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上古河神的居所，嫦娥说虽是上古时代就掌管黄河领域的水神，可得了癔症，时而清醒，时而神经兮兮。杨戬往里张望，里头一人物慢吞吞地挪步，瞎了一只眼，空洞的眼眶露出白骨。他俯身靠近，偏头用仅存的眼珠端详来者，转向嫦娥，以一种非常熟络的口吻道：“你又来了。这次来，是为什么阴谋诡计。”
　　嫦娥行礼，微笑：“上次拜访急促，未曾道谢，小仙先谢过河神大人从大局考虑，为千万生灵考虑。”
　　“顾大局不是尽顾着你们的凡人吗？”河神嗤笑，“你们是人的神仙，一心当然放着你们精贵的凡人。拼命吃水族的血，喝水族的肉，从不嫌多，贪婪地还要再要。区区一条小鱼的生死，你们会在意吗？”
　　嫦娥不恼，沉声静气地说明他们的来意。
　　河神气焰往上涨：“儿女情长的事，与我有何干系。丈夫教训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轮到你们外人来掺一脚。”
　　“冯夷，我们是老朋友了。”嫦娥和和气气，“小心你剩下的眼睛。”
　　河神愤怒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杨戬注意到他下半身皆是龙尾。其的尾巴房间愤怒地摔打，不在乎刮掉了几片的鳞片。浑浊的水不断涌进屋，以河神为中心旋绕聚起。突然龙尾停了动静，水流片刻散去，留下干爽的地面。人身缓缓降下，脸上露出困惑，头拧过去打了个转：“我们在哪见过吗，更早，更早以前。”
　　嫦娥脸色猝然煞白。
　　“先说正事。”杨戬亮出兵器隔开两人，挡在嫦娥前面，安抚地握上她的手。神仙不会流汗，手上传递来的温度冰得厉害。嫦娥捏回他的手，放下。对面传来不成曲调的哼唱，他们同去寻，河神念念有词，尾巴一甩一甩跟在身后。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盤。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
　　他遽然扭头拉伸而来，视线直盯盯射向嫦娥：“你们不能干脆把那条小龙揍一顿，叫他对小龙女好不行吗？”
　　嫦娥措手不及，下意识往后退步。杨戬不假思索地接话说我们是官府，凡事要讲证据，不能随便打人。他面上讲得义正言辞，但没法忽视一旁嫦娥揶揄的眼神，不怎么心虚也咳嗽两声来掩饰。
　　“走狗，冠冕堂皇的走狗。”冯夷哈哈大笑，拍手打拍子，“汪汪汪，汪汪汪。小黑狗，要骨头，要不着，呜呜呜，找妈妈，回到家，不见妈，都被吃掉了哈哈哈。”
　　杨戬忍无可忍，提起了三尖两刃刀。
　　在闪着银光的威胁下，双方成功维持礼节上的客气，可喜可贺地结束了这次会面。唯一美中不足是临近结束的时候，嫦娥说下次再来拜访，面青鼻肿的冯夷用尾巴将两位大神请走，顺带重重地甩上门。被扔出门外的二仙拍拍身上的浮尘，转到一酒楼，温了壶酒慢慢喝。几杯酒下肚，嫦娥的脸色才逐渐缓和。
　　她转着溜圆的黑眸子，收到杨戬关切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放下酒杯，看似轻松地说：“风水轮流转，我今早已没有怕他的理由。你毋要被他干扰，那混账河神旧时作威作福惯了，要娶妻要活祭，稍有不满，就兴风作浪。因有了天庭天规，才制得住他。”
　　嫦娥待人向来和善。杨戬除了自己假唱黑脸那会儿，未见过她对别人有如此强烈的情绪，不免意外不已。
　　没等他的反应，嫦娥意简言赅总结了前情：“黄河神待他妻子洛神不好，后羿射瞎他一只眼。中间有些不值一提的插曲，大抵故事是这样的。”
