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
“梅雨季节焚点檀香最好了。既解湿气，又宁心安神，最和您了。”我捧着一炉檀香，放在榻榻米旁边的矮几上，一缕缕清幽的香气顺着镂空的炉孔袅袅升腾起来。我从柜子里取出一把铁剪，将书案上的蜡烛的烛心剪断一截，跳跃的火苗立时安分下来。
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今年已有30岁了。他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英俊清秀的面容，和一双深邃宁静的眉眼。他不爱说话，比如现在，他静静地在烛焰下抄写一本蓝色书皮的经书，我知道那是佛家的心经。最能安静心神。他朝我挥挥手，我便知道他要自己一个人独处。我阖上门，退出了书斋。
我来这里服侍他已有三年，三年的相处，我已摸清他的脾气秉性。看似冷傲孤寂，却意外的好相处。有时候我也会看着他的双眼发会呆。那是怎样一双眸子呢？看似古水无波，雁过无痕，却又深藏宇宙天际。看一眼便会不自觉沉溺其中。偶尔眼神里流露出的清冷岑寂，总叫我不敢抬眼对视。所以我时常低头，只在他埋首读书时，注视一会儿。有时，我会帮他添一杯新茶，燃一炉香，剪短燃烧过长的蜡捻，然后静静充当背景，安心的看着他。
三年来，他很少访客，时常待在书斋里，一待就是一整日。我总会担忧，怕他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我本是个话多的人，但三年下来，我的心也随着时间静了。
三年前，我初到这里。那时府上还时常欢歌笑语。园子里中满了梅树，初春时侯，艳红的，纯白的，淡粉的梅花朵朵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那会儿，来府上赏梅的宫廷贵妇，府台小姐甚多。也不乏许多附庸风雅的俗子。先生那时候最爱在一树红梅下抚琴，而那时与先生为伴的除了琴便是常来府里的旗木家的公子。他长得相当好看，丝毫不逊色先生。其实我觉得，若是论才学相貌，他其实是略胜先生一筹的。
那男人是候爷家的独子，父母双亡后，独自一人生活。十几岁时便袭了爵位，成了家主。说他是朝廷最年轻的青年才俊，整个京都风头最劲的男子。听说很多大家闺秀都倾情于他，舍他不嫁。而我第一次见他，其实只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与市井上游手好闲之徒相比，就是多了那么点儿权势。可是当他与自家先生饮酒，下棋，谈天说地之时表现的那副乾坤在握的模样时，我便知晓，张扬恣肆的外表下，其实隐秘了一个别样洒脱的灵魂。我想他是有故事的人。
其实，三年前的先生的表情比如今多上不止数倍。而今沉寂的性子多半与两年前一场事故有关。两年前的春天梅花刚落，从札幌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候爷出海遇上海啸，风大浪急使航船触礁沉没，全体船员都不见了。候爷尸骨无存。
现在，园子里的梅树虽然还像往年那样缀满枝头，但人事变迁，家门冷落，也渐渐无人问津了。
如今我时常拿着扫帚，去那里扫扫梅树的落叶，修修梅枝。偶尔摘些新鲜花瓣与年初新雪泡上一杯淡茶。其实先生又时也会来这里站站，看看一树红梅凭吊着一个人，一站就是小半天。这时我会为他披一件裘袍。他会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说不上为谁，也许是那个人，也许是我，也许只是这一树红梅。
我靠着窗口，听着雨打残荷的清脆却寥落的声响。思绪好似回到过去的岁月。
有一日，花开正好。旗木拎着一壶好酒，洋洋得意的走来。
他说：
“鼬啊，你坐在这一动不动，就像一位化佛豋仙的老僧。”
他说：
“小鼬，今天我们比赛喝酒，赢得人把名字刻在这梅树上，这树红梅就归谁~”
我回头，看见先生无奈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他说：
“好，就依你。”
我有些迷惘，那年那月那树梅花下，究竟是谁先醉了呢？
-------END-------
