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本文刊登于《粉言情》杂志】
潭州以北有书院名岳麓，占地三万亩，学生数千余，却仅有年轻夫子数余。书院起始无可考，夫子身份无可寻，学子入内则与世隔绝，教习三年出学入世，无论男女皆为人中龙凤。有歌曰：岳麓弟子遍天下，百代风华贯古今。
【吃货是世间最好哄骗的生物。】
太虚年，腊月初七，艳阳高照，雪过初霁，黄历批注乃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天界新帝亦于今日登基。
云霄殿内，太白唱名，诸神叩首，待到九十九响帝皇钟敲罢，身着庄严吉服的英俊帝王方才缓缓登上被金龙环绕的纯白帝座。
潋艳凤眸微微扫过殿内恭敬叩首看不清神色的诸神，也不待太白金星念过祭天祷文，新帝便先一步冷声开口：“传孤口谕，从即刻起，三界诸神但凡在天界登记在位者，皆须留意空间之神的消息，如有发现踪迹者，一经确认，赏上仙之位，赐九重天仙宫居所。”
新帝在还是皇子那会儿，狠历的手段便诸神皆知，否则先帝一共十三子，为何却唯独排行第九的他能继位。
是以，当新帝话音一落，原本便安静的大殿顿时陷入死寂，诸神虽深知这样的旨意不妥，却无一人胆敢出言反驳。
满意地看着诸神的反应，新帝敛了情绪，紧了紧掌心一直攥着的一串银铃。
时空铃，可穿梭时空的宝物，昔年空间之神袁妧的本命法宝。
昔年他以她的性命铺就了帝路，如今该他用最好的一切补偿她了。
而与此同时，在帝皇钟响停止的瞬间，岳麓书院最巍峨华丽的风华楼内，原本卧在美人膝头正在自斟自饮的锦衣公子竟猛地失手，摔碎了往日最宝贝的翡翠七宝壶。
“没想到剩余五位皇子的联合，也依旧没能阻止他的登位。”愣愣地看着一地酒壶残骸良久，锦衣公子方才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
对于她如今的半妖之体，要想不被三界诸神发现，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用人神妖的各种气息来掩盖她本身的气息存在。
任由身旁美人将雪白的狐裘替他裹好，又施施然化为一张人形白纸坠地后，嬴政这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嬴政本来还在琢磨究竟用什么样的理由，让圆圆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夫子跟着，然而当他寻到她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忧愁压根就是想太多了……
殷殷如血的红梅树下，面容清隽的孙夫子正在手执蒲扇徐徐扇着炉火，而梳着俏皮双髻的绿衣少女正一脸渴望的看着烟雾袅袅的药炉。
“孙夫子，你是在做什么好吃的，我能尝一口吗？”
“我在熬中药！”
“中药啊……”少女蹙了蹙眉，表情十分纠结：“好像很苦，那我尝一小口？”
“……”
当初她参与天界夺嫡，被判受百世轮回之苦，以至于他寻了许久才在这最险的九十九世寻到她，不曾想，她居然生成了蓬莱仙岛的一枚无心仙果。
他好不容易从太白金星处冒死盗了一葫芦仙丹日日浇灌，助她修炼成人形，谁知开了灵智，也依旧没能改掉前世那贪吃的毛病。而后因为想到寻到她时那圆滚滚的身子，想也未想便直接给她定下了‘圆圆’二字为名字。
略微顿了顿，嬴政拢了拢身上的纯白狐裘，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圆圆，如果你从今日起愿意逐一跟着夫子们学习，我就让阿玉每顿多给你做一份红烧肉。”
“院长，说话算话。”圆圆先是一愣，而后便眯着眼忙不迭的答应，甚至为了怕他反悔，还一把抓住了身旁孙夫子的胳膊：“我可是有证人的。”
“……”
在化为人形之初，嬴政曾喂她喝过忘川之水，所以圆圆并不曾知晓自己的过去，对她而言做丫环也好，做夫子们的徒弟也罢，只要有好吃的，只要能跟他们一直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次嬴政的要求很迫切，这厢她才刚刚应下，那厢他便要求她择一夫子而随。
圆圆想了想，便决定先去找教习琴棋书画的夷光夫子，一来夷光是所有夫子当中唯一的姑娘，二来每到这个时节夷光停课在明月楼挂牌寻人，据书院里不少勋贵公子所说，夷光还是明月楼的花魁，而花魁都是一掷千金才露一面的主，圆圆想，跟着夷光肯定有肉吃。
【很多事众人都只猜到了开头，却没料到那坑爹的结局。】
