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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集研究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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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明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10-14 20:34回复
    摘要:
    现存宋本《曹子建文集》是讨论曹植集传本系统的重要实物文本。经考察,该本属《旧唐志》著录的二十卷本系统,祖于曹魏秘阁编本。所题“新雕”指以晁公武著录本为底本而重刻。两《唐志》著录的三十卷本曹植集,属曹植自编全集本系统,在诗文篇目、编辑特征等方面均不同于二十卷本。《四库》本《曹子建集》抄自翻宋嘉定本,基本保留嘉定本的旧貌,是与今存宋本不同的另一版本曹植集,具有今宋本所不及的版本校勘及文献价值,整理曹植集应以《四库》本为底本,至少将其作为重要的参校本。
    现存汉魏六朝文人集中,曹植集传本较多,计宋本一种,明清本十余种,是除陶集和蔡邕集之外版本最多的文人集。更为重要的是有宋本存世,《四库》本也间接提供了另一“宋本”曹植集的存在,从而构成相对完整的版本流传系谱。从目录学的角度看,两《唐志》著录了两种卷第的曹植集,宋代私家书目也载有相关的细节性资料,较其他六朝人集为详。将传本与目录中的著录本相互辨析,以梳理曹植集流传的版本系统,进而比较版本的优劣,是本文讨论的重点。而现存宋本曹植集作为实物文献,对于解决这些问题既是突破口,又是难得的线索和标本,同时也为六朝文人集的研究确立了一种新的范式。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10-14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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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宋本曹植集题“新雕”的含义
      现存曹植集最早的版本,为上海图书馆藏宋刻十卷本《曹子建文集》(以下简称“今宋本”),系清瞿氏铁琴铜剑楼旧藏。该本所收凡赋四十三篇、诗六十三篇、杂文九十篇,合计一百九十六篇。其行款版式为8行15字,白口、左右双边,顺黑鱼尾。版心上镌本版字数,中镌“子建文集”和卷次,下镌叶次和刻工。刻工有徐仲、叶材、王彦明、刘世宁、刘祖、陈朝俊、李安、于宗、魏之先、陈俊、王明等。卷端题“曹子建文集卷第一”,次行低七格题“魏陈思王曹植撰”。卷首有“曹子建文集目录”。此本卷八、卷十末题“新雕曹子建文集”,异于他处题名,透露其乃据某一底本重刻。傅增湘较早注意到题名“多‘新雕’”两字的现象[1]823,但未加以解释。或认为“是有所本而难能踪迹”[2]172,拙文就此问题略陈管见。
      此部宋本曹植集的刊刻时间尚需厘定。首先鉴定此本为南宋所刻者为瞿镛,瞿氏称此本“板刻精妙,字大悦目……书中慎字省笔,而敦、廓字不省,知此刻犹在嘉定以前也”[3]270。检书中“玄”“殷”“恒”“祯”“贞”“遘”“慎”“廓”(如卷十《髑髅说》“廓然叹曰”)诸字阙笔,避讳实至宋宁宗赵扩,瞿氏说有误。民国间,王文进称此本为“宋江西刻大字本”[4]340,首次将该本判定为江西地区刻书。而傅增湘则存有两种鉴定意见,审定为“元刊本”,又审定为“宋元间刊本”,称:“此书前人定为宋本,以雕工字体审之,与宋元之际闽本《四书集注》颇多似处,经修版后印。第一册修版较多,余多烂版,摹印恐在元末明初矣。”[5]937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编辑出版的《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明确著录为“宋刻本”(集224)。上海图书馆古籍版本专家据“廓”字阙笔,判断“当刻于南宋宁宗朝”[2]172。结合此本的避讳及雕椠字体、版式特征,可定为南宋宁宗间江西刻本。
      根据书目著录,宋代存在的曹植集传本有下述诸本: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的十卷本(以下简称“晁本”);尤袤《遂初堂书目》著录本,未题卷数;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的二十卷本(以下简称“陈本”)。另据《四库全书总目》馆臣提要所云,《四库》抄十卷本《曹子建集》的底本,“目录后有嘉定六年癸酉(1213)字,犹从宋宁宗时本翻雕”[6]1273,即《四库》本曹植集据翻南宋“嘉定本”而抄,应保留了“嘉定本”的旧貌,自内容而言可视为宋本(以下简称“四库抄宋本”)。其关系是南宋“嘉定本”→翻宋嘉定本(年代不详)→《四库》抄本(馆臣以此为底本,又经参校他本校定)。