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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新娘2(全)绝对真实,现在大家不用苦等啦!!一起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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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7-06-13 11:59回复
    第3节:西山冢(3) 
       一下坡就看见那两人正躲在一棵泡桐树下说悄悄话。大吉普把头枕在苹果腿上,惬意地闭着眼睛。苹果正拿了个牛角耳勺在给他掏耳朵,打远处看有点像猴子拣虱子。 
     
       “起来吧!我们下山,肚子不饿啊?”我一阵风似的飘过去,大黑紧跟在后面突突地往山下奔。他俩赶紧收拾停当跟着下来。 
       半山腰处,大黑缠住我的脚,明显地挡住去路,嗷嗷直叫。怎么了?我诧异。它直勾勾地盯着我,朝北边甩了甩头。 
       “你想让我……去那边?”我指一指北头。 
       它一躬身子,朝北边走出几步,停下来看看我,又转身继续朝北走。要去干什么?我踌躇片刻,跟过去。 
       “去哪儿?”苹果叫我。 
       “不知道,”我说,“大黑似乎想引我去一个地方。” 
       “北边?”大吉普问,“你家还有亲戚葬在北山头吗?” 
       “应该不会……”我想一想,“《葬经》说:葬都,乘生气也,意思是说立坟安葬,要在有生气凝聚的土地上。阴宅风水偏重于龙、砂、水、向,就是以向收水,以向拨砂,配合二十四山以及二十八宿和纳甲水法原理来综合分析。这山的北面砂飞水走,是极不适合做冢的。我家在清末是大户,注重祖先葬地的风水,像我家族的葬地都是砂环水抱,适宜安葬的,怎么会有亲戚葬在北面?”我皱皱眉头,感觉到北边的阴气越来越重。 
     
       “哇,你好厉害啊!风水你也懂?”苹果的嘴张成了一个夸张的O型。 
       “哪懂啊!”我笑笑,“那学问可大了,我只听奶奶讲过点儿皮毛。” 
       “汪——!” 
       大黑突然狂躁地叫起来。怎么,附近有人?举目四周,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你叫什么?”我上前按住大黑,让它卧倒,安静下来。 
       “若惜!”苹果环抱着胳膊,往大吉普身上靠,“我怎么觉得好冷啊?” 
       “冷?” 
       “嗯!是冷!你看我都起鸡皮疙瘩了。”她拉起袖子给我看。 
       我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忐忑:湿气越来越重,人的眼皮和脚跟都沉重起来,甚至不像走在红尘中的感觉。这山上大概坐落了上百个坟冢,阴气自然要比山下重,树木密集,阳光似乎都被遮蔽了,感到冷也不奇怪。“先回去吧!”我拉着大黑下了山,疑问暂且抛在脑后。 
     
       路上苹果冷得发颤,大吉普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又摸了摸额头:“好像烫起来了。” 
       “是不是昨晚睡场院着凉了?”我担心,“我还是去跟大妈商量商量,睡屋里!” 
       大吉普问:“她要是不答应呢?房间都租出去了,哪里还有空地?” 
       “她贪小便宜,我们付费住宿,只当住店。”我这么说,可是西屋和奶奶的房间究竟住了什么人?这个问号郁积在胸口拂之不去。 
       进门后发现,院子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人都去哪儿了? 
       大吉普踮着脚尖就往里屋方向走。我问他做什么,他不做声,只扒着门缝往奶奶那间屋子里面瞅。苹果也像是立刻来了精神,冲上去看。 
       门上了锁,只能推开一条缝,没有阳光,里面黑洞洞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上锁,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大白天上锁的习惯,除非是出远门,何况这是内屋的套间,谁会进来? 
     
       “走啦!没什么好看的!”苹果嘟着嘴埋怨一声,“什么也看不见嘛。” 
       大吉普虽然扫兴,但仍是心有不甘:“若惜你有没有钥匙啊?满足一下好奇心啦!” 
       我冲他憨笑,摊开空空的手掌说:“我去做饭。” 
       跨进厨房时,觉得身后一直有轻微的脚步声跟着我,猛回头,见是大黑:吓死我了! 
       我在灶台上找了块儿甘薯丢出去,它一跃而起,咬在嘴里硌牙,咽喉里一边发出“呼噜”的声音,一边流着哈喇子。我忽然想起来大黑去谷场找我们的时候,嘴里咬着的人骨手指:“大黑,你在哪儿找到的那骨头?是个人的手指啊!你不会是饿极了上西山把谁家的坟给刨了吧?” 
     
       话未说完,身后似乎有个活动的影子闪过。


    4楼2007-06-13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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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节:西山冢(5) 
         我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发呆,麦秸秆烧出的黑烟熏疼了眼睛,有两行泪涌出来,我没有擦,任它流吧! 
         火! 
         红彤彤的火焰。 
         我的脑壳像被什么重物击打了一般,突然有一点清醒。我似乎见过浩大的巨焰燃烧,就在我面前。骇人的,悲惨的,火光冲天……什么时候?我盯着它,噼里啪啦的麦秆烧卷折断的声响似乎换成了更为剧烈的震动、更刺耳的声响…… 
       
         那是什么?脑壳里有景象在渐渐生成,我好像想起来了…… 
         “咚——”有人把门踢开,抬脚走进来。扫了一眼,当没看见我,径直走到柴堆后面,摸出一篮子鸡蛋就走。 
         “大妈,我想煮鸡蛋面,给我留两个吧?”原来她把鸡蛋也藏起来了。 
         她没理会,继续往外面走。 
         “大妈,我向你买。”我站起来掏口袋。她赶紧凑过来眼睛死盯着我的动作。 
         “给我三个吧!”我把零钱给她。 
         她撇撇嘴:“你还用我的锅烧我的柴了,这些你咋不算啊?” 
         我怔了怔:“好吧!我用了多少柴多少水多少粮食,您记笔账,等我走的时候一起给您付了,好吗?” 
         她嘴角咧咧,假惺惺地说:“也就是看在亲戚的分儿上,不然谁肯让你赊啊?”她迈着小脚走了,灶台上放了三个模样十分小家子气的鸡蛋。我拿在手里看着笑了:“怎么长得和你们主人一样小气呢?” 
       
         再抬眼的瞬间,感觉身后站着有人。我一惊,回头,竟是先前见过的一个小孩子。叫什么良嫡是吧?我正要问,你从哪儿来?话没出口,他就扑上来争抢我手中的鸡蛋。我迅速地收回:“哪家的孩子,咋没礼貌呢,还没叫姐姐就抢东西吃?”本想逗他,谁知小男孩儿却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么不禁逗呀!我冲他做个鬼脸:“你是不是饿坏了?别着急,这是生的,我煮熟了给你吃,好吗?” 
         小男孩儿破涕为笑,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拍巴掌,高兴得一蹦一跳。 
         “不许要她家的东西!”一声怒喝。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儿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他一把抱起小小的良嫡拽到身后,像面对着十恶不赦的歹人一样面露凶狠仇视的目光,指着我教训良嫡:“你记得!她是蓝家的人!是我们的仇人!记清楚了!”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踌躇,忽听墙壁的方向传来一阵冷冷的笑,含着鄙夷和讽刺。 
         “谁在笑?”我扭头过去看,墙壁仍是墙壁,壁前没有任何人出现过。 
         再回头,方才说话的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若惜,”苹果在我面前挥手,“想什么呢?” 
         我们三个人,一人端着一个碗,吸溜吸溜地吃鸡蛋面。只是鸡蛋小得可怜,实在不解馋。说实话,人一进山就知道什么是知足了。山里连个像样的火腿肠都没的卖,肚子饿的时候哭天都没用。 
       