从潭州到金陵，如果用最快的千里马昼夜不停的赶路，也要好几日的光景才能赶到，但圆圆是妖，再加上手中有夷光给她画的疾行符，因此只花了几个时辰便到了金陵。
她到的时候刚好是华灯初上的晚间，临河而建的三层明月楼已经挂满了摇曳暧昧的红灯笼，她身上舍不得用买吃食的钱拿去交入门费，随即便拍了一张隐身符大摇大摆地入内而去。
然而与她想象中的靡靡旖旎不同的是，放眼看去到处皆是围着字画诗作品评欣赏的翩翩公子，从一楼到三楼的走廊也都皆是如此，若有人想要临摹或者歇息长谈亦可以随意进入无人的房间，而最让圆圆惊讶的是，三楼最高处有一平台，平台后悬挂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男子画像，而夷光则一袭红裙曳地而坐，深色清冷的抚琴，视周遭所有热烈爱慕的眼神为无物，就算偶有脸皮甚厚的男子含笑上前，也会被她一鞭子直接抽下楼。
就在圆圆坐在大厅偷吃完一盘糕点的工夫，便已经有十来个自允俊俏可人的公子被夷光抽下了楼，还有好几个一时没站稳直接顺着台阶滚到了她脚边，而每当那时便有曾经吃过亏的公子幸灾乐祸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兄台，就连国公府家的独苗疙瘩都被照抽不误，我看你就别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可是在下听闻夷光姑娘已经在这里寻了那画中人十年了。”最后滚下来的男子颇有些狼狈地站起身，看着夷光身后的画满是岔岔不平：“夷光姑娘在寻人的消息天下皆知，如果那男子真的心中有她，又何苦这么多年不见踪影，想必也不过是那负心寡情的登徒子罢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齐洛刚好走进大厅，待看清楚那画中之人的容貌后，一张俊脸顿时白了又青。
岳麓书院的夷光夫子在明月楼挂牌寻人的消息，他从很早便知晓，因为夷光的美貌和执着，也因为岳麓书院那让诸国忌惮的恐怖实力。
他儿时还未怎么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可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但凡去过金陵明月楼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分外诡异，而他派去金陵打探消息的暗人回来之后，居然告诉他，他跟明月楼里数十年前便存在的画中人，几乎长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那很有可能是巧合，毕竟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年纪稚嫩的总角小儿，没有人能知晓一个人未来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
但不知为何，自打知晓那件事后，他心底却总有一种想要去明月楼一探究竟的冲动。是以当父皇在朝上问及诸位皇儿谁愿意去处理江南一带棘手水患之时，他想也未想便率先应下了。
去江南，便意味着他可以亲自去秦淮河畔的明月楼一探真相。
齐洛可以肯定的是，在此之前自己与夷光从未见过，也从未到过金陵。
几乎是在他进来的瞬间，原本热闹的明月楼都立马安静了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用一种‘大家快来看，那个负心的王八蛋终于出现了，他居然还敢出现’的眼神谴责他，莫名的齐洛就觉得压力很大。
也就在这时，圆圆清楚的看见夷光素指拨动的琴弦应声而断，而下一瞬间，那乌发红衣的女子更是直接从三楼的平台一跃而下施施然落在了齐洛身前，用同样绯红的长鞭不容拒绝地挑起了齐洛的下颌。随后清冷的目光从画上仔细扫过，方才缓缓落回在他脸上，朱唇轻启，眉间似有些困惑：“模样倒是不差了，不过，你现下是何人？”
围观群众恨不得吐血三升，说好的深情不悔？说好的相爱相杀呢？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齐洛抽了抽嘴角，正准备拂开她的鞭子说话，谁知夷光的眼神在扫过他腰间的玉佩后，便直接把鞭子缠到了他腰间，道了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莲足一点，直接带他跃上了三楼最大的一个房间。