由于该底本即翻宋嘉定本现已难觅踪迹,也就不清楚馆臣校定的情况,只好笼统归属宋本面貌。此外《太平御览》卷首所附《经史图书纲目》著录有《陈思王集》,即北宋秘阁藏本(以下简称“秘阁本”)。成书于北宋初期的《龙城录》也载有北宋十卷本曹植集(以下简称“北宋十卷本”)。上述诸本均存在作为“今宋本”之底本的可能性。兹从曹植集的文献内容、版本校勘和卷第三个角度,探讨一下“今宋本”所据底本的来源问题,即“新雕”的含义。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10-14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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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文献内容
        1.“陈本”
        陈振孙称该本“卷数与前《志》合,其间亦有采取《御览》、《书钞》、《类聚》诸书中所有者,意皆后人附益,然则亦非当时全书矣!”“此书国初已亡,犹是唐人旧传也”[7]462。“前《志》”指《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著录的二十卷本曹植集。《御览》指北齐所修《修文殿御览》,而非北宋太平兴国年间纂修的《太平御览》。“陈本”又存在“或引挚虞《流别集》”的现象,按《流别集》唐中期以来便亡佚(《新唐书·艺文志》《通志》著录者乃照抄旧目,非实有其书)。推断该本辑编至迟在唐末,余嘉锡称“当是中晚唐人所重辑”[8]1241。
        值得注意的是,陈振孙既称诗文有辑自《流别集》者,而《流别集》南宋时已不传,推断“陈本”书中凡引自《流别集》诗文者皆注出。否则生活于南宋中期的陈振孙在无可能经见《流别集》的情况下,是不能做出该判断的。余嘉锡称:“今各本并不引《流别集》,则振孙所见别是一本。”[8]1241同样,“今宋本”未有注出引自《流别集》者,也就难以确定是否有诗文引自该书;再者它的十卷本卷第也不同于“陈本”,断定陈振孙著录本并非“今宋本”的底本。
        2.“秘阁本”
        《太平御览》据“秘阁本”所引曹植诗文未见于“今宋本”者,如:
        卷三百四十六引《表》云:“昔欧冶改视,铅刀易价。伯乐所眄,驽马百倍。”
        卷三百五十九引《陌上桑》云:“望云际,有真人,安得轻举继清尘。执电鞭,骋飞麟。”
        卷三百八十一引《扇赋》云:“情骀荡而外得,心悦豫而内安,增吴氏之姣好,发西子之玉颜”。
        卷六百五引《乐府诗》云:“墨出青松烟,笔出狡兔翰。古人感鸟迹,文字有改刊。”
        卷八百三十六引《乐府歌》云:“巢许蔑四海,商贾争一钱。”
        卷九百七十一引《乐府歌》云:“橙橘枇杷,甘蔗代出。”
        “秘阁本”曹植集的卷第及所载诗文篇目均不可考。按《三国志·魏书·陈思王植传》称“撰录植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而“今宋本”所载诗文“一百九十六篇”,似溢出本传所载篇目。即便如此,“秘阁本”曹植集仍存在溢出“今宋本”的诗文,只能说“秘阁本”的卷第应非十卷本,而是逾于此数。总之,“秘阁本”是内容篇目和卷第等均不同于“今宋本”的另一版本系统的曹植集,疑即“陈本”,印证该本并非“今宋本”的底本。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10-14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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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版本校勘
          “四库抄宋本”即“嘉定本”与“今宋本”均刻于宋宁宗时,由此有两个推测:其一,“今宋本”即翻宋嘉定本的底本,即两本属同一个本子;其二,“今宋本”既然题“新雕”,可能即以该宋“嘉定本”为底本而重刻。经两本对校,实则存在异文,显然并非同本。当然有些异文可能缘于馆臣校定的结果,但在不能经见作为底本的“翻宋嘉定本”的情况下,还是谨慎地将两本视为不同版本为宜。两本相异者,如:
          卷一《东征赋》“故作赋一篇”,四库抄宋本“一”作“二”。
          卷一《玄畅赋》“孔老异旨”,四库抄宋本“旨”作“情”。
          卷一《节游赋》“感气运之和润”,四库抄宋本“润”作“顺”。
          卷三《出妇赋》“以才薄之质陋”,四库抄宋本“质陋”作“陋质”。
          卷三《洛神赋》“珥瑶碧之华琚”,四库抄宋本“琚”作“裾”。
          卷五《七哀》“君若清露尘”,四库抄宋本“露”作“路”。
          卷五《送应氏二首》“侧足不行迳”,四库抄宋本“不”作“无”。
          卷五《杂诗》“飘飖长随风”,四库抄宋本“长随”作“随长”。
