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 - 许茹芸

一直很喜欢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里几句——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我们不知道，他们曾经的相依为命和现在的相依相伴。

▲ -001
爱一个人，就是在漫长的时光里和他一起成长，在人生的最后岁月一同凋零。
人生的...
最后岁月。
△ -002
晚间天气预报上机械的女声正在进行，[暴雨]二字的余音却忽然被窗外炸响的雷声湮没。
吴世勋转头看了看被闪电劈的光亮的天空，微眯起眼睛。【灿烈，去睡吧，已经打雷了，不然待会儿下雨了又吵得你睡不着。】
可是对方好像没有听见他讲话似的，依旧坐在轮椅上对着电视屏幕发呆。他叹口气。
【诶好了，别看了，乖啦，快去睡觉~】
依旧不动，朴灿烈只是颤颤巍巍地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胳膊，缓缓伸到吴世勋面前。他嘴角难看的抽动着，可是吴世勋知道，他在笑。
像年轻时那样抿起嘴，吴世勋将他的轮椅轻轻拉近自己，握住他已经枯槁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反复摩挲着。
【你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朴灿烈的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他其实很想像他年轻的时候那样笑的放肆而张扬，笑的见牙不见眼，就如同他自诩的[快乐病毒]一样，可是现在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已然年迈的朴灿烈患中风已经四年。
他有点无力的反握住吴世勋的手指轻轻用手指点着。【光..碟..EXO…】
他口中说的光碟是EXO解散之后粉丝们亲自制作并送过来的，收录了EXO上过的每一次综艺节目，还特别贴心的将有[灿勋]一起的单独录了一张，朴灿烈似乎格外喜欢那一张，还没有中风之前就有事无事拿着看，看的吴世勋都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就看不厌啊..看了半辈子了。有那么好看吗？】尽管吴世勋嘟囔着，却还是起身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拿出一盘光碟，放进DVD机里。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画面播放的很不流畅，卡卡的画质配上嘎吱嘎吱的金属音有说不出的厌烦感，朴灿烈却看得微笑。
▲ -003
朴灿烈没有告诉过吴世勋。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见证过二十岁年轻张扬的吴世勋，拥有着七十岁老去枯槁的吴世勋。

△ -004
半夜被雨声吵醒的时候吴世勋就直觉朴灿烈肯定早就醒了，转过头后发现对方果不其然，真的在看着时而被闪电照亮时而黑暗的天花板发呆。
他缓缓的坐起身，想要像年轻时候一样盘起腿，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得把两腿伸直靠近朴灿烈坐着。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
【睡不着了吧？】吴世勋捶了捶腰间，筋骨关节[咯嘣咯嘣]地脆响。
【唔…】朴灿烈不能点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应答声。【..说..说话..】他吐字很不清晰也很不连续，这样的交流已经持续了四年，吴世勋早就习惯了他说他听。
其实年轻时候也是这样，自己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描绘着好笑的场景，而他在一旁抿着嘴微笑着聆听偶尔一起笑的夸张，如今到了古稀之年仍然是这样，不同的却是那个少年的脸上再也没有生动的表情。
【说话啊…说点什么好呢？..唔你记不记得以前有通告的时候经纪人哥哥总是强迫我们睡觉，有时候偷偷讲话被发现了还会被骂，哈哈..那个时候总是我被骂，因为总是我在讲~】
吴世勋也很老了，眼睛上的皮肤耷拉下来看不出曾经漂亮的双眼皮，略显浮肿，可是脸还是小小的，下巴还是尖尖的。
【..记..得..你..话多..说..不停..】一说到吴世勋的小毛病他就兴奋，这和年轻时候还是一模一样。
【嘁~】吴世勋换了个姿势，活动一下小腿，视线无意中瞟到了对面的小柜子上，忽然一拍手。【对了，我上次打扫杂物，找到了一个东西~】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步一缓的拿回一个小盒子。【你看这个…】
他的手因为年迈有些发抖，打开盒子后里面是两条做工精美但是因为时隔很久所以显得陈旧的项链，两条都是以锁为挂饰，原本可以相互锁住，可是因为放置太久，吴世勋不确定自己这样扭动会不会把它们给弄坏掉。
这对项链是他们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要买的，那个时候还是练习生吧，15岁和17岁的少年偷偷的看几眼都觉得贵重。后来一直到EXO解散大家要各奔东西了，朴灿烈才把这对项链的其中一个给了吴世勋，在吴世勋结婚后把留在自己手中的那条也一起给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这样精心的保护着。
【..这个..我..本..来想要..锁住..你..结果..结..果..把..自己..锁..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微弱，和曾经他为之骄傲的低音炮截然不同，吴世勋赶紧打住。
【好了，你少说一点。】吴世勋合上盒子，给他掖了掖被子，转头看向窗外，雨声小了很多。【快点休息吧，再晚一点你就更睡不着了。】
吴世勋将手中的物件放在床头，也盖好被子安静的躺了下来，朴灿烈却又断断续续开了口。【..世勋….马..上..你..七十..大..寿..儿子..回..来..一起…】朴灿烈用唯一可以移动的手轻轻碰了碰吴世勋的手，马上被反过来握住了。
【不用了，他们都忙，我和你一起过就好。】吴世勋把朴灿烈的手放在胸口上，用指尖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快点睡，我困了。】
朴灿烈不动声色想要把手挣开，使劲半天却还是失败了。【..手..放..胸口..噩..梦…】
【不怕。不是有你在么？】