素手一挥，屋内长明灯骤亮，连带着原本大开的门窗也应声而关。此等身手让齐洛万分戒备，当下便蹙眉后退两步拔出了擎苍剑，神情再无半点轻松。
“当年太公望与我算卦，说你会再投胎也定会是皇室之家，我当时还以为他会框我，却不曾想……”好似一点也未察觉到他脸上的寒意，夷光神情自若地倒了两杯清香四溢的雪茶，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左牵黄，右擎苍，你父皇既然给了你擎苍剑，想必是更属意你为将而非为君。”
“妄论天家之事，你可知已是死罪。”冷冷地打量了她半晌，齐洛方才开口，声音似寒滩之水，幽然深邃。
夷光抬眸，蓦地一把将扯过他的衣襟拉到身前，看着他的眼，微微勾了勾唇：“那你可知，牵黄和擎苍都是我赠与你那开国先祖，就连为君者佩牵黄，为将者赐擎苍也都是姑娘我留下的规矩？”
“不可能。”齐洛斩钉截铁的摇头：“开国先祖离现今已经是过去三百多年的事了……”
没等他说完，夷光便打断了他的话：“对于你们凡人而言，三百多年时间自是尸骨都化成了灰飞，但是对于我们妖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齐洛刚想反驳，便瞧见夷光素白的指尖之上，有一朵由茶水组成盛开的睡莲花，而与此同时，她的眼眸也渐渐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原本裸露在外的莲白玉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与她眼眸一样颜色的鱼尾。
见齐洛由最开始的震惊，逐渐转为沉静，黑白分明的眼里唯独不曾有过惧怕，夷光唇角笑意渐深：“现在可是信了。”
“在下三皇子齐洛，不知姑娘找我何事？”伸手理了理被夷光弄乱的衣襟，上前坐在了夷光对面，朦胧灯光下美人似玉，可齐洛的神情却是一片清冷，丝毫寻不见半点动容。
滚烫的雪茶雾气蒸腾，夷光看着那曾经在梦中刻画了数千年的容颜良久，直看到齐洛如玉的耳根染上了胭脂般的红，方才搁下了茶杯，轻声开口：“齐洛，你想要把手中的擎苍剑换成牵黄剑吗？”
齐洛瞳孔一缩，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出现了龟裂，就连握着茶杯的手也猛地一紧，把擎苍剑换成牵黄剑，从一抓一大把的皇子换成大齐唯一的帝王，是他从懂事到现在一直深埋心底的欲望。
“我可以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若是以往有人这般对他说，若非心腹朝臣他大多会置之不理而后再警告其不要乱说话，但是眼下，坐在他面前的是妖。
人与人之间或许存在利益争夺，可是在实力绝对强横的妖魅面前，一切的心机手段都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齐洛张了张嘴，本想否认，可是却在看清楚她眼底的认真后，慢慢咽下了所有的虚伪客套，用从未有过的肃穆语调应了声：“没有一个皇子能够拒绝牵黄剑的诱惑。”
得到肯定的消息，夷光神色未变，只是覆于袖中的手，却渐渐紧握成拳。
月色西沉，意识到再不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清白形象可能都会毁于一旦，齐洛很快便告辞，并且约好三天后来接夷光去盛京。
直到大厅里再无一人，夷光方才看向搁糕点的小桌，有些无奈地笑道：“圆圆，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
“夷光夫子，你发现我了？”既然被发现了，听了半天壁角的圆圆也索性扯掉了隐身符，捏着一块甜枣核桃糕笑眯眯地显出了身形。
“你用着我画的符，难道还不允许我发现不成？”夷光抚了抚云鬓，千娇百媚地白了她一眼。
圆圆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开始说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可是我不偷听的话，就不知道你要去做那样危险的事。夷光夫子，那个男人不简单，但凡涉及天子家的事参与者大多下场凄凉。院长说，现在大齐皇子众多，年岁也相差不大，为了争夺帝位私下都养了很多道行高深的奇人异士。”
“我知道。”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鬓发，夷光垂眸，语带哀伤：“可是那个人，我本就欠了他一座江山。”