         “没想什么!”我用食指弹她的脑门,“快吃!吃完我带你们去四处走走。” 
         “好,好。”她满心欢喜地努力扒筷子,飞快地往嘴里填,“我早就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了。” 
         呵呵。我在想,若是我九岁那年被送回乡下奶奶家的时候就能遇见活泼开朗的苹果,是不是我的性格就不会这样沉默少言而孤独?可是过去的时光没法更改,就像我不能让海哥哥死而复生,也同样不能求奶奶永生常伴。生活是严谨固执的大钟表,一分一秒地向前走,永不回头。 
       
         饭后我们走了走村子外围的水塘,那里已经没有了孩子的欢笑嬉闹,当年海哥哥他们的青春涟漪也都同水波的荡漾一起消失在了落日的最后一抹余光里。水面平静极了,让人想到荒凉。 
       
         “若惜你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在哪呀?”大吉普问我。 
         “咳!咳!”苹果像个领导一样虚张声势,“不用脑子也想明白了,若惜这么聪明,十六岁就上了大学,肯定是自学成才的!是吧?”她回过头来冲我挤挤眼睛。 
       
         我配合地点头。 
         以前村头有个乡村学堂,如今也荒废了,孩子们不知去了哪里,过去那个曾经赞美过我的民办教师也不见了踪影。我们站在红砖小屋前透过铁窗向里面看,一片狼藉,翻倒的残破课桌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6楼2007-06-13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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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节:西山冢(6) 
           这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短短的两年时间,就已面目全非? 
           我们顺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回家,土路上的影子被余晖拖得很长很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情景很让人“闷”,比王菲歌词里的闷更令人惆怅费解。大吉普把苹果拉到前面说悄悄话,渐渐拉开了距离。对面走过来当年丢失了黄牛去向奶奶寻签问卦的老郭叔,他比往年更显苍老,脊背也弯曲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身后依旧牵着一头黄牛,却已不是当年的那头。 
         
           “老郭叔。”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跟他打招呼,“家里还好吗?” 
           他抬起枯黄的眼珠上下打量我,像审视一个陌生人。末了什么也没说,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把头垂得更低。 
           “若惜,”苹果回头问我,“你在跟谁说话?” 
           我摇摇头:“没事,走吧!” 
           我不明白。 
           以前蓝家是多么令人尊敬的村户啊!以往奶奶走到哪里,众人隔着老远也会打声招呼,嘹亮的声音,从田东飘到田西。如今怎么了?我在乡亲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和厌恶。 
         
           复杂的厌恶。 
           这个认识让我浑身一颤。我想起了那个叫东子的男孩,他指着我对他弟弟教训:她是蓝家的人,是我们的仇人! 
           我决定回去好好盘问大伯一番。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伯他们仍没有回来。我叫苹果和大吉普先在大妈的屋里休息。 
           “你不怕他们回来说吗?”大吉普似乎更喜欢坐在门墩上,大黑偎着他的脚装酣。 
           “大概今儿晚上不会回来了。”我是这样猜测的。 
           “怎见得?” 
           “大妈连她常用的牙刷毛巾都拿走了,”我说,“看来是躲到亲戚家去了。” 
           “躲你?”苹果觉得不可思议。她正在昏黄的灯光下为大吉普补袜子,男生的脚不知是不是天生具有破坏性,好端端的袜子总是顶破大拇指的位置。 
           我看着苹果灯下走针的样子:“真难想象,原来你身上也有母性光辉呢!” 
           她温柔地一笑,似乎也羞涩:“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做娘的不心疼,谁心疼呢?” 
           嗯? 
           我心里一惊,这是苹果说的话吗? 
           身子向后颤一颤,才发现和我说话的人根本不是苹果。面前这个在灯下捻线穿针的人正是白天我在厨房见过的那个中年妇人。她天庭饱满,皮肤白皙,眼帘低垂,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袜子上。袜子?这捏在手中的袜子已经全然不是大吉普的,这是个小巧的孩子的袜子。 
         
           我惊愕地向后倒退,一时间天旋地转。 
           “大吉普!”我冲着门那儿喊。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看我:“怎么了?” 
           “苹果……”我指着苹果给他看,自己又呆愕。 
           没有错!眼前穿针引线的人的确是苹果,哪儿来的中年妇人? 
           我张了张嘴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若惜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苹果停了手上的活问我,“你脸色好差哦!” 
           “没……没事。”我起身站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我走到前院,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的青白色印子,心里空落落的。这是不同以往的茫然,如今这座冰冷的院子让我感觉它不是家,太陌生了。


        7楼2007-06-13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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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滴血的枣树(2) 
             刺啦刺啦的声音,棺盖一寸一寸地挪动,我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突突向外凸起,跳个不停。一种强大的恐惧侵袭过来,我想把头扭向一边不看它。可是……我的脖子……动不了了,似有一双粗大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头颅,一动也不动,强制地让我看向缓缓打开的棺盖…… 
           
             什么人……在这里? 
             我的双腿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膝盖更硬得打不了弯。我有一种莫名的悲哀,想我是不是被什么力量给控制了?我伸长脖子费力地呼喊,从嗓子眼里飘出的声音却是嘶哑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我哑了吗?发不出声音来,急得想落泪。 
             可是泪尚未掉下来,棺盖已经彻底打开。我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安详地躺在里面,面色苍白,模样就像睡着了一样自然。我心底长吁一口气,庆幸遇见的棺主并不是恶人。可是忽然有个疑问:此时天气闷热,这棺木又不透风,为何她身上没有丁点腐烂的气味儿,反而多了种清香?这香味儿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吗?我大着胆子探下身去嗅一嗅…… 
           
             靠近棺主的脸时,她突然怒目圆睁,一只手臂挽住了我的脖子:“还给我!还给我……” 
             如同炸雷轰顶,我惊得赶紧抽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死死抱住,正欲拖进棺材之内…… 
             轰隆一声,棺盖合闭,一丝光亮也不见了。我只觉像掉进了无底冰窟,那死死箍住我的尸身忽然全身发光,在一片炽烈的白光中发生变化,仿佛周身一圈都被腐化了一样迅速地露出干瘪的骷髅…… 
           
             “啊——” 
             放我出去! 
             我嘶哑的声音哭喊着,两条腿不停地用力踢打上面的棺盖,眼泪烫上了我的脸颊,却依然喊不出一点声音…… 
             “放我出去——” 
             挣扎着蹦了起来,才发现是个梦,惊得我一身冷汗。我的双脚已经麻了,苹果把一条腿压在我身上,难怪…… 
             我轻轻把她推开,她睡得正香。 
             这只是个梦魇吧? 
             我情愿相信是个梦魇。 
             看看苹果,再看看大吉普,他俩的睡相简直如出一辙。大吉普像个大字一样霸占了整个桌子,脑袋耷拉在桌子外面,像个葫芦秧子。 
             天光大亮。 
             我做好早饭回来叫他们,和苹果撞个满怀,她嘻嘻哈哈地蹦跳出去,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做个嘘的样子。捣什么蛋?我踏进屋子一看就乐了,大吉普半长的头发滴溜儿到桌子外沿一些,头顶的一撮已经像孔雀开屏一样扎起一个鬏。 
           
