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打开电脑，邮箱自动提示他有一封新邮件。
   “明晚七点，东京大学，安田讲堂，蓧原光之学术讲座。”
    简洁、干练，一个字都不会多，不用看发件人柳也知道这肯定是‘自白的假面’发来的邮件。
    柳是在一个论坛上认识这位‘自白的假面’的。他的观点独到，反应敏捷，文字犀利，经常与柳争锋相对。每次他一上线柳就紧张，接着得马上换键盘，不然跟不上他打字的速度。
    打开MSN，上面显示‘自白的假面’是脱机状态。
    “在不在？”柳发了个消息过去。跟‘自白的假面’聊了快三个月，也摸清了他的习惯——万年隐身。不过这次很可惜，他好像确实不在线。
【2】站在安田讲堂这幢高大的红砖房子前，沉重的历史感让柳肃然起敬。在经历过‘安田讲堂事件’后安田讲堂荒废了整整20年，直到史蒂芬•霍金到日本演讲才重新启用。如今它已经成了东京大学的学术象征,而今天要在这里做学术讲座的蓧原光之教授是研究东亚思想和远东关系的著名学者。他的每本书都让柳不忍释手，想想马上就能亲眼见到蓧原教授了，柳的激动可想而知。
    进了讲堂，来听讲座的人没有柳想像的那么多，他这个时候来还找了个不错的位置。
    柳坐下来，讲堂的出入口这时进来了一个高个儿的女生。她涂着桔色的口红，穿着斑马纹的衬衣，戴着大耳环，一头卷发染成了咖啡色。她跟讲堂里的氛围显然是不协调的，她走错了地方，她该去的是夜店。
    这个女生在柳的前排坐下，柳后座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上前去，微笑着跟她说了两句话。
    “你知道吗？你是想追我的男生中长得最丑的一个！”
     她突然这样大声说话让讲堂里顿时哗然。柳没想到在东大也会出现这么幼稚的状况。很多人都向那位眼镜君投去同情的目光，可他只是一笑了之。
    “小山田小姐，长得丑我也没有办法呀！”
    “是没有办法，但你可以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吓人么？”
    讲堂里哄堂了，那位眼镜君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回到后座上，男生们马上涌上来取笑他，“哟，小山田对你可真够客气啊？再接再厉吧！”
    “小山田优纪那个女人，说话能把人钉死！要我喜欢那种傲慢又刻薄的女人，我宁愿切腹！”
    “从京都加茂川女中出来的学生会长都那样！大家淡定！淡定！”
    听到后排的议论，柳习惯性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小山田……傲慢……刻薄……加茂川女中……学生会长……’
【3】为什么对小山田这个名字这么在意？柳记得在去年的全国中学生演讲比赛上他演讲的题目是‘人类社会绝对不公的合理性’，而一个与他唱反调的‘女性的被边缘化对社会发展的负面影响’正是一位小山田选手的演讲题目。可惜那位选手当天缺席了比赛，据说是因为突发高烧。
    拿着班导给的今年全国中学生演讲比赛名单，柳一边往社办走一边浏览。关东赛区不少选手柳都很熟悉了；刚看到关西赛区，‘小山田 利香’这个名字就跳进了柳的眼里，对照着所属学校一看，哟！京都加茂川女中。这让柳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几天前在东大见识过的那位小山田。
    正想着，柳的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是真田。
   “柳，我有事跟你说。”
    看真田嘴角上扬的弧度，他要说的肯定是件好事；眼下又是十月快下旬的日子……
    “是关于时代祭？”柳问。
    真田稍稍惊讶之后又恢复了常态，他是柳，他能猜中不稀奇。
【4】“你是说那位京都的堀田贞雅小姐邀请了你？还邀请了我？”柳用手指了指真田又指了指自己。
    “嗯！她是我在剑道纪念会上碰到的京都同好，很偶然地跟她提到了我和你年初打算去参观时代祭的事。”真田跟柳边说着边进了社办，“她说她外公在京都鞍马那边开了一家温泉旅馆，我们去的时候可以住在那里。她哥哥堀田重智学长是我修炼剑道的前辈……”
    听到‘小姐’、‘邀请’、‘时代祭’、‘温泉旅馆’这些敏感字眼，社办里好几个脑袋开始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
    虽然柳觉得素未谋面就接受一个女生的邀请有点唐突，但是，弦一郎！居然跟一个女生走得这么近！还要一起去看时代祭！她90%的可能是弦一郎的女朋友！
    不去看弦一郎约会，人生会有遗憾！
    柳估计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想，不然怎么会‘突然’地，桑原想要拍时代祭的DV给他巴西的亲戚了？丸井也‘突然’闹着要去鉴赏关西美食，而仁王则‘突然’要来凑热闹？


三
     离鞍马温泉街不远就是贵船山。时代祭期间，山上的贵船神社游客络绎不绝，因为著名的女和歌作者和泉部式曾去贵船神社祈祷丈夫回心转意，所以人们都相信去贵船神社祈祷可以守护爱情。而且神社里还有一种放在水里能显示吉凶的神签，非常有意思。
     吃过晚饭，换上和服，穿好了上漆的木屐，立海大的男生们跟着贞雅和知世一道向贵船山出发，可惜柳的膝盖在训练时受了伤不能登山，没能与大家同去。
     收拾完碗筷的利香走进里屋的时候，一眼瞧见堀田重智戴着眼镜在核对账本。
     她一把抢过重智手里的账本，“拜托你别学外公的样！他不在的时候也不能让人喘口气吗？”
     重智低下头从眼镜上面看利香。
     “丫头，怎么不对我用敬语？”
     “您老人家，怎么还幸存着啊？”利香一屁股坐下来，一字一顿地大声对重智说。
     重智眉毛打了个结，叹了一口气。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对了，利香！上午美羽打过电话来，她说她有三位朋友今天也要住到外公这里。”
     “哦？那小山田优纪有朋友要来住吗？”利香拿过一张报纸随意地翻看起来。
     “大姐说她今年不会回来。”
     “谢天谢地！我还有地方睡觉。”
     “今晚你要跟贞雅和知世挤一下，她们的房间得腾出来给立海大的男生们住。”
     “嗯，知道了。”
     利香一边看着报纸，一边问重智：“我说，贞雅她喜欢那位真田君吧？”
     “贞雅喜欢真田么？”重智一点也不知情。
     “我觉得他不合适贞雅。”
     “哦？”重智从账本里抬起头，“为什么？我倒觉得他们挺合适啊！真田君人很不错！他是我的剑道后辈，他的为人我还是很了解的！”
     “那个真田君太自大了！他是不是看过大男人系列啊？”利香放下报纸，很不满地说，“贞雅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像个小女人，这种一边倒的恋情怎么可能长久？而且命相书上也说他们俩很坎坷，多半是要分手的！”