　　“后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猝不及防地抛出这个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良晌，嫦娥低低地回：“斯人已逝，能说什么。”
　　杨戬目光凝滞，长长久久地停息在她身上。嫦娥躲开，举杯敬酒，却不看向他，自顾自饮尽杯中酒：“先谢过真君一路相助。”
　　她婉绝了杨戬欲添酒的手，斟酌着开口：“我与那泾河君有一桩旧时恩怨，这一行凶险万分，怕不好把您掺进来。”
　　未免讲得太生分。手悬在半空，委委屈屈地缩回。人也撇开脸，负气望向窗外。
　　嫦娥悄瞟对面人神色，见不大妙，殷勤地坐近倒酒，见着他饮完，才软声往回找补：“我知你是想帮我，而我非是怕麻烦你，而是担心司法真君的身份打草惊蛇，不方便后面的事。”
　　“那我是游历四方的清源师，化个书童陪仙子四处游山玩水，当个看客也不行吗？”杨戬捻开扇叶轻摇，似对她的忧虑洞若观火，早清楚不已。
　　嫦娥好一阵纳罕，半响问他：“你如何提前得知？”

杨戬笑而不语，徐徐将事托出。更早几日小妹受四公主所托上天，可寻嫦娥不得，先暂时在真君神殿落脚，她同杨戬无意谈起此事。听罢，杨戬连连摆手：“你休得让你嫦娥姐姐烦心，莫同她说罢。”
　　三圣母好奇：“二哥，为什么不能告诉姐姐呢？”
　　杨戬肃穆：“若真有此事，为何公主不能写封家书，不转交给龙王龙母，反托敖红帮她传达；找远房亲戚传达也算了，不报四海龙王，求龙族长老判夫妻和离，反报给掌管四海的月宫。先不说月宫不该管龙族内部之事，哪怕管。此举也为越级诉讼，按律先笞五十。”
　　三圣母怔住，一时无言以对。杨戬心软，摸摸小妹的头。
　　“可，可万一确有其事？虽说不能让嫦娥姐姐牵扯进来，可我也知，这家事之苦最难向外人倾诉，一旦开口，必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她期待地看向杨戬，“二哥，你一向才智多谋，定有个办法。”
　　杨戬利落地下定结论：“事是不难做。总而言之，你若真心想帮她，不要跟嫦娥提一字，否则只会让局势更加复杂。”
　　上述的情形，杨戬并未一字不差地叙述，只抽了些与嫦娥讲，他接着说：”有人欲陷仙子于两难之地，若禀告天庭，公堂对峙时反咬一口，说他们二人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何如；若不闻不问，与龙族失了情谊不说，也定落下个无情无义之名。管与不管，终归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嫦娥倏尔要笑，明白了上次在华山时为何三圣母总躲着她走。她右手支颐，用指尖点点酒杯，清澈的液体随之晃动：“真君所言不虚，除了一件事，此非洞庭公主之错。洞庭君与泾阳君一贯交好，多代为姻亲。此龙王谨慎小心，不会为一个女儿出头的。公主心里清楚，对娘家早已失望罢。”
　　杨戬轻声提醒：“她无心，怕是别有用心之人。”有些事，他没同三妹讲。
　　泾渭分明，说得是泾水清，渭水浊。两河本一般清，人类多聚居于渭河上游，水土流失严重。渭河里的鱼虾想活命，不得不再另找居所。而泾河受破坏少，林草丰茂。四海龙王商议无果，请月宫做出个评判。嫦娥左右权衡下，划了泾河的一小块供渭河水族居住，由渭河君管理。虽然地方理论上还归泾河管，可泾河龙王少了臣民，还平白多一人跟他争权，自然怀恨在心。此次，想来是泾河借机向嫦娥发难。更何况，四海龙王掌管水域多年，经验老道，会不知道如何处理？如这回一样，不过是把招人嫌的工作往上推，自己好躲清闲。