▲ -007
上帝是孩子，喜欢玩儿一点都不好玩的恶作剧。
你。或者我。都不会预料到。
或许是那个午后太温暖，让他嫉妒了。
△ -008
吴世勋推着吃完中餐的朴灿烈来到阳台，明媚的阳光洒满他的一脸一身，柔和了他脸上的老年斑和皱纹，朴灿烈就像年轻时候一样，整个人发着光。
吴世勋捏捏他的手，把他腿上搭着的毛毯整理好，拍去上面的饭粒。【你坐一会儿，我收拾完了碗筷就过来噢~】
【..唔..快..一点…】朴灿烈眯起眼睛很惬意的表情，手被握着，很乖的样子。
吴世勋笑着起身去了厨房，收拾好餐桌洗好了碗筷。
他泡了两杯热茶端过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朴灿烈的旁边。朴灿烈已经睡着了，眼睛轻轻合着，依然纤长的睫毛搭在皮肤上，眼角的纹路皱皱的，没有清醒时的紧绷，现在的他面部很放松，很安详。
吴世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一样，他匆匆放下手中的一只茶杯，有些颤抖的伸出那只手放在朴灿烈的鼻下，然后…
他没有探到他的鼻息。
他的身体还是微热的，也许是阳光太暖。
[砰——]吴世勋手中的另一只茶杯猛然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茶水茶叶撒了满地都是，悠悠冒着热气。
【灿烈…？灿烈…别睡了，起来了。阳光这么暖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好不好…】
▲ -009
救护车，心电图，电击器，抢救设备……医生护士脚步匆匆的掠过吴世勋，手中冰冷的器械透着刺骨的凉意，吴世勋在人影叠层中隐约看到他的朴灿烈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那么安详那么乖，和年轻时的他睡着时一个样，不管岁月在他脸上身上刻下多深的印记，他在吴世勋眼里始终那么耀眼那么好看。
现在他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一个人似乎很孤独，吴世勋脚步彳亍了一下，很想上去陪陪他，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移动却先被护士阻拦住了。
【老先生！请您在走廊等待好吗？】
【可是…他需要我…】
他一个人在那里，病床那么冰他会不舒服的，周围那么多生人他要是小便失禁会很尴尬的，他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了他需要我，需要一样需要他的吴世勋。
可是护士没有听他的解释，扶着他的肩带着他向长廊走去。吴世勋回过头，最后看一眼他的灿烈，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忽然看到他的灿烈轻轻笑了起来，不是难看的抽动嘴角，而是真正的笑，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于是他也对着那个方向抿起嘴角，弯起了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月牙眼，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眶一点点变红变酸，直到他走到走廊上，嚎啕大哭。
走廊上拿着听诊器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没有人再认得出来这是曾经在舞台上魅力四射的歌手，也没有人知道这位年暮的老人为何半倚在玻璃门上哭的撕心裂肺，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刚刚吴世勋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看到的，竟是朴灿烈的最后一面。
他的灿烈，睡着了，再也不睁开或清亮或混沌的眸子了。
△ -010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 -011
黄昏。
吴世勋慢慢的换上鞋子，推着空空如也的轮椅出了门，就像往常和朴灿烈出门散步一样。
他推着轮椅慢慢走过他们走了小半辈子的路口，小碎石磕着轮椅上下颠簸着，以前吴世勋怕磕着朴灿烈了，所以总是推的特别慢特别慢。今天的轮椅格外轻，怎么也慢不起来，小幅度的颠簸让吴世勋握在扶手上的掌心微微发麻。
那些路口还和几天前一样熟悉，带着浓厚的初夏气息，嫩绿了一片又一片。
吴世勋推着累了，缓缓直起身板，捏了捏酸胀的腰，龇了龇牙，将轮椅停到他们往常经常坐着的那颗树下，然后他轻轻坐了上去闭上眼睛。
轮椅冰冰凉凉的，隔着衣料仍透着寒气，吴世勋不可觉察的瘪了瘪嘴巴，想着以前自己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朴灿烈也没有和他讲过，这轮椅上的金属镀件真的好冰。
吴世勋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嗓子里闷闷的哼了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半仰着脑袋缓缓眯起细长的眉眼，浓郁的光线溢满了整个视线，暖色的光让背上的凉意都似乎减轻了不少。这样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吴世勋只是平静的看着远方漫天的橘色微微眨眼。
今天是他70岁生日。
14岁认识朴灿烈，18岁以EXO-Sehun的身份出道，23岁组合解散他做了model，27岁结婚隐退，32岁丧妻，35岁重新遇到朴灿烈。
35岁是他人生的分水岭，他和朴灿烈开始相爱半生厮守半生，整整半生。
他们错开了彼此张扬不羁的年华，却在足够稳重的而立之年舍得沉下心来好好爱一场，打磨出被年少的他们扔弃在尘埃中的爱情，背负起他们该有的责任，没有争吵没有背叛没有误会，他们多么幸运。
吴世勋睁开眼睛，眼眸里静美如秋水般安详清澈。
他缓缓起身，推着轮椅慢慢走近亮丽的霞光里，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全部被夕阳吞噬。
△ -012
无心哪知人情暖，有爱不叹年华衰。
▲ -013
『灿烈灿烈^^22岁的灿烈生日快乐！许个愿望吧~Abracadabra快快实现！哈哈』
『切~你是灯神吗？..3..2..1..唔..许好了^^』
『诶？这么快？许的什么啊？』
『NoNoNo怎么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好不好。』
『><呀你怎么这么迷信。不说拉倒><』
『哈哈…明明是你要我许愿的好不好，要迷信也是你迷信^^』
……
22岁的朴灿烈希望——梦醒有他伴，至死仍有爱。
嘘——不要告诉吴世勋。
△ -014
若你将长眠于地下，我必耐心守护这细壤。
嘘——不要告诉朴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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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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