             饭桌上大吉普像打量特务一样左眼瞅瞅我,右眼看看苹果。我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头也不抬地扒拉自己碗里的饭。他没辙。 
             我拿起扫帚打扫庭院的时候,苹果已经嚷嚷着叫大吉普陪他去后院摘枣。空闲的时候,我的下巴托在扫帚把上不自觉地转头去望奶奶的卧室,想起晚上那个噩梦,我便心神不宁。可我,很想……刨根问底,一探究竟。 
           
             “若惜你快来看!”苹果从后院的院门里探出脑袋。 
             “什么?”我走过去。 
             原来她让我看小佛堂墙面上写的字,昨天晚上太暗的缘故,什么也没看到。墙上被烟灰熏黑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充满童趣的汉字:梅雪、东子、良嫡、爸爸、妈妈……这十个字被圈在一个貌似红心一样的圈圈里,一旁是五个长短不一的人,很像抽象的米罗名画,其实应该出自孩子的手笔。 
           
             “这些图都什么意思啊?”苹果问。 
             “这上面画着两个大人,应该是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走在村子里,还有他们生活片段的记录。” 
             苹果说:“还挺有天赋,画得跟抽象画似的。” 
             “就是,”大吉普欣赏道,“让我想起了古罗马庞培壁画,看样子这画画的人还挺有艺术家造诣。” 
             可是……梅雪?东子?良嫡? 
             这些名字好熟悉啊! 
             难道是他们,那几个在厨房里奔跑的小孩?还有一个三岁的男孩抢我手中的鸡蛋,他就叫良嫡。 
             怎么?他们在这个家里住过? 
             我又懵懂起来。 
             苹果在我眼前晃动手指,我恍过神来,她递给我一个大枣:“吃吧!好甜呢!”


          9楼2007-06-13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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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节:滴血的枣树(4) 
               树木也老老实实地重新植根插进泥土,纹丝不动。 
               世界好像是太平的,什么都没有动过…… 
               “若惜!” 
               “若惜!醒醒!醒过来啦!” 
               有人在叫我? 
               我缓缓地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了?突然使好大的劲啊!是不是在做梦发癔症啊?” 
               苹果在冲我微笑,她的酒窝那么真实,告诉我:“我还在你身边。”我激动得哭了,一头扑进她怀里抽泣难安。她笑着安慰我:“没事啦!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你是做噩梦了!梦醒了就好了。”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可我的心跳依然剧烈。 
             
               即使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刚才那一幕幕似乎也没有发生过,可我的心跳改变不了,它确实受了一轮又一轮的刺激,快要炸裂。 
               “我做梦了吗?”我问苹果,自己不敢相信。我明明是睁着眼睛的啊? 
               “可不是做梦吗,你看看他。”苹果指向一边。 
               大吉普正坐在黄土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可是连动都没敢动,保持着罪证呢!” 
               “他怎么了?”我疑惑地问苹果。 
               苹果呵呵一笑:“你刚才定是噩梦里看见什么怪物了,一巴掌呼扇过来,使了好大力气呀!幸亏我刚站起来想走一走,不然你打的那人就是我了。还好,大吉普肉厚,多打几下没关系。” 
             
               大吉普冲我咧嘴笑笑:“也是,挨女人的巴掌似乎是男人的荣幸。” 
               “别贫了,快去洗脸吧!”苹果作势要揍他。 
               大吉普爬起来飞快跑去了。 
               他脸上还印着一个鲜红的手指印。可不是使了好大的劲吗! 
               我不明白,小男孩良嫡似乎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 
               “若惜,”苹果在我眼前拍了个倍儿响的巴掌,“你不会是臆想吧?我看你的神情好奇怪啊!老实说你这样子我看着有点害怕。” 
               “嗯?”我惶恐地回望她。 
               “也就是紧张你啦!不要想那么多哦!我觉得你好像心里装了千斤重的东西一样。一个人负荷太多会很累的,你要不要跟我讲一讲?” 
               我摇摇头,在我理出头绪之前,不想她也和我一样担惊受怕。 
               回头看一看,厚厚的云层逐渐散去,院子里又出现了原有的四方形的太阳地。如此阳光灿烂之时,我怎么会看见那么奇怪的东西?是啊,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太阳这么好,把被子褥子全都拿出来晾一晾吧?”我拍拍苹果,拉着她回屋子。 
               “大吉普!”苹果亮开嗓子大叫,“快来帮忙啊!” 
               “不就是搬被子嘛,这么点小活还用我出马?”他闲在一边不愿意动。 
               “快来帮忙!快!”她过去揪他的耳朵,直溜溜地拎过来,“你都快养尊处优做少爷了,快帮忙干活!” 
               “做少爷还不好?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少爷的市民也不是好市民。” 
               “屁!”她训他干脆利索,“你都快养成猪了,干活!” 
               院子里搭起红红绿绿的棉絮墙,我拿桃树棍子使劲地敲打,被子里的灰尘飞飞扬扬地全跑了出来,扑进眼睛里耳朵里。我们嬉笑着跑开,床单下面只剩下细碎的脚步声。 
             
               忽然,我看见了奇怪的鞋子,被子下面有几双穿布鞋的脚在移动,一双大脚,三双小脚,急匆匆地跑过去。看脚步他们很惬意,欢畅地蹦蹦跳跳。 
               我有片刻的精神恍惚,赶紧钻到被子的另一面去——没有人。 
               左看看,空荡荡。 
               右看看,还是空荡荡。 
               大门处有人走进来,我听见“咣当”的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忙钻过层层棉絮墙向外看,真是他们回来了。 
               “大伯,我有话问你。” 
               “累死了……”大妈拿毛巾使劲地抽打着自己身上的洋灰,愤愤地回屋去。 
               “你们去哪儿了?”我问大伯。 
               他有些神色慌张:“啊……” 
               “真为难我就不问了。”我看见他们鞋底下的泥土,松软的,黄的。这么厚的土,恐怕是上山去了,“我主要是想问下,咱们家是不是曾经来过五个外乡人?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十岁的女孩,一个八岁的男孩,还有个最小的男孩,大概不到三岁。”


            11楼2007-06-13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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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节:滴血的枣树(5) 
                 大伯睁圆了眼睛,里面的血丝迸了出来:“你……都知道什么?” 
                 看来真的有问题。 
                 “我没说错吧,这三个孩子的名字分别是梅雪、东子、良嫡,对吗?” 
                 大伯的身子剧烈地摇晃,惊恐地颤抖。 
                 我步步紧逼:“请告诉我他们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 
                 “你认得?”大伯的声音有点绝望。 
                 “见过,最小的那个男孩还找我要过鸡蛋吃呢!” 
                 “啊?”这下子,他的惊恐一下子带进瞳孔,忽闪一下就暗了下去。 
                 “请对我说实话。” 
                 “啥是实话?” 
                 “咱们家究竟怎么了?我在村口遇见放牛的老郭叔,他根本不愿意理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蓝家多么受人尊重啊!从来没有人充满敌意怨艾地躲避我们。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请告诉我实话!” 
               
