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往事
这是从二十年前说起的故事了。
我们村西的一户人家,按照同村的姓氏排辈,我应该称呼村西那户当家的二伯父,他育有一儿一女,年龄与我相仿。我要说的这个人,就是我二伯父的妻子,我的二伯母。
二伯母是四川人,具体哪个城市,我不详。她与二伯父相差十几岁。二伯父兄弟四人,经济条件不好,在当时是很难讨到媳妇的,可是二伯父却娶了个漂亮的四川姑娘。在我的印象里,二伯母的穿着比较新潮,特别喜欢戴有花边的帽子,走路很快,会与人打招呼。但很少与人有过多交谈,她看起来比平常人有朝气,甚至不像农村妇女。可惜,她是个疯子,大家都这么叫她。但儿时的我,特别有礼貌,只有我每次见到她,叫她二伯母。
按照现在医学的说法,我觉得她的症状应当属于抑郁症。我没有考究过,现在也好像没有必要。记忆里,二伯母的父母还来探望过女儿几次,只是后来,就没再来过。
村里的婶娘们,从来不让自家的孩子到他们家去玩耍,说是会被疯了的二伯母打,还乱咬人。印象中,我真没见过这样“疯子状态”的二伯母,我只是有时爬在他们家用土坯围起的院墙上,往他们家窥探,呆呆的望着,他们家门是锁着的,据说二伯母就被锁在里面,当然,那是她犯病发疯的时候。
尽管婶娘们的恐吓,还有我们自己的“亲眼所见”,但这些并没有让我们与二伯母的儿女疏远,相反的是,我们常常走过田间,玩着泥巴,抓着蛐蛐,顺着故乡那条流了几千年的河,伴着夕阳和牛羊一起回家。我的母亲没有反对,其他婶娘其实也没有反对自家的孩子与她的儿女作伴。其实,都是嘴上说说,大家都应该知道,二伯母应该是生病了,说的最多的,就是精神以前可能受过刺激。当然也免不了受到嘲笑。二伯母常常站在门前,朝着村东头或者那条河的方向,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唤她的儿女回家吃饭。有的调皮孩子,就会模仿二伯母说话,从村西跑着学着她说话,一直消失在村东,而我,从未学过一句。
二伯母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松树。也是那个时候,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一棵。每到中秋节的时候,村里的习俗,会在正堂屋的案桌上,摆上馒头和香梨,苹果,石榴,柿子等,再点上香火,都是用来敬月神的,当是团圆节日,感恩丰收,总之都是祥福之意。那时我们小孩子能做的是,就是去二伯母家行松枝,“行”即“借”或“要”之意,不用还的。松枝是用来插在贡月神的馒头上的,应该是表示五谷丰登的意思吧。而我最乐意的就是去二伯母家行松枝,她见到我很高兴,每年会给我砍一大枝节松枝,让我满足的扛着回家。她常会对我笑,也喜欢跟我说话,聊天,其实和常人没有区别。
有一次,二伯母“发疯”离家出走,据说只带了一包衣服和吃的东西。二伯父和村里的亲戚朋友们,找了好多天没有找到,没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好像是不会再回来了。之后的日子,二伯父依旧做着农活,她的儿女还是和我们一起上下学,或是从天亮玩到天黑,很平常,平常的像二伯母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可是过阵子,她又会回到村子里,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没人问她去了哪里,吃的什么,睡在哪里。她有时候也还会“发疯”,被锁在屋子里。其实,我见过一次,是她自己要求二伯父把她绑在家里,锁在屋子里的。就这样的情况,反复发生过好几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我上中学那会,就独自一人往外乡的好学校去读书,那时候路途遥远不方便,我基本上是每个月回家一次讨生活费。匆匆在家过一夜,第二天又返回学校。这样,我就很少再见到二伯母,我也没有再问过。
后来有一天周末我回家。茶饭之余,母亲说村西的二伯母死了。据说是她自己走向村外那条河里,让冰冷的河水,漫过她的头顶。隔了几天才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她,简单办了丧礼。听说那次,二伯父流泪了,她的儿女也哭的很伤心。
我听后一阵酸楚。生死不过朝夕,死了就是没有了。
多年过去,如今她的女儿嫁在离村不远的另一个村,也生儿育女。她的儿子还未婚,也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在村头的集镇上盖起了二层洋房。这些年读书,工作都很少回家乡。过年回乡的时候,还能见到她的儿女,模样都变了,大家也都是变了模样。
没有变的,还是村外的那条河流,和岁月一样不变的流逝着,从春水到冬凉。我每次回家,都会一个人去河边走走,我不是去纪念逝去的二伯母。
因为那条河,还有和我很多相关的故事。
2017/05/15
