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硕。」她轻声喊他,不确定他是不是清醒的。
「嗯。」他咕哝一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搂紧她。
没听到她说话,他昏昏沉沉的又想睡去。但她一双小手探索似的轻抚著他的脸,一遍一遍,沿著下巴到脖子,流连在他的胸膛上,再慢慢的移回他脸上,那手指轻缓温柔,不带情yu,只是怜惜温暖的熨贴著他。
睡意远去了,他张开眼看她,见她正专注的玩弄著他的手指,小心的摊开他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而后抓著他的手摩挲她细致的脸颊,闭著眼,她亲吻一下他的手,如此温柔、如此缠绵。
在晕黄的灯光下,他带著难以言喻的柔情看著她的举动。
「信惠……」
她倏地方开眼,看著他深沉的目光,她有些迟疑的笑了。「对不起,吵到你了。」
「不要紧。」他沙哑地道:「为什麼不睡?」
「睡不著,我想和你聊天。」她笑著将两人交缠的手揣在胸口。
嗅闻著她发间的馨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幸福。
「你好香。」
「一瓶几百块的洗发精倒是很得你的欢心。」她打趣道。
他微微一笑。「我有告诉过你,你很美吗?」
「有。」她嘴角噙著一朵笑,「但是我不介意多听几次。」
「张太太,你很漂亮。」他正经八百的说。
她的回报是搂著他的脖子,紧偎在他的怀里。
人是不是在平静的生活后,总要有些波浪才会珍惜眼前所有的?近日的压抑烦躁,早在两人的耳鬓厮磨间烟消云散,心里原有的不悦都因误会消解而畅快了,也因此体会到更深一层的喜悦和幸福。
「你不要再那麼累了,瞧你,都有白头发了。」她找出藏在他头发里的白丝。
「希望你不是在暗示我老了,那对一个男人而言是一种侮辱。」
她忍不住莞尔,眉在笑、眼在笑,嘴也在笑,整个人沉浸在笑里,像醉人的酒,让他陶醉在这片迷人的氛围里。
「我们好久没这样吵架了。」
「嗯!应该是吧!但十二年前我们那次吵得更厉害,你气得都开口说要离婚了。」
两人相倚著聊著生活上的琐事,聊他们共有的十二年回忆,谈过去、谈现在、谈未来。
「记得那时候你生完书纬后,我们大吵了一架,你就搬到另一间房去,再也不肯和我同房。」
「那时书纬总是在晚上哭,我怕你工作太累,而且你总是不喜欢他吵,我怕你生气。」
他拢紧了眉。「那是因为他独占了你全部的注意力。」
「他是我儿子,我自然要爱他、照顾他。」
「书纬对我有敌意。」他的语气里有一丝的哀怨。
「因为他以为你欺负我,以为我被你虐待,以为你专制独裁。」
「看来我的形象很恶劣。」他自嘲地说。
「是你让你自己的形象变得这麼糟糕的。」她咕哝著。「你不听我们说话,总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的安排我们的事情,造成现在人缘不佳,你怪不了别人。」
他幽幽一叹。「你别再怪我送书纬出国念书的事了。」
「怎麼不怪你,是你非得让书纬那麼小就出国念书的,在国内不能念吗?不能等他大一点再送他出去吗?他那时才七岁耶!」
他又叹气。「看来,这件事你是打算埋怨我一辈子了。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怎麼会不疼他?但你对他太溺爱了,我们的父母更是将这孙子宠得无法无天,我可不愿意他成为一个败家子。」
想到他们当年对张书纬的宠溺,她有时也觉得无力,而这几年下来,她越来越能理解丈夫的苦心。但一想到他让他们母子俩分离,心里仍不免有气。
「那你也不该一意孤行,这样硬拆散我们啊!」
「儿子在你眼里永远是小孩,就算他到了二十岁,你也不会愿意让他出国念书的。」
她沉默了,当是默认了他的话。
「他一个人生活,才能学会独立自主,这辈子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一个男人总是需要磨练一下,不然怎麼会长大?」
她又沉默了,心里知道其实他都是在为儿子著想。
「而你好狠心,自己跑去和儿子住,一去半年都不回来。」
是她听错了吗?居然听到他的埋怨。
「你在乎吗?我看你倒是有没有老婆都一样,日子还是过得很好。」她也觉得很委屈啊!
「自己的老婆跑了,除了强颜欢笑外,我还能怎麼办?」
「那天我回来了,也没见你特别高兴。」讲到这儿,她又动气了。
「我当然很高兴你回来,如果我不在乎,又怎麼会动员所有的人去轮番说服你?」
以前她怎麼会觉得她老公不善言语?瞧他句句说得有理,让她都无法反驳。
「唉!转眼间书纬都这麼大了,好像没多久前他还在院子里跑,现在已经大得要展翅高飞了。」
张根硕也颇有感慨,才一晃眼,竟有时光飞逝如箭的感觉。
「那一年,你和我去看书纬,原本说好要留一周,带他去迪士尼乐园玩,但第三天,你就说有事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她悄声耳语。「那时候,书纬好气你,跑到房里哭,只是他逞强的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他气我,那天我要走了,他还不肯送我。」他又叹口气。他承认,为了工作,他的确忽略儿子许多。
「其实你车子走了后,他从屋里跑出来追你车子,一直追到车子不见,然后抹著眼泪不说话。」想到当时的情景,她就不免心疼。
他心里怅然,就是从这些点滴之间,他和书纬父子间的关系才会越形陌生。
「还好,你和书纬的感情很好,至少可以稍稍弥补他心中的缺憾。」
「他是我生的,自然感情好。」语气里有著为人母者的骄傲。
「他知道你是S.H.?」
「知道,儿子一直是我忠实的画迷。」她有些得意的说。
「而我居然不知道鼎鼎大名的S.H.就是我的老婆。」
她呻吟一声。「你别取笑我了。」
「我没笑你,只是觉得惭愧,惭愧我不够了解你。」侧过头,他深情的轻吻一下她的发。
「那很公平,因为我也不了解你。你的事都是我从报章杂志上看来的,像你差点进太空总署,还有你的行程表、你的收入,我对你的一切,知道的比记者还少。」
他闷笑一声。「我是听到你的埋怨吗?」
「没错。」她毫不避讳的承认。
两人一直不停的说著,直到困极了,两只手都还紧握著,此时,窗外的天已微微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