                 大伯惊骇:“你这孩子……你老郭叔已经去世三个多月了!” 
                 这话让我心跳加速,老郭叔已死?那么说,我在这舍卜坡又见鬼了?自从幼时见过小辉哥哥的魂儿之后,事隔九年我又在这片土地见到了鬼??那……?先前见到的梅雪、东子、良嫡……难道也已不在人世? 
               
                 我惊诧地盯着大伯,想起那个匪夷所思的梦,棺材里的女尸对我说:还来!还给我……“大伯,你们是不是欠那良嫡的妈妈什么?我怀疑她的魂魄在这院子里徘徊不去,要追讨什么东西。” 
               
                 “什么?”大伯又是大惊失色,“她……的……魂儿……在这里?” 
                 究竟还瞒着我什么?我想知道。 
                 大伯无声地走开,不想再和我说话。 
                 心头重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要小心了…… 
                 下午我又折回后院去看小佛堂,里面黑得静谧,什么也看不到,可忽?然……?好像有东西在动? 
                 我心里一紧,差点喊出声来。漆黑的佛堂里面一切都像蒙上了黑布一样神秘幽暗,唯独有一处光在闪,那是一双眼睛,同时也在注视着我,一闪一闪,睁得滚圆。 
               
                 “谁在里面?”我的咽喉处咽了两下,轻声问。 
                 没有人回答我。静得出奇。 
                 “有人在里面吗?” 
                 仍是静幽幽的。 
                 我正准备问第三声,突然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动了,在以飞快的速度向我奔过来。我惊悸地闪向一边,只感觉那双眼睛就要扑向我一般…… 
                 半天没有动静。 
                 我闪在佛堂一侧,僵硬得不敢动弹,也不敢再趴在门缝上窥视。就像点燃鞭炮跑开的孩子,炮仗点燃了却没有炸,疑心是不是出了问题,却担心靠近去观察的时候冷不防炮仗又炸了。我也担心那小小的两扇门后面会冲出什么鬼怪来。 
               
                 此时是下午三时,太阳还没有消失热力,怎么会有鬼魅作怪?我甚至放宽心地想,是不是这黑幽幽的佛堂里面阴凉寒骨,正好做了鬼魅的栖身之所。可也不对啊,神佛圣明之地,鬼魅怎敢肆扰? 
               
                 定是我多心了,再要去看时,从两扇小门的下方大缝里钻出一只小小的头来。我的心立刻放下来,原来是只猫咪。它瘦骨嶙峋,十分无辜地看着我,喵喵叫两声。是不是饿了?我正欲找点食物来给它吃,忽然,一阵狂风,院子角落里的那颗长势最好的枣树被刮落许多大红枣下来。我抱起猫咪去捡了地上的枣来喂它,谁知它突然烦躁狂暴地挣扎跳了出去。我拿着枣诱它,它却退得更远,浑身发抖,颤颤巍巍。 
               
                 怎么了? 
                 猫咪绕开半圈弧线一溜烟跑开了,仿佛我的身后站着什么妖魔。可我回头,什么也没看见。鬼魅白天是不会出现的,它在怕什么?我端详着手中的大枣,这颜色实在是红的娇艳,人见犹怜。 
               
                 转瞬间,放在手心里的红枣化了,方才还是一颗浑圆饱满的果实,顷刻间化成了一摊血水般的红液。我惊惑地抖掉手上的液体,像丢掉一颗烫手的红炭,却发现手心里留下了血红的印记,怎么搓也搓不掉。 
               
                 起风了,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忽而猛烈,猛到把树干掀弯为止。我惊诧地发现,长势最好的那颗枣树好似正在下一场红色的雨,噼里啪啦,大红枣纷纷落地,却在半空时全化成了红色的血一样的浓稠液体……


              12楼2007-06-13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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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坏了,撒腿就想跑,后脖颈上阵阵寒意,头皮麻酥酥的。 
                   跑到中庭仍然惊魂未定。我缓缓地伸开手掌,不安地再看看那抹烙印一样的红色,却发现手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干净得如同水洗过。 
                   这是怎么回事? 
                   苹果和大吉普从另一个偏房追出来,嬉笑打闹,看见我仍乐不可支。我问他们要去哪?他们回答我说去后院摘枣吃去。你大伯大妈又出去了呢,现在不摘等他们回来又遭埋怨。 
                 
                   我惊慌地阻止他们,可是,苹果哪里肯听,两人一左一右与我擦肩而过,跑进了后院。 
                   “喂!喂!” 
                   我惊呼着,追着他们跑进后院。 
                   可是一切正常,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乎连风都没有光临过。 
                   “地上哪有落下的红枣?”苹果不满意,“若惜你唬我呢吧?” 
                   大吉普已经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他在上面打枣,苹果在下面接着,不住地欢呼叫好。 
                   我又疑惑了,难道我真的出现了臆想? 
                   不!不对!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我能感觉到这院子里的阴霾超乎寻常,这阴郁之中含有怨气,似乎还有一股强大的冤灵力量在试图控制我的脑电波。他们想要告诉我什么?是在给我暗示吗?可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出来见我? 
                 
                   我抬头看看太阳,刺眼。 
                   此刻我做了个决定,夜里再到这后院来看看。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来。这么藏着掖着更让人难受,我要来和鬼魅对话,究竟有什么怨,连这佛堂所在之地也能折腾起飞沙走石? 
                 
                   傍晚,仍未见大伯他们的踪影。 
                   我正要去厨房,准备三个人的饭,出去玩的苹果回来了。她冲我大喊:“若惜,洗衣粉在哪呢?” 
                   “现在洗衣服?天都要黑了,明天再洗吧!” 
                   “不是衣服,你看看……”她捏着鼻子,把一样东西举得很高。 
                   “什么东西?”黑糊糊的,我没认出来。 
                   “大吉普的高级球鞋!” 
                   “嗯,怎么成这样了?” 
                   “是啊!你说那家伙多没出息。我们看见水稻田边有只鸭子,他一时兴起就去追,一脚踩进了粪坑里,臭死了臭死了……” 
                   “那是化粪池,养肥料的地方。”我乐了,“你们运气不错,头一回下乡就踩地雷了。”其实他们不想走,更多的原因是离开喧闹的城市,这村子贫瘠,虽没有旖旎的田园风光,但是空气新鲜,清净怡然,新鲜乐趣似乎让他们做了一次情侣二人游。 
                 
