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几天后。
瓦尔基莉亚站在教学楼下的楼梯口踌躇着。她环顾四周,又向楼上张望了好几下,明明已经迈上台阶的脚却又收了下来。旁边墙壁上的挂钟“滴嗒滴嗒”地走着,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了,现在往上赶都不一定来得及——即使这样她也仍然没有上楼的意思。
挂钟的指针与刻线重合,同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而她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绕过楼梯向教学楼后面走去。
刚才在来学校的路上不巧撞见了瑞贝卡她们,见她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瓦尔基莉亚猛然想起上次的事还没有着落,她们只是被迫收手而已。如果照常去上课的话一定又会被找麻烦,犹豫了很久之后她还是决定逃课。
教学楼后的草地似乎很久没有修剪了,柔软的草丛已经长到没过脚踝的高度,被皮鞋踩下的地方发出“沙沙”的响声。
树叶间筛下的光斑。因少女走过而扬起的空气中的微粒。吸收了好多柔和的光弧,撩动空间中的所有温度。交聚,缠绕,凝结。将细末大小的碎块和着从地中海飘移而来的水汽,泼洒流泻投入地面。
感觉意外地不错。
就这样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上一下午吧,她想。
——就算逃课会被学校通知家长什么的,反正也没有可以通知的对象了不是吗。
流露出不知该说是无所谓还是决然的表情,瓦尔基莉亚继续向树丛中走去。
突然觉得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吓了一跳的她慌忙向旁边避开,虽然没有踩到那东西,自己却失去了重心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柔软的草地自然造不成什么伤害,倒霉的是后脑勺却不小心撞在了身后的树上,“好疼……”揉着被撞疼的地方抬起头,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少年的脸。
“啊……”她不禁轻呼出声,却又马上捂住了嘴巴。银发少年双眼微闭,靠着树干双手枕在脑后,似乎睡得正香。
——应该没吵醒他吧……?
眼前的这人正是那个坐在瓦尔基莉亚后面的座位上,却在不久前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斯贝尔比·斯夸罗。
——总是不来上课,原来是到这里来了吗……
——总之别吵到他比较好,到里面一点的地方去吧。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对面的少年却突然动了起来。纤细的银灰色睫毛微微颤动,他略显慵懒地半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少女。
瓦尔基莉亚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难道说他从刚才开始就是醒着的么?
然而少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甚至可能连哼都没有只是她听错了——就又闭上眼睛将头向后仰去,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他的午觉。
简单地说,瓦尔基莉亚又被无视了。
但她并不在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不被找麻烦就好。她这样想着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高悬在头顶正上方。而教学楼后的这一片草地上却只有这里有几棵树,其他地方种的都是低矮的小灌木,根本无法遮阳。也就是说,如果她想找个阴凉一点的地方休息,那就只能在这一带找。
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少年,瓦尔基莉亚犹豫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出声道:“那个……”
没有反应。
“那个,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仍然没有反应。少年一动不动,尽管瓦尔基莉亚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不说话的话,意思应该就是可以的吧?
瓦尔基莉亚一边继续用眼神余光观察着少年,一边在他右边不远处挑了一棵树靠着它坐在了草地上。草丛的触感软软的,再加上树叶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植物香气,瞬间令她放松了下来。缓缓合上双眼,在这里睡一觉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意料之外的声音却突然传来:“你,是那个塞佩恩特家的吧。”
瓦尔基莉亚猛地坐直了身子,向一旁望去。然而银发的少年却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右腿搭在左腿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像刚才他不曾说过任何话一样,这甚至让瓦尔基莉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震惊之余她还是不忘轻轻点头并且答了一句,“是。”
“害怕被索尔他们欺负,所以就躲到这里来了吗。”虽然是疑问句,少年的语气却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有的只是不屑的冷漠。
瓦尔基莉亚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而少年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哼,唯一的继承人也这副模样,看来塞佩恩特家是没什么希望了啊。”语气中的嘲讽清晰可见。
“那你……”
“嗯?”少年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对自己的话做出回应。
瓦尔基莉亚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那你告诉我……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名为斯夸罗的少年放下原本枕在脑后的手,撑起身体坐直了看着一旁的少女,挑起一边眉毛以显示他的惊讶。但片刻他的表情却变得凶恶起来,“嘁,”紧闭的牙缝里迸出冰冷的语气词,他用充满蔑视的激烈语调说道,“当然是打回去啊!用剑!用拳头!狠狠地还击!让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他的语气就好像这是三岁小孩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然而瓦尔基莉亚却只是沉默地咬住了嘴唇,好一会才再次出声,“那种事……”她的声音仍然是颤抖的,“那种事,是不行的……”
“什么?”斯夸罗眯起银灰色的双眸。
“我到这里来……父亲送我到这里来,不是来做这种事情的……”瓦尔基莉亚的眼中有什么在闪动着,“我是来学习的,学习怎么成为合格的黑手党……然后,要复兴我的家族……所以,我……”
“Vol——!”瓦尔基莉亚的言语被吼声打断,她不禁吓得缩了缩身体,“开什么玩笑!”斯夸罗脸上是明显可见的怒气,“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渣滓,要怎么成为家族的领袖?!你以为黑手党是靠那点破知识就能当的?!别说笑了!在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哟,给我看清现实吧!”
他一个挺身从地上站起来,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树干,“真是的,跟你这种渣滓待在一块,感觉自己都要变软弱了!”说完便将手插在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只剩下瓦尔基莉亚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
——“软弱”吗……
她沉下表情,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了臂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