潭州以北有书院名岳麓，占地三万亩，学生数千余，却仅有年轻夫子数余。书院起始无可考，夫子身份无可寻，学子入内则与世隔绝，教习三年出学入世，无论男女皆为人中龙凤。有歌曰：岳麓弟子遍天下，百代风华贯古今。
【吃货是世间最好哄骗的生物。】
太虚年，腊月初七，艳阳高照，雪过初霁，黄历批注乃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天界新帝亦于今日登基。
云霄殿内，太白唱名，诸神叩首，待到九十九响帝皇钟敲罢，身着庄严吉服的英俊帝王方才缓缓登上被金龙环绕的纯白帝座。
潋艳凤眸微微扫过殿内恭敬叩首看不清神色的诸神，也不待太白金星念过祭天祷文，新帝便先一步冷声开口：“传孤口谕，从即刻起，三界诸神但凡在天界登记在位者，皆须留意空间之神的消息，如有发现踪迹者，一经确认，赏上仙之位，赐九重天仙宫居所。”
新帝在还是皇子那会儿，狠历的手段便诸神皆知，否则先帝一共十三子，为何却唯独排行第九的他能继位。
是以，当新帝话音一落，原本便安静的大殿顿时陷入死寂，诸神虽深知这样的旨意不妥，却无一人胆敢出言反驳。
满意地看着诸神的反应，新帝敛了情绪，紧了紧掌心一直攥着的一串银铃。
时空铃，可穿梭时空的宝物，昔年空间之神袁妧的本命法宝。
昔年他以她的性命铺就了帝路，如今该他用最好的一切补偿她了。
而与此同时，在帝皇钟响停止的瞬间，岳麓书院最巍峨华丽的风华楼内，原本卧在美人膝头正在自斟自饮的锦衣公子竟猛地失手，摔碎了往日最宝贝的翡翠七宝壶。
“没想到剩余五位皇子的联合，也依旧没能阻止他的登位。”愣愣地看着一地酒壶残骸良久，锦衣公子方才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
对于她如今的半妖之体，要想不被三界诸神发现，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用人神妖的各种气息来掩盖她本身的气息存在。
任由身旁美人将雪白的狐裘替他裹好，又施施然化为一张人形白纸坠地后，嬴政这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嬴政本来还在琢磨究竟用什么样的理由，让圆圆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夫子跟着，然而当他寻到她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忧愁压根就是想太多了……
殷殷如血的红梅树下，面容清隽的孙夫子正在手执蒲扇徐徐扇着炉火，而梳着俏皮双髻的绿衣少女正一脸渴望的看着烟雾袅袅的药炉。
“孙夫子，你是在做什么好吃的，我能尝一口吗？”
“我在熬中药！”
“中药啊……”少女蹙了蹙眉，表情十分纠结：“好像很苦，那我尝一小口？”
“……”
当初她参与天界夺嫡，被判受百世轮回之苦，以至于他寻了许久才在这最险的九十九世寻到她，不曾想，她居然生成了蓬莱仙岛的一枚无心仙果。
他好不容易从太白金星处冒死盗了一葫芦仙丹日日浇灌，助她修炼成人形，谁知开了灵智，也依旧没能改掉前世那贪吃的毛病。而后因为想到寻到她时那圆滚滚的身子，想也未想便直接给她定下了‘圆圆’二字为名字。
略微顿了顿，嬴政拢了拢身上的纯白狐裘，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圆圆，如果你从今日起愿意逐一跟着夫子们学习，我就让阿玉每顿多给你做一份红烧肉。”
“院长，说话算话。”圆圆先是一愣，而后便眯着眼忙不迭的答应，甚至为了怕他反悔，还一把抓住了身旁孙夫子的胳膊：“我可是有证人的。”
“……”
在化为人形之初，嬴政曾喂她喝过忘川之水，所以圆圆并不曾知晓自己的过去，对她而言做丫环也好，做夫子们的徒弟也罢，只要有好吃的，只要能跟他们一直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次嬴政的要求很迫切，这厢她才刚刚应下，那厢他便要求她择一夫子而随。
圆圆想了想，便决定先去找教习琴棋书画的夷光夫子，一来夷光是所有夫子当中唯一的姑娘，二来每到这个时节夷光停课在明月楼挂牌寻人，据书院里不少勋贵公子所说，夷光还是明月楼的花魁，而花魁都是一掷千金才露一面的主，圆圆想，跟着夷光肯定有肉吃。
【很多事众人都只猜到了开头，却没料到那坑爹的结局。】
从潭州到金陵，如果用最快的千里马昼夜不停的赶路，也要好几日的光景才能赶到，但圆圆是妖，再加上手中有夷光给她画的疾行符，因此只花了几个时辰便到了金陵。
