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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ing〗江南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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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这一年,梁家医馆后院种的梅花开得很美。
远远的,就能闻到阵阵幽香。
这一片小小的梅林是梁家少爷在打理。修剪树枝、浇水捉虫,十四岁的小少爷做的得心应手。这是他一个人的梅林,闲来无事就在林子里看书乘凉,偶尔睡上一觉。
下学后晚饭前的时光是最惬意的,梅林里很安静,风的味道都是香的。坐在树下湿软的泥土上,土腥味很醒脑。梅林里种植的是白梅,每年它们掉落下的未成熟的果实都被下人们尽数拾起,制成药【】品。
到了三月,气温微凉,梅花陆陆续续地都开了,繁茂的感觉让人一见心喜,站在树下看,白色的花像铺满了整个天空。
这天下学后梁家少爷照旧早早回到了家里,穿过药膳房来到后院。天色尚早,屋外江边有许多孩子在放纸鸢,书包堆放在微湿的草地上,孩子们穿着学园里发的交襟长衫,稍长的衣角被风吹得上扬,布鞋上沾满了水珠和湿土。
小少爷借一棵梅树的枝干爬上了墙头,逐渐昏红的天空中飘飘摇摇地挂着好几只纸鸢,蝴蝶、蜻蜓、金鱼,还有颜色各异的矩形。江水哗哗地流,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笑。小少爷闭上眼睛,觉得时光都要停止了。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估摸着该吃饭了,小少爷挪动着回身,准备又顺着树枝爬下去。
此时天上只有薄云两三缕,月光正好,白梅映着月色,整个梅林都被笼罩在莹光中。小少爷抬眼望进花海间,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树上的少年。
这一幕,在小少爷变成了少爷,再变成老爷之后,仍常常毫无规律地出现在他的梦里。那少年穿着和学园里的孩子一样的月白色交襟长衫,温和细挑的眉眼,水色的唇,看起来和小少爷一样的年纪,却有着天生眉目含情的面容。
那是小少爷最温柔的梦境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好多年。
每阵风吹过,都卷着梅香。
少年身上也总是带着花的香气的,小少爷记得很清楚,只要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闻到。少年说他姓温,名独裔。小少爷点点头,拾起一根树枝在江滩边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梁遇。”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江两岸绿意渐浓,垂柳依依。
往年的这个时候,梁遇总是独自一人。穿过梅林,穿过药香弥漫的药膳房,穿过前厅,再一路小跑来到江边。江很宽,他从未到过对岸。其他孩子在不远处玩着各种受欢迎的小游戏,他看顺着江水飞速游过的鱼,看天上掠过的飞鸟,看对岸的花草。
而今日终于有人陪伴。
江水并不湍急,临岸垂柳的柳枝拂过江面,顺着江水的流向晃动。百步之外有一条入江小河,河滩上长满了蓝色鸢尾草。梁遇和温独裔肩挨着肩坐下,风里只能听到梁遇絮絮地说着许多事,或是周围的花木是否有药用价值。“每天听我爹他们念叨,久了也就熟悉了。”小少爷说着,垂下头去看一去不回的江水。
温独裔只是静静听着,不时搭两句话。梁遇并不介意他的寡言,说得多了,就去拾一颗被江水冲刷的石子,摘一朵开得正好的鸢尾。时间也就默然流走了。繁茂的柳枝连成一片,像一张厚实的帘,午时阳光正好,温独裔在树下撩开帘子看向站在江滩上的他。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10-16 19:47回复
    贰.
    在十四五岁的年纪里,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是个大人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太嫩,盼着能快点长大。
    这一段纠结而简单的年岁,也总是跟“情窦初开”联系在一起的。
    在下学回家的路上,会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孩子们把小贩团团围住,高高举起手里微薄的一点零钱,去换取一串糖葫芦。这一次梁遇也挤进了人群里。
    红糖裹着山楂,酸的甜的,就像他的心情。当他举着糖葫芦站在那梅树下,当温独裔伸手接过它,像接过一串红彤彤的心意。
    多希望他能喜欢。
    来历不明的少年总是笑着的,弯起眼眸扬起唇角,包裹着山楂的红糖都要被融化了一般,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气。梁遇只是乐呵呵地看着他吃,一心想着把自己手里的那串也给他。夜里躺在床上时,想着第二天又能见到他,就不自知地笑起来,忍不住又坐起,推开床边的窗,看着夜色中的梅林。凉风灌进房里来,也平复不了一颗滚烫的心。
    家里的小木船许久没用了,梁遇把它从储放杂物的房间里拖出来,拿抹布细细擦拭几遍。
    温独裔凑过去看他忙活,墨黑的眼看看船,又看看擦船的人:“梁遇,这是准备干嘛呢?”梁遇闻言抬头朝他笑笑,直起腰用袖子擦脸上的细汗:“啊,一会儿我们坐船去游城吧?”
