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上午总是特别忙碌。朴灿烈手里拿着几份要送到内科的片子，看着电梯的数字向上跳。他右肩靠在墙上，数字“五”亮了后才站直。金属门打开后他习惯性地等在一边，让外面的人先进来。
个子比自己稍微矮些，头发温顺，眉眼细长，皮肤白得都和吴世勋一样。
朴灿烈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黏在走进电梯的人身上。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偏头回望过来。
除了他自己，再没有谁会和吴世勋那么像。
朴灿烈按住开门键，金属门维持着打开的状态。
尽管已经相当确定，他还是犹豫着问：“吴世勋？”
“啊……你是……朴灿烈？”对方一幅反应过来的样子，空荡荡的眼睛有了神色。
他扯出一个惯常的笑脸：“是啊，我在这实习，正要去送资料……你号码还是以前的那个吗？”
吴世勋眨着眼点头：“嗯，号码没变。”
“那我下了班再联系你吧？”朴灿烈带着商量的语气问，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再不把资料送过去可能就要挨骂了。”
吴世勋嘴边也挂起浅笑：“好啊，你先去忙吧，再联系。”
朴灿烈走出电梯，金属门在他眼前一点点合上。吴世勋在门的另一边和他挥了挥手手，乖巧得很。

墙壁上的时针已经过了两点，朴灿烈觉得眼睛发涩，精神萎靡。到走廊间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黑咖啡，喝完后模仿投篮的动作将易拉罐朝垃圾桶的方向扔。没有准头，只好叹着气走过去捡起来再丢进垃圾桶。他还没完全直起身，就听到中年男人仓皇失措的叫喊声：“医生！医生在哪里？……来看看我老婆……她要生了……医生！”
朴灿烈往男人的方向跑去，扶住他怀里的孕妇。她的额头上都是汗，眉头皱得死死的，嘴唇也咬破了。值班的护士将推车推过来，朴灿烈一把抱起她，小心地放在推车上，之后迅速将她送到妇产科诊室里。她一路都在哭叫，流出了泪，很可怕的声音，像是痛苦得快要死去。男人在门坐着，不一会儿又站起来，不安地来回踱步。朴灿烈远远地坐在走廊另一头，也许是因为摄入了咖啡因，精神格外清朗，一直等到紧闭的门被推开。男人立即冲上去向医生询问情况，医生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
因为母亲身体底子本来就弱，又是早产，新生的婴儿看上去又小又没有力气哭不出声音，动一下都很艰难的样子。它被送到加护病房，躺在玻璃罩里头，透明得像水。朴灿烈倾下身子凝视窗户另一头弱不禁风的婴儿。这是他第一次目睹生命的诞生，诞生在痛苦之中，又那么弱小，挣扎着想在这个世间多停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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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凌晨那一场急诊和之后自己莫名执着的等待，朴灿烈浪费了回家休息的时间，跟家人信息说早上不回去，之后就在休息室的小沙发上将就着睡下了。醒来时已经到午饭时间，肚子也饿得打鼓，浑身无力。实在无法，朴灿烈只好草草洗漱了，往员工食堂的方向挪动。
路上看到吴世勋正在药房拿药，左手手腕上系着蓝白纹饰的方巾。他站在二楼的扶杆边上，想同楼下的人打个招呼。但底下有那么多的旁人，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吴世勋离开的步子又迈得那么急，他最终还是没有喊住对方。那个背影似乎又单薄了些，出门时白皙的皮肤融在光线里，仿若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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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第三天夜晚，二人约了去看刚上映的电影。放映是在一个很小的厅，观众很少，只有几个相约而来的学生。外语片，不熟悉的演员。除了开头和结尾的两段外插曲一次都没有响起过，不渲染观众，纯然冗长又细致的叙事。可能是受不了拖沓的节奏，中途有两三人退了场。黑暗中打进一缕光线，很快又随着关门声消失了。朴灿烈小心翼翼地偏了一些视线看吴世勋，他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盯着屏幕，眼神模糊。
回家依旧是坐地铁，地铁里有明亮的灯。朴灿烈看清吴世勋的样子，果然又瘦了一些，黑眼圈更深了，眼角有一点血丝，不时还在咳嗽，咳得很厉害。吴世勋咬着吸管喝奶茶，并且异常顽固地拒绝了朴灿烈分享奶茶的请求。他们谈了一阵电影。吴世勋说终幕前的画面选得很好，只可惜铺垫太冗长，有些消磨耐心。朴灿烈则觉得无所谓，他说就像花开总要有漫长的等待，故事也需要时间来酝酿。
“可是铺陈的时间太久，等到真正开始发展剧情的时候，那些细节都差不多被忘记了。”吴世勋歪着头，“这样一来观众不是会忽略掉故事开始的原因吗？”
“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可能看着看着会忘了前面的剧情，也不会觉得对后面有什么影响。但看完后回想起来，还是可以摸索到蛛丝马迹的。”
“但没有及时发现的话，之后不是也只会觉得‘啊，原来如此’吗？不是当时发觉的话，就少了点意思吧。”
“你真是纠结啊。”朴灿烈用额头撞了一下吴世勋的后脑勺，“虽然是最后才知道，也不会改变之前并未发现、但确实存在的事实啊……越说越混乱了……总而言之，就是说，哪怕那些伏笔没有被观众完全看透，但观众也还是注意到了的。虽然说不明白，但还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好像不对劲，好像会影响到结局之类的。”
吴世勋向后仰一些，放空了力气靠着座位后背，“你好像长了点肉诶。”
“这话题怎么转的……倒是你怎么又瘦了？”
他摸了摸确实有些凹陷的脸颊，“最近休息不好啦，每天能睡三个小时就满足了。”
“失眠吗？还是身体不好？要不要检查一下？”朴灿烈担心地问。
“不用了，我让医生帮我开了一些安眠药，吃了就会好些。”他闭上眼，眼下是厚厚的深青色，青色下头是白色的皮肤，吹弹可破的脆弱。
“安眠药也要注意分量啊！”朴灿烈提醒。
“我又不是小孩，会自己注意的好吧。”他努力用声音而非眼神传达对这一毫无必要的担心的不屑，还是有些没劲。
“你快要到站了诶。”
吴世勋睁开眼，缓了几秒慢慢站起来往车门的方向移动。朴灿烈注意到他的左手，手指修长，手腕被包裹住，方巾没遮住的小臂上有一两条血管微肿着，鼓起一小片皮肤。他想要拉住那只手，吴世勋却先了一秒下车。