     “命相书？利香你也太迷信了吧！”
     堀田重智觉得很无语。他见利香把报纸放到一边起身准备去隔壁，便惊讶地问：“又要看黄历？”
     “是啊！看看每天禁忌的事，可以起到提醒小心行事的作用！”利香拉开隔断，“看看每天适宜的事，可以起到心理暗示的……柳君？”
     隔断后面，柳正襟危坐着。
     “那个……我说，您……一直在这儿？”利香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刚刚说真田的那番话柳没有听到。
     “是啊”
     “柳君！你应该让人知道你在这儿，而不是偷听别人的谈话！”
     利香一叉腰拿出了气势来，倒打柳一耙。
     “我可没偷听”柳平静地应对利香，脸上甚至还泛着微笑，“我一直坐在这里，是小山田会长你一进门就在隔壁批评我的朋友；还把自己的表妹当成陌生人一样，冷漠地大谈她可能会发生的不幸。”
     “冷漠？我？”利香被柳栽到她头上的这些贬义词给吓了一跳，但她马上镇定下来，“我说的都是事实！虽然这个事实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小山田会长，你的事实确实就像你一样，不怎么讨人喜欢。”
     “你说什么？我说你，作为客人，对待主人的态度是不是太无礼了？”
     “小山田会长，你这么傲慢刻薄也非待客之道啊！”


五
    “柳会对女生说那样的话？”
     听完丸井详述了他们在京都的‘见闻’后，幸村部长吃惊地问。
    “虽然现在想来是有些无礼，但当时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无知。”柳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你真是太失礼了！”
    真田副部长说着狠瞪了柳一眼，而柳不甘示弱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弦一郎，你的做法才叫失礼吧？”
    真田先是一愣，继而把柳、仁王、桑原和丸井逐个扫视了一遍。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别那么吓人地盯着人看！”仁王的眼神游离在真田的四周，“反正是有人告诉我们的。”
     立海的部长皱着眉看着立海的副部长，“真田，你拒绝女生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
    “我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副部长说。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真田停下来，立海大全体的脑袋都围拢上来。
    “总之我说得直接、明了、委婉！”真田大声声明。
    柳苦笑了一下，‘直接’和‘明了’貌似与‘委婉’没有一毛钱关系啊！
    “现在想起来，也幸好是堀田小姐了！如果副部长拒绝的是小山田会长……那我们肯定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的！”丸井想起来真觉得后怕。
    “说起那个小山田，真是……”丸井提到了小山田，柳把他的话接了下来，“这么说吧！要是小山田和一个美女坐在一条船上，船失事了，而我只能救一个……”
    “你会救离你最近的那个，”丸井抢着说，“以前讨论两个美女同时落水只能救一个的时候你说过的。”
    “我当时说的是美女，我现在说的是小山田。”柳不满丸井打断他，“如果小山田和一个美女同时落水，我会跳下去救那个美女，同时对小山田说：‘小山田会长，你无所不知，所以肯定知道怎么游泳吧？’”
    柳说着说着，语速逐渐快了起来，“像小山田那样的女生，如果能收到红玫瑰，那只有可能是4月1号；如果她也能过情人节，那毋庸置疑地是4月14号……”
    “柳，你不用这么激动吧？”幸村对柳说。
    “我有激动吗？”
    立海大的同学们都点点头。
    “你这么反常，我们会以为你……”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柳转身对真田说，“弦一郎，如果哪天我真的失心疯，说我喜欢小山田，你一定要揍我！好吗？”
【2】“‘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恋爱机会，像飞驰而过的火车，一定要全神贯注用尽力气跳上去，否则没有恋爱结婚的可能……’呀！利香这个太吓人了！”
    看了不二由美子的占卜书，知世比利香还发愁。她拿着占卜书很严肃地对利香说，“利香，书上说你唯一的这次机会已经出现了！你千万要好好把握！”
    听知世这么说，正拿着小镜子在整理的美羽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只见占卜书上写着：‘会发生激烈地碰撞，但会被彼此强烈吸引。’
    “呀！这不是在点名说那个‘柳君’吗？”美羽指着占卜书惊讶地说。
    “你这只孔雀是想看我去鸭川脱鞋子吗？看我脱了鞋子站在河边想推我一把是吧？”利香火大地一把抢过占卜书自己看。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滑门一拉开，一个穿着西阵织订制和服的年轻男人就摇晃着脑袋走了进来。听到这么嗲声嗲气的男声，不用抬头利香她们也知道，井上派舞蹈的传人——井上老师，他又踏着饭点来蹭饭了。
    “谁惹利香了？还闹得要去鸭川脱鞋子？”井上老师问美羽。
    “嗯，是个深深伤害了利香的男人。”
     没等美羽说完，井上老师就下巴脱臼了，等他一恢复过来马上问：“那个勇敢的人是谁？”
    “立海大的柳莲二”利香指着全国中学教育通讯的杂志对井上老师说，“他的文章结构严谨，逻辑条理清晰，语言也富有感染力。”
     听利香这么说，美羽和知世都震惊了。
   “利香，难不成你真的喜欢柳同学？”知世问。
    “我只喜欢他的文章！”利香带着很不屑的表情说，“他的文章和他的人是两码事！就好比说，我喜欢放到桌上的烤五花肉，但我不喜欢一只‘猪’在我面前嗷嗷乱叫，横冲直撞！”
    利香说话的时候把重音放到了‘猪’上，知世听了苦着脸说，“柳同学他……不是猪！”
    美羽笑着斜眼看了一下知世，哎！你就非得要明说出来不可啊？


六
   ‘一辈子只有一次恋爱的机会’这在利香看来其实无所谓，谁都知道恋爱不在于数量。
    跟大多数普通女孩子一样，利香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吸引男孩子的目光，但很少有男生能打动她的心。可是‘很少’并不是没有，眼下就正有这么一位。
