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他与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跳跳没有再追问，只默默盯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店小二呈上来的精美菜肴。

七
入夜了，长街对岸的烟花升腾而起，绚丽地燃烧、绽放而后幻灭。星光暂时隐退，火光照亮了整个湖面。莲叶和花灯都罩上一层金色，明丽非常。
“回去了罢，免得其他人担心。”蓝兔的声音轻柔似梦。
二人漫步在街道上，看着行人被烟花吸引而去，街道渐渐空了下来。
一席落寞的白衣夹于人群中，踩着稀疏的步伐往前，被跳跳敏锐地捕捉到。
他嘴角微微上扬，双眸变得幽深。“等等，还有一事。”
蓝兔看了顶上的牌匾书写着“余音绕梁”，这分明是个贩卖乐器的店面，跳跳带她来这做什么？
他一进门便东瞧瞧西瞧瞧，仿佛在挑找着什么。蓝兔也不出声，安静地陪着他忙碌的背影。
跳跳寻了一只翠绿的笛子，上面无甚纹饰，触手细腻，可见其材质上乘。
蓝兔看着他付了银子，取走笛子，再递到她手上，才如梦初醒。“给我做什么？”
“你曾说想吹一曲《鹧鸪天》。”跳跳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腼腆神色。“之前没有机会送你，正好今天，找了个相似的，终于能送了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角落里白色的身影，那人似乎身形一僵。
蓝兔接过笛子，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东西，那应该称为：少年感。
是了，虹猫、逗逗甚至大奔偶尔不时会流露出意气风发的少年感，唯独跳跳，虽然表面不羁潇洒，但他实质是七人中间内心最为深沉内敛的，也极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少年感，更多是隐藏在漫不经意下不为人所感知的波澜。
蓝兔细想了他之所以出现少年情态的原因，不禁羞怯，桥上少年桥下水，是因为自己吧？那日他盛了满载的情意向她诉说，最后也因为照顾她感受而转作平日里嬉笑调侃模样。其间的落差，亦是他一个人承受着。
此情此景，与他们以前的交集都大不相同，虽然以前他们也独处，但好像都与今晚大有别？蓝兔虽是不多经情事的少女，但心中通透澄澈，岂会看不出来。
她加快了脚步，暗暗地超过跳跳半步，尽量避免更多直接的对视与交流。如果现在还无法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那只能远离不予任何希望，正如当年她对待黑小虎一般……
跳跳在她身后，看着她无处安放的双手，生出一种支离交错的感伤。今晚有很多瞬间，都想不管不顾地牵起那双手，但始终提不起勇气。他隐隐觉得，错过了此夜，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机会。能解开你心事的人，从来不是我。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如无意外明天还会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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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等着看结果，不知道猜没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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