“梅雨季节焚点檀香最好了。既解湿气，又宁心安神，最和您了。”我捧着一炉檀香，放在榻榻米旁边的矮几上，一缕缕清幽的香气顺着镂空的炉孔袅袅升腾起来。我从柜子里取出一把铁剪，将书案上的蜡烛的烛心剪断一截，跳跃的火苗立时安分下来。
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今年已有30岁了。他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英俊清秀的面容，和一双深邃宁静的眉眼。他不爱说话，比如现在，他静静地在烛焰下抄写一本蓝色书皮的经书，我知道那是佛家的心经。最能安静心神。他朝我挥挥手，我便知道他要自己一个人独处。我阖上门，退出了书斋。
我来这里服侍他已有三年，三年的相处，我已摸清他的脾气秉性。看似冷傲孤寂，却意外的好相处。有时候我也会看着他的双眼发会呆。那是怎样一双眸子呢？看似古水无波，雁过无痕，却又深藏宇宙天际。看一眼便会不自觉沉溺其中。偶尔眼神里流露出的清冷岑寂，总叫我不敢抬眼对视。所以我时常低头，只在他埋首读书时，注视一会儿。有时，我会帮他添一杯新茶，燃一炉香，剪短燃烧过长的蜡捻，然后静静充当背景，安心的看着他。
三年来，他很少访客，时常待在书斋里，一待就是一整日。我总会担忧，怕他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我本是个话多的人，但三年下来，我的心也随着时间静了。
三年前，我初到这里。那时府上还时常欢歌笑语。园子里中满了梅树，初春时侯，艳红的，纯白的，淡粉的梅花朵朵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那会儿，来府上赏梅的宫廷贵妇，府台小姐甚多。也不乏许多附庸风雅的俗子。先生那时候最爱在一树红梅下抚琴，而那时与先生为伴的除了琴便是常来府里的旗木家的公子。他长得相当好看，丝毫不逊色先生。其实我觉得，若是论才学相貌，他其实是略胜先生一筹的。
那男人是候爷家的独子，父母双亡后，独自一人生活。十几岁时便袭了爵位，成了家主。说他是朝廷最年轻的青年才俊，整个京都风头最劲的男子。听说很多大家闺秀都倾情于他，舍他不嫁。而我第一次见他，其实只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与市井上游手好闲之徒相比，就是多了那么点儿权势。可是当他与自家先生饮酒，下棋，谈天说地之时表现的那副乾坤在握的模样时，我便知晓，张扬恣肆的外表下，其实隐秘了一个别样洒脱的灵魂。我想他是有故事的人。
其实，三年前的先生的表情比如今多上不止数倍。而今沉寂的性子多半与两年前一场事故有关。两年前的春天梅花刚落，从札幌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候爷出海遇上海啸，风大浪急使航船触礁沉没，全体船员都不见了。候爷尸骨无存。
现在，园子里的梅树虽然还像往年那样缀满枝头，但人事变迁，家门冷落，也渐渐无人问津了。
如今我时常拿着扫帚，去那里扫扫梅树的落叶，修修梅枝。偶尔摘些新鲜花瓣与年初新雪泡上一杯淡茶。其实先生又时也会来这里站站，看看一树红梅凭吊着一个人，一站就是小半天。这时我会为他披一件裘袍。他会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说不上为谁，也许是那个人，也许是我，也许只是这一树红梅。
我靠着窗口，听着雨打残荷的清脆却寥落的声响。思绪好似回到过去的岁月。
有一日，花开正好。旗木拎着一壶好酒，洋洋得意的走来。
他说：
“鼬啊，你坐在这一动不动，就像一位化佛豋仙的老僧。”
他说：
“小鼬，今天我们比赛喝酒，赢得人把名字刻在这梅树上，这树红梅就归谁~”
我回头，看见先生无奈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他说：
“好，就依你。”
我有些迷惘，那年那月那树梅花下，究竟是谁先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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