她到的时候刚好是华灯初上的晚间，临河而建的三层明月楼已经挂满了摇曳暧昧的红灯笼，她身上舍不得用买吃食的钱拿去交入门费，随即便拍了一张隐身符大摇大摆地入内而去。
然而与她想象中的靡靡旖旎不同的是，放眼看去到处皆是围着字画诗作品评欣赏的翩翩公子，从一楼到三楼的走廊也都皆是如此，若有人想要临摹或者歇息长谈亦可以随意进入无人的房间，而最让圆圆惊讶的是，三楼最高处有一平台，平台后悬挂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男子画像，而夷光则一袭红裙曳地而坐，深色清冷的抚琴，视周遭所有热烈爱慕的眼神为无物，就算偶有脸皮甚厚的男子含笑上前，也会被她一鞭子直接抽下楼。
就在圆圆坐在大厅偷吃完一盘糕点的工夫，便已经有十来个自允俊俏可人的公子被夷光抽下了楼，还有好几个一时没站稳直接顺着台阶滚到了她脚边，而每当那时便有曾经吃过亏的公子幸灾乐祸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兄台，就连国公府家的独苗疙瘩都被照抽不误，我看你就别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可是在下听闻夷光姑娘已经在这里寻了那画中人十年了。”最后滚下来的男子颇有些狼狈地站起身，看着夷光身后的画满是岔岔不平：“夷光姑娘在寻人的消息天下皆知，如果那男子真的心中有她，又何苦这么多年不见踪影，想必也不过是那负心寡情的登徒子罢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齐洛刚好走进大厅，待看清楚那画中之人的容貌后，一张俊脸顿时白了又青。
岳麓书院的夷光夫子在明月楼挂牌寻人的消息，他从很早便知晓，因为夷光的美貌和执着，也因为岳麓书院那让诸国忌惮的恐怖实力。
他儿时还未怎么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可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但凡去过金陵明月楼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分外诡异，而他派去金陵打探消息的暗人回来之后，居然告诉他，他跟明月楼里数十年前便存在的画中人，几乎长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那很有可能是巧合，毕竟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年纪稚嫩的总角小儿，没有人能知晓一个人未来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
但不知为何，自打知晓那件事后，他心底却总有一种想要去明月楼一探究竟的冲动。是以当父皇在朝上问及诸位皇儿谁愿意去处理江南一带棘手水患之时，他想也未想便率先应下了。
去江南，便意味着他可以亲自去秦淮河畔的明月楼一探真相。
齐洛可以肯定的是，在此之前自己与夷光从未见过，也从未到过金陵。
几乎是在他进来的瞬间，原本热闹的明月楼都立马安静了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用一种‘大家快来看，那个负心的王八蛋终于出现了，他居然还敢出现’的眼神谴责他，莫名的齐洛就觉得压力很大。
也就在这时，圆圆清楚的看见夷光素指拨动的琴弦应声而断，而下一瞬间，那乌发红衣的女子更是直接从三楼的平台一跃而下施施然落在了齐洛身前，用同样绯红的长鞭不容拒绝地挑起了齐洛的下颌。随后清冷的目光从画上仔细扫过，方才缓缓落回在他脸上，朱唇轻启，眉间似有些困惑：“模样倒是不差了，不过，你现下是何人？”
围观群众恨不得吐血三升，说好的深情不悔？说好的相爱相杀呢？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齐洛抽了抽嘴角，正准备拂开她的鞭子说话，谁知夷光的眼神在扫过他腰间的玉佩后，便直接把鞭子缠到了他腰间，道了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莲足一点，直接带他跃上了三楼最大的一个房间。
素手一挥，屋内长明灯骤亮，连带着原本大开的门窗也应声而关。此等身手让齐洛万分戒备，当下便蹙眉后退两步拔出了擎苍剑，神情再无半点轻松。