　　说到底是官场水浑，其中明细，不足为他人道也。
　　“还是不管为好吗？”
　　杨戬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把这事交给我。”他诚恳地建议，“我与泾河水族毫无恩怨，办事会容易多。”
　　“谢谢你的好意。”嫦娥顿了一下，“如三圣母说的般，终归是要我去的。”
　　“何况......”她少见地吞吞吐吐，露出为难的神色，只会发生在有事不能说的时候，如泄露天机，杨戬摆摆手，示意他不在意。
　　“反正我会妥善处理的。”嫦娥小口抿完余下的酒，向外走去，“开始是人的过错，后果全由水族承担。泾河水族觉得不公是常情。然洞庭龙女无辜，旧日恩怨如何都不该牵扯上她。”
　　在她转过身走出一段距离后，杨戬轻叹口气，巧变了个童子，随即跟上去。
　　转到泾河，当地早收到消息，没结结实实吃了顿闭门羹，也差不多。无论是龙族，亦是水草旁鱼虾，对他二人严守死防。更有甚者，砸了石子过来，从杨戬暗掐的屏障弹到原主的头上。海水中传来血腥味，激得水族更为愤愤不平，咆哮着吼来。
　　泾河龙王姗姗来迟，一声令下，虾兵蟹将组成军队蜂拥而至，把二仙围在中间。龙王连声抱歉，脸上没多少抱歉的意思，说着为了防范于未然，派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拥着两位入宫。进宫后，又说自己另有他事，仅换一位看似与其他兵别无二处的龟将军陪护，于前方引路。看其的兵器不错，杨戬浅试它的锋利程度，轻轻一划，指头冒出一抹血珠。他默默地收回手，谁也没惊动。
　　左拐右拐，来到处偏僻的小房间。龟将军说请二位暂且歇息，接着他们被晾在原地，再无人搭理。嫦娥在一旁静坐，杨戬学着她的样子打坐，暗中以天眼扫视整个龙宫，核对了一路的兵力分布，与眼线所报情形一致，他对此地多了几分忌惮之心。
　　待水中的光线由明亮转向昏暗，泾河君方才缓步而来，又是一顿连声抱歉。嫦娥不温不火地回应。在他们寒暄之际，杨戬面无表情抱着拂尘立在一旁，猜想如果他不跟来，这兵刃可能就要朝内，冲嫦娥来了。
　　与泾河龙王聊天，客套话翻来倒去说了一通，任是一个字眼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要多问一句龙次子何在，便是小龙不知。说句告辞，外头已聚集了一群，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原路也难回。
　　龙王挥手示意他们散去，然无人有所动作。僵持不下，一老者，似自告奋勇从中站出，傲兀之气盈于眉目：“水族的事，水族会自行解决。”
　　杨戬和嫦娥相顾无言。

二仙飞出水面，在沿岸一带寻找。竟不敢认那衣着褴褛的牧羊女，乃是那金碧辉煌灵虚宫的小主人。所喂的羊，实则是助龙王下雨的帮手。拍一下后背，能吐云，拉一下尾巴，能惊雷，它们“咩咩”地推挤龙女，远远一灰点遮挡在白花花的羊群中。她以褴褛的布遮挡面目，听得有人唤她，布许久后才有所动静，落下一地灰。二女见面，手牵在一块，兴喜之余没讲几句，便听得抽泣不断。嫦娥揽过她，轻拍肩膀。
　　杨戬一旁冷眼旁观，盘算着事情尤为棘手。
　　上朝的时分要到了，二女依依惜别，万般不舍。杨戬和嫦娥急往回赶，怕误了时间。
　　“这位公主，不像个软弱之辈，反像个能屈能伸的枭雄人物。”杨戬死盯着本该在南天门站岗中的哼哈二将，希望炽热的目光能各烧出个洞。估摸是知晓众仙将齐聚灵霄殿，无人监督，二神借机偷懒打盹，靠在对方的肩上呼呼大睡，挡在了南天门的正中央。