          卷五《应诏》“面邑不游”,四库抄宋本“邑”作“色”。
          卷五《赠白马王彪》“郁纡将何念”,四库抄宋本“何念”作“难进”。
          卷五《赠白马王彪》“苍蝇白间黑”,四库抄宋本“白间黑”作“间黑白”。
          卷六《白马篇》“扬名沙漠垂”,四库抄宋本“名”作“声”。
          卷十《汉二祖优劣论》“遭炎光巨会之运”,四库抄宋本“巨”作“厄”。
          卷十《魏德论》“脂我萧斧”,四库抄宋本“脂”作“措”。
          此外,《四库》本曹植集中有校语,笔者认为此并非出自馆臣之手,而是基本照旧保留自底本。校语如卷三《洛神赋》“无奈是乎”,“奈”小注称“一作廼”,今宋本即作“廼”;卷三《洛神赋》“灼若芙蓉出绿波”,“蓉”小注称“一作蕖”,今宋本即作“蕖”;卷三《洛神赋》“秾纤得衷”,“衷”小注称“一作中”,今宋本即作“中”;卷三《洛神赋》“扬轻袿之猗靡兮”,“猗”小注称“一作绮”,今宋本即作“绮”;卷五《杂诗》“朝游北海岸”,“北海”小注称“一作江北”,今宋本即作“江北”;卷五《杂诗》“小人媮自闲”,“媮”小注称“一作偷”,今宋本即作“偷”;卷五《又赠丁仪王粲》“难怨非贞则”,“难”小注称“一作欢”,今宋本即作“欢”;卷六《美女篇》“珊瑚间玉难”,“玉”小注称“一作木”,今宋本即作“木”;等等。推知“嘉定本”在刊刻中参校了“今宋本”。“今宋本”也保留有两条校语,即卷六《妾薄命二首》“日月既逝”,校语称“一作日既逝矣”,同卷《飞龙篇》“西登玉堂”,“堂”校语称“一作台”。按“四库抄宋本”亦作“日月既逝”,无校语;亦作“堂”,且校语同“今宋本”。断定“今宋本”参校之本非“嘉定本”,而属另一版本的曹植集。
          综上,“今宋本”所刻应稍早于“嘉定本”即“四库抄宋本”,故“嘉定本”在刊刻中以“今宋本”作为校本,则“嘉定本”并非“今宋本”的底本。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10-14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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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卷第
            卷第与“今宋本”相同的宋代曹植集传本有两种,即《龙城录》所载北宋十卷本和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本。
            1.北宋十卷本
            明《稗海》本旧题唐柳宗元撰《龙城录》卷上“韩仲卿梦曹子建求序”条云:
            韩仲卿日梦一乌帻少年,风姿磊落,神仙人也。拜求仲卿,言某有文集在建邺李氏。公当名出一时,肯为我讨是文而序之,俾我亦阴报尔。仲卿诺之,去复回,曰:“**植子建也。”仲卿既寤,检邺中书得子建集,分为十卷,异而序之,即仲卿作也。
            韩仲卿(即韩愈之父)作序曹植集事,有学者称“纯属后人伪托,不足为信”[9]。宋人何薳《春渚纪闻》、张邦基《墨庄漫录》称《龙城录》非唐柳宗元撰,而为宋人王铚伪作,《四库全书总目》亦承非柳作的旧说。今人陶敏先生考证称:“此书的编造大约是在北宋前期,即宋太祖至仁宗前期这大约六七十年中。”[10]又薛洪绩称:“成书年代的上限当在前蜀灭亡之后,也就是五代后期。至北宋前期也未见流传,因此其成书年代的下限大致可定在北宋中期。”[11]笔者基本采纳陶先生的意见,即《龙城录》大致成书在北宋初期。陶先生称当时流传的曹植集为“后出之本”,而《龙城录》作者“盖据后出的曹植集造为此条”[10]。似印证北宋初期曹植诗文颇受欢迎,而流传的集子却无人作序,于其地位不相契合,遂营造梦曹植求序之事。
            推测此帙北宋本大致有两个基本特征:其一,考虑到它与唐代接近,应出自唐本,或保留了唐本的特征或面貌。按照程毅中先生的意见,不宜轻易否定柳宗元的著作权(参见《唐代小说琐记》,载《文史》第26辑),若果为柳宗元所撰,则十卷本直接为唐本。其二,它的卷帙和文本内容,在南宋应有所流承。按南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十卷本曹植集,称该本“比隋、唐本有亡逸者,而诗文二百篇,反溢于本传所载,不晓其故”[12]811。卷数与此北宋本相合,但是否属同本则需辨析。
            “今宋本”书中有两处“愍”字阙笔(见于目录第二叶a面和卷二第六叶b面两处的“愍志赋”),佐证出自唐本。其底本虽未必即为唐本,但辗转源自唐本似可成立。这隐约与北宋十卷本出自唐本的推断相符,且两本卷数相合,推测该本与“今宋本”的底本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2.“晁本”