“当年太公望与我算卦，说你会再投胎也定会是皇室之家，我当时还以为他会框我，却不曾想……”好似一点也未察觉到他脸上的寒意，夷光神情自若地倒了两杯清香四溢的雪茶，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左牵黄，右擎苍，你父皇既然给了你擎苍剑，想必是更属意你为将而非为君。”
“妄论天家之事，你可知已是死罪。”冷冷地打量了她半晌，齐洛方才开口，声音似寒滩之水，幽然深邃。
夷光抬眸，蓦地一把将扯过他的衣襟拉到身前，看着他的眼，微微勾了勾唇：“那你可知，牵黄和擎苍都是我赠与你那开国先祖，就连为君者佩牵黄，为将者赐擎苍也都是姑娘我留下的规矩？”
“不可能。”齐洛斩钉截铁的摇头：“开国先祖离现今已经是过去三百多年的事了……”
没等他说完，夷光便打断了他的话：“对于你们凡人而言，三百多年时间自是尸骨都化成了灰飞，但是对于我们妖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齐洛刚想反驳，便瞧见夷光素白的指尖之上，有一朵由茶水组成盛开的睡莲花，而与此同时，她的眼眸也渐渐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原本裸露在外的莲白玉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与她眼眸一样颜色的鱼尾。
见齐洛由最开始的震惊，逐渐转为沉静，黑白分明的眼里唯独不曾有过惧怕，夷光唇角笑意渐深：“现在可是信了。”
“在下三皇子齐洛，不知姑娘找我何事？”伸手理了理被夷光弄乱的衣襟，上前坐在了夷光对面，朦胧灯光下美人似玉，可齐洛的神情却是一片清冷，丝毫寻不见半点动容。
滚烫的雪茶雾气蒸腾，夷光看着那曾经在梦中刻画了数千年的容颜良久，直看到齐洛如玉的耳根染上了胭脂般的红，方才搁下了茶杯，轻声开口：“齐洛，你想要把手中的擎苍剑换成牵黄剑吗？”
齐洛瞳孔一缩，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出现了龟裂，就连握着茶杯的手也猛地一紧，把擎苍剑换成牵黄剑，从一抓一大把的皇子换成大齐唯一的帝王，是他从懂事到现在一直深埋心底的欲望。
“我可以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若是以往有人这般对他说，若非心腹朝臣他大多会置之不理而后再警告其不要乱说话，但是眼下，坐在他面前的是妖。
人与人之间或许存在利益争夺，可是在实力绝对强横的妖魅面前，一切的心机手段都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齐洛张了张嘴，本想否认，可是却在看清楚她眼底的认真后，慢慢咽下了所有的虚伪客套，用从未有过的肃穆语调应了声：“没有一个皇子能够拒绝牵黄剑的诱惑。”
得到肯定的消息，夷光神色未变，只是覆于袖中的手，却渐渐紧握成拳。
月色西沉，意识到再不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清白形象可能都会毁于一旦，齐洛很快便告辞，并且约好三天后来接夷光去盛京。
直到大厅里再无一人，夷光方才看向搁糕点的小桌，有些无奈地笑道：“圆圆，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
“夷光夫子，你发现我了？”既然被发现了，听了半天壁角的圆圆也索性扯掉了隐身符，捏着一块甜枣核桃糕笑眯眯地显出了身形。
“你用着我画的符，难道还不允许我发现不成？”夷光抚了抚云鬓，千娇百媚地白了她一眼。
圆圆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开始说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可是我不偷听的话，就不知道你要去做那样危险的事。夷光夫子，那个男人不简单，但凡涉及天子家的事参与者大多下场凄凉。院长说，现在大齐皇子众多，年岁也相差不大，为了争夺帝位私下都养了很多道行高深的奇人异士。”
“我知道。”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鬓发，夷光垂眸，语带哀伤：“可是那个人，我本就欠了他一座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