婴儿后来还是死了。朴灿烈在它的父母将它带走前去看了最后一次。眼睛似乎是睁着的，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掌是虚空握住了什么东西的姿势。它自始至终都安静地躺在玻璃罩里，明明在世间走了一遭，却因为无望的早夭，干净得近乎通透。
那天吴世勋来见朴灿烈的时候刚过正午一点，他们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
“前几天我值夜班的时候，有一个孕妇被送来医院。”朴灿烈看着脚下旺盛的青草丛，“因为是早产，生下来的婴儿只有这么一点大……”双手比了一个大小，比一般的小猫还要小一点，“可是它今天死了。”顿了好久，才继续说，“我以为它好不容易撑过了痛苦的过程，总能慢慢长大。”
朴灿烈低下头，双手捂住脸。九月十月之交，桂花已经开得彻底，清淡的馨香环绕着他，仿佛把他身上的悲痛也冲淡了一点。他的右手被吴世勋的左手握住，手心是对方苍凉的指尖。
“朴灿烈，”吴世勋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我喜欢你。”
“你听到了吗？”
也许只有一秒，也许过了好长时间。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好多年，那么久远的时光，似乎都比不上这半年的积淀。
朴灿烈回握住吴世勋，低沉地说：“我也喜欢你。”
他把头靠在吴世勋肩上，寻找一个温暖的支点。吴世勋的头也靠着他，两相依偎。
“吴世勋，我可以吻你吗？”
“现在不行。但你可以亲亲我的额头，或者我的脸。”
朴灿烈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吴世勋的，左手环住他的脖颈，安静地拥抱。他的右手握着那一块方巾遮住的小臂。吴世勋觉得有些痛，心中却是一片末日狂欢般的欣喜。

“哟，在这儿呢。”同期的实习生站在朴灿烈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叠资料，朝他挤眉弄眼，“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帮你弄来的啊。”
“多谢啦！这个月你的晚班都我来值就好。”朴灿烈接手，一时间没有握住，资料撒了一地。他急忙蹲下收拾好，回给同期一个表达感谢的微笑。
托人查查有没有一个叫做吴世勋的患者，将他的电子病历档案打印出来。病历从一年半前开始记录，内容繁杂。说得最简单，就是吴世勋在一年半前检查出慢性肾功能衰竭，由于家族有相关病史，恶化得很快。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都在进行相关的控制性治疗，但因为免疫力下降，期间也出现不少病症。半年前他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进入尿毒症阶段，每三天左右来医院进行透析治疗。两个月前出现疑似肺结核的病症，虽检查结果呈阴性，但表面症状并未消失，判断依旧有结核病毒残余的可能。最近他的家人替他取消了透析治疗的预约，说是想转到南方的医院去调养。
吃安眠药才能好好睡觉。
方巾之下是透析后留下的针口和肿胀的血管。
隐约而不断的咳嗽声。
担心是肺结核而自己一个人喝奶茶，不亲吻。
指尖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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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站在天台的栅栏边上，身后是一片掺杂着深蓝的暮色。
他拨了吴世勋的电话，没有人接。再拨一次，依旧无人接听。直到拨到第五回，电话才接通了。吴世勋的声音很遥远地响起，仿佛身处荒野。
“喂。”
“吴世勋。”
“嗯。”
“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啊。”
“你回来吧。我实习结束后就申请进内科，我陪着你。”
“朴灿烈，你知道我的病了？”
“嗯。”
“我跟你告白时其实是想，我生病了，想要人陪着我。我喜欢你，也想让你知道。我不想一个人。”他沉默了一阵，“可是我很快就后悔了。我是看着我的父母一天天憔悴下去的，我不想看你也变得那样。我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我愿意的……”
“可是我不想……其实南方也不错，这边更暖和一些，冬天比较不容易感冒，我也可以好好调理身体。”
“我去找你……”
“不用来找我……”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一点哭腔，“朴灿烈，我喜欢你。”
之后电话就被掐断，耳边是一连串急促的短音。朴灿烈在迎面吹来的风中不停地擦眼睛，但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们早该喜欢上彼此，却偏偏辜负了韶光。也许早就被对方惊了心，只是始终不曾言明。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却走到了无望的终点。刚刚降生的感情，还没来得及成长，就已早夭，虽然来过这世间，却干净得近乎透明。
爱如死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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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戳泪点

还以为是恐怖的文文，没想到这么温情

戳我泪点
唉，小竹马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