这是从二十年前说起的故事了。
我们村西的一户人家,按照同村的姓氏排辈,我应该称呼村西那户当家的二伯父,他育有一儿一女,年龄与我相仿。我要说的这个人,就是我二伯父的妻子,我的二伯母。
二伯母是四川人,具体哪个城市,我不详。她与二伯父相差十几岁。二伯父兄弟四人,经济条件不好,在当时是很难讨到媳妇的,可是二伯父却娶了个漂亮的四川姑娘。在我的印象里,二伯母的穿着比较新潮,特别喜欢戴有花边的帽子,走路很快,会与人打招呼。但很少与人有过多交谈,她看起来比平常人有朝气,甚至不像农村妇女。可惜,她是个疯子,大家都这么叫她。但儿时的我,特别有礼貌,只有我每次见到她,叫她二伯母。
按照现在医学的说法,我觉得她的症状应当属于抑郁症。我没有考究过,现在也好像没有必要。记忆里,二伯母的父母还来探望过女儿几次,只是后来,就没再来过。
村里的婶娘们,从来不让自家的孩子到他们家去玩耍,说是会被疯了的二伯母打,还乱咬人。印象中,我真没见过这样“疯子状态”的二伯母,我只是有时爬在他们家用土坯围起的院墙上,往他们家窥探,呆呆的望着,他们家门是锁着的,据说二伯母就被锁在里面,当然,那是她犯病发疯的时候。
尽管婶娘们的恐吓,还有我们自己的“亲眼所见”,但这些并没有让我们与二伯母的儿女疏远,相反的是,我们常常走过田间,玩着泥巴,抓着蛐蛐,顺着故乡那条流了几千年的河,伴着夕阳和牛羊一起回家。我的母亲没有反对,其他婶娘其实也没有反对自家的孩子与她的儿女作伴。其实,都是嘴上说说,大家都应该知道,二伯母应该是生病了,说的最多的,就是精神以前可能受过刺激。当然也免不了受到嘲笑。二伯母常常站在门前,朝着村东头或者那条河的方向,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唤她的儿女回家吃饭。有的调皮孩子,就会模仿二伯母说话,从村西跑着学着她说话,一直消失在村东,而我,从未学过一句。
二伯母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松树。也是那个时候,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一棵。每到中秋节的时候,村里的习俗,会在正堂屋的案桌上,摆上馒头和香梨,苹果,石榴,柿子等,再点上香火,都是用来敬月神的,当是团圆节日,感恩丰收,总之都是祥福之意。那时我们小孩子能做的是,就是去二伯母家行松枝,“行”即“借”或“要”之意,不用还的。松枝是用来插在贡月神的馒头上的,应该是表示五谷丰登的意思吧。而我最乐意的就是去二伯母家行松枝,她见到我很高兴,每年会给我砍一大枝节松枝,让我满足的扛着回家。她常会对我笑,也喜欢跟我说话,聊天,其实和常人没有区别。
有一次,二伯母“发疯”离家出走,据说只带了一包衣服和吃的东西。二伯父和村里的亲戚朋友们,找了好多天没有找到,没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好像是不会再回来了。之后的日子,二伯父依旧做着农活,她的儿女还是和我们一起上下学,或是从天亮玩到天黑,很平常,平常的像二伯母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可是过阵子,她又会回到村子里,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没人问她去了哪里,吃的什么,睡在哪里。她有时候也还会“发疯”,被锁在屋子里。其实,我见过一次,是她自己要求二伯父把她绑在家里,锁在屋子里的。就这样的情况,反复发生过好几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我上中学那会,就独自一人往外乡的好学校去读书,那时候路途遥远不方便,我基本上是每个月回家一次讨生活费。匆匆在家过一夜,第二天又返回学校。这样,我就很少再见到二伯母,我也没有再问过。
后来有一天周末我回家。茶饭之余,母亲说村西的二伯母死了。据说是她自己走向村外那条河里,让冰冷的河水,漫过她的头顶。隔了几天才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她,简单办了丧礼。听说那次,二伯父流泪了,她的儿女也哭的很伤心。
我听后一阵酸楚。生死不过朝夕,死了就是没有了。
多年过去,如今她的女儿嫁在离村不远的另一个村,也生儿育女。她的儿子还未婚,也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在村头的集镇上盖起了二层洋房。这些年读书,工作都很少回家乡。过年回乡的时候,还能见到她的儿女,模样都变了,大家也都是变了模样。
没有变的,还是村外的那条河流,和岁月一样不变的流逝着,从春水到冬凉。我每次回家,都会一个人去河边走走,我不是去纪念逝去的二伯母。
因为那条河,还有和我很多相关的故事。
2017/0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