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天光尚浅，罗敷带着捡回的孩子清明，到一处坟冢前祭拜。这坟冢奇怪，没有姓，没有名，只有雕得栩栩如生的像。这祭拜的人奇怪，不哭，不笑，神色莫测。这祭礼奇怪，只一杯茶，茶却好看得很。
罗敷从新生出的花树上，摘下几朵花苞，丢入茶中，花苞翻腾，绽开，异香扑鼻。她又抬手倒半杯，算是奇异的祭礼，而剩半杯，一饮而尽，这美丽芬芳的茶，真是苦涩无比。
罗敷饮下茶，抬手去抚摸那栩栩如生的像，口中呢喃：“瑾卿，不，爷爷，我终是如你一般了，终如你一般追求美好，可现在，又入了一个轮回。”
语毕，罗敷起身看向身后的清明，清明他已等候多时了。清明殷勤地结果罗敷手中茶盏，轻唤一声“姑姑”，眼角眉梢，都是明显的爱意。
好一杯苦茶呢……

瑾卿
我是瑾卿，罗敷的爷爷。
不要奇怪，我们为何不是一个姓。我本不是她亲生爷爷，她是我捡回的孤女。我记得她幼年时就十分美丽温婉，因此给她取名“罗敷”。
我生性属木，似乎天生就与自然为友，药铺里郎中不识得的药草，在我手中，实在是寻常事物。利用这些药草，我制作救人治病的药，也制作能够使人产生幻觉的毒，但这都是姨娘教我的，她已经不在了。
制作的毒洒在整个山谷，这山谷就成了一个仅存于传说中的山谷——寂静谷。每年通过鸟兽，把能够治病的药传到尘世，并带上写有“寂静谷”三字的花瓣，就是我们唯一的消遣。相传寂静谷中有医仙，想来就该是我吧。
当然，除却药草，我还用自然中的一花一木，来制作各式各样的物事，就如眼前这杯茶。
思怜茶……

　　思怜茶，说也简单，是莲花和含有剧毒的相思子发酵加其余中药调配而成。相思子的毒素虽经过处理，却仍是剧毒。可这茶虽有剧毒，却能青春不老，毒素累积直到毒发身亡。思怜茶嗅之香甜，苦涩得却难以下咽。
　　我一向不喜饮用思怜茶，可自打姨娘离世之后，我突然养成了饮用思怜茶的习惯。饮用之时，还必得佐以花苞，看花朵在滚水中上下浮沉，实在美好。
　　是啊，姨娘就曾这般追求美好，她离开了，似乎我就成了她。
　　我的记忆迷离，如同刻意堆砌。我只记得，是姨娘养大了我，如罗敷一般，我是她养大的孤儿。她为人凉薄，少有言语，对于美的追求，是那么纯粹极致。她可以忘记吃忘记睡，也决计不会忘记喝下思怜茶。她青春不老，永远二八芳华，开始我不以为意，可当我终于知晓自己心意，她却不复存在。
　　细说起来，姨娘该是上一代的寂静谷医仙吧，她大我二十岁，眼角眉梢，却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我知道那是思怜茶的效用，可我执意不饮，盼着自己长大，和姨娘间，能平添柔情。我记得那年雨后，她祭拜山谷，用的，是思怜茶。祭拜过后，我殷勤向她行大礼，眼角眉梢，都是分明的爱意，可在那之后，她随风而逝，只留下孑然彳亍的我，和那段不存柔情的回忆。
　　姨娘逝去，我就养成了饮用思怜茶的习惯，她那么热爱美好，我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这青春的美好。
…………

　　姨娘不在了，寂静谷就只剩我一人，伴随我的，只有寂静谷中的鸟兽，和近乎煎熬的闲暇时光。而在多年之后，我在相思子树下，捡到了一个弃女，那，就是罗敷。
　　我让罗敷叫我爷爷，我虽大她三十岁，实不能够得上祖孙间的年龄差，可我的心性，却早已步入老年，又亦或是，有些禁忌的事情，我在刻意避免。
　　我好生对待罗敷，教她识药，制药，也教她琴棋书画，最后，也将思怜茶和洒在寂静谷周围能使人产生幻觉的毒的制法，悉数教给她。而即使我早知结局，这一切我也不曾后悔，呵，罗敷……
　　我还记得，在那年初雪，她化雪水奉茶，看向我那一眼。透过她灰白而聚光的瞳仁，我看到的，是分明的爱意。
　　知晓之后，想要掩饰就太难。望着她的双眸，我隐约嗅到的是不祥的气息，也就是打那天起，我开始给自己雕像，用新生出的相思子树干，雕成与我面容神似的像。我知道思怜茶毒存于我体内，离开人间只是定数，但现在我如此追求美好，就算死，也得留下痕迹。
　　在雕像完工的那一晚，天很蓝，月很圆，罗敷也早已睡熟。我仔细端详着新刻好的木雕，心中满是欢喜。又想到今日思怜茶还未饮，就端过茶盏，在相思子树下对月饮茶。一杯已尽，想要起身，却没了力气，我不得不俯身保持平衡，双手却垂落到地。这个姿态，这个身影，逐渐重合成了那年的景象——阳春三月，罗敷哭啼，我弯腰，双手垂落在地，把她抱起。
　　体力流失得越发厉害，我知道毒发了，可我依旧无半点悔意，迷茫中，我又想起了前几日的梦——我捧起黑色的土将自己埋葬，守护的是唯一有思怜茶存在的地方。
　　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但口中还有些许剩余的思怜茶。在生与死的交接点，我才真正品咂出了思怜茶的真味，而些许秘密，也随我的故去，成为尘封的遗迹。
　　呵，思怜茶，当真是好苦的茶。