    Dracula是利香偶然在一个论坛里碰到的辩手，他的论证帖很有说服力，但观点通常都跟利香截然相反，所以利香会时不时地去故意招惹他一下，然后两个人便开始五、六个小时激烈加惨烈的辩论。
    从Dracula的发帖中利香能看出他所关注的事物不仅广泛而且深入，看他的帖子不仅有趣而且颇有收益。不仅翻看了Dracula所有的发帖，利香还一路跟到了他的Blog去。
    今天Dracula在他的Blog上写的是一篇短文，讽刺某个叫‘白之残念’的网络写手。
   ‘……诗歌、小说、散文，他每样都要抡几下，不把自己抡废了绝不撒手。我很好奇，好好的一个人，能把诗写到这种程度，他到底得喝多少？他的小说真让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文字在他手里会成了安眠药？再说散文：午夜两点，‘残念’君你靠着自家阳台，边抽烟边落泪，还硬说是站在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上……你自己说你的精神问题得有多严重？我就不明白，你吃饱了，喝足了哪来那么多‘愁绪’？通篇内容你除了煽情就是矫情，是想把自己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在大众面前作精神撒娇状？在你的文字还没苍白之前，‘残念’君你上路吧！找一个有小资情调的坟墓倒下！’
    难得Dracula他也会写这么不正经的文章，利香捂着自己的腮帮子，笑得发疼。讽刺挖苦，旁敲侧击都很到位，看不出来他还是个人身攻击的高手！
    利香的MSN上，Dracula的头像忽然亮了。
    “在不在？”他发来一个消息。
    “在”利香毫不犹豫地回复了他。
    对Dracula，利香又有点喜欢又有点崇拜。说女孩子遇到的第一个喜欢的男孩不是用来爱的而是用来崇拜的这话不假。如果说一辈子唯一的恋爱已经出现，利香觉得那个人就该是Dracula！
    忽然意识到自己开始对Dracula有所期待，利香提醒自己要做好万全的打算。或许Dracula其实是个女生，就像利香一样假扮男生是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又或许他早就有了女朋友；还有可能他身高不足170公分……
    对于身高这个问题，利香有时候会为自己175公分的身高感到骄傲，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还是矮一点比较好。如果Dracula能有立海大那个柳莲二的身高该多好！想到这儿，利香拍了拍自己的脸。作死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柳？
【2】“上次承蒙告知学术报告会一事，非常感激！时代祭时从京都带回了一些风物特产，想寄给你聊表谢意。”柳给‘自白的假面’发去消息。
    “多谢！不必。我就在京都。”
    “你在京都？早知你在京都，我应该跟你见上一面啊！”
    ‘自白的假面’说他在京都真是让柳又惊讶又遗憾。他们俩是同一类人，互相欣赏。本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他们在论坛里是各玩各的，但只要是辩论帖，就少不了他们俩的身影。他俩还常常因为言辞过于激烈被版主给踢出去。在柳的想像中‘自白的假面’应该个聪明、洒脱又傲气的男生。
    “本周末，去东京舅舅家，可以一见。”‘自白的假面’发来消息。
    “是吗？那我们在东京见吧！在哪儿见面，你比较方便？”
    “上野公园可以吗？因为我下午想去参加《苍白的女儿》读者见面会。”
    “太巧了！我也要去参加那个读者见面会。那我们就在上野公园见吧！你一定要来啊！我们可说好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吧！我的电话很好记。09004567119”
    “我的不太好记，09001224289”
    “嘿！这有什么不好记的？除开前面的制式，后面是一打两打和17的平方。”
    沉默良久‘自白的假面’给柳发了一个‘真强！’的表情。


八
     今天虽然见面不成功，但读者见面会是开始就说好要同去的。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主持人问了这位女作家关于她父亲的问题，似乎隐射了她遭受她父亲家庭暴力的事，惹得这位作家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会场，大家也只好悻悻地散了。
     “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我和你的磁场完全排斥！”利香叉着腰大声说。
     “什么磁场？伪科学！连迷信都算不上，纯属你自己胡思乱想。”柳鄙视地说。
     “反正，以后我的事不许你插一脚进来！”
     “什么叫插一脚？我是死皮赖脸跟着你来的吗？”
     “不是吗？”
     “小山田小姐！全日本的男生都跟你同时上学放学，他们都仰慕你，想跟你做一样的事，假装你在他们身边。”
     “‘要破坏一件事，最刁钻的办法是：故意用歪理为这事辩护。’你在讽刺我！”
     “恭喜你答对了！”
     利香瞪了柳一眼，气呼呼地走下了地铁站的出入口。
     “你干嘛跟着我？”走了一截，利香停下来转身对她身后的柳说。
     “小姐，麻烦您喝口凉水清醒一下，我要去千代田车站，要回横滨。”
     “跟你一起乘地铁不会出意外吧？”利香一脸不满地看着柳。
     “劝你最好别有这样的想法，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
     走进地铁站，一排灯箱上的广告引起了柳的注意。这是果汁广告，画面上是拿着果汁饮料的美女。
    “这……是你吧？”柳问利香。
    “你这样色迷迷地盯着我的广告看，还不承认我是美女吗？”
     利香打开一包果味软糖，放了一颗在嘴里。广告是井上老师的朋友拍的广告，利香觉得把自己拍得很漂亮，她对这个很满意。
     “广告真是个骗人的东西！”柳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轻声说，“现在就已经有大婶样了，再不结婚会来不及了吧？”
     “哼！”利香对柳这种人身攻击嗤之以鼻，“你这个人，不挖苦讽刺我两句你会肚子痛吗？我结婚来不来得及管你什么事？我，不到三十岁是不会结婚的！我有很多事想做，有很多地方想去呢！”
     “嗯，这一点我赞同！做自己想做的人，做自己想做的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人生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
     “难得我们还有看法相同的时候。”
     地铁的门打开了，利香走进车厢里，柳也跟着走进来。
