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曲锁麟囊,唱进谁心肠
民国十六年,正值京剧鼎盛时期,北京城有名的戏班子遍地都是。在城南巷口外有一戏班,坐落在一小戏园,每逢名角儿登场,台下便坐满了人,有街巷邻坊,也有员外富商,角儿一开口,满座惊堂,个个儿拍掌叫好。
“父亲,我说这戏唱来唱去也就那么几出,您怎么就听不腻呢?”一身着显贵的少年跟在一年迈之人身后上了黄包车,嘴里却不停地埋怨着。
“九郎啊,爹这次带你去见见戏班子里的名角儿,让你开开眼。”杨老爷子也迈步上了车,满脸期待的表情,像是要去瞧个被匿藏起来的稀世珍宝一样。
到了戏班子,自然是登得二楼雅座,杨九郎跟着父亲坐在方桌旁,这些陈词滥调听的烦躁,手里的瓜子儿也吃尽了,搓了搓掌心,才听台上来报:
“下面有请我们戏班子的角儿为大家奉上一出京戏《锁麟囊》!”
台下的阵阵叫好声倒是吸引了杨九郎的注意力,古灵精怪的丫鬟梅香登场,杨九郎探着脖子往下看的时候,被父亲的拍掌叫好吓了一跳。再次无趣的抓起一把瓜子儿,握在手里后却来了困意,便靠在椅背上打了个盹。
惊醒之时,听到的是满堂的掌声与喝彩,杨九郎顾不得撒在地上的瓜子儿,揉了揉眼睛,远远瞧见了青衣扮相的角儿只手掀开红帘,芊芊玉指娩出兰花,起范儿开口: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那声音时而婉转颤流,时而调高而嘹亮,就像那城外清溪泉的水一样,流淌在心间,甚是欢畅。一段终了,喝彩不断,不少金银珠宝,也顺势溜到了台上。
杨老爷子叫来随从,从兜里摸出五百两银票,送了下去,下半场开始之前,便有人按照戏班子的规矩来报:“京城富商杨老板赏银五百两!”
青衣名角儿闻言端起水袖往二楼看了一眼,偏是瞧见了一个小眼睛的少年郎,此刻正痴痴的盯着台上看,张公子用水袖遮了遮嘴角,险些因了这副痴傻的面孔笑了场。
这一举动更是叫杨九郎为之倾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那人抬眸的瞬间,什么世间惊鸿,什么花团锦绣,全都成了虚无,杨九郎便想着,把命都给了他。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
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一曲罢了,又是一出整戏,搭戏的人都下了台,留下饰演薛湘灵的角儿一人,又搭了一出唱腔。
“父亲,我要娶她!”杨九郎揉了揉鼻子,指着台下的角儿,没出息的吼到。
这一声不大不小,偏偏在安静的时候传入众人耳中,有人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调笑道,“呦,杨九爷,这可是名角儿张公子,您居然扬言要娶他,口味实在重了些吧。”
此言一出,台下一阵哄笑,站在台上的人又抬头望来,眼中同样是戏谑的目光,“九爷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戏班子听戏?”
这声音一出,不粗不细却果然是男声,杨九郎这才惊讶的瞪大了原本眯成缝的眼睛,杨老爷子挂不住面子,骂了他一句没出息,先行下了楼,留下没缓过劲儿的杨九郎一人呆坐在桌旁。
“这般勾人心魄的人,这样娉婷多姿的身段,怎么会是个男子?”
一座小戏园,一位名角儿,一曲锁麟囊,不知唱进了谁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