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腾扑腾飞吧 关注:408贴子:11,780
  • 8回复贴,共1

【转帖】宝钗评传:名教中自有乐地 by:慕容素衣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写在前头:
红楼梦里我最喜欢史湘云,是真名士自风流。
其次王熙凤,红尘俗世女巾帼。
再次则薛宝钗,“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所以“宜乎众矣”。
黛玉么,初中时倒也喜欢过,不过就像徐志摩一样,上中学时喜欢自己觉得高雅,上大学再喜欢,脸上实在害臊——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喜好罢了。
慕容素衣的评论文章一向比较爱看,旁征博引,是个读过书也有自己感悟的人。
贴来以飨大家。
原文地址:http://www.douban.com/note/330016170/


IP属地:北京1楼2014-02-14 02:58回复
    过日子的艺术
    李少红版的《红楼梦》虽然有很多细节处理得不当,但还是有点晴之笔的。比如说钗黛两人的服装风格处理得不错,黛玉的衣服花样甚多,色彩也清新明丽,而李沁饰演的宝钗呢,则总是一袭素净衣裳,身上从来看不到明黄、大红这些艳丽的色彩。
    这和原文是相契合的。
    《红楼梦》问世以来,关于钗黛二人的衣着打扮素来有被误读的嫌疑。在不少读者心目中,宝钗应该打扮得花团锦簇,尽显富贵气象,黛玉则永远是一身白衣,俏生生地似乎就要绝尘而去。而事实上,黛玉最是小资做派,在服饰方面是极其讲究的,过个生日也要换上几遍衣服。雪地里烤鹿肉那一回,薛宝钗只穿一件莲青色的鹤氅,黛玉则打扮得相当齐整,“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这大红闪绿的,读起来叫人觉得眼前如云霞缭绕般的灿烂眩目。
    真正天生不爱花儿粉儿的人是宝钗,她的第一次正式出场,是在送宫花那一回中。让我们随着周瑞家的一道,走进这位宝姑娘的闺房: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见王夫人正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话。周瑞家的不敢惊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家常打扮,头上只挽着䰖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几上,和丫鬟莺儿正在那里描花样子呢。
    从这次出场后,作者便奠定了宝钗这个人物的基调。她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总是很家常的样子,穿着半旧衣服,做着针线活儿,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儿。看着她坐在那里描花样子,就让人心生笃定,仿佛日子可以这样天长地久地过下去。
    和黛玉相比,宝钗显然更宜家宜室。如果说黛玉是诗意生活的践行者,宝钗则在实实在在地过日子。黛玉一伤心就去葬落花,宝钗偶尔来了兴致便去扑彩蝶;黛玉闲了,就坐在潇湘馆中教鹦鹉念诗,宝钗每有空时,就和丫头们描描花样子,做做针线活;和湘云在凹晶馆中联句的是黛玉,为湘云张罗螃蟹宴的是宝钗;宝玉挨打后,哭得两个眼睛似桃儿的是黛玉,托着药丸前来慰问的是宝钗。
    正如红学大家王昆仑所说,宝钗把握着现实,而黛玉沉酣于意境,黛玉这样的女子是风露清愁的出水芙蓉,吃不得螃蟹,染不得烟火,她的美纯粹是灵性的,而宝钗呢,则是人间富贵花,她的美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不单是读者,连书中的宝玉,也有好几次被她丰美的容貌打动。
    我们来看看宝玉眼中的宝钗。第八回识金锁中,宝玉来到宝钗所住的梨香院:
    宝玉听了,忙下炕来,到了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宝玉掀帘一步进去,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䰖儿,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葱黄绫子棉裙,一色儿半新不旧的,看去不见奢华,惟觉雅淡。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书中几次将宝钗比做杨妃,曹公在塑造她的容貌时的确是比照着杨玉环来写的,脸若银盆、眼如水杏,鲜艳妩媚得只有国花牡丹差可比拟。所以张宗子先生在《此岸的薛宝钗》一文中说,宝钗的美是盛唐风度的纯净明朗,不矫揉造作,无丝毫病态,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竟似对自己的美浑然不觉,平时并不着意装扮,只是穿着一色儿半新不旧的衣服。宝钗的素雅与其说是标新立异,不如说是她生性简朴、注重实用的表现。