     “这没什么难得的，相同年龄阶段的人想得都差不多。比如，我们都很年轻，想见识更多的东西，我们认为一件东西在得到之前，我们并没有意识到缺少它。就像那些年长的人，他们认为自己阅历丰富，经历了很多得失，只有失去一件东西的时候，才会懂得其真正价值。”
     车厢门滑过来关上，柳和利香面对面站着拉着车厢里的吊环把手。
     “年轻的时候不断得到，年长了就不断失去，所以我讨厌长大！14、15岁是糊涂的年纪；17、18岁是易于欢乐和落泪的年纪；20岁尝试不同的生活方式就如同试一件衣服一样容易；到了30岁，无聊得连罪都不想犯。”
     “这是哪位失败的三十岁成年人告诉你的？不能因为前面有人掉进了坑里，你就不会跳过去，而说此路不通吧？威廉.萨克雷说‘生活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也会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会对你哭。’”
     “柳君，你还真是自信！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成功的时候有千万个理由感谢生活；可失败时，只要一个借口就会表现得忘恩负义。”
     “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来负责，高潮可以看做是低谷，挫折也可以看成是起点。重要的不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是如何去处理。”
     两个人正说着，车厢突然动了一下，接着车厢里的乘客都向前涌去，是紧急刹车。
     离地铁站还有二十米的样子，地铁里的乘客被要求下车然后步行到地铁站，好像又有抑郁症患者有卧轨的意图但幸好被车站方及时发现了。
     出了地铁站，走到了千代田车站门口，利香从包里拿出一个便签本，写了些东西，然后贴在车站的留言板上。
     “这是什么？”柳问。
     “遗嘱！”利香气呼呼地对柳说，“跟你在一起就这么倒霉！”
     柳凑上去看这张便条，是利香写给他的。
    ‘柳同学，我下周六会在午前11时左右抵达千代田车站，11时到12时会出现在板桥区，午后1时至次日午后5时在多摩市，周日搭乘午后6时的新干线列车返回京都，请主动避让，以免发生意外事件。’
     呵！这位小姐，她以为她是谁啊？柳拿出自己的便条本，也写了些东西贴在留言板上。


    “弦一郎，帮我上去领一下奖！我扶利香小姐出去。”柳经过立海大的座位时对真田说。
    美羽跑过来，准备架住利香另一只胳膊，却看到利香抬起头对她做了个眨眼的动作又迅速把头垂了下去。美羽马上领会了利香的精神，跑回茂川女中那边对贞雅说：
    “贞雅，你替利香上台领奖吧！她这样肯定得休息一下啊！”
    两位风纪委员都天真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朝台上去了。
    幸村部长刚刚还在想为什么柳非要真田去帮他领奖，听到美羽叫贞雅，他马上明白了。不过，为什么加茂川女中那边都在陆陆续续地退场？
    “丸井、桑原、柳生、仁王，告诉立海大的人，为了避免拥挤，全体提前退场。”
    “啊？为什么啊？部长！不看颁奖了？”丸井惊讶地问。
【2】立海大的校车驶出了演讲大赛的会场。
     坐在立海的校车里，知世问利香，“利香你是什么时候策划出这么大的计划来的啊？”
    “我没有策划！”利香很无辜地说，“我当时只是想假装晕倒，让贞雅和真田君去替我和柳君领奖，让他们能比较自然地说上两句话，别那么尴尬！”
    利香说完看着美羽，美羽说：“我当时想的是如果我们全部走掉，只剩贞雅一个的话，真田君应该会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送送她吧？”
     美羽说完看着幸村，幸村部长微笑着说：“嗯，我当时想的是如果连我们立海也全部走掉，那不管真田可不可怜贞雅小姐，他都不得不送送她了！”
    柳嘴角抽了一下，三位天才儿童！你们都只用了0.01秒的时间就想出了主意真是令人佩服！不过，你们这样层层加码地算计弦一郎，他如果知道真像肯定会把你们都宰了！
     正说着，丸井的电话响了起来。
    “噢！是副部长！完了，我肯定会被副部长给杀了！”丸井惊恐地捧着他的电话。
     仁王和柳生他们都很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幸好我们上车前都关掉了手机！
    丸井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幸村，“部长……”
    幸村接过电话，把电话拿到距离自己耳朵三十公分远的地方，然后按了一下接听键，里面马上就传来了一阵狂风暴雨般地的吼声。
    过了大概半分钟，幸村对着电话说：
   “真田，是我！哦，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想顺路送加茂川女中的同学们一程，所以校车里人挺多，就把你给漏数了。你把堀田同学送到新横滨站吧！我们在那等你，加茂川女中的同学们也在那等堀田同学一道回京都去。”


十
    新年的除夕夜，利香家的家长们照旧要去清水寺听那一百零八声钟响，今年连小山田优纪和堀田重智也一同跟了去，只剩下小山田利香、常盘知世、堀田贞雅和美羽还有她的妹妹小爱五个女生看家。
    等家里人都走了，美羽拿出她从家宴上偷偷藏起来的两瓶大吟酿。五个女生先是尝了一小口，发现‘酒’这种东西没有她们想像中那么恐怖，于是怀着想弄清酒和水二者差别的探究心，两瓶酒被她们五个一杯再一杯地给喝了个精光。
    围坐在小桌旁，美羽倒拿着酒瓶，用力晃了晃，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于是用力把它往墙上扔了去。酒瓶撞到墙上没有摔碎而是弹了回来，这下逗得美羽笑了，非要拉着知世过去看酒瓶，两个人躺在地板上咯咯直笑，利香估摸着这两货恐怕是醉了。
    美羽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嘴里哼哼唧唧地嘟囔着，“知世，贞雅对人家不好！人家那么卖力地撮合是为谁啊？她还不领情，还要打要杀的！”
    听美羽这样抱怨，利香心里暗暗地想，这货真是酒后吐真言啊！
    上次演讲大赛把贞雅一个人扔下那事，美羽一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已经转学到了东京的冰帝学园，任凭贞雅怎么在电话里威逼她，打死不承认自己有故意算计贞雅。
    “不领情也就算了，关键是你和真田君两个人还没什么发展，真是让人太挫败了！”接着美羽的抱怨，利香也忍不住说了贞雅一句。
   “真田君不喜欢我，我没什么办法？”贞雅赌气地把头扭到一边。
   “真田君到底是不喜欢你哪儿啊？”
