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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秦罗清水】孩子 作者:左京(Sa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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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的文了,联系不上作者左京(Sakyo),之前有给她留言求授权,但是估计作者不在线。
暂时先放到这里吧,很好的一篇文,兴唐同人,共享给大家。
注:保留作者撤文权利


1楼2013-03-11 23:45回复
    「那只不过是个孩子。」
    人都那么说,但语气底每隐有复杂情绪涌动。
    家世显赫,人也生得风姿俊秀。合该是晋人衣冠,乌衣高屐,翩翩浊世佳公子。
    偏他是那个断生死决胜负的关键,一国上下性命所悬。
    眉间眼底却是一段浑不著意的风流,就好似这一趟不过是好玩游戏,小孩心性,一时玩过了,也就撂开手。
    由不得人心下不忿。
    秦琼却只有在心底叹息。在这样意气风发的韶华面前,原是最易于感怀年华易逝。想当年和他初见,那还真是个玉娃娃,坠在脚畔跟前跟后,一双黑晶晶的大眼,稍不如意就泛上水光。但又有一股磨人的倔强,泪水滚来滚去断不肯落下来。
    他走的那日,正是天地萧瑟,北雁南飞。离家日久,游子思归人意注满心头,几忘了依依牵人衣角的小表弟。
    他也是这般仰起小脸看定了自己,也知事情已定,平日里的娇咨全数不见踪影,抿了唇不知该不该哭。
    长他十三岁的表哥一时心软,蹲下来平视他,替他整一整披风的领巾。
    「成儿,我这就去了。」想一想,补上一句,「你可要听话。」
    姑父治家极严,这孩子又是个娇蛮任性古灵精怪的性子,这一天天大起来,没了自己从中折冲,难免生事。
    「我会听话,」绵软清脆的童音,却透著斩钉截铁的意思,「表哥,等我长大就来山东望你。」
    彼时他连山东在哪里都不知。只知远在天边,瘦马一乘天一涯。
    ——等我长大。
    思及此,秦琼忍不住又要叹。却怎的,我已快老了,却还没等到你长大?
    「罗成,」他唤。面沉如水,「你何以对单五弟如此无礼?」
    「咦?」那人惊异般,「二哥你这话从何说起。」
    他唤他罗成,他唤他二哥。
    『成儿』,曾几何时,他是这样唤他的。现在自不能再叫这私昵的幼名。
    他却也不动声色,但随了众人唤他二哥,别人叫来是恭敬也是亲热,出自他口,倒似金兰义气盖过了中表至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淡淡道。
    眉心有一点疲倦的痛。
    果见那人都起了嘴,「长久不见,玩笑一下罢啦。我倒忘了五哥礼数上最是要紧周全的。是我的不是,二哥你饶我这一遭。」
    说的是陪情伏低的话,秦琼却知这篇话全是镜面上滚水银珠子,滴溜即过。贵公子有他的手腕心计,绝不会僵在半空上下不得。
    哄别人,或许够了,但怎瞒得过秦琼。然则他或者自始至终便没想过瞒他。
    ……也罢了。秦琼以指尖按压眉间。但看在还有这番让他有台阶可下的心思。
    那人却静了静,停了手上的动作,低头闷闷弄水。
    秦琼耐不住抬头看他。
    他刚洗去脸上染的颜色,尚未拭乾水滴。鸦青的眉,衬著洁白的额头,更显得眉目鲜研。灯下看来,那分郁色明明显出稚气,让人心头一软。
    他叹气,「你过来。」
    他挑一挑眉,「二哥又要接茬教训人,我才不过来呢。」
    也只在这表哥面前,他才会不自觉显出这点娇气。
    秦琼看著他,倒觉像只戒慎猫仔,生恐尾巴给踩了似的。忍不住展颜一笑,「你愿留著做招牌,那也由得你。」
    「怎的?」他果然紧张,「哪里没洗乾净?」不觉走过来,拿他当铜镜用。
    秦琼略略打量片刻,抬手,在挺而且直的鼻梁一刮。
    下手不轻,动作却不紧不慢。以那般身手,竟避不开。少年倒弹两步,边护著脸抱怨:「我就知道二哥又耍诈!」
    这孩童举动,二人当年在幽州常做。此时重温也不乏温馨,冲淡了片刻前的不快。
    笑了笑,秦琼敛容看定他,「如今不比以前,你一念或可牵动天下苍生气运,做事切莫率性而为。」
    那双水亮眼眸怔了怔,随即转开。边喃喃道,「为何你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又那么无趣。」
    秦琼失笑,「我人既无趣,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无趣的。但望你听进去些许就好。」
    怅怅地,少年似看著窗外渐渐西沉的月,「表哥,你知道我总是听你话的。」
    这一言也不知触发了心里的什么,融融曳曳的月色,仿佛潮水逐渐漫上心头。
    多年后秦琼反复在想,要他听话,是否错了,是否委屈了他……假如没有这段对答,一切会否不同。
    但他清楚地记得,在他面前,少年从来也没半点委屈隐忍的气色。


