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散文大家不知名 什么叫散文大家,至今我的认识还是模糊的,就是连什么叫散文,也随着“大散文、小散文”的概念,愈加模糊起来,我们只能具体举几位前辈来比照才能看得清一点,古代的暂且不去说它,民国时期就有几位大家耳熟能详,值得敬佩的写散文的高手,例如鲁迅,例如朱自清,郁达夫等,但是陆小曼的散文,我读起来,绝不比这些高手差。陆小曼并不是专写散文的,也没有散文家之名。而我这里要列出的是陆小曼一篇不是散文的散文。她不经意中写成的一篇散文,那只是在她的一则日记里描写西山杏花盛开时的情景以及她内心的各种奇妙的感受感想。文笔优美细腻,令人神往。下面让我先把这篇日记介绍一下。1925年3月,徐志摩为避社会舆论去了欧洲,两人约好各写日记,今后见面时可以互看。陆小曼不断写日记,1925年5月11日,陆小曼和家人一起到北京西山大觉寺去烧香拜佛,沿途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景色。于是写下了这一篇日记:那天我们一群人到了西山脚下改坐轿子上大觉寺,一连十几个轿子一条蛇似的游着上去,山路很难走,坐在轿上滚来滚去像坐在海船上遇着大风一样的摇摆,我是平生第一次坐,差一点拿我滚了出来。走了三里多路快到寺前,只见一片片的白山,白得好像才下过雪一般,山石树木一样都看不清,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满都是白,我心里奇怪极了。这分明是暖和的春天,身上还穿着夹衣,微风一阵阵吹着入夏的暖气,为甚么眼前会有雪山涌出呢?打不破这个疑团,我只得回头问那抬轿的轿夫:“喂!你们这儿山上的雪,怎么到现在还不化呢?”那轿夫跑得面头流着汗,听了我的话他们也好像奇怪似的一面擦汗一面问我:“大姑娘,您说甚么?今年的冬天比那年都热,山上压根儿就没有下雪,您那儿瞧见有雪呀?”他们一边说着便四下里去乱寻,脸上都现出了惊奇的样子。那时我真急了,不由的就叫着说:“你们看那边满山雪白的不是雪是甚么?”我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倒都狂笑起来了,“真是城里的姑娘不出门!连杏花儿都不认识,倒说是雪,您想五六月那儿来的雪呢?”甚么?杏花儿!我简直叫他们给笑呆了。顾不得他们笑,我只乐得恨不能跳出轿子一口气跑上山去看一个明白。天下真有这种奇景么?乐极了也忘记我的身子是坐在轿子里呢,伸长脖子直往前看,急得抬轿的人叫起来了,“姑娘,快不要动呀,轿子要翻了”。一连几晃,几乎把我抛入小涧去。这一下才吓回了我的魂,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再也不敢乱动了。上山也没有路,大家只是一脚脚的从这块石头跳到那一块石头上,不要说轿夫不敢斜一斜眼睛,就是我们坐的人都连气都不敢喘,两只手使劲拉着轿杠儿,两个眼死盯着轿夫的两只脚,只怕他们一失脚滑下山涧去。那时候大家只顾着自己性命的出人,眼前不易得的美景连斜都不去斜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