    利香觉得奇怪，要说贞雅，也不乏男生为了搭讪她，在她家门口蹲点，在学校门口站岗，可立海的那位真田君为什么就把她拒绝得这么彻底？
    “我不知道……”贞雅说着都快哭了。
    “那你干嘛不问他？”利香见不得贞雅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她把手机扔给贞雅，“给他打电话，直接问他！”
【2】“啊！您好！请问真田学长在吗？”
    利香派出她们五个当中年龄最小但声音最甜美可爱的小爱去给真田家打电话。
    “……是吗？我声音好听吗？呵呵……你叫左助吗？我呀？”小爱马上绷起脸，“不可以随便打听大姐姐的名字噢！”
    利香和美羽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去听。美羽用口型问小爱，这是谁啊？小爱捂着话筒对美羽说，真田学长的侄子。
    利香用口型说，别跟小孩子纠缠了，让他叫真田听电话。
    小爱拿着手机努力作出眉开眼笑的表情问：“左助，你能帮姐姐叫你叔叔听一下电话吗？……真的吗？左助真乖！好的！”
    小爱说完马上把手机递给贞雅，“他去叫真田学长去了，说马上过来。”
    贞雅握着手机忐忑地等着，电话里有了声音，她马上问，“请问，是真田君吗？”
    对方显然是真田，看贞雅那慌张的表情就知道。
    利香用口型对她说，你问他呀！
    “嗯……真田君也祝您新年快乐！”电话那头估计真田是在向贞雅致新年祝福，他已经在主导这场对话了。
    美羽也催贞雅，快问他呀。
    “那个……真田君，我想问您……”贞雅看了看美羽又看了看利香，把心一横，“你到底是不喜欢我哪儿啊？”
    四个女生围着贞雅，就看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扑地往下掉。虽然觉得女生这样太没骨气了，可因为是贞雅所以看到她这样，利香心里是又难过又有些怜悯。
    不知道真田在电话里跟贞雅说了些什么，贞雅突然哭出了声来。
    “真田君，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贞雅啪地合上了手机，一下子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真田君说什么了？”利香问贞雅。
    贞雅没有回答但却哭得越来越厉害，知世赶紧上去抱住她，让她趴在自己肩上好哭得舒服点儿。
   “真田君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倒是说话呀！”利香见贞雅这样有点着急了。
    “真田君说……他现在没想过要交往的事”贞雅哭着说，“他说如果他做了什么让我误会的事……请我原谅……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说他对我……没有心动的……感觉”贞雅说完又趴到知世肩上哭得更伤心了。
   “说得真过分！”美羽皱了皱眉头，“他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儿考虑一下贞雅的感受吗？”
    看贞雅哭得伤心，知世也忍不住要哭了，“真田君怎么能这样？所以……比起心肠硬的人，我还是更喜欢心肠软的男生……”
    贞雅哭得如此投入，以至于让美羽和知世也跟着抹起了眼泪。想到平日里跟男朋友有过这样那样的不愉快和委屈，美羽和知世拿出各自的电话，打给自己的男朋友，边哭着边跟对方抱怨这，抱怨那。
     三个女生哭成一片的这种怪异气氛，把小爱也传染了，她一个人趴在桌上边哭边席卷着各种零食，一抬头，发现利香也在掉眼泪。
   “利香姐姐……”小爱抽噎着对利香说，“为什么我们没有让我们伤心的男朋友，但……我却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利香勉强着抬起眼皮看小爱，不知是因为哭得眼花了还是酒醉了，小爱她们四个在利香眼里是模糊的一片。可是酒醉心里明，利香明白小爱那说不出的伤感是什么，她伤感是因为她还没拥有会令她伤感的人。想到这里利香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拿出手机来迷迷糊糊地拨了一通电话。


   “我想尽量给你讲明白，免得你想太多，一不小心，一个晚上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了。可你非要自我感觉良好地胡思乱想，我也没有办法了。”柳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往车站去要经过一条顺着山势而下的小街。走在这条街上，利香和柳惊喜地发现小街两旁的早樱已经开了，粉粉白白的一片，倚在各家的墙头只嫣然一笑便媚了篱前花下，在这初春的夜里带来第一抹惊艳。
    柳握住单车的车把，对利香说，“利香小姐，你坐到单车后面来把伞撑开，我带你下去。”
    利香侧身坐在柳的单车后面，把伞举过头顶。路灯的光把樱花花枝的影子打落在利香的伞盖上又快速地从伞盖上滑落到如水的夜色里，像是下了一场樱花的雨。
   “漂亮吗？”柳问。
   “好漂亮啊！”利香欣喜地回应着柳。她笑着扬起头，把伞放到身后，让细细的夜风吹过脸庞，几片随风飘下的樱花花瓣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
    柳感觉迎面的风裹着青草和河水的气息，这是在三月初春的夜里。
    “樱花盛放的时候一起去看樱花吧？”柳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连我们这样随便凑合的男女也去看樱花，那全东京的人都该出来赏樱了。我可不忍心去挤兑那些正经的恋人们！”
    利香满不在乎地说完，柳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回望那片樱花花海，已渐渐落在身后越来越远。月下，如云的樱花被夜风吹卷着细小的花瓣飘向河面，静静地与月光一同泛在河面之上。突然间，想成为一朵樱花，在风中飘坠，只追求刹那的激情与完美！
    路上一个颠簸，利香的头一下子碰到了柳的后背，这让利香立马打起了精神。她身体向后仰，偏着头偷偷看了柳一眼。还好，他好像没感觉到刚刚她那小小的失礼。曾几何时，利香也想象过在这样朦胧的春月之夜，默默地靠在Dracula的肩上，两个人或许一句话都不说但彼此感觉心满意足。
    现在，坐在柳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利香似乎有那么一点这种感觉。
   “柳君”
   “嗯？”
   柳半转过头，他的侧面硬朗而英俊。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利香话音刚落，柳猛地一捏刹车，利香从单车后座上摔了下来。
   “啊！利香小姐，对不起！刚刚有只小狗跑过去了……”