　　情感的挣扎和伦理的约束，生生压得我不能自已。爷爷还是那般美好那般凉薄，我又怎么能置诸多可能的意外于不顾，那无疑害了他，也害了自己。心下如此，我也决心压制这份情，实在不得外露。
　　可刻意为之总会露出些许痕迹，那年初雪，我化雪水奉茶，向他颔首微笑，透露出的，竟是满满的爱意。我记得，也就打那天起，爷爷不再望天，而是开始雕刻，虽有几分好奇心，我却未曾观摩爷爷到底做什么。
　　几月之后的夜晚，有了变数。那是一个恬淡的夜晚，天很蓝，月很圆，我感觉劳累，早早睡熟，而爷爷依旧忙着摆弄他的雕刻，我也未曾上心。睡到半夜，似乎有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但我依旧未曾在意，直到旦日清晨。
　　我无法形容看到爷爷倒地的感觉，只觉一阵眩晕，眼眶泛酸，却不想流泪。爷爷倒在那里很安详，嘴角还含着诡秘的微笑，似乎在独享一个秘密，还有着些许孩子气。他白皙的面容被黄土所染，眼角的寂寞蔓延到额前，我一时情绪不稳，晕倒在那里，醒来，爷爷的尸身已经不见，只剩下那个他雕好的雕像，一如初般不哭不笑。
　　我又想起了爷爷说过的抚养他长大的姨娘的事情，也记得他当时的神情，一个猜测，隐隐成形。
　　可自打爷爷逝去，我不可避免的改变了太多，最简单的，就是开始饮用思怜茶，而且饮用时必得佐以花苞，花苞在沸水之中浮沉，甚是美好。他那般追求美好追求极致，我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这青春的美好。
　　只有，尽力维持这青春的美好……
　　日子依然要过下去，我依然每日饮用思怜茶，然后如爷爷一般望天。药园我也无心打理，各种药草也都日渐荒废，除了我后栽的曼陀罗。曼陀罗虽不打理，却日渐繁茂妖艳，花期已至，依旧带着醉人的芳香。但我却没有忘记制药，依旧利用鸟兽散布到尘世，寂静谷医仙，不能只是个名号。
　　爷爷走后，过了四年，我孑然一身，心亦钝化，而就在那个初春，大致是清明节的那一天，我在繁茂的曼陀罗下，捡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生得很白净，而且不怕人，还不曾逗弄，就冲我微笑，我给他取名“清明”，寓意“清高明朗”，他也不失我所望，一直茁壮成长，但我对他，却不如当年爷爷般对我好，我心里有着很深的疑影，而秘密。我倾尽一切也要有所发现。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是十六年，十六年来我一无所获，对待清明，也总是淡淡的，除了教他识药制药，也并不多做关注，可他一直笑脸相迎，热情得似乎过了头。
　　原本认为他小孩子心性，可在我祭拜爷爷时，看到的他的眼里，全然是分明的爱意。
　　一切，豁然开朗，我在他那一眼中，读到的，是一种轮回。
…………

　　爷爷心仪他的姨娘，姨娘逝去，爷爷变得凉薄，然后因爱而美，开始饮用思怜茶，再然后，就捡到了我。
　　我心仪爷爷，但爷爷最终逝去，我变得凉薄，然后因爱而美，开始饮用思怜茶，再然后，就捡到了清明。
　　那么，清明心仪我，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呵，医仙果真是个笑话，造化弄人，医仙需要传承，而且，上天竟以这种方式限定接任医仙之位的期限，真真是个笑话。
　　我们几个弃婴，都不是偶然，实在是造化弄人。几代传承，整个山谷都只有两人独处，一方爱上另一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当另一方发觉，自己被自己的后人所爱，内心的悲凉和慌张，更将饱受道德的诘责，这无疑有是思怜茶的慢性毒的最好的催化剂。我精通医术。竟忘记了，思怜茶的毒，是存于自己的心里。
　　我们都是自己捧起土将自己埋葬，只为了一个轮回，而我，就要破了这个轮回。
　　清明，姑姑对不起你，可我们都得有个终结。
　　看到他眼神的当天。我特意在思怜茶中，加入了曼陀罗花，然后故作亲昵的请他喝下，他欣喜若狂，想都没想，就全部喝下。
　　曼陀罗，可是使人迷醉的呢，我加的量，又是那么多，清明，你会就这么睡过去，会一直天真无邪，剩下的，姑姑来做。
　　我必须做。
…………

　　夜晚，我点燃了火把，烧起了整个药园，又烧起了整个山谷，全然不顾鸟兽的嘶吼，我只为让这世间不再有寂静谷，不再有思怜茶。
　　思怜茶，当真是好苦的茶。
　　看着火势蔓延，一向凉薄的我也露出些许微笑，要结束了，现在的火势，就是天下暴雨也救不得了。我坐在湖边，手中是一杯思怜茶，喝下半杯，自沉湖底。
　　直到此刻，我才品咂出思怜茶的真味。
　　当真是好苦的茶……

尾：
　　集市上，有了一种新的畅销品——思怜茶。
　　寂静谷破，人们在灰烬之中，发现了湖面飘着的半杯思怜茶，又仔细搜岛，发现了配方。
清明爱罗敷，为了取悦她，偷学思怜茶，记下方法，藏到了雕像底下，因为雕像压得紧，没有成为灰烬。
　　集市上，不时传来这样的声音：“思怜茶，永葆青春，寂静谷医仙的配方，我们凡人，有的享受啦！哈哈哈！”
　　苦茶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也不会结束…………

好

好

这种文章，我看不进去

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