            晁公武明确称所著录之本诗文凡“二百篇”,而“今宋本”一百九十六篇,仅相差四篇。巧合的是,吴棫《韵补》卷四去声引曹植四篇赞文。《王陵赞》云:“从汉有功,少文任气。高后封吕,直而不屈。”《曹植赞》云:“有皇于登,是临天位。黼文字裳,组华于黻。”《王霸赞》云:“壮气挺身奋节,所证必拔,谋显垂惠。”《孔甲赞》云:“行有顺天,龙出河汉。雌雄各一,是扰是豢。”按,《韵补》成书于南宋绍兴间,大致与晁公武同时,则其所据曹植诗文的集子当即“晁本”。“晁本”与“今宋本”卷数又相合,推断“晁本”即“今宋本”的底本,只不过重刻时已佚失四篇。
            而“今宋本”中“愍”字阙笔,同样保留自“晁本”的特征。而“晁本”又和北宋十卷本卷数一致,推断“晁本”即北宋初流传的十卷本曹植集。因此,“新雕”指以“晁本”为底本而重刻,而此底本实即北宋十卷本。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10-14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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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两《唐志》著录的曹植集之别
              《旧唐书·经籍志》著录曹植集二十卷和三十卷两种卷第,《新唐书·艺文志》同。实则《新唐志》据《旧唐志》而抄,并未反映北宋曹植集传本的实际面貌,根据是旧题柳宗元撰《龙城录》载北宋所传曹植集为十卷本。因此,这里主要讨论《旧唐志》著录的两本曹植集之关系,推测它们的诗文篇目、编次乃至编辑特征当皆相异,甚至属于魏晋以来曹植集的两个系统。
              两者之别,存在下述诸说: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10-14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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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库全书总目》称:
                “盖三十卷者,隋时旧本;二十卷者,为后来合并重编,实无两集。”[6]1273按照馆臣的理解,二十卷本是在隋代旧传三十卷本基础上的合并重编本,实即同部书,只是诗文有多寡之别。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10-14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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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清人姚振宗称:
                  “疑《前录》三十卷、《后录》二十卷。隋时但有《前录》,唐代乃前、后《录》并出。”[13]3276按《前录》仅见于曹植《文章序》,云:“余少而好赋,其所尚也,雅好慷慨,所著繁多。虽触类而作,然芜秽者众,故删定别撰,为《前录》七十八篇。”史料中并无是否存在《后录》的明确记载,然多据此而臆测曹植亦编有《后录》。姚氏称:“案此两本疑前、后《录》分编,或犹是景初旧第。”[14]5709赵幼文注“别撰”为“犹另撰”,推测称:“既说是《前录》,则必有《后录》。”[15]435朴现圭进而称:“此既能称《前录》,则似乎另有《后录》的存在,但以史无明文,左证不存,实则难以详考。”[16]按《隋志》既称三十卷本为《陈思王曹植集》,不应仅载赋作,视为《前录》恐难合其实。故将两者对应于《前录》和所谓的“《后录》”,似乎是不成立的。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10-14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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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今人余嘉锡称:
                    “疑《两唐志》著录之二十卷本,即植自定之《前录》;其隋、唐《志》著录之三十卷本,即景初敕编之全集耳。”[8]1240又称:“陈思两集,文字篇目,必有详略多寡之不同,不仅编次小异而已。”“《提要》以二十卷本为后来合并重编者,非也。”[8]1239余说似亦难以成立,理由同样是二十卷本曹植集不可能属全为赋作的《前录》,但肯定两本之间存在差异颇属中的之见。
                    探析两本之关系应从具体的实物文本入手,同时结合史志目录,以勾勒出文本的流承脉络。按《隋志》著录三十卷本曹植集,同时史部杂传类著录曹植《列女传颂》一卷,总集类有《画赞》五卷。而《旧唐志》仅著录二十卷本和三十卷本曹植集两种,不再另行著录曹植所撰的其他著述。推断唐代所传三十卷本即《隋志》著录本,不包括《列女传颂》和《画赞》;而二十卷本则含之,这是在收录篇目上两者之间的差异。赵幼文即称:“《隋志》所载的《列女传颂》、《画赞》,刘《志》未录,似已编入二十卷本之中。”[17]2而“今宋本”恰含《画赞》和《列女传颂》的残文,计《赞》文二十九篇,《颂》文二篇,即《母仪颂》和《明贤颂》。故该本属唐二十卷本系统而非三十卷本系统。“今宋本”的底本即北宋十卷本,印证十卷本属二十卷本的重编本,重编至迟在北宋初期。
