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悄换，时逢景祚，转瞬又是四载春秋。纵然我是个混不吝，可也是有一番经天纬地的梦。这年科举，当是一个契机。文武两科，做不来八股，只剩一门可选。幸而自小弓马骑射不曾落下，如今拾起来也似模似样，颇能唬人。择了朗日晴空的吉日，顶着毒辣的日头，从皇城东来到了弘文馆。安居后顶要紧的就是浇了一盆凉水，大呼“爽”。待换了身衣裳，也不顾及湿漉的辫子，阔步就走到了廊道。鼻尖皱了皱，嘀咕）
什么味儿？怎那么像振纬常喝的茶？
（沿着香味就那么来到了一间厢房，透过半掩着的缝，果真瞧见熟悉的身影。张臂一推，大方走进去，恍若捉住了他的把柄，启声）
好啊！你竟不声不响地参与了恩科？

【这边贝勒爷才走，留下的茶叶虽然不是平日里自己喝惯了的那一种，倒也是极好的上等货，只是那么一闻便知道是开了春才采摘下来的。让特仑苏给我收了起来，哪日自己的茶叶用完了，起码还有个能够拿的出手来待客的东西。】
【方才的太平猴魁还没煮完，只是第二道罢了，然则有人在，并不能不懂规矩只是让人喝白水，却没料到还能引来熟悉的人，起初还被吓了一跳，正想要不要撸起袖子干一架，却看到来人，不由得撇撇嘴。】
不知道敲门呀，当是你家呢，坏了要赔的！再说了，你不也没告诉我？

这门板要是能被我敲坏，要么是我太神勇，朝廷得供着我这个未来猛将，要么是那工部贪墨，使了以次充好的料子。无论哪种都不消你我掏腰包。
（嘴皮子耍完，背过身关门，又一声入我耳，只觉得脑后一缩，转过脸又挂上自命良好的笑。迈步至他跟前）
是吗？我没告诉你吗？那咱俩算是扯平了。
（兀自坐在凳上掂量着壶。瞥他一眼）
我说你毛病吧！大热天在屋里煮什么茶？有凉的没？
（血气太旺，火气十足。恨不得赤着膀子在外头挥舞一阵拳脚，再淋上一盆凉水，饮上凉丝丝的酒，带着冰渣子的最好。可他这本来闷的屋再摆上这么大的炉，真嫌不够热。）

给，自己吹吹，那就冷了。
【我是懒得理他的，他自己参加了恩科也不告诉我，反倒是来吓唬自己，我这心里头怎么就那么的不舒服呢？然而自己心地善良，真的不搭理他吧，瞧着他又怪可怜的。故而三思之后，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还是很好心的给他递了一盏茶过去。】
就你这样还考科举？难不成，是有偷偷的在府里埋头苦读了？

兴许你这样的考？怎么我就不行？
【皇城东的纨绔，谁也不比谁长进多少。他诧异我，我更是吃惊他。末了千因万象，只能道一句，骨子里流淌的好胜脾性，祖宗赋予的从政使命使然。】
【接过茶盅往嘴边送，被那氤氲的热气搅得心烦，末了又放下。动作生猛，溅起茶水四溢，落在漆红桌案上，被穿帘过户的光一照，红宝石般熠熠生辉。只我向来欣赏不来，伏指抹去，只留几条水痕，须臾间蒸腾了去。又闻他揶揄，一拍案，铮铮道】
爷做事顶天立地，哪里需要偷偷摸摸，那怕是你干的勾当！
【没回绝了他，只因我确实在家温习了几天。谁让他娘的会试还得考策论呢！】

什么叫勾当？亏你还读了几天的书，怎么到现在都是这么粗俗？我简直要听不下去了。
【我有点心疼刚刚递给他的那只茶杯，亏着是这茶杯不会说话，这茶杯要是会说话，八成跟我一样要嫌弃他了。他这么大的动作，到底哪里是想要恩科考试的学子了。】
【听了他的话，很自然的回头看了看那一箩筐从来都没有动过、仍然在呼呼大睡着的书籍，面对它们我是拒绝的，可是不带上它们到弘文馆里跟我作伴，阿玛是拒绝的，这下就尴尬了。】
我才没你那么假正经，我只看我自己感兴趣要带的书，不是我乐意的说不碰就不碰！倒是你，带了不少书吧，一个字一个字，背死你！

【摇摇头，正欲送一双白眼，眼风却扫过那一筐写着的书。讥笑】
我天资聪颖，一目十行，自然与你不同。你这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稳了身子，甩开凭空的袖，清了清嗓子，俨然一副夫子教训的模样。】
“勾当”二字，那可是书上传下来的词，那是古代贤人都用过的。你能说先贤粗俗吗？你呀你！孺子不可教也！
【戳着他的鼻尖，翘着的指颤了又颤，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将家中长辈训诫我的趾高气扬学了十足，末了一叹，训人就是爽！】
成了！你不挖苦我，我也不与你贫。说些正经的，这此次恩科我既然涉了水，必然不肯黯然离去的。想必你也是，说说，有何想法？