　　嫦娥对龙女问了很多，讲了许久，迟迟等不来答复。
　　“你回答一个“好”字，我就带你走，好吗？”最终，嫦娥伸出手，等了很久，没有回应，抽噎声又起。
　　若一般人定察觉不出异样，偏两仙跟人心打交道已久，视力也极好。杨戬有天眼，嫦娥能夜中视物。提到名义上的丈夫时，两仙不约而同地瞄到隐掩于布下隐忍中嘶吼的眼神，冷冷地叫心发寒。
　　“没几分计算如何能自保，她也是没办法了。”嫦娥移过脸，屏气凝神地绕过熟睡的两人，“无事之秋，睡一会就睡一会。偶尔不揪小过不放，也不会坏了你二郎神的清名。”
　　她这么说，杨戬也不会反驳她，跨过瘫软的身体。对上异常烦躁的嫦娥，他想了想，续道：“三妹问过我，有什么两全之法。选择是很难评判对错的，作为神仙，也不过选择一条看似接近完美的路。”
　　他半自语半对劝慰：“你没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嫦娥苦笑，不作回答。
　　下朝后，于瑶池内，平日里才思敏捷，妙语连珠的嫦娥仙子，自知没什么理，磕磕绊绊地说完前因后果，望陛下能解除二龙的婚约。
　　“不行。”
　　杨戬陪侍在玉帝旁下棋有一会了，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执黑子，玉帝执白子，棋盘上黑多白少，他原本因为参完一本哼哈二将的玩忽职守后心情不错，在考虑是否给舅舅放点水。
　　“一来并无确凿证据，公主不愿意作证，无法证明小王爷确有不妥之行，二来此案关系甚多，不小心容易坏了水族间的和气。”玉帝气定神闲地敲下白子。
　　“可是。”嫦娥上前几步，还想争取，意识到自己的越距，敛眉垂手，“还请您三思。”
　　玉帝一锤定音：“你若不忙，不如去做做本职工作，查查天上跟水族有关的动静，这几日可谓议论纷纷啊。”
　　嫦娥还欲说什么，被堵回后没再提，讪讪道：“小仙告退。”
　　杨戬目送她离去，如何都觉得这身影看上去落寞。再重回棋盘，见得亲舅舅摇头晃脑高兴收网，局势大为逆转。
　　天上最忌是个“情”字，是有道理的。
　　赢了赌注，玉帝大笑，对他指指点点：“你也是个不专心的。”
　　杨戬附和地笑了笑，去摸棋子，一样冰凉的触感。
　　下完这轮，玉帝说他心不在焉得很，不愿跟他下了。于是杨戬去寻嫦娥。后花园一片欢声笑语，两三个仙女在旁嬉闹，互相打趣。他依稀认出有两位是织女和王母娘娘身边的董双成姑娘。
　　察觉是他，嫦娥告别其余人，同他一道走。拐到偏远地，她惯摆在脸上的礼貌性笑容再也撑不住，释放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来，似在恼他恼得很：“近日，天上皆传闻陛下对水族有所不满，意图发兵攻打。我在神殿帮忙许久，何不曾听闻真君与我提起过？”
　　环顾四周，确信没人，她几步上前，压低了声音：“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自作主张。陛下根本没提要跟水族施压。消息已传播，若天上再没动静，难免不会有人非议陛下言而无信。二郎神你真好大的胆子，胆敢胁君。”
　　杨戬纳闷过为何他尽力瞒住嫦娥，最后玉帝那平白多出了封信，想来是舅舅从早作梗，围魏救赵。他平心静气地分析：“泾河拥兵自重是事实，龙族常年占据水域是事实。龙性淫，多产子，且法力高强，久之天庭难安。仙子对水族感到亏欠，放任不管多年，更甚者，允许他们暗算朝廷命官，按理本神该制你个不察之罪。”
　　“削权也需从长计议......”