    2楼2013-03-11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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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见面,又是在两军对垒的沙场。
      三通鼓响拥出狼牙军旗,分明是杀气蒸腾的景致,然中军之将素罗袍、亮银甲,眉目如画,生生带出分轻袍缓带春日走马的清贵闲逸来。
      看来似再没比他更不适合生死相砥战场的了。然而他知道,身后人人也皆明白,那美若冠玉的少年是名副其实的战神化身。
      众人性命都曾经他一手挽回。自那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以降,却也无人觉得多么了不起。兄弟两字说的是什么?拜过把子、喝过血酒,皇天后土面前发过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举生赴死,义所当为,这全是正理。
      也或许,是因那人眉目间那点浑不在意的淡漠,人皆不觉得亏欠他什么。
      望著那眼梢眉角张扬的傲气——他勒定战马,点手叫战,身后金鼓正泼天地响了起来——他却因少年唇角淡若春风的笑意,心底涌起了一阵温暖。
      那个带些狡黠的笑容,是如此熟悉。
      他横枪立马。他摘下瓦面金装鐧。白月光兜定飘扬帅旗,羯鼓如雷催动杀气。然而名将奇阵的衔头、国运角逐的关口,仅只是一场游戏的背景:多年前燕山脚一围古城一座豪邸一方小小后园中那每日上演的戏码,如今要在天下人前搬演。
      他迎上寒光闪烁,宛如欢悦地迎上一声久违的问候。二马错镫间,且想及待万事底定,有独处机会时要问问他别来可无恙,问过上回他甘冒大险出手相援,回去可有麻烦……这些普通寒暄,对了那少年,别人是决计不会出口的。就连他自己,也时常不记得。
      那天他醉了。
      压根没参加庆功宴的人,竟然醉了。
      这事也只秦琼注意到。虽是破敌决胜的关键,但庆功宴于他,似从来没什么缘份。一壁如是想,一壁走向内堂的他,巧不巧瞥见回廊转角,一名亲兵双手捧了铜盆出来。他识得,是表弟的亲随罗心,当初在北平时和他小主人一双淘气。
      不觉站住,「怎的了?」
      「表少爷,」罗心恭敬唤,浑没觉得这称呼有何不妥,「殿下带了酒,这刚服侍他躺下。」
      也没错。对他而言,不管在北平还是离开千里外,殿下始终是他的殿下。而他,自然是嫡亲的表少爷。
      听的人心中却打个楞怔。
      自打离了北平界,再没听过这个称呼。那地方是从未想过会再去,而现今……他只怕也回不去了吧。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受,便只点了头,「好,你且去。我进去看看。」
      疏朗的一个跨院,收拾齐全。四白落地,映著花窗里的一拢竹子,安静极了,却也有几分冷清。
      他想起那少年虽是生长北国,但幼时荏弱,最是怯寒。他房间里铺了波斯地毯、虎皮铺垫,鎏金嵌花铜炉里总有栎木的炭燃了龙涎香、苏合香,是姑母吩咐下的,说是安神。一室醺醺然有春意。而今这屋子是素净多了,不见满室锦绣,转过白绢墨竹的四扇屏就看见那人安静合眼睡在床上。屋中没什么酒气,只见一头墨般漆黑、丝般柔腻的长发散在青布枕上,衬得那张脸白得犹如透明。
      令人心惊。
      他不觉靠过去拈了拈被子,怕他酒后受寒。望著他的睡脸,极清俊又极是孩子气,秀丽的眉微微蹙著,似睡梦里仍觉难受。
      看似冷情,其实秦琼怎会不知,他本爱玩、爱热闹,原本还是个孩子。只愿花长开、人长聚,但恐不遂心,常索性先一步抛撇了去。
      秦琼在床边坐下,掠开几茎垂到他脸颊的头发。少年素来不好酒,他约略知道这时在梦里他难受的是什么。
      但面对清醒的他时,又能如何?
      逼亲长自尽,多悖理不伦的事。纵使在他人面前回护,始终无法理直气壮地说他做得不错。他知道,也知道他明白,若有人不与他干休,于情于理,自己决不能置身事外。然而不得不顾及罗春的面子,顾著堂堂义师的旗号,问罪的东方伯只身一人便能逼得心高气傲的少年退避出庆功宴。
      他不在乎。小园独酌,面对一墙婆娑竹影,却不知不觉过量而入眠。
      秦琼看著那孩子般的睡脸,实实在在地觉得,真是个寂寞的人。
      有时他也觉奇怪,至亲如此,却从未见过他情急失态的样子。分明是那样任性不受羁束的人,满腹的心思却能收拾得一清如水,表面上只见得云淡风轻。