                    既然“今宋本”是唐二十卷本重编为北宋十卷本的再刻本,那么它的诗文篇目是否与唐本相合呢?按晁公武明确称十卷本曹植集,“比隋、唐本有亡逸者,而诗文二百篇,返溢于本传所载,不晓其故”。晁氏并未见到所谓的“隋、唐本”,只是据著录本卷数仅存隋、唐《志》著录本的三之一和一半,理应篇目有所阙佚,而诗文返溢出本传记载,故有此说。这提示属于唐二十卷本系统的十卷本,卷数减少而篇目反有所增加,不排除有伪作混入。但同时也印证了唐二十卷本的篇目基本保留在十卷本中,只是在编次上由二十卷易为十卷。即便如此,唐人著述如《艺文类聚》《封氏闻见记》和李善注《文选》等引曹植诗文,仍存未见于“今宋本”者,而且还不在少数。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10-14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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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李善注引为例,如:
                      《文选》卷十六江文通《别赋》李善注引《悲命赋》云:“哀魂灵之飞扬”。
                      《文选》卷二十三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李善注引《寡妇赋》云:“高坟郁兮巍巍,松柏森兮成行。”
                      《文选》卷二十六陆士衡《赴洛诗》李善注引《杂诗》云:“离思一何深。”
                      《文选》卷二十六谢灵运《入华子岗》李善注引《述仙诗》云:“游将升云烟。”
                      《文选》卷二十八鲍明远《苦热行》李善注引《感时赋》云:“惟淫雨之永降,旷三旬而未晞。”
                      《文选》卷二十八鲍明远《苦热行》李善注引《苦热行》云:“行游到日南,经历交趾乡。苦热但曝霜,越夷水中藏。”
                      《文选》卷二十八鲍明远《结客少年场行》李善注引《结客篇》云:“结客少年场,报怨洛北芒。”
                      《文选》卷三十谢玄晖《和王主簿怨情》李善注引诗云:“一顾千金重,何必珠玉钱。”
                      《文选》卷三十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李善注引《四言诗》云:“高谈虚论,问彼道原。”
                      《文选》卷三十谢玄晖《和王著作八公山》李善注引《亟出行》云:“蒙雾犯风尘。”
                      《文选》卷三十谢灵运《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修竹茂林诗一首》李善注引《乐府诗》云:“金樽玉杯,不能使薄酒更厚。”
                      《文选》卷四十任彦升《到大司马记室笺一首》李善注引《对酒行》云:“含生蒙泽,草木茂延。”
                      《文选》卷五十八颜延年《宋文皇帝元皇后哀策文一首》李善注引《秋胡行》云:“歌以永言,大魏承天玑。”
                      《文选》卷五十九沈休文《齐故安陆昭王碑文一首》李善注引《对酒歌》云:“蒲鞭苇杖示有刑。”
                      推断李善所据的曹植集绝非二十卷本,而是诗文篇目远比二十卷本为多的本子,推断即《隋志》和《旧唐志》著录的三十卷本。按周必大《奏事录》云:“小汪云有书号《类文》,隋时集两汉以来古文,多今时所无,如曹植文尤众,植集中未尝载。”[18]《类文》为隋人庾自直撰,南宋时尚存世,《容斋四笔》卷二称“予在三馆,假庾自直《类文》,先以正本点检”[19]651。该书中所载曹植诗文应据自隋代三十卷本,余嘉锡称:“其所录曹植逸文,盖得之三十卷本。宋本植集未尝载,则其搜辑尚未全。”[8]1242其实并非搜辑是否全的问题,而是文本系统不同之故,亦即“小汪”所据之“植集”为南宋流传的十卷本,与“今宋本”即便不属同本,亦应属同一版本系统。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10-1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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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上,三十卷本曹植集较之二十卷本,收录曹植诗文更为齐备。但李善所引此曹植集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即含有曹植自注,如:
                        《文选》(据自尤袤本,下同)卷二十《上责躬应诏诗表》“臣植言:臣自抱舋归藩”,李善注引植《集》云:“植抱罪,徙居京师,后归本国。”
                        《文选》卷二十《责躬诗》“国有典刑,我削我黜”,李善注引植《集》云:“博士等议,可削爵士,免为庶人。”
                        《文选》卷二十《责躬诗》“焭焭仆夫,于彼冀方”,李善注引植《集》云:“诏云:知到延津,遂复来。”
                        《文选》卷二十四《赠丁仪》,李善注引植《集》云:“与都亭侯丁翼。”
                        《文选》卷二十四《又赠丁仪王粲》,李善注引植《集》云:“答丁敬礼、王仲宣。”
                        《文选》卷二十四《赠白马王彪》,李善注引植《集》云:“于圈城作。”又云:“黄初四年五月,白马王、任城王与余俱朝京师,会节气,日不阳,任城王薨,至七月与白马王还国……愤而成篇。”
                        上述自注,无一例见于“今宋本”中。印证二十卷本系统不仅篇目少于三十卷本,而且还不存在曹植的自注。既然有自注,那么三十卷本应属于曹植自编集系统。按《晋书·曹志传》云:“帝尝阅《六代论》,问志曰:‘是卿先生所作邪?’志对曰:‘先王有手所作目录,请归寻按。’还奏曰:‘按录无此。’帝曰:‘谁作?’志曰:‘以臣所闻,是臣族父冏所作,以先王文高名著,欲令书传于后,是以假托。’”[20]1390《艺文类聚》引曹植《文章序》云:“余少而好赋,其所尚也,雅好慷慨,所著繁多。虽触类而作,然芜秽者众,故删定别撰,为《前录》七十八篇。”此出于节引,疑《文章序》全文或即叙曹植为自己编集子之事。透露曹植确曾整理己作编为全集,还为自己的集子编了目录,三十卷本应即该自编集的传本。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7-10-1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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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志传》的记载,还透露了秘阁所藏曹植集为选本,倘若为全编何烦委托曹志核检,寻绎秘阁本即可解决。该秘阁本即曹魏明帝景初间敕编本,按《三国志·魏书·陈思王植传》云曹植卒后“景初中诏曰:‘陈思王昔虽有过失,既克己慎行,以补前阙,且自少至终,篇籍不离于手,诚难能也……撰录植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副藏内外。’”[21]576景初年间曹叡敕令秘阁结集整理曹植的著述,且“副藏内外(指内外三阁)”。此秘阁本曹植集属选本性质殆无疑义,而姚振宗称本传中的“前后所著”,“盖并《前录》自定之七十八篇合为百余篇也”[14]5709。余嘉锡称:“逮景初撰录,即合前、后《录》所有,会萃成编,都为一集耳。”[8]1240这是不准确的,想当然地将“前、后”理解为《前录》和所谓的“《后录》”。笔者就此请教孙师明君教授,称似以曹操之逝为界,收录此之前、后的诗文。秘阁本属选本得到现代学者的认可,如赵幼文称:“景初所录,或属于选本的范畴。曹植手自编次的,可称之为全集了。”[17]1-2朴现圭称:“或系以官衙编辑时将曹植作品中抵触曹丕、曹叡所忌的,一律删除所致……景初曹叡所纂《曹植集》或属选本范畴,实非全本。”[16]又木斋认为:“曹植的作品,除了曹植自己曾经‘删定别撰’其赋作之外,在曹植死后的景初中,又被魏国官府重新‘撰录’删改一次。”[22]160总之,曹叡敕编曹植诗文,秘阁有所删选应是必然的过程。“今宋本”所属的唐二十卷本诗文不及三十卷本齐备,推断唐二十卷本又祖于秘阁本系统。
                          解决了“今宋本”属唐二十卷本系统的问题,可知二十卷“陈本”并非《旧唐志》著录的二十卷本。而陈振孙又明确称著录本“犹是唐人旧传”,似可推断属于唐三十卷本系统,诗文有引自他书者可证属三十卷本的重编本。知宋代所传曹植集,无一是隋唐旧本,而皆属重编本,恰如赵幼文所称:“宋人实未见隋唐旧本,疑散佚于五代兵燹之中了。”[17]2
                          综上,两《唐志》著录的二十卷本曹植集属曹魏秘阁本系统,其文本性质属于选本,而三十卷本属曹植自编全集本系统,两者卷第、诗文篇目和编辑特征均有别。宋代的“秘阁本”和“陈本”推断属唐三十卷本的重编本,而十卷本曹植集则属二十卷本的重编本,明清传本皆承自十卷本,祖于二十卷本系统。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7-10-1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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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库》本曹植集的版本优劣