    “游城?”
    “嗯,从那条入江的小河往城里走,可以穿过这城,到另一头去。”说着,他放好抹布,取出一支长篙,便拉着温独裔一起把小木船推出了院门。
    船在河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压坏了好几朵鸢尾花。终于将船推进了河里,梁遇把竹篙伸进水中,跳上了船。船晃了几下,很快稳住了,他便向温独裔伸出手,扶他上船。温独裔显然是第一次坐船,上了船后就愣愣站着,满脸好奇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把目光移到李炜脸上,良久,才露出一个恍惚的笑。
    梁遇只觉得这样的温独裔可爱得紧,不觉两人上船已经好一会儿了,还相互看着对方傻乐。
    “别站着了,坐下吧。”先回过神来的梁遇摁着温独裔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撑着长长的竹篙让船缓缓向前驶去。
    几年前看起来大小刚合适的木船,现在却觉得小了,载着两个少年虽不显拥挤,可梁遇却感觉似乎闻到了温独裔身上的梅香。江南的水总是不急不徐、温润平缓的样子,都说一方水养一方人,说的是真有那么点道理,即使这天孩子们不用上学,整个城里也是安安静静的。
    身处穿城而过的河道中,几乎感觉不到水的流动。河两岸的房屋也都是安静的,苍白的墙上镶着一两扇褐色木窗,青色的瓦屋顶上长着些许细草。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3-10-16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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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的少年也不说话,一个站着撑竹篙,一个坐在船上看,一路划过几座小桥,几个小渡口。
      远远地听见有人唱着轻轻柔柔的江南小调,合以静谧的、竹篙划破水面的潺潺声响。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
      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萧萧扬花落满肩。
      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何处是江南?江城无风,烟雨朦胧。
      岸边街道上的柳树静止不动,一笼烟雨缓缓罩下来。空气变得凉凉湿湿的,目光所及之处渐渐开始泛白。船上两人相视一笑,小船继续向前,融入更浓的雨雾之中。
      似乎过了很久,河道渐宽,水流也快了些,船行过一个小小的落差坡,不久又恢复平缓。
      耳畔不时传来山间飞鸟的鸣音回声,再看周围,雾气弥漫,竟连水岸都瞧不见了。梁遇心知他们已经穿过小城来到了另一边的江面上,正想对温独裔说些什么,一低头,却见那人伏在船沿上,双目微阖。嘴角噙一丝恬然的笑,想来是睡过去了。
      于是梁遇也笑笑,把竹篙绑在船边,然后轻手轻脚地凑近他,细细端详起这人的睡颜。靠得近了,便就可以闻到更清晰的梅香。
      若此时再抬眼看向别处,就只能看见烟雨圈住的一小片江面,其余一切尽被浓厚的白所覆盖,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方江水,一叶扁舟,眼前浅眠的少年,以及自己。
      梁遇心下一动,缓缓俯身,在温独裔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3-10-16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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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人说,他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梦罢了,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不过是想象出来的。
        梁遇自然是不信。他还记得那人的体温、呼吸、心跳和他翕动的睫毛。褪掉焦躁的渴望后,只剩下了温柔的期盼。
        这整个小城都装满了回忆。一起逗过酒巷里的小花猫,爬过茶馆后头的李树,揭过当铺房顶上的瓦,在石桥上晒过太阳,在河岸上种过树,中秋当晚一起赏圆月,新春佳节一起逛夜市……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李炜只想把相处时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尽数拾起,好好安放,等以后,他们老了,还能再取出来,细细回味。
        直到梁遇过了而立之年,直到他年近不惑。
        梁家老爷也老了,医馆在梁遇的经营下发展得很稳定。他又一次在医馆后院里辟出一块空地,种上了梅树。到了梅花飘香的季节,梁遇常常待在后院里,静静坐着。如今的他,少了当年的稚气,多了一份稳重,只是他依然没有等到那个人。
        那样漫长的年岁都轻描淡写地流走了,他坐在树下任由飘零的花瓣抚过脸颊。
        至今日,他想着往后不知尽头的人生之旅,终于愿意承认,年少时的种种不过一场空梦。
        并且,一梦好多年。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10-16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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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他在梦里再一次见到了温独裔。
          天上下着小雨,依旧年轻的自己撑着一竿竹篙,将船划到岸边停下。早春时节,河畔垂柳依依,绿意盎然。雨水顺着青石阶往下流,挂在屋檐下的水帘断断续续,那人撑一把素色的油纸伞,走在古老狭长的巷子里。
          一别经年,又是春色满江南。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3-10-16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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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3-10-16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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