你就跟那个囫囵吞枣的饕餮是一样的，不懂得内涵，不懂得精华，不懂得赏鉴，只懂得如何暴殄天物！
【说起来怎么跟他斗嘴，自己都不嫌闷烦，也不会觉得粗鄙，大抵能够跟自己一般这样放肆妄为的人，也就他了，最起码在弘文馆里，就他一个。但是很多时候，自己跟他都是很有默契的，比如闯祸的时候，比如合计的时候。原本，我是打算好好的要教导一下他，勾当的含义，官商与民商的区别，可是他忽然认真了，我也懒得继续贫。然则话说回来，又在这儿探我的底，大家半斤八两，只是躲起来暗地里用功，便一无所知了。】
没啥想法，就是一举夺魁！

一举得魁？
【挑眉觑他，真是心思不小。】
不是我泼你冷水，废了这么些年，你以为凭借几天的劲头就能王八翻身？你若是得了魁首，那些终日苦读的不都得找颗歪脖子树吊死！无言羞对寒窗苦呐！
【说了半天，兴许他摸不准我是文是武，我倒是将他看了个通透。不说别的，直身起来，绕道那群箩筐处翻开那些书。不说簇新，却也是一看就没翻过几次的。朗声道】
文科有八股？你做过几篇？四书五经读熟了几本？经世致用的道理能数上来几个？真是脑子想不开，满洲的老爷们不耍弓马骑射倒卖起了文章！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大概也有了数，他必然是从武去了，好小子，叫器叫到了我这里，莫不是忘了他跟自己难分胜负？从拉弓骑射，到打架摔跤，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弄得似乎他成了个大满贯一样。】
我天资聪颖自然轮不到你这蠢货在这儿跟我叽歪，少拿你自己的那一套挂我身上，比起你，我最起码有上进心，好歹能说得出名堂，不像你，字都认不全！
【今天招呼了几个人，倒也没有从前的那股子劲头，不知怎的了，好好的就想起来兄长之前的强秦论，琢磨着我的格局限制之处太多，当真若是策论的话，恐怕这一次可就真栽了跟头。趁着这几日，倒是要改一改从前看书的毛病。瞧了瞧他，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盼着点我好，怎么我就不信了？】
人都说狐朋狗友，你倒是像极了。

【撇嘴，似笑非笑。】
你怎知我就没有上进心？诚然论学问，我着实算个草包。可你又能强到哪里去？
【说了半晌，口干。恰好那茶也冷了，端起来一饮而尽。又侃侃道】
论起文章，你不须与我比。你的对手是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不是我。纵然我是狐朋狗友，有道是物以类聚，今儿也得良言逆耳给你泼一泼冷水。你呐！想中举，难！想夺魁首，难如登天！

【话说分明，自己跟他，在这弘文馆内，除却打小儿的交情，便扯不上了半分，这一点我算是明了的，是以即便是他总是泼我冷水，我也丝毫不在意。】
你都说不必跟你比了，又在这儿废话做什么？我再不济也是大儒教导出来的，比起小门小户的那些个西席还有多的。
【同样的东西，地方跟京师的不一样，官位如此，教书育人自然也是一样，我身后有的是世家撑腰，一如他，同样的身骄肉贵，却偏偏不当回事。】
那你呢？我这几日一直在看钮祜禄那几位施展拳脚，似乎还有人相助，你呀，想挤进三甲都不可能！

【互揭疮疤这事自小是乐此不疲，这小子自视甚高，今时有异，闲言也不须再多扯，只将满腔热血脱出】
三甲，我倒没想那么远。与我而言，科举只是个入仕的渠道，家中早知我不成器，恐不会替我求了恩荫。至多如我大哥般承个虚衔。我不想那般过，宁可凭着自己的气力去闯一闯。
【抬眼看他】
兴许能撞上呢？
【觉得话多，清了清嗓。】
当然，我知道武举评的不仅是拳头，还有策论。
【抓头，憋出句】
这正是爷愁的地方！要不然爷怎会去俯首于那故纸堆。

【以我与他之出身，京城里能比得上的本就不多，高之于我俩的更是屈指可数，打小就没怎么吃亏过，基本上过的日子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撞上？你愿意做那死耗子，别人还不乐意当瞎猫呢！
【他跟我一样，正儿八经的少爷日子过够了，总是想要挑一些担子，可我是为了未来能够娶个自己心仪的福晋，不至于连成婚这档子事儿都被额涅包办，才会到弘文馆里闯一闯，过与不过，我起码都是尽心了的。又听他后话，不由咂舌，我不愁策论就行了。】
叫你好好的学习你不听，这时候发愁了吧，没事多去关心关心家国天下，那你就不愁了，策论这东西，光是那些个四书五经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