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眼泪也流不出来的时候，才是一段情的终结。

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时我也未哭，只是在烈日下瑟瑟的走，然后突然栽倒在路边。再站起身时，眼前象是蒙上了一层纱布，看什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茫茫复茫茫，满眼皆埃尘。
 
从此，我叫自己茫茫。



台风来袭的那些夜晚，我留在公司加班。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天地无光。然后我在玻璃窗的反射里看到自己的眼睛，或许那是最绝望的时刻，可是眼泪与呼喊却始终不曾发出。

回家路上，狂风吹散了雨伞，震到骨头都发出响声，全身湿透冰冷的打颤，心底也渐渐冻透。

他说，茫茫，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当时听见，并不觉得痛。据说，杀手的刀法如果足够快，被杀的人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我只是茫然，那么芳馨浓烈的情意，如何却也凉了。 

一直以来等待的，不正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撒手的一刻，不曾料的后来痛楚的爱恨与痛，会滔天交杂到令我窒息。乍生生的血肉相离，那剜心之痛一点点，一点点将自己撕裂。

大雨滂沱中，血泪淋漓的往日，一幕一幕，穿越心底。 

而他说，不会再伤害我了，在我的灵魂和身体，都被摧毁的支离破碎之后，他终于放开我。

定在地铁站台上，惟留我一个凄艳的姿势，就此静止。



发着高烧，说着胡话的时候，脑子里疯狂的念头，象走马灯一样的闪过。“可能发生的”与“应该发生的”种种虚构，不自觉的掺进，却最终未能让自己信以为真并付之实施。嚎啕痛哭或寻死觅活都不是我的所为。

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思绪狂奔的长夜，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头痛耳鸣的白昼。我闭上眼，就是这样，时光，循环。

台风过去，我又重新走到日光底下，满眼是诡谲的悲哀。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可不是？



周末去了郊区，朋友为我拍了些相片。看着相片里自己的样子，恬静的笑容，带着潮湿寂静的气息。

往事，总是一层一层地叠印起来，再被深深地埋藏进伤口。白茫茫的纱布下面掩藏的，是真实，和最深重的红色，长痛不息。疼痛的颜色，提醒我受过的一切苦难，是为了不再重复相同的路。

我始终相信，无论苦海多远，心里的善和坦然可以带我穿越一切黑暗。

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雨滴落下，带着窒闷的喘息声，我听见。



有一天忽然想起，他连再见也不曾说。如此，便真的不再相见。如此，便是完美结局。

如果我与他也可称为爱情故事，那是一个情节并不出奇的故事，最后的真相早已料想得到。想不到结局仍是这样的跌宕，间杂着蔑视与厌倦。也许是因为看得太清楚 。

但是为着他说不再伤害我，为着他心底的最后一点善，我原谅他。既然有过真心，便不该有拖泥带水的怨。

对于结尾处的处理，我一向是缄默的，从不做更多的挣扎。我不会用眼泪或呼喊告诉他，我有多么痛苦。所有的快乐与悲伤，追寻与舍弃，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相干的话，是对余情的告别，后来便不再开口。象一朵花，安安静静的谢落。
 
疼痛是鲜活的，美丽的，等他们结成了疤，就会变丑。我只是庆幸，他不会看到我丑陋的伤口。



每天的工作忙碌，未来正以无数种可能性展开。我努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扮笑脸，茫茫，你做的很好。

可到了晚上，思想不受控制，依旧会做关于他的梦，喜怒笑骂，犹在眼前。梦的意识里，我与他星离月会。暗夜中，幽径丛生。 

茫茫，快点来。
 
茫茫，我看到你了。
 
茫茫，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如夜晚山间的风，在我耳边回旋不息，感觉到泪水在脸上流滚的热度。而一旦惊醒，所有的挣扎，绝望，恐惧就全都消失不见。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渐渐的，我才想起来。呵，一切都已结束。我脸上并没有眼泪。
 
这时日光初现，天边扯开一片玫瑰灰。茫然的站在窗前，巨大的日常生活扑面而来，犹如一个深渊，咻咻的笑我。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深渊，那些看破的，跳进去，沉了。留恋的，被人扔进去，也沉了。到底没有分别。



到底，人只可同生，没谁会去共死。原来，这才是大慈大悲。

曾经一字一字的对他说，我不要幸福，我无惧伤害，我只要你。但到最后，我仍是拒绝了伤害，并向着幸福妥协了。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明白，可以伤害到人的，只有自己的罪。若我们因着孤独，因着缺失，或因着贪婪而爱，那是注定要后悔的。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是该起身出发了，去邂逅下一场烟火。换一个城市，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我知道如此的自己，一定会幸福。只是，幸福啊，我从未曾看清楚过你的模样。



尘埃，渐渐渐渐的，总是要落定。

我的心就这样静下去，静到没有了感觉。
 
父母打电话来，我也是有气无力的答着，有一搭没一搭。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可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朋友说：茫茫，你越来越自闭了，你正在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
 
真的吗？原来我的思想正在衰退，在消失。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我分明还记得。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昏昏的光线下，有不知日夜的欢笑。他俯身向我的脸。他的眼神既明亮，又惨淡。

他说：茫茫，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