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月的手艺真是不怎么样,被三月数落了好几番。孟珏动了两箸也不想再动,可又不想让一月难堪,便就着米饭随便吃了几口。阿满倒是乖,似乎格外给一月面子,吃得比孟珏还多些。
当夜,窗外的夏虫鸣得欢快,孟珏的心悸也来得猛烈。三月他们都已熟睡,孟珏不想再吵醒他们,只用微微发颤的手就着桌上放凉的茶水吞下常备的丸药后,便浑身虚脱地躺在榻上。(作者说:虽然小珏很痛,但他没有掉一根头发,还是满头青丝,帅得颠倒众生)
白天虽然闷热难耐,夜里的风还是凉快的。孟珏望着窗外,任思绪翻飞,只希望这随意飘荡的思愁能带走胸口的疼痛。今夜是一轮上弦月,月色明亮,月若细钩,旁边的星子忽明忽暗,像一双眼睛不停地眨巴。江南的星空不如大漠的璀璨,月光射进窗扉,地上白茫茫一片。地上,地上,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八月和九月已经好久没有送来书信,不知道那个人如今在哪儿,是大漠还是雪山,是长安还是琼岛?她可安好,是胖了,还是瘦了?她可还做菜,有没有读医术,锦囊里是装着调料还是草药?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因白日里遇到高兴的事而微笑,还是因想起了那个人而垂泪?她的伤可有好些,夜里还是否会咳嗽?她可会像我想她一样想起我呢?……
胸口似乎不那么疼了,天微明时孟珏才将将睡去。
(十)
早上一起床,三月就看见公子豢养多年的那羽灰鸽停在院中的石磨上。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它了,三月一面随手从厨房抓来一把玉米面搁在石磨上,一面摘下灰鸽脚上的小竹桶,取出八月和九月的书信。灰鸽应是饿极了,吃得很专心,连缝隙里的小颗粒一一啄了个干净。
三月很想知道八月和九月最近好不好,却不敢擅自看信件的内容,偏偏孟珏又不起床,急得她犹如百抓挠心。眼看快要晌午,左等右等都听不见屋内的动静,三月不禁有些担心,却也不敢贸然去敲门。便故作惊奇地在孟珏门口大声言语,呀,灰鸽子你回来了啊,你这次出门时间可久啊,八月和九月还好吗?
孟珏其实已经醒来一会,只是浑身无力,便想多躺上一会,听见三月说灰鸽子回来了,忙撑着起身。三月见孟珏神色并不太好,刚想问询,孟珏却先出声了,“三月,信来了吗?”。
信上文字不多,寥寥数语。“朱公子于四月至青州欲往蓬莱,后不知所踪,尝有人言见其被官家所掳,余遍寻不着,足迹跨青、徐、兖、豫、冀各州,已三月余,现往扬州。”
孟珏只觉胸口似被大石所累,眼前有些黑,身形一顿。三月忙上前搀扶,孟珏摆摆手,缓了缓神,道了声“不碍”。转身回屋,给八月和九月的回信上,让他们先停止寻找,速来草庐,他要清楚知晓事情的起末。又给二月等人书信一封,命其留意长安的动静,打探八月九月所说的“官家”与未央宫中那人可有牵扯。
待布置妥当,孟珏已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索性又闭眼歪在榻上,直至日暮也未起身。三月隔着门扉瞧了好几次,都不敢出声打扰。孟珏听到动静也只装作不知。
黄昏的光影从门外透进来,吱呀一声,门扉又被轻轻推动。
“三月,不用管我,我已服药,无碍的”。孟珏的嗓音有些哑。
无人应他。
微弱的脚步声有些凌乱。
转身瞧去,竟是阿满抓着一块饼子蹒跚而来,“爹爹饿,爹爹吃”。
孟珏宠溺地笑笑,起身将阿满捞在怀里,就着阿满的白胖的短手咬了一口饼子。
“爹爹”是阿满学会的第一个称呼,一月费尽心思教阿满叫他爹爹,阿满却转过头冲着孟珏糯糯地叫了一声,从此孟珏成了阿满口中的“爹爹”,一月成了“一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