      3楼2013-03-11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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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营外喧哗。白马素车,一路梵唱隐隐哀哭。再没料到威震边关的姑父自瓦岗一别,就此阴阳相隔。眼眶发热,远远看得丫鬟婆子自车中搀下姑母,原本风姿竟作白发萧然。认下不多久的表弟罗春哭至昏绝于地,至亲骨肉,漂泊半生仍是不得一见。满营无不下泪,他心中一动,转头寻找那人,却不由惊了惊。
        那少年,一身素裹,面容肃然,却没有一滴泪。白晰的脸,显得漆黑的瞳子更大更深,却毫不透光,似深沉的静水返照不出心思。
        他人有些觉得,纷纷侧目,乃至交头接耳。
        或因生在边陲长在军旅,由不得他做寻常公子模样。兵危战凶,不经不觉练就泰山崩于前容色不动的功夫。主将乃一军之胆,若非如此,怎堪麾下健儿托付死生?这番他父亲身死城破,败军待抚,随军背井离乡而来的孤儿寡妇更需安置。既是嗣子,千钧重担也得一肩扛起。
        然则始终过于薄情了些……身周口讲指画,点点戳戳尽是指摘。
        即使主帅,也无法一令而统辖他人心中所思。故而他只远远、默默地看著。看那少年端立人群中,洁白身影挺拔若剑,如是傲慢却又如是孤绝。
        他也记得那天安顿好姑母,设备灵堂祭奠,罗成便径直去了编定军籍,安置远来的残兵。人皆不敢与他多言,效率反因此出奇地高。一下子红日偏西,云层低垂,卷地风吹起营外纸钱残烬,像污脏的白蝶在风里翻飞。
        便是在那处寻到他。秦琼注视著营外一株荒树下少年的背影,竟起了踟蹰之意。
        然而那背影在夕照里,冷萧萧像要被风吹去。他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应是听得了足音,少年却不回身。
        「什么事?」
        「姑母精神见好些,想见你。」
        他望著垂下的素白袖边,遮不住的掌心里几痕殷红。想不出抚慰的话,只无言地拍了拍犹显单薄的肩头。背对著他的少年,此际眼中可有泪光?他丝毫不想知道。
        少年兀自不肯转过头来,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一轮血也似的红日,不觉坠下去了。
        孤臣孽子,向来是无根的人。自离了西魏去,漂泊的这段时日反成了难得的自由时光。日后他也会时不时记起他们三人把臂遨游江湖的快意,那时节风烟犹乱,满耳里都是呼召与喧嚣,谁个是真命天子,谁个生有异象上应天心……那些都似与他们无关。父仇已报,自记事以来沉甸甸压在肩上的使命随风而去。没有恩,没有怨,他可以安心地做回自己。何况身边有手足良朋——且和他一般,骨子里都不是有野心的人——大可从此一朝江湖老,他家兴败俱成过眼云烟。
        如果没有一座城池叫做洛阳。如果那城的牡丹,不是开成了烂漫连天的云霞。
        走进那座城时,谁也没有料想到,牡丹里原藏著个华丽的局。设局的人,偏要将他拖回逐鹿问鼎的漩涡,而那人,偏亦是性命堪托的生死弟兄。
        五弟,五弟,你这又是何苦。
        多年后或有酒酣梦回之际,他长叹一声,对残梦里那个依稀的影子。这是他一辈子的愧和痛,眼睁睁目定定看他走向死地,却无力援手。
        五弟,那王世充,真值得你拼了性命相佐?
        咄,事到如今还多说作甚?怒目棱睁,他道,你只叫那小畜生出来见我。
        每是这时,冷汗透背地醒来,天犹自昏黑成一片,更漏点著将及早朝时分。
        他无奈苦笑——那人魂魄始终不曾入梦,却到哪里去找。这番恩怨纠葛,怕是死生都算不清,放不下了。
        也或许,放不下的,原来是自己?


        4楼2013-03-11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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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贴吧神器8楼2013-03-12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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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看得有点郁结啊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3-03-12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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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好文,有想哭的冲动


              10楼2013-03-13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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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贴啊,又看到了一篇原著向的悲文。郁闷啊。
                不过文采大好。


                IP属地:黑龙江11楼2013-03-14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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