    宝钗是大观园中的第一号通才,但她不像黛玉那样只注重艺术上的追求,而是具有务实的生活知识。她的“通”,表现在过日子的艺术上。如果说黛玉是诗词领域方面的专家,宝钗则是集大成的通才,对诗词、绘画、佛学、戏曲乃至女红、中药等都有涉猎,所以探春称她为“通人”,宝玉也说“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
    惜春作画那一回,引出宝钗一番精妙的画论:
    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能成画。这园子却是象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是这样。你就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必要用界划的。一点不留神,栏杆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甚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了。
    这样的妙论,若非胸中大有学问者还真说不出来。
    宝钗还善于从通俗的事物中发现不为人知的好处。贾母生日的时候,她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不耐烦这戏的热闹,她笑着提点他:“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果不其然,她念出的那一支《寄生草》,令宝玉喜得拍膝画圈、称赞不已。
    可是在宝钗看来,诗词曲赋、琴棋书画都只是小道,她平时“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还劝黛玉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种。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样才华的名誉”。
    也许是这种观念制约了宝钗本身才华的发挥,她不可能像黛玉那样呕心沥血,将整颗心沉浸在艺术的境界之中,写出来的诗词,自然也不如后者那样有感染力。
    作为读者的我们可能会为之遗憾,觉得每日做针线活简直是浪费了宝姑娘的才华。殊不知,对于宝钗来说,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过日子更重要,她不做遥不可及的梦,不奢求生生死死的浪漫,不让自己有太多的春恨秋悲。这样的日子兴许不够诗意,但是谁能够说,细水长流的安稳,一定比不上轰轰烈烈的刹那呢?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4-02-14 03:02
    回复
      宝钗的那些影子
      说到宝钗的那些影子,可能人们第一个就会想到袭人,脂批中明明白白地说了“袭为钗副、晴为黛影”,常被当做是一条明证。事实上,袭人并不是宝钗的影子。俞平伯撰文专论袭人和晴雯时就指出:晴为黛影,却非黛副;袭为钗副,却非钗影。
      影和副是不同的。所谓“晴为黛影”,是指晴雯有着和黛玉类似的性情命运,但她们并无私交。“袭为钗副”,则是指袭、钗二人是同一派系的,换言之,两人相互欣赏提携。
      书中对这一点说得很明白,宝钗在丫头里面独重袭人,在二十一回中,宝钗听了袭人的话,认为她有些识见,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她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后来湘云给了她一个绛石戒指,她转手就送给了袭人。
      而袭人呢,心中也是偏向宝钗的,一来是认为宝钗教人敬重、心地宽大;二来是试探黛玉时闻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之论,对黛玉有了戒心。
      宝钗结交袭人,我认为只是出于欣赏爱惜,并无刻意拉拢之意。可站在袭人的角度,却自然而然盘算着要投桃报李,她在促成金玉良姻上是出过力的。不知读者可有印象,抄检大观园前她曾向王夫人说过一番话,大意是宝玉年纪大了,还在园子里和姑娘们一处不方便。这话就明显有影射黛玉之嫌,侧面加重了王夫人对黛玉的不喜。
      从表面上看来,袭人的温柔和顺、含蓄低调颇有宝钗之风,实际上这是曹公所惯用的“特犯不犯”的笔法,这两人的品格性情实在是相差得太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时,宝钗抽中的花签是牡丹,袭人则为桃花,牡丹之雍容岂能与桃花之轻薄相提并论?
      前八十回中,袭人是唯一一个和宝玉有私情的女子。我们可以想象,倘若这个丫头像宝钗那样的自矜,她怎会如此轻易顺从?拿什么早知道已许了给宝玉之类的话做借口是行不通的,怡红院中这些个丫头,谁都有成为准姨娘的可能,却独独袭人和宝玉确有云雨之事。
      再者,姑且不论晴雯被逐是不是袭人告的密,袭人为谋得姨娘之位,步步为营,用尽心机,并不惜刻意讨好王夫人。这种种行为,在宝钗,定是不屑为之的。
      袭人对待晴雯的态度,和宝钗对待黛玉的态度也大不相同。晴雯死后,宝玉为之做诔,还将她比做海棠花神,袭人公然说:“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 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嫉妒之情溢于言表。换了是宝钗,黛玉死后,她断不会说这些无情的话,反而会和宝玉一起怀念林妹妹。