                   把刷子洗衣粉给她,她立刻像个小媳妇一样甩开胳膊干活。 
                   我啧啧称赞:“别看大吉普整天叫屈受累,说被苹果压迫了,这个时候不定他躲在哪儿美呢!”我也学着大吉普的口气说话,“哎呀!咱老婆就是能干!” 
                   “死丫头!敢笑我!”她仰起手就要来掐我。 
                   “别!都是泡沫!” 
                   正说着,大吉普进来了,他说:“若惜!我刚看见你家看门狗望西山上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西山上都是坟场,天都晚了它上那儿去干吗? 
                   “我去找找。”还是不放心。 
                   “我陪你去吧!”大吉普问我。 
                   “不用了,我打小在这儿长大的,闭着眼都能走回来。”我出了院门,向暮色中的西山走去…… 
                   山上黑得真快,天一暗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带了手电筒,却没敢轻易打开。奶奶曾告诉过我,西山上的亡灵太多,夜里他们会从坟墓中走出散散步。凡尘的光亮会惊扰他们。 
                   “大黑!”我呼唤着它,声音又尖又细。 
                   风吹着。 
                   林子里树枝摇晃,叶子发出琐碎的声音,静得出奇。山顶有很多三百年前的老坟,半山腰上的乱坟岗则埋葬的多是“文革”时期被批斗枪毙的地主恶霸。过去我听大伯讲过,那时候枪毙了几十个,半截身子在土下,脑袋还在土上面。被秃鹫啄得血肉模糊,后来把肠子也刨出来吃掉。没人敢靠近,风吹日晒了多少日子。躲藏起来的地主的后人们做了坟添了土之后,便跑到山外隐匿人海,不知去向。多少年了,早就没人在坟头添香拔草了。杂草乱生丛中,飘着星星点点的幽蓝火焰,像是地狱的门张开了血盆大口,只是那口变了颜色,幽蓝诡异。


                13楼2007-06-13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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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节:滴血的枣树(7) 
                     忽闪一下,我好像看见林子里飘过一个人影。再看,好像是个白衣白发的老翁。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动。他也立着不动。我提着嗓子小声问:“是谁家的大爷来上坟吗?”村子里的旧俗也有人半夜上坟的,为的是和先人说说话,据说那时候能把魂叫来。老年丧偶的来诉诉情,后生晚辈们来求保佑。 
                   
                     那白衣老翁没有应我。我大着胆子再往前去点儿,逐渐看清了,那是坟头挑的一块儿白布幡,在风中被刮得呼啦呼啦的。再往前,看得更清楚了,是个破烂的蚊帐,烂窟窿的地方打老远看,就好像是个老头的眉眼。 
                   
                     我找了根直溜儿的槐树枝,向前探步。林子里冷不丁发出的声响惊得我心跳加速、紧锣猛敲。 
                     是只乌鸦。我拍拍胸口。 
                     再往前走,我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东西在盯着我看。那东西有眼睛,眼皮还会眨巴,眼皮张开的时候有异样的光泽。 
                     那是个什么? 
                     心里扑腾扑腾乱跳!手心噌噌冒汗。 
                     “大黑!”我试探着冲对面喊了一嗓子。 
                     “嗷!”一声。 
                     它哼哼着跑了过来,脚下的肉垫压断了树枝,发出“喀吧”的声响。 
                     “还真是你,吓死我了!”我掂着木棍子忽悠它,“走,回家!” 
                     转身的瞬间,似乎看见远处有火光。 
                     山上有人! 
                     我蹲下来,按住大黑的头,它匍匐。 
                     那火光忽闪一下又不见了。四周静邃。我拍拍大黑:“走吧!可能是我眼花了。” 
                     走着走着,大黑突然像弹簧一样猛蹿出去,咆哮不止。 
                     “什么人?” 
                     “大黑!快撒手!别咬,撒开!”有人大喝。 
                     传来的声音很熟。 
                     我小跑冲下去:“大伯?您怎么在这?” 
                     暗处有两个身影,一个佝着背,中等身高,体格壮实。我知道,那是大伯。他身边还有个人,正是大黑扑咬的对象,陌生人。这人骨瘦伶仃,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哪来的狗,我踢死你!”瘦子猛喝。 
                     我惊倏招大黑回来。我摸黑捋顺它的鬃毛,它的脖子下面有黏稠的东西——血?我一愣。这瘦子的脚上带着刀子? 
                     “若惜?”大伯问,“你咋在这儿?” 
                     “我先问你的。” 
                     “我是你伯,咋说话呢?” 
                     “狗跑了,我出来找它。”它偎在我脚边,发出呜咽的声音,看来很疼。 
                     “哦!”大伯吁了口气,“那找着了,赶紧回家去吧!” 
                     “他伤了咱家的狗。”我一只手指着瘦子,不愿意让他走。 
                     “伤就伤吧!不就是一条狗嘛!”大伯说,“回头给包包就行了。黑灯瞎火的,它扑上来就咬,人家也是防身,还以为是个狼呢!” 
                     “他防身?”我不信地瞪着阴暗处的陌生面孔,“这山上早二十年就没狼打了,他一个外乡人,大半夜地跑咱家置坟冢的西山上来干啥?” 
                     “看你这孩子,这西山这么大,又不是咱一家的坟茔,咋这么说话呢?快回家去吧!大人的事你少掺和。”大伯伸出一只手,把我拨到一边,拉着那外乡人从我身旁走过。 
                   
                     这里面有诈! 
                     难道住在奶奶隔壁西屋的人就是刚才那家伙? 
                     我不甘心,半道折回,摸黑上了山。大黑的脖子还在黏糊糊地淌血,嘴里发出小声地哼叽,像个没断奶的婴孩儿。我把衬衣里面的背心脱下来,缠在狗脖子上,拍拍它的头:“别叫了。山里的狗都有一半的魂儿和人的黏在一起,受点伤死不了。风把口子吹干就不会淌血了,回去我给你包扎,现在你先帮我找到他们。”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个嘘,“但是别惊了他们。” 
                   
                     大黑像是听懂了,闷着头往山上嗅去。我在后面跟着,不久就发现半山腰上有一处窑洞里发出了火光,光影还被风吹得忽闪忽闪。 
                     大伯和那瘦子进窑洞了? 
                     我再探前已挪不动步子,大黑正死命地拽我的裤脚。 
                     “你咬我干什么?”我伸手拨它。 
                     刚起身,它又咬上来。 
                     “你不乐意我进去看,是吗?”我问它。 
                     大黑呜咽一声,缩着头蹭我的脚跟。都说狗通人性,看来它是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我几乎可以确定,这窑洞里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吧!等天亮了再来。”我拍拍它的头,转下山去。〖LM〗


                  14楼2007-06-13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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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节:不速之“客”(1) 
                     不速之“客” 
                       奶奶家。 
                       我推门吆喝:“我回来了。” 
                       没人应我。 
                       我走到水缸前,舀一瓢水喝了一半,另一半倒手心里:“大黑。”它很乖,摇着尾巴走过来。 
                       “死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大妈从里屋出来一声大喝,把狗吓得弹出去很远。 
                       “咣当”一声,门又关上了。 
                       唉!我拍拍大黑:“我们都不招人待见。”它也老了,奶奶在世的时候,还能享享福,经常有骨头啃,闲着就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没人骂。现在……此时非彼时。 
                     