十四
    “优纪姐姐说，‘打架的时候要弯下腰左右移动重心，先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这样可以拿他当盾牌挡住要攻上来的其他对手！’”小爱一本正经地对仁王说。
    “哦！听起来真是专业！”仁王说。
    “优纪姐姐还说：‘既然决定要动手了就不要管下手轻重。打架的秘诀就一个字——狠！’”
    “太精辟了！我和她有同感啊！”仁王赞叹道。
    “优纪姐姐，她一般不打架，可她打起架来不一般。”美羽说，“想想贞雅，难不成有人以为她是跟着堀田重智那种三脚猫的剑道功夫混出来的？”
   “哼！堀田重智那个练剑道的废材有眼不识金镶玉！”提到‘剑道’，利香的语气突然变得怪怪的。
   “让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伤心，他还真是没品！”美羽接着利香的话说。
    “我真佩服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想进行一对二的约会，他以为他是情圣啊？”利香说。
   “这种男生说得可好听了，‘你们俩谁伤心我都会难过的！’或者更恶劣，‘我喜欢的是你，我不喜欢她，可是我不忍心伤害她！你理解我吧！’”美羽说。
    看利香和美羽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知世忍不住说道，“重智哥哥什么时候那样了？”
    仁王用脚碰了碰知世的脚，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什么叫‘指桑骂槐’吗？
    “作为男人怎么能没有决断？跟这种脚踏两只船的男生一起吃饭真是倒胃口！”利香只差没指着真田的鼻子骂了。
    “感情的事不能单用付出和得到来衡量。就算再怎么喜欢对方，也不能因为付出得多就要求对方放弃选择的权力吧？”
    柳这句话显然已经忍了很久了。立海大的男生们一致地看了看他们的军师，又转头看了看他们的部长，幸村部长脸上写着：高手要过招了，大家散开！
    “选择权？我们声讨脚踏两只船的人就是不尊重他的选择权了？呵呵！这简直就是在说小偷没有错，而是帮忙喊抓贼的人错了！”利香冷笑了一声。
    “我是说要尊重别人选择的自由！”
    “冒名的选择，无耻的自由！”利香生气地说，“怎么能轻易说‘选择的自由’这种话？爱情的能量是有限的！爱上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秒钟，但忘记一个人则需要一辈子的时间。‘选择’或是‘被选择’以后，我们能用这一辈子的时间来忘记几个人？当用尽力气去爱过一个人以后，你以为爱情可以像挂掉的游戏点击一下‘try again’就能重启吗？”
    “你不要把爱情过度地人为拔高，那只是我们感情生活的一个方面。”
    “女人都把爱情视为生命！”利香瞪着柳说。
    “生命？会死吗？死去活来的爱情吗？差点死去又活过来那不是爱情，那是车祸意外！”柳说着情绪也开始不太稳定了。
   “偷换概念！真是可耻！你干脆直接说吧，‘是啊，我是脚踏两只船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你面对事实吧！我也不会跟你多说什么，你是坚强的，伤害你没有关系。就像吃的东西，人这辈子吃不厌的就只有米饭和水，所以我换换口味天经地义。’”
   “利香小姐，我怎么越看你越像区公所里那些帮别人声讨老公外遇的三姑六婆，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是非！”
   “那你就别来‘惹’是非啊！”
   “我再给你两个字——错误！”
   “那你还来‘犯’错误？”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柳显然快要气炸了。
   “你是说我？”利香盯着柳，“柳君，请试着还是把以下闪光的词汇加到你对我的评价中去吧！逻辑清晰、思路敏捷、分析透彻……”
    “我说，小姐！人要谦虚，要说自己的缺点，优点是留给朋友说的。”柳打断她。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利香一脸傲慢地看着柳，“你这样评价过我，你忘了？”
    柳回忆了一下，“好吧！为这事儿我会抽自己无数个耳光的！”
【2】从玻璃森林回家的路上，立海大的几位都安静得出奇。
   “副部长，你真的不要跟那位堀田小姐解释一下吗？”柳生问真田。
   “解释什么？”
   “是啊！你是不用解释什么，刀都是我替你挨的！”柳生气地说。
   “真田，你应该跟堀田小姐解释一下！”幸村部长发话了。
   “不！”真田坚决拒绝，“我没有做错什么，是她心眼太小。”
   幸村部长无奈地看了看真田又看了看柳，“不然，柳，你跟小山田会长解释一下？”
   “为什么是我？小山田利香那个女人，翻脸就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
   “哎！我是不是也有责任呢？”幸村部长叹了一口气。


十五
    利香坐在博物馆大厅的休息座椅上。这里除了她，就只有一张不算太大的‘地中海地区出土陶瓷展’”宣传海报和一个资料架，上面放着供参观者随意拿取的参观资料和下次展览的预告单。
    自从美羽生日那天发生那件事后，利香她们都很担心贞雅，她看上去挺正常，但昨天发生的一件事让利香意识到贞雅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一个想追贞雅的男生，被贞雅二话不说打了耳光。
   “他根本就不配爱我！除了真田君，谁说爱我，我都觉得被他爱上是种侮辱！”
    “那只孔雀的问题严重吧？”利香问。
   “相当严重！”美羽答。
   “算不算变态？”
    “变态也还不至于，但是太狂热了！狂热地爱上了真田君，不仅美化他，还把他理想化。这说明贞雅根本就不了解他，不了解的部分她都是用自己的想像来填补。贞雅越是不见现实中的真田，她越是只能按自己的想像来塑造‘真田’，而她爱上的也只是自己创造出的那个‘真田’！我们现在应该让她多了解真田君，让她回到现实中来！”
    远远地，利香看见柳已经走到了博物馆的石阶那里，她迅速从旁边抽了一张参观资料假装埋头阅读着。
   “利香小姐？”
    柳很惊讶利香怎么在这里，他在车站留言板的便条上交待得清清楚楚，他今天午后三点要来国立博物馆，按理说她是会避开他的啊！
    “柳君！”利香把资料放回原处，微笑着站起来跟柳打招呼。
    柳看着与他平视的利香，愣了一下，目光移到她的高跟鞋上。
    “你是故意的吧？这鞋跟肯定有8公分！你干脆踩着高跷来好了！直接俯视我。”
虽然柳也长到了185公分，可是女生穿高跟鞋这种速成增高法男生靠每天两瓶牛奶如何能赶上？
   “我穿着高跟鞋也还差你2公分，别那么紧张嘛！”利香看着柳那副眉毛打结的样子心里那个爽啊！
