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落矣,凤栖枝头。灯花挑尽,唯弄只影。路漫漫兮,君归何期?
1
碧空如洗,晨曦洒地,鸟雀呼鸣。清晨的竹林总是恬静清新,但此刻却隐隐翻涌出些波澜来——
竹屋中——
“大哥,你……”
“贤弟,男儿之血泪,当洒于沙场之上。现今国危兵乱,方是成全吾抱负之时!”
凝视着眼前身披甲胄,满目豪气的那人,他紧蹙的眉间,略有松动。
也罢,那人自打出生,豁达胸中便存载凌云之志。此刻,国危矣,正该是他实现抱负之时。可那人……明知此去凶险异常……罢了,自己即便不依,又阻挠得了那人的意志么?
他寂然,呵,自己对那人竟已情深至此……宁肯违背自己的意愿,也不愿见到那人失落的眼神。这样的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压抑下胸中翻涌着的苦涩之感,勉强露出笑意:“大哥既有抱负,吾又何来反对呢……”只可惜,那人不会懂他悲哀的情意。
“此话当真?从少时至今日,毕竟咱俩二十载从未分离……真是,还以为你必是不肯呢!”那人坚毅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上前搂住他的肩,“贤弟放心,此战归来,吾们便去游历山川长河,了却你的夙愿,可好?”
怎么看都像是在被安慰啊……他掩下一瞬间的心悸,轻轻拂开那人厚实温暖的手掌,微挑眉间:“是么,大哥竟还记得?吾可在此地候着,若你敢食言——哼……”
抖落袖口不知何时沾上的竹叶,他缓缓背过身,敛下眸子,努力遮掩住自己纷乱得呼之欲出的情绪。
翻飞的白衣渐行渐远。
「大哥,保重……然,待君归,又将何年?」
只可惜,身后那人无法看见他眸中氤氲的水汽,更无法发现匿于他眼底从流转至沉淀的深情。
同样,他也永远无法意识到,在他的身后,那人眼中露出的,竟是坚定的温柔……
2
而今,黄沙狂舞,血色染尽碧落天。战后的沙场,永存苍凉。有多少人带着满身仇恨醉卧沙场,却永生无回?又有多少乘载着浓浓思念的魂魄缓缓归于忘川,洗净一生执念?
国家终是胜了这场血战。捷报入京,龙颜大悦,圣旨传下,令将士速归,赐以丰厚奖赏。
“唉……可惜了……多好的小伙子啊……”
听到这微不可闻的叹息及渐远的脚步声,他从弥漫着腥膻血味的军帐中悠悠转醒,有些摸不着头脑。
打量四周,俱是死去多时的战友们。历经此场浩劫,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
听见帐外士兵们的庆祝声,他同为告捷而兴奋不已。虽然此刻,负着重伤的他身体虚弱,仿佛要飘忽起来,却也不愿耽搁,坚持随着首批回归的将士们策马而归。
离乡愈近,狂喜之感更见浓烈。只有自己知道,这喜悦不单单是因为实现了此生的抱负。此时眼前闪过是那人爱着素冷白衣的身影,与那对总泛着淡淡忧伤的眼眸……
想起那人,心中交织着酸甜的情感。离开时看那人明明是满目苦涩不舍,却仍选择成全自己的抱负
「……那个傻瓜,真是一点没变啊。」
犹记年少时的相偎相依,嬉笑打闹,俱在两人心中埋下那颗不为人知的种子。而二十载的不离不弃,齐步并肩,则是让那株嫩芽开出了禁忌的花。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人看他的眼神开始躲闪,言语开始吞吐,挣扎着想要扼住这花朵,却一次次败下阵来,眼中的绝望愈来愈深。看着那人努力压抑着自己情感的眼神,他的心中俱是一片痛苦无奈。那人不知,其实自己……也早已是情根深种。只是念在世俗,未吐露罢了……于是,那人不说,他也不说,只盼着这种相互依偎着暧昧着的日子能够长久下去,直至转世轮回。
而今,历经过生死离别的自己,更能体会那人心中的绝望。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带来的实是无尽的痛苦。他知道,自己突然提出要参军上战场,必是给那人烙下了疼痛的伤痕。如果,自己真的醉卧沙场,那人会怎样?抱着遗憾度过一生吗?倘若,他这辈子再也不能吐露出对那人的情感,难道要待到已是在三生石旁,对那人道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