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渔家
苏州吴江县的岭西村,是一个江边的小渔村,也是前往苏州城的必经之路。
事实上,丁月华自家中来时,便曾经路过此地,借住于村中渔民沈成的家中。
沈成年过四旬,妻子早亡,家里不富裕,也未续娶。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儿沈云清,与同村的书生杨文咏青梅竹马,幼时就订了两家姻亲。杨文咏父母双亡,被舅舅,舅母拉扯大,两人或许是有些同病相怜,因此感情很深。
开春时,杨文咏上京科考,只等揭了榜便回来完婚。
这日眼见着天色已晚,再赶路也不妥,便干脆又回到岭西村来。一来找个宿处,而来重访旧识。
“沈叔?”丁月华走进沈家的小院,正是黄昏饭时,家中却不见炊烟,更没有人声。
“沈叔?”丁月华又叫了一声。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看见来人,神色十分讶异:“丁公子?你怎么来了?”
丁月华看到沈成脸色蜡黄,神色有些恍惚,心中不由得担心,便未曾注意到沈成口中唤自己作“丁公子”。可跟在身后的白玉堂却是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我与朋友欲往苏州城去,路过此地,看天色将晚,便到家中来。想着一来叨饶,借宿一晚,二来多日未见,也可叙叙旧。”丁月华说道。
“既然如此,丁公子和这位朋友便进屋吧。老汉家里正要做饭,还要让二位久等些。”沈成听罢便将丁月华和白玉堂两人请进屋中。
“沈叔不必客气,哪里等不得。沈叔可有支使,尽管说来,我给沈叔打个下手也好。”丁月华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沈成连忙摆手。丁月华上次来时给了一笔不菲的钱财,沈成感激不已,自然诚信招待。
丁月华和白玉堂一前一后进了屋,见沈成脸色不对,神情恍惚,行走之间竟有些脚步虚浮。
“沈叔?你怎么了?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沈姑娘呢?怎么不见沈姑娘?”丁月华急忙问道。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上次来时沈云清还和女扮男装的自己同桌吃饭呢。
听丁月华提起沈云清,沈成的脸色更是不好,重重地叹气道:“她病了,在屋里躺着。”
“怎么会病了?”丁月华抬步就要进屋,却见沈成面色有异。想到如今自己是男子装扮,不便进去探望,只得作罢。“请郎中了吗?开了药吗?”
“都是心病,吃什么都不管用啊。”沈成摇摇头道。
“沈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丁月华说道。
沈成犹豫了许久,这才断断续续将事情讲出。
原来前几天,沈成和沈云清到吴江县县城卖鱼。偶然间在街上遇到了吴江县王县令家的公子,见沈云清长得清秀漂亮,便要将她带走。沈成和沈云清苦苦哀求,又说高攀不起,又说婚约在身,通通都是无用。最终只得推脱要三媒六聘才能将人带走,还要准备嫁妆,这才得了半个月的宽限。
可沈云清心有所属,又有婚约在身,怎么会嫁给一个纨绔公子。父女俩回到家又气又急,双双病倒。
“欺人太甚。”丁月华听罢,不禁怒道。“待我去杀了那什么王公子。”说着抄起桌上的湛卢剑就要冲出屋去。
“丁兄弟,使不得。”白玉堂拦住就要出门的丁月华。“你若是杀了县令家的公子,就会惹上很多麻烦,甚至可能牵连官司。你我自是不怕,可怕就怕到时候非但无法了事,还牵连上沈家两父女不得安宁。倒是你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因此万不可逞一时意气。”
丁月华虽涉世不深,女儿脾性,但所幸有几分理智。听白玉堂如此一说,便知此言有理。事情尚未打探清楚,不能莽撞行动,便转身又坐了下来。
“是我太鲁莽了,还是白五哥想得周全。”丁月华不好意思地说道。
“丁兄弟侠肝义胆,遇到这种事,不过是一时激愤。如今我们倒是该好好合计一番,如何能让那姓王的打消这念头。”白玉堂说道。
“对,白五哥说的有理。只是那王公子准是一方恶霸,欺凌弱小。这样的人,怕是不好对付吧。”丁月华苦思道。
“若当真没有法子,那就只能让他像太湖姓张的恶霸一样,扔进湖里喂鱼了。”白玉堂说道。
“喂鱼?”丁月华惊讶道。“白五哥莫不是说,那姓张的已经死了?”
“不错。那姓张的为害一方,你我一时出头,对他无关痛痒。等你我一走,还会找上掌柜的麻烦。我索性将他扔进湖里喂鱼,免得他再做恶事,倒也给他个好去处,到龙宫里做神仙。左右不过是个拿钱打点官府的人,料得衙门那群饭桶也不会在意。”白玉堂答道。“不过今日之事却还是有所不同,姓王的出身官家,沈家父女还要在这一方谋生,着实要想个两全的法子。”
丁月华听着白玉堂之言,心中不由得想到丁兆蕙对她说起过的话。他曾道江湖上人人对白玉堂的评价褒贬不一,虽说是个侠义之士,可行事手段未免有些狠辣。头脑聪慧,做事自然更加果决利落,毫不在乎。
如今看来,此言倒有五分真了。
不想刚用过晚饭,白玉堂便要辞行。他言道苏州城的那位朋友与人生了口角,惹上了大麻烦,似乎出了人命,这才火急火燎地请白玉堂前去帮忙。
沈家的事情不了,丁月华一心要帮助沈家父女,无心与他同去。然而事起紧急,白玉堂只得先行离去。临走时白玉堂嘱咐丁月华稍安勿躁,等他尽快回来,两人再共作打算。
就这样等了四五日,白玉堂还是不见回转。丁月华哪里还等得及,便顾不得白玉堂,决心只身前往王家探个究竟。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心中不时回忆着丁兆蕙有时与她说起的行侠仗义的片段,想着实在不行干脆绑了王公子,威胁他写个字据,保证以后不许打扰沈家父女,不许事后报复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