                       “嘘!若惜!”厨房那边探出个脑袋,“快过来。”苹果冲我招手。 
                       他俩躲在厨房里干什么? 
                       “怎么了?”我刚走到门口,被她一把拽进去。 
                       “这儿有好吃的呢!”她冲我挤挤眼睛。 
                       我就看见大吉普被烟熏得活像个包公,“扑哧”一声笑了:“你们在干吗?” 
                       “你大妈忒抠门儿了。我们发现她带出去的小篮子里有吃的,有油馍,还有炒面呢!可惜凉了,我和大吉普商量着生火热热吃。” 
                       我心里挺难受:“对不住你们,本来这些应该请你们吃的……” 
                       “拜托!别在那儿唧唧歪歪了!”大吉普说,“我受不了了,若惜快来救命呀!你家这炉子我可玩不来,快呛死我了。” 
                       我和苹果捂着肚子笑歪了:“哪有把整张脸都填到灶里去吹火的……哈哈……” 
                       我抓了把麦秸秆子引火往灶里一填,拿把小摇扇一扇,火就着了。 
                       “看看,你家这锅,十个人吃饭都够用的。”苹果围着铁锅直转圈,啧啧地撇嘴。 
                       他俩人在唧唧喳喳,我无心掺和,现在想的是:今儿夜里,我要去后院会会那鬼…… 
                       心里默念,大吉普叫我的声音都没听到:“想什么呢,若惜?” 
                       “啊?”回过神来,赶紧抓过油馍和炒面往大锅里汇,“锅热了,这火大,翻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香啊!”苹果伸手就要抓热了的油馍。 
                       “烫!”我拍她的手背,“这么下锅,手不起泡才怪,去拿筷子。” 
                       他俩嘿嘿笑着,拿了筷子和碗,并排站着等待开饭。 
                       我倒挺像食堂的伙夫,拎着大铲子分配食物。 
                       夜静时候,我一个人来到后院。鸦默雀静,似乎一如常态,但是真的风平浪静吗?我在那棵红枣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夜风把手脚酿得冰凉,仍未等到一个鬼魅。我对自己的判断失常有些懊恼,每次焦急时,我的预知能力似乎都枯竭了。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甩甩头,心无可丈量地寂寞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森林了,原来想念可以让人消沉且快意,就像连绵不断的山峦,只要有想念,生活就永远有盼头。 
                       “原来你也知道思念的滋味……” 
                       风中传来一句飘得很远的话,是个温柔的女声,中年声音,却很年轻。 
                       我一时惊怔,什么人可以道出我的心事? 
                       回头,身后没有人,只有风在呼啸。夜凉让人头脑清醒且哀伤,因为思念也有苦味。 
                       “既然你也懂得思念的忧苦,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又是一声看不见出处的悲声。 
                       这声音凄凉得让人寒怵,似乎说话的人舌尖都是苦恹恹的。 
                       可是…… 
                       “你在哪儿?”我对天呼唤。 
                       “你听得见我?”声音似乎是从枣树后面传出来的。我定睛一看,那树干竟然流出泪来…… 
                       枣树落泪?闻所未闻。 
                       可是不!那不是泪!从树干上潺潺流出的液体渐渐变成了殷红……


                    15楼2007-06-13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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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不速之“客”(2) 
                         我的牙齿咯咯作响,胆战心惊。我想跑,可脑子里的另一股意识命令我留下:“你是哪家的魂?” 
                         “真奇怪了,我在这里盘踞了半年,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是个天生鬼眼的异人,与你搭识,也算是有缘吧!”我想极力地认清声音来自何处,可是风一动,就全散了。毫无头绪。 
                         “你……是蓝家的人吗?” 
                         “我是。”这是肯定的,我一身血肉皆继承自蓝家,大概连灵异的能力也是天承。 
                         “那你同样该死!”何处冲出一声男子的童声,锐利如剑戟。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炸了——这后院里究竟藏着几个鬼? 
                         电光火石之间,那墙角的枣树便像生出利爪来一样,横面向我扑来。惊伏中躲过一场浩劫,谁知狂风席卷了黄沙扑向我的眼睛,眼看就要被风顶着撞向墙壁,我欲再躲,却是无论如何挪不开步子。 
                       
                         “住手!”妇人急喝,风瞬间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棵扭曲的枣树。难道这鬼和这树成了一体?这么大的力量真令人惊奇。 
                         妇人的声音继续响起,“我还有个女儿,需要有人去救……我看你,不像是个坏人。” 
                         “娘!谁信她?”男童的声音响起,“蓝家没一个好东西!” 
                         “可我们需要她,这世上总还有能明白事理的人吧!”妇人在和一个小孩争辩? 
                         我有点糊涂:“既然想让我帮你们,至少该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吧!总这样没来由地胡乱发飙,怎么可能帮得了你们。” 
                         “是你蓝家人无耻!”男声愤怒,“凭什么说我胡来!总有一天我要杀尽你们蓝家人!为我亲人报仇!” 
                         什么意思?这冤鬼是被蓝家人害死的? 
                         我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恍然间有一大一小两个白影从那棵枣树中走出,牵着手向我走过来,却是如气泡一样径直穿过我的身体。我大骇,回头,身后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 
                         从后院出来,我仍在失魂落魄,回想那二鬼的话,心里像针扎着一样难受。我知道,家已不成家,祸事已不远。 
                         “咣当”一声! 
                         有人踢了院门口盛猫食的碗。 
                         “谁?”我惊讶。 
                         “我!你是谁?”那人问我。 
                         月光下把人照了个明亮。我不用猜就认出,那人正是我在山上看见的瘦子。此人长相特殊,眉毛连心长成了一顺,眼睛小得叫人看不见,鼻梁扁塌,嘴唇宽阔,脸像块儿卤水豆腐。 
                       
                         “你是谁?”我反诘。 
                         “哦!”瘦子一笑露出一口豁牙齿,像极了割麦的推土机,“你是蓝家叔的侄女吧?我是客,住西屋,过两天就走。” 
                         我冷笑一声,没再理睬,径直走向谷场。 
                         那人张开手臂拦住我,堵在门口。 
                         风吹过我的衣袖,水色的绸子裹住身体的凹凸处,在风中若隐若现。瘦子的喉咙处咽了咽,嘴角发出啧啧的声音。 
                         我讨厌这样的眼神,像狼,有诡谲阴沉的绿光。 
                         “你让开!”我厉声道。 
                         “去哪啊?走村串寨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 
                         看来晚上在西山遇见的时候他也没看清黑地里的我,现在月明星稀,倒看了个真切。我抬起左手对着弯曲的小拇指吹了一声口哨,大黑立刻像上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 
                       
                         “呀!怎么又是这狗?”他向后退去。 
                         我昂然自若地走出门槛,大黑一路跟着我,寸步不离。 
                         鸡打鸣的时候,东边还没有日出白肚。 
                         大黑在土里蹭蹭,血口子上粘了土粑粑,伤口已经结痂。我从垛草上翻身下地,唤大黑:“轻点儿!跟我上山。” 
                         没有叫醒苹果他们,我要一个人探究夜里那二鬼的话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此趟回家,只怕是要把亲人葬送了。 
                         窑洞口。 
                         我看见一个矮个子的女人,穿了件明黄的衣衫,头发挽到脑后扎了个髻,看上去挺讲究,不像是村子里的人。她一双凤眼,眼角上吊,细眉浅淡,鹰钩鼻子,老婆嘴,下巴长得像个秤砣。她手里拿了个烟卷,坐在窑洞口的石头上东张西望。


                      16楼2007-06-13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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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节:不速之“客”(3)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来,心神不宁地左右翘望。 
                           得把她支开才行。 
                           那女人正把鞋子脱掉,盘腿而坐。我拍大黑脑袋一下,它马上会意,一蹿出去,咬住那女人的鞋子转身就跑。 
                           “哎!哎!我的鞋!”她慌忙跳下石头,咯噔着一只脚追出去。 
                           我从蒿草后面钻出来,一猫腰进了洞。 
                           这窑洞似乎是新挖的,土质松软,洞里没什么设施,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还有几捆稻草,倒像个屯粮的仓库。有排整齐的稻草码放在墙角,看上去似乎和寻常的窑洞没有分别。 
                         