【2】利香和柳在展品陈列柜前面走走停停。
    在一个瓷盘的展柜前，柳看着利香说，“利香小姐，那天那件事其实……”
    “其实那个女生是想来见幸村君的，她是真田君的一个亲戚。”
    “你们知道了？”柳问，“那贞雅小姐知道了吗？”
    “她也知道了，不过心里总是有个结。”利香说，“她说不想再见真田君了，但也不愿意接受其他的男生。”
    “哎！弦一郎也还在赌气。”柳的表情也很无奈。
    利香拿出两张请柬，塞到柳的手里，那是下周在东京举行的井上派舞蹈会的请柬。
    “给我一张就行，我又没有女朋友。”
    柳说完看利香一直盯着他，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嗯，知道了！不用他花钱，他mei理由不去。”
    看着柳慎重地把请柬放进包里，利香说，“你这个人脑袋转得这么快，怎么没见你追到女朋友？”
   “利香小姐你不是也是万事不落人后？怎么不交男朋友？”
   “‘男人都是无法忍受的，除非你特别爱他！’”
   “趁着脸蛋还可以的时候交个男朋友吧！你以为真有人到你三十岁的时候会对你说，‘我更爱你饱受岁月摧残的容颜’？”
    “喂！这句话是杜拉斯看到她母亲相片时说的，别把它错当成经典的情话，其实它就在《情人》第一章的第一页上！拜托，看看书，好不好？”
    “你看爱情小说居然能看得作注作引了？”
    “认真读爱情小说有什么不好吗？爱情题材小说永远都受欢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恋爱时最能表现一个人天性中的崇高。”
   “是吗？既然这样那我们何不来恋爱一下表现天性中的崇高？”
   “我们？你说我和你……你这是……在向我提出交往？”利香认真地问柳。
    柳微笑了一下，“我只是开个玩笑。”
    利香咬着嘴唇，一只手叉在腰上偏着头看了柳一会儿。
    “我妈说如果你愿意给她做女婿，她会让我爸天天请你吃川床料理和怀石料理。”
    “真的吗？”柳睁大眼睛问：“为了川床料理和怀石料理我当然愿意啊！那你呢？利香小姐，你愿意吗？”说着柳把手放到利香肩上。
    利香用手指弹开柳的手，“我当然不愿意！那样我爸会破产的！我可不想为了给小山田优纪招女婿，把我们家的家产全赔上。”
    “优纪大姐？”
    在生日派对那天后来赶到的小山田优纪，比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令人震撼。她穿着黑丝袜、皮短裤，画着烟熏妆的样子，柳现在还历历在目。
    “我……实在不敢高攀大姐！”
    “哟，别害怕嘛，我只是开个玩笑。”
     利香说完对还心有余悸的柳莞尔一笑，得意地昂着头走了。


【2】博物馆果然是个防尘、防光、防震、防污染；防潮、防火、防盗、防小强的地方！连带着把利香和柳之间那扭曲的磁场也给防了。从一进门开始到现在，没有超自然现象，也没有任何意外，甚至连停电、临时疏散这些突发状况也没有发生。
     利香怀着庆幸的心情走出博物馆，心中对博物馆油然而起一股景仰之情。
     “啊！”还没有让利香对博物馆景仰完毕，她便一头扑倒了下去。幸好有柳一把抓住了她，不过利香的膝盖还是碰到了石阶上。
     她纤细的高跟鞋鞋跟被夹在了漏水隔板的钢条缝隙里。
     “这高跟鞋是个祸根。”柳扶着穿着一只鞋的利香，让她单脚跳着，跳到座椅边坐下来，然后再回去检视那只被卡住的鞋。
     “喂，鞋跟这里已经分开了。”柳扒拉着那只倒霉的鞋，鞋跟卡得太紧太深，等柳把它用力拔出来的时候，高跟鞋已经成了平跟鞋。
     “我要怎么回去啊？”利香提着这只平跟鞋，又动了动另一只脚上的高跟鞋，问柳。
柳坐到利香旁边，他一弯腰一把抓起利香的脚踝取下她脚上的高跟鞋。
     “喂！你干嘛！”利香赶紧用手压住自己的短裙，紧紧捂在自己双腿之间。
     “这种东西怎么能承受身体的重量？”柳一用力把鞋跟掰了下来，然后把这只平跟鞋也放到利香脚边，“这样就可以了。”
     “你干嘛！要是有人看见怎么办？”利香穿上鞋，还一个劲儿地拉着自己的短裙。
     “已经看见了，跟去年那次一样是带珠光的粉红色。谁叫你穿这么短？”

十九
     川床宴席还开得火热，可利香她们已经吃完了饭。
     顺着鸭川，利香和美羽想走一走聊一会儿，可刚走了还没有两百米，迎面就有个穿着花俏衬衫的男生在朝她们招手。
     “天啦！真是倒胃口！”美羽一看那人便转头往回走，“是柏木！利香，我们快跑吧？”
     “怎么跑？”利香指着她和美羽身上的和服问。
     “哎呀！所以我就是讨厌穿和服！”   
     “美羽，一会儿他跟我们说话，不论他说得怎么难听都别理他！”
     近畿中学的学生会长柏木，他的一大特色就是很会绕开主题，自说自话，任凭利香如何奚落他，他都不来气，似乎他没有自尊心或者他能选择性失聪。而他的另一特色则是擅长不要脸，利香越是骂他，他越是来劲地说些肉麻恶心的话，最后利香只能用那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对付他，即不看、不说、不理。
    “啊！利香小姐，美羽小姐！你们也是来参加川床宴会吗？”柏木来到了利香和美羽面前，“请问我可以陪您们一起散囧步吗？”
      “不行！”利香坚决地回绝。
      “呵呵！女人说‘不行’的时候，其实意思是‘可以’”柏木笑了笑，“女人从来不会说‘可以’，如果真的说出‘可以’，那她就不是女人了！”
      看着柏木顶着他那满是痘疤的脸，说着这么暧囧昧的话，想到他曾给她们发过的色囧情图片和手X视频，美羽和利香就觉得胃里翻腾着想吐。
      柏木看看利香，又看看美羽，奉承道，“啊！现在我正处于智慧和美貌之间呢！”
      利香笑了一下，柏木以为他的恭维收到了效果，大感得意。其实利香笑的是柏木他这样说不是等于在骂人吗？花言巧语的男人一贯伎俩就是碰见没有女人味的就说她有智慧，碰到庸俗的就说她美貌。
      “柏木，你上次时代祭的时候不是威胁说如果等不到利香，你就会心碎，会自杀？你怎么还活着啊？”
      美羽嘲讽了柏木一句，利香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搭理柏木，柏木为了对女生表决心已经闹过很多次自杀了，他撞过不下三回公交车，当然，是在公交车停着的时候。
      “哎！十六岁，我赢得了整个青春年少，却只输了你，利香小姐！”
      柏木做作地拿着折扇仰天自叹。他这是什么造型？以为自己是源氏公子吗？
      “利香小姐，请用你美丽的眼睛看着我的温柔和顺从！”柏木含情脉脉地看着利香，很突然地抓住了利香的手，“我想像和你的关系就是一杯用爱情、欲囧望和忘却兑成的怪味鸡尾酒！”
       一只折扇啪地打在了柏木的手背上。
      “我说这位先生，你喝多了吧？”
       美羽一看，是幸村和柳。
       柏木一松手，利香赶紧把手缩了回来，马上把手帕拿出来擦自己的手。