      以品格论,袭人不如宝钗高洁;以性情论,袭人不如宝钗浑厚;以胸襟论,袭人不如宝钗大气。所谓的“袭为钗影”,我实在不敢苟同。
      要说到宝钗的影子,怡红院众丫头中确实隐藏着一个,我认为不是袭人,而是麝月。
      麝月是怡红院中并不起眼的一个丫头,第二十回中,宝玉问麝月:“你怎么不去玩?”麝月说:“都玩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宝玉便感叹“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可见麝月平时也是个稳重和平的。书中涉及她的笔墨并不多,但是细细看来,她的为人作派,并不是袭人的翻版,而是活脱脱一个丫环中的小宝钗。
      麝月和袭人的最大区别在于,袭人是自觉自主地追求姨娘这一位置的,外表温和而内心好强,而麝月所作所为只是出于一个丫头的本份,无意在众丫头中脱颖而出。所以袭人在前八十回中风头出尽,后来却弃宝玉而去。最后留在贾府陪宝玉做完红楼一梦的丫头,是一直默默无闻的麝月。二者高下自见。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一节里,麝月所掣花签为“荼縻”花,荼縻花是最晚才开的花,苏轼诗云:“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此花既印证了麝月是陪伴在宝玉身边最后的丫环,又代表了她“俏也不争春”的淡泊性格。
      麝月出场不多,少言寡语,可并不代表她没能耐。相反,论口齿论才干,她实是众丫头中拔尖的那个。一次,晴雯撵坠儿,坠儿的母亲来和晴雯吵架,责备晴雯背地里叫唤“宝玉”这个名字,晴雯急得直嚷嚷,是麝月出马,一番话弹压得坠儿娘悻悻而去。后来芳官和干娘起了冲突,袭人收拾不了烂摊子,只得向麝月求助:“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麝月过来三言两语,又说得那婆子羞愧难当、一言不发。
      可见,麝月的低调,只是为了藏锋,有类于宝钗“罕言寡语,人谓装愚; 安分从时,自云守拙”的做派。麝月的厚道也似宝钗,她和袭人走得很近,但同时也很照顾晴雯。晴雯生病她照顾,晴雯吵架她帮忙,对小丫头如坠儿之类的也不无体恤。宝玉最后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丫环陪着他送走春光,也不啻为一种福气。
      除了麝月外,我们从大观园中的另一个姑娘身上也隐隐可见宝钗的影子,那就是邢岫烟。二者在大观园中,其实都是作为寄居者的身份出现的,只是宝钗有母亲和兄长可以依傍,岫烟却并不得姑姑邢夫人疼爱。
      邢岫烟是贾府众多寄居者中的一个另类,她虽家道寒素,却一向端雅稳重,温厚平和,并不自轻自贱,贾府上下都很看重她,宝玉还称赞她“超然如闲云野鹤”。
      由于邢夫人的慢待,岫烟月钱不够,穷得只能拿冬衣去抵押,但即便如此,她从来不抱怨什么,仍旧恬然自得。结诗社时,岫烟在一首咏红梅诗中抒情言志:"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这种超然的态度,和宝钗咏柳絮词中所言的“任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许正是由于性情上的相近,宝钗对岫烟青眼相加,知道她典了冬衣后,忙悄悄地叫人赎了回来。薛姨妈代薛蝌向邢夫人提亲,这里面未必没有宝钗的影响。
      评点家青山山农说:“邢岫烟之依姑母,犹宝钗之依姨母也。乃宝钗如此赫赫,岫烟如此寂寂,俗态炎凉,人情冷暖,直有与人难堪之势。”
      如果宝钗家境贫寒,她在贾府中的处境也许和岫烟一样“寂寂”吧。依宝钗对世情的通达,未必不会想到这一层。只不知,他朝宝钗沦落时,岫烟是否会一酬知己?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14-02-14 03:05
      收起回复
        今年高一,寒假老师要求看了红楼,不解之处很多,尤其是宝钗,很多人都说她心机最深,心肠歹毒,但文章细细看完后并非如此,反而最识大体最体贴的是她,能吃苦能顾全大局的也是她。收获很多,感谢分享!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4-02-14 21:56
        回复
          糟糕了!我反而是年纪越大越喜欢黛玉呢,因为她实在是好可爱啊。
          我觉得我的口味跟贾母挺像,喜欢机灵漂亮的女孩子。黛玉湘云探春这些女孩,各有各的性格硬伤,但我还是喜欢。宝钗纵有各种好,就是觉得这个人怪无聊的,另外她扑蝶那次栽赃黛玉,以及他们一家子在亲戚家一住好几年来来回回换房舍也不搬回自家住,让人挺无语的。但是邢岫烟虽然也稳重平和,就不会有那种无聊感,反倒是人如其名,颇有山水画般的写意闲适。
          丫环中最不喜欢袭人、司棋、莺儿,用阳明子的话说,就是”格调低”╮(╯▽╰)╭


          来自手机贴吧10楼2014-02-21 11:37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