                           忽然间,听见有呜咽声,原来内里有乾坤。翻倒稻草一看,乍惊,只见四个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活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 
                           我赶忙取下其中一个嘴巴上堵的布,问她:“谁是梅雪?” 
                           这个女孩儿大哭:“我是村东尚家的老三水秀,我认得你,你是蓝家的姐姐。”她急着叫我给解开绑着的手脚。 
                           “这里面有没有梅雪?”我再问。 
                           “呜——”边角处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儿费力地发出呜咽声,嘴上也被堵了东西。她侧卧在犄角旮旯里,大约十岁光景。 
                           咦,这不就是我头天回来时在厨房里看见的那个抱着小弟弟放上灶台的女孩?她就是梅雪?她身上比别的孩子绑得还紧,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很虚弱。 
                           “梅雪?”我叫她,“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八岁,叫东子,一个三岁,叫良嫡,对吗?”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用力地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都是被拐的?” 
                           水秀比我小,过了年才十三,是尚家的三丫头。我听说过尚家一心想要个男孩,但生了三胎都是闺女,老三一出生差点被按到水里溺死。 
                           “我要被卖了,是被我亲爸亲妈卖的。我们是第二拨了。上个月我两个姐姐大秀和双秀已经被送走了,我也不知道送去了哪里,听说是当牲口一样卖了……” 
                           我脑袋里轰雷闷响。 
                           水秀小声抽搐:“我妈今年开春生了个男娃,我爸说等了这些年终于等到了香火,要我们几个赔钱货也没用,早就动了心思。年初这里来了几个外乡人,说是采购果品的,可是在你家一住就是小半年,没见运出去半个果子,倒见村子里的年轻闺女少了好多。后来我爸听到风声,说是一个闺女能卖几千,他就心痒了……” 
                         
                           我肚子里憋火:“卖人犯法的,你爸不知道?又不是卖羊羔子!你妈也不管?” 
                           “她怕我爸,连吭都不敢。” 
                           我心里惶恐:“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被缚的女孩儿们一起摇头,“看守我们的人说现在已经到了外面的地界,离家乡十万八千里。” 
                           扯淡!一群丧心病狂的贩子! 
                           我得救她们! 
                           洞外的犬哮越来越近,我知道,那看守的女人快回来了。 
                           我把原先拿掉的布重新塞进女孩儿们的嘴里,说:“先忍着,你们先装作老实服帖的样子,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伤。现在还在舍卜坡,哪都没去。我想办法叫人来。” 
                         
                           跑出洞之前我又看了一眼梅雪,女孩儿懂事地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叫人揪心。我如何忍心告诉她,她的母亲和弟弟已经化作了冤鬼。 
                           天已大亮,我回到奶奶家。 
                           小厨房的门开着,大伯正在把早饭往提篮里装。 
                           “大伯,要出去啊?”我打招呼。 
                           他像没听见,也不理我,提着篮子出去了。 
                           我贴着墙走到西屋窗下,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说,我昨个起夜,瞧见你侄女了。”是那瘦子的声音。 
                           “咋?”大妈的声音,“你又有啥想法?”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吐着皮。 
                           “那闺女长得可是水灵,要是卖到外面去,值的钱老多啊!” 
                           “你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谁说的,又不是你生的!” 
                           “我要是能生就好了,早知道丫头片子也能卖钱,生他十个八个的,做梦也能笑醒。” 
                           “老东西,没正经的。” 
                           “就你正经,你自己生去,生了你也卖!”


                        17楼2007-06-13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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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节:不速之“客”(5)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他在发抖,胆怯地颤抖。 
                             “大伯,难道你们从来没有看过佛堂背面的那面墙吗?” 
                             他怔住:“墙?墙上有什么?” 
                             “何不自己去看看。”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墙根,看见了梅雪的字迹。他指指前面的墙:“就这些?” 
                             我微笑着对他说:“转过去看看吧!背面那墙上被人留了点东西。” 
                             他半信半疑地绕过去,看见了这样的字: 
                             大年二十八,快过年了,妈妈说要给我们做年糕吃。真高兴,虽然心疼妈妈的病,但是妈妈依然笑着去了厨房。这里下小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天空明镜一般,清亮得像能照出人的影子。我带弟弟们去谷场的空地上打雪仗,我们玩得好开心。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出门之前是我们和妈妈的最后一次告别。妈妈死了。死于大年二十八晌午十一时。 
                           
                             开春了,大年刚过,蓝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恶狠狠地掳走了大弟东子。东子也死了,死于春上三月七日。 
                             立夏过了,小弟良嫡仍然没有逃脱厄运,他也死了,死后被葬在此院的一棵枣树下…… 
                             后面的句子越来越短,我看见大伯在不停地颤抖,一双枯萎的大手拼命地擦眼睛。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回头问我:“这些……是梅雪写的?” 
                             我冷漠地质问他:“梅雪是谁?” 
                             “这……” 
                             “东子是谁?” 
                             “你……” 
                             “良嫡又是谁?” 
                             大伯踉跄地向后栽去,险些栽倒在断裂的桩子上。 
                             “这个家里一共出过几条人命,你还是不愿告诉我吗?” 
                             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声音沙哑颤抖:“我不能说……不能说……” 
                             “是你们把他们杀死的?”我问道,自己也感到后背阵阵发寒。 
                             “不……不是……” 
                             “那是什么?” 
                             “娃儿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大伯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绝望。 
                             我叹气:“大伯,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天生鬼眼的孩子,与奶奶同是异人,我们能看得见这屋子里见不得人的事,连那鬼的哭泣哀号,我们也听得真切。我初回家时你很慌张,是吗?大妈更是恨不得将我推出门去。因为这个家里出了问题,藏了污垢。”我指指脑门,“精神的污垢更可怕。它会把你染黑熏臭,甚于鸷击狼噬。” 
                           
                             他呆滞地看向枣树下的一寸土地,傻了一般。 
                             “要我提醒你吗?”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西山上的窑洞,山北边有一个孤茔,那儿有一具没能入殓的尸骨。你还想让我说下去吗?” 
                             他颤抖着,瘫软无力地倒下去:“你……全都……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了。从大黑第一次叼着一根人的手指骨给我看的时候,我就起疑过。今天早晨从窑洞出来后大黑又带我去西山北面找到了那根手指骨的主人,我就全明白了。这个家里经历过什么?” 
                           