　　“嫦娥仙子。”杨戬打断她，一身正气，“陛下说了，凡水中之事，是月宫全权负责。接下来如何决断，全凭您一人做主，旁人不会干扰，还望仙子以大局为重。”

说来也巧的很，凡间不过又几个月，出来个姓柳的书生，碰见了在河边牧羊的龙女。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怕抹谁的面子。他收到了委托，连夜赶路来到洞庭，龙王不见。他觉愤愤不平，在灵虚宫前举着鼓槌，将鼓敲得“铛铛”作响，音波靠水流传递，震得四方水族轰动，各自提心吊胆，琢磨莫非又是那位三太子来海里洗澡。声势浩大，惊动了犯错被软禁的钱塘君，知道亲亲侄女受苦，一气下挣脱铁链，化身为赤龙，冲泾河急速飞去。接下来，例如钱塘君一口咬掉了泾河次子的耳朵，两位龙王滚打在一块，两家如何扯皮不谈。毕竟，水族的事，水族自行解决。
　　且说回那书生，不亏是正人君子，言辞令色地拒绝了公主以身相许的提议。公主得体地换了报恩方式，赠送不少昂贵的礼物。事情看似能告一段落了。
　　杨戬一人来洞庭走程序，如钱塘君的刑罚是否该加重之类的。再找洞庭君签字画押，这份公差算是了结。他的意思也是天庭的意思，对钱塘君的出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多为难。路上他不经意听闻窃窃私语声，转角处一瞟，见得龙女跪在地上，似在向谁祈求什么。杨戬掐个隐身诀，立在一旁。
　　“道门，西方，我都可以代为引荐。你永远有第二条路。”他听出来是嫦娥的声音。至上次一别，她闭门不见人，今天没同他一道来。
　　“但若你愿为天庭效力，天庭也定会回报于你。”嫦娥慢慢蹲下，将她拉起，“你可想好了。”
　　“小龙决意如此，望姐姐成全。”
　　于是嫦娥不再劝。
　　回去的路上，杨戬想问，没问。一旁嫦娥平视长空，无悲无喜。
　　他说：“我原以为你不会如此果决。”
　　“更早定下的事，我反悔过，如今重提罢了。”嫦娥浅浅带过话题，冷冷地说，“我是同几位龙公主交好，我的部落也是被大水冲毁的。孰重孰轻，再明白不过了。你有空关心别人，不如想想如何跟陛下请罪，解释先斩后奏的事。”
　　他们照常回天复命，照常绕开上班打瞌睡的哼哈二将。各回各府邸，各自工作。漫长的生活持续波澜不惊，任何投下的一颗小石子，都会湮没得无息无声。
　　嫦娥按照约定去了趟月老殿。她早该走这么一遭，硬生生拖到了现在。办完事，没多少难过，她找了个天上鲜少人烟的地方待着。闻得布料摩挲，脚步轻了又轻，直至旁边站定。她不需要抬头也知是杨戬：“你来了。”
　　他没回话，自顾自坐在一旁。
　　“本好好的，偏生你一来，便想哭了。”嫦娥陈述现状，有些感慨，“许来她顺应天道会开心，是我强求不来，依旧走到这一步。”
　　杨戬佯作思考，片刻毫不客气：“你尽力了，是她自找的。”
　　“也是我们自找的。”他由衷地补充。
　　嫦娥不禁莞尔，两人笑出声。
　　听闻四海龙王诚惶诚恐轮番上书请罪，说是那泾河龙王，少下雨多少滴，请判了斩立决，其亲属按亲疏关系一概并罚。泾河领地归为渭河君所有。
　　又听闻说是无缘的两人莫名被牵了红线，反结下一段好姻缘。公主为柳公子情愿隐姓埋名，产下一子后才揭露身份，如今一家人欢欢喜喜回龙宫，补办了婚宴。带着大红花的新郎和红头罩下的新娘喜气洋洋，湖里闹了三天三夜灯火通明。龙王为女婿讨封，助他登了仙位。
　　“因一条赤龙出行，黄河神府被冲塌几座。府邸被毁，何须上报天庭，不予理睬。”杨戬抽出另一卷，念着下界行事：“随着文人墨客的艺术加工，柳毅传书的故事脍炙人口。到后来天上不过几天的时间，洞庭王爷的威望和香火，尽比原先洞庭君的多了一倍不止。连带着妻子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据说，洞庭湖的实际掌舵者，已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龙女。”
　　嫦娥顿住了笔，不自觉将笔往下按。待回过神，笔下的墨团已经醒目，沿着纸张的脉络蔓延到字迹上。见毁了张纸，她百无聊赖地掷下笔，砚台里的墨水随意溅出，更多的墨渍在纸上徐徐晕开。
　　“本异族不许同婚，然龙女之深情，柳毅之侠义，感动上苍，特许二人成亲。开了先河，以后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往龙族中安插进人了。”
　　他观察嫦娥反应，见月上仙没了兴致，便识趣地不再往下说。婚礼同时邀请了杨戬和她，而新来抓周宴的请帖压在旧一封的上面，一起被搁在桌上的角落。
　　“我们去下界看花。”过了一会，杨戬这么讲，“只去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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