                            《四库》本曹植集似不为学界所重视,赵幼文《曹植集校注》前言叙及曹植集版本时只字未提,也较少有阐发其版本价值的研究成果。经比勘,《四库》本据抄之底本为宋本曹植集系统的重要版本,且明清主要版本均承自此本,故《四库》本具有他本所不及的版本校勘及文献价值,整理曹植集似应以之为底本,至少作为重要的参校本。
                            《四库》十卷本《曹子建集》的底本是翻宋嘉定本,前文已言其大致基本保留了嘉定本的旧貌。就诗文篇目而言,“今宋本”为一百九十六篇,即赋四十三篇、诗六十三篇和杂文九十篇,而“四库抄宋本”为二百十篇,相差十四篇。两本实际相差五篇,即《述行赋》《七步诗》《陈审举表》《请用贤表》和《黄初六年令》(今宋本《黄初六年令》含在《黄初五年令》中),两本篇目相近。缘于统计方式不同而有九篇的出入,即“今宋本”《送应氏二首》《杂诗六首》《闺情二首》《升天行二首》《妾薄命二首》均各视为一篇,计五篇,而“四库抄宋本”则视为十四篇,除去重复即得九篇。“四库抄宋本”与“今宋本”在篇目上接近,以两本逐篇对勘也存在异文,印证并非同一版本。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7-10-14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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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所传曹植集的主要版本,应源自该“嘉定本”或“翻宋嘉定本”,如明活字本、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郭云鹏刻本(简称郭本)、明嘉靖二十年(1541)胡缵宗刻本(简称胡本)、明正德五年(1510)舒贞刻本(简称舒本)和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郑士豪刻本(简称郑本)等。以卷一为例,各本之间校文如下:
                              卷一《东征赋》“灵佑”,今宋本“佑”作“祐”,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玄畅赋》“孔老异情”,今宋本“情”作“旨”,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幽思赋》“寄余思”,今宋本“余”作“予”,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节游赋》“感气运之和顺”,今宋本“顺”作“润”,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节游赋》“庶翱翔以解忧”,今宋本“忧”作“写”,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节游赋》“浮沉蚁于金罍”,今宋本“浮沉”作“沈浮”,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节游赋》“聊永日而忘愁”,今宋本“忘”作“望”,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又感节赋》“庶朱光之常照”,今宋本“常”作“长”,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卷一《离思赋》“扶衡轸”,今宋本“轸”作“”,活字本、郭本、胡本、舒本、郑本均同四库抄宋本。
                              校勘表明上述诸本均基本以“四库抄宋本”即“嘉定本”(或其翻刻本)为底本,而非“今宋本”,此即馆臣“后来刻植集者,率以是编为祖”[6]1273之称的依据,从而纠正了学界所称的“此本毕竟刊刻在先,后之众多传本皆从此出,且后人之辑佚与研究亦以是本为基础,则其版本价值不言自喻”的说法[2]172。也可断定藏书家曾宝爱的明活字本亦承自“四库抄宋本”,即“嘉定本”。而且活字本还衍生出误字。如卷一《东征赋》“故作赋一篇”,活字本“一”误作“二”;卷一《又感节赋》“嗟征夫之长勤”,活字本“勤”误作“叹”;卷一《又感节赋》“鸟兽惊以求群”,活字本“求”误作“来”;等等。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7-10-14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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