                             真是骇人听闻! 
                             大伯的眼窝里流出混浊的眼泪,他叹自己,老了老了,反倒一失足,千古恨矣。 
                             “去年冬天里,村子里来了五个外乡人,一对儿年轻的夫妇,带了三个孩子,正是梅雪、东子、良嫡。孩子聪明可爱,只可惜母亲患了严重的肾病,久病医不好,她被尿毒症折磨得虚弱不堪。孩子的父亲说求了许久才找到蓝家,听说蓝家婆婆可以断神明都不敢断的事,求一卦,若是蓝家婆婆说这病再也治不好了,他们就死了这条求医治病的心。若是说可以治得好,他便把祖上传的宝贝送上,当做医费。” 
                           
                             我明白大妈要干什么了,她怎么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好处:“什么宝贝?” 
                             “一件汉代的御制青铜镜,的确是个稀罕物件,通体明亮,青中泛黑,雕纹清晰,镜子背面还镶嵌了十八颗大小不等的红色宝石。” 
                             “我大妈是不是骗人家住下来,说自己就能治好那妇人的病?” 
                             他摇摇头:“我劝过她,不义之财不能要。可她说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飞了?” 
                             “你们骗人了?”我的十指血液似乎在倒流,冷得失去了知觉,“我大妈不知道吗,肾病患者度日如年,那痛苦甚至胜过切肤。”


                          19楼2007-06-13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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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节:不速之“客”(7) 
                               我再问:“奶奶屋里停的那口棺材是谁的?既然梅雪已经和她父亲离开了舍卜坡,那她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西山的窑洞里?” 
                               大伯红着眼睛说:“那是因为……” 
                               “咣当”一声! 
                               瓦罐落地,碎片四溅,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大妈! 
                               她定定地站在院门口,身后还跟着那个瘦子。 
                               “你都听到什么?”她问我。 
                               “你都做了什么?”我反唇相讥。 
                               她抬起手掌掴过来,我后退一步躲开了。她和那瘦子扑上来一起抓住我的胳膊,扭成一团。大妈对那瘦子说:“先把这丫头关到佛堂里去。” 
                               瘦子的劲儿不小,箍住我的胳膊扭得生疼。大妈摸摸裤兜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一把把我推了进去。木门“咣当”一声落了锁。我拍打着,大声叫喊:“大妈!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可不能再错了!快放我出去啊!” 
                             
                               大妈扭头冲大伯嗔骂:“真没用!这么个小丫头都能把你唬住。你给我看好她,她要是跑了,我剥你的皮!” 
                               大伯战战兢兢地点着头,看着他们走出去。 
                               我冲大伯喊:“快想办法放我出去啊!” 
                               “钥匙在她身上。”他摊开两只手,示意无奈。 
                               “大伯!你怎么那么怕她,她是你老婆啊!她做了不对的事情,你应该制止她,怎么能屈于淫威,为虎作伥呢?” 
                               他冲我摆摆手,眼睛里有晦涩难懂的东西:“那些贩子手里都有枪的。闺女,你安生点吧!别和他们做对了!等你大妈气消了,我让她把你放了。” 
                               气消?她还想卖我啊! 
                               大伯!大伯! 
                               我再叫喊,已是无用,院子里空无一人。 
                               无力地软在门下,视线里一片幽暗,有种无力的虚脱,是否我太依赖大森林了?每次危难困惑,我都希望他能出现救我。可是我自己呢?我摊开双掌在黑暗中审视自己。我不能永远都指望大森林啊!如果这一生都成为另一个人的负担,那我蓝若惜太无用了。 
                             
                               我——必须救我自己。 
                               佛堂里面靠墙的位置供奉着菩萨像,是六观音中的七俱胝佛母准提菩萨。虽然一片漆黑,但我心里看得见她,看得见那绮罗绫縠如十波罗蜜菩萨衣。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人的心。我在菩萨面前跪拜叩首,求她庇佑蒙难的可怜人,解救这个曾经善良的村子。 
                             
                               这时,菩萨像出现了变化,她的周身通体弥散出一圈微弱的浅金色的光,并不刺眼,但很温暖,一瞬间把这一间陋室里的阴冷全数驱赶。我有想流泪的冲动,这是怎么了?一种极其温柔的像气流一样的东西涌向我的身体。 
                             
                               “奶奶……”我在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噙着眼泪呼喊她。 
                               渐渐地,我看见供奉着菩萨像的那面墙动了,整个墙在动……太神奇了!这面墙像有中间轴一样一百八十度旋转,后面露出了层层的光,强烈的炽热的光芒…… 

                               有什么人走出来了吗? 
                               我含着泪的眼睛已经闭上,太疲惫了,我想睡去。不!我不能睡!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还想救人!我必须站起来…… 
                               合上眼皮仍能感觉到那强烈的光在动,我还听得见“咝咝咝”的声音,是沉重的墙移动的声音。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了……走出来…… 
                               我听见了脚步声……一声、两声、三声…… 
                               靠近了,越来越近。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说话,喉咙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听到了。 
                               奶奶,是你吗?我好想你。 
                               你想念的人在你心里。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令我激动得想跳跃,可我动不了,我的身子好像千斤巨石一样沉重。但我发誓,我没有睡着,我的思维从未有过如此活跃清晰。 
                               奶奶。我知道你没走,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能像小家雀一样偎在你身边,一辈子都幸福。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我说了,你想念的人在你心里。 
                               是吗,在我心里?那我还没有长大呢!离不开你。 
                               你已经长大了。瞧,你不都学会顶撞长辈了吗?你的伯伯婶婶们做了错事,你能不畏邪恶,正确地认识亲情理法,你已经在逐渐长大了。


                            21楼2007-06-13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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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节:搁浅的记忆(1) 
                                 搁浅的记忆 
                                 在海哥哥死后的第三年,警察又一次造访了舍卜坡。有几个人贩子同伙还在邻近的山区搜集“货物”,有人漏网。大伯也被抓了。他不是主犯,但是犯有窝藏罪和包庇罪,法律无情。 
                               
                                 我去看守所看望大伯,带了他喜欢吃的山核桃。他和我同样眼圈红红的。我九岁那年被送回奶奶家,大伯骑单车带我去看皮影戏,那一路上他都在问我渴不渴累不累。过年的时候家里太冷清,大伯特意扎了一个纸鸢送给我。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为了扎那些精巧玩意儿,手指被竹签戳破了也不吱一声。没过春分我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坡顶去放风筝,他就站在老槐树下,把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张着嘴乐。他教我骑单车,生怕我摔着,两只手拖着车尾,跟着轮子跑多远都不肯撒手。冬至的时候包饺子,他总是把藏着银币的那个偷偷放到我碗里…… 
                               
                                 这些我都记得,历历在目。 
                                 可是现在一张铁网隔开我们。我解救了蒙难的人,也把自己的亲人送进了牢狱。 
                                 我对大伯说:“伯,你别恨我。” 
                                 他点点头,问我:“你去过西山了?” 
                                 “去了。”我答他,“窑洞里关的姑娘们已经回家了,还有些被卖到山外的,警察在追寻下落。梅雪家没有别的亲戚了,那孩子怕是要被送去孤儿院了……” 
                                 他沉默着,把头垂得很低。 
                                 我继续说:“梅雪家传的那面镜子,有专家给验过,是民国时仿造的赝品,并不是真正的汉代孤品……” 
                                 “我是问……”他忽然把头抬起,“你去西山北面看过那座孤茔了?” 
                                 我注视着这道目光很久:“看过了,那坟茔很惨,雨水冲刷过,尸骨没有入殓,白骨都暴露出来了……”所以大黑能捡到那样的人骨。 
                                 他看上去十分难过地用两只手捂住半张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泣,他手背上的层叠皱纹像极了黄土地的沟壑。 
                                 “大伯,你该告诉我,奶奶屋里的那副棺材是怎么回事,棺材终要入土的,如今那人已过世七日,它不能永远摆放在那里。还有西山北边那座孤茔是谁的?你不希望它永远都是枯坟野冢吧?”


                              23楼2007-06-13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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