       “该死的！擦不干净我就把手剁了！”利香狠狠地说道。
       “刚才那些话我好像在哪见过？”柳站在柏木面前，以高过一头的优势压制他。
       “‘白之残念’的小说！”利香指着柏木对柳说，“他就是‘白之残念’。”
      柳想怪不得觉得莫明讨厌这个男生，原来他就是那个在网上被自己骂过无数回的小资写手。以前他写些怀春伤秋，强说愁的小说，令人昏昏欲睡；现在他的小说里充斥的全是露骨描写和变囧态的意X。
      听利香那样介绍自己，柏木还挺得意。他觉得自己是个网络红人，他写的那些小说确实也有不少莫名其妙的人追捧，当然也有不少人拍砖。
    
  

    站在自动扶梯上，利香调侃起了光彦，“明智光彦，我妈妈她们都说想要来东京强势围观你呢！”
   “啊？为什么？”
   “为了追美羽，说小爱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妹，趁机接近美羽？嗯？呵呵，我妈妈她们说你这种追女孩子的花招真是闻所未闻！”利香问，“这个主意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你的脑袋还是挺聪明的嘛！聪明的脑袋可不能光用来耍宝啊！”
   “我是真心喜欢蓧原美羽！我是直来直往，没想过耍什亽么花招！”光彦坦率地表着决心。利香笑了一下。确实，凭明智光彦那空空的脑袋怎么可能会想到这种花招？
    利香将手搭在自动扶梯上，把目光从明智光彦那里转向了前方。这时，她看到在旁边下行扶梯的人群里，站在一个高大白净的小眼睛男生。
    虽然明知道柳会在这里，知道在这里应该能见到他，但当真的见到他时，利香却觉得有意外之喜，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自动扶梯把柳和利香的距离越拉越近，刚刚被前面的人挡住的柳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利香看到一个娇小、秀气的女孩依偎在柳的身旁。
    与柳擦肩而过的时候，利香忽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假装没有看见柳，假装得不能再假装。委屈、羞怯、惊讶一起翻上心头，实在没有勇气去看那女孩儿的样貌，去看柳的表情。
    自动扶梯上到五楼，美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利香跟前，“那女的是谁啊？”
   “管她是谁！”利香一咬牙，转身朝下行的自动扶梯走去。
   “利香，你去哪儿啊？”
   “去把柳莲二的脑袋给拧了！”
    看着利香的背影在下行扶梯上渐渐低下去，美羽自责地说，“我是不是被中午那碗拉面给撑住了？怎么会说哪种话啊！”
    光彦对美羽竖起拇指，史上无敌乌鸦嘴，你真厉害！
    利香站在下行扶梯上，一脸杀气。想到自己刚刚扭头不看他的举动，真是太软弱，太不争气，太丢脸了！真该一把把他从电梯上推下去！憋在胸口的这口闷气，非要找他柳莲二讨回来不可！
    刚下到一半，旁边的上行扶梯上柳再次出现。
   “利香，你怎么下来了？”柳有点儿惊讶地问。
   “柳君上来了？”
   “下去之后等着我，我马上下来！”柳转过头，对已经从他身旁经过的利香这样说。


“柳莲二！你怎么能这样？”利香爆发出来的声音把音乐茶座里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喂，利香小姐，小声点儿！别人都在看呢！”柳没料到利香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别人？现在我还管得了别人吗？管他们去死啊！柳莲二，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态吗？”利香大声说，“就算有人马上要溺死在我面前，我都没心情管！”
     “利香，别这样！我和你开玩笑的！”柳赶紧跟利香澄清，利香这样让他一下子快招架不过来了。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说话不经过大脑吗？亏我这么善良，还一心一意地把你当朋友！真是催人泪下的友谊啊！”利香说着好像真的要哭了。
     “利香……”
     “你闭嘴！”利香双手扶着额头，“你现在别招我！别招我！我的心情就像踩到了狗屎一样！”
     见利香这样，柳也乱了方寸。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利香这股怒气自己慢慢消散。
     “柳君”利香低低地叫了柳一声。
     听利香叫他，柳马上摆出一副‘随时听候您吩咐’的架势，“什么事？利香小姐”
     “帮我拿点糖果……在我包里……”
     柳拉开利香的手袋，翻出那个他上次见过的利香装糖的糖袋，拿出一片递给利香，自己也拿了一片，这个时候柳也需要吃块糖压压惊。
    “柳君！”
    “嗯？”
     柳看着利香，她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眼珠差点没掉出来，嘴巴也大张着，估计有苍蝇飞进去又飞出来她都不会知道。
    “怎么了”柳问。
     利香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柳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手上。他剥开薄膜，拿在手上有一股花香味的，那是……
     柳赶紧把那东西塞到利香包里。
    “你剥开来是想吃吗？”利香问。
    “我刚刚已经被你吓的灵魂出窍了！”柳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说，“你知道你撒泼的样子有多可怕吗？该死的！今天是我开始会吃米饭以来最丢脸的一天了！看见的人肯定都以为我是变囧态！”
     利香使劲忍着，低着头不让柳看到她在笑。
     “有那么好笑吗？嗯？”
     “对不起，我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考虑到你的心情，可是……”利香抬起头来，不过一看到柳的脸她又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
     “喂，你这个女人，你有完没完了？”柳是真有点生气了。
     “对……不起……”利香忍着笑，低着头回答他。
     柳抬头一看与他同来的女生接完电话正朝他们这边走来便拍了拍利香的肩，“喂，利香，别笑了，我姐回来了。刚刚的事不许说！”
    “你姐？”利香抬起头看着柳又笑了，“你姐？”
    “嗯，我姐。”柳说着一把把利香提了起来，“姐，这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