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 年的秋冬之交，难得的艳阳天。
莉莉·伊万斯从扫帚棚拿出比她还高的“彗星”，一路连拖带拽，将它带到空无一人的魁地奇球场。
她憋着一股劲，因为不想认输。
入学快三个月了，莉莉毫不意外地在绝大多数课程上名列前茅。
魔咒和魔药，她天生就有极强的悟性，总能看破一些书中没有提及的技巧；草药、黑魔法防御术和变形，她付出足够的时间，也能应付裕如；魔法史，绝大多数学生的噩梦，对于麻瓜出身的她却是全新的世界，她更是不想错过。
她唯一的烦恼，就是飞行课了。
莉莉在麻瓜小学上过五年体育课，当然明白天赋的重要性。但她运动基因不差，能跑能跳，遇到自己跟不上的技巧项目便一门心思苦练，从来没有落下过。
然而飞行与任何麻瓜项目都不一样。哪怕莉莉从小习惯了借着秋千飞到半空，却没有飞到那么高过。飞天扫帚在地面上沉甸甸的，在高空中却轻若无物，让她觉得无所依托，难以掌控。
如果在飞行课上出尽风头的是别人，她也许可以说句心悦诚服的话，但偏偏那个人是詹姆·波特，一个第一次见面便对她出言不逊的人。
莉莉隐约明白自己在飞行这门课上拼不过他，但他在众人的欢呼鼓掌中用夸张的动作着陆，那笑嘻嘻的样子实在太可恶了。
所以她想赢。

莉莉骑上扫帚，双脚狠狠一蹬，冲上天空。
这次的感觉比从前略好一些，牙一咬、心一横，那种无助的感觉不再那么可怖了。但飞天扫帚依然不听她的掌控。她想往东，它偏要往西；她想上升，它却在下降。
她飞了半个小时，浑身是汗，体力大减，便决定落地休息一下。颤颤巍巍地将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她刚松了口气，却发现不远处的场地入口走来一个人。
该死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句。那是詹姆·波特。
莉莉研究过高年级的课表，确认这个时段不会有球队训练，但詹姆·波特会来却不奇怪。
一年级新生不允许自带飞天扫帚，鬼知道他手上的“横扫一系”是怎么来的。
莉莉恼羞成怒，说不清是被他的出现耽误了练习的懊恼更多，还是她刚刚糟糕的着陆被死敌看到的难堪更多。
詹姆·波特也看到了她。
自从霍格沃茨列车上那并不愉快的初见，他对那双独特的祖母绿眼睛的印象越来越深——当然了，是负面的印象。他承认，她聪明机敏，天赋很高，人长得更是漂亮，但对自己却从来没有好脸色。
每次他在飞行课上表演完美的起飞、落地、进球、抢球，格兰芬多都是一片叫好，只有她一人横眉冷对，倒比斯莱特林学生的脸色还难看。
那么多人都崇拜我，她一个人的态度算什么？
——但你好像总是更在意她的态度一点。一个声音小声说。
她不就是嫉妒我飞得比她好吗？
——除了飞行和变形，其他课程她都比你学得好。她有什么可嫉妒你的？
詹姆甩甩头，把这些烦人的思绪丢出脑子。走近之后，他发现伊万斯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不止，走路的时候腿都在发抖。
是啊，她掌控不好扫帚，自然练一分钟比别人五分钟还累。能练得那么苦那么努力，倒让詹姆对她另眼相看。
他对她的恶感还没来得及松动，她却很不客气地先一步开口：“波特，你来这里做什么？”
詹姆无缘无故被怼，嘴上当然不可能认输：“我记得，一年级新生不能预订球场吧？这球场又没加盖，你能来训练，我为什么不能？”
语毕，他飞快地骑上扫帚，双腿轻轻发力，一下子飞到了高空。

莉莉气冲冲地看着他轻车熟路的动作。飞行课上看过不少，但詹姆没了课堂的拘束，飞得比课上还要赏心悦目，这让她的羞愤更添一层。
她喝了水，体力略有恢复，带着“凭什么把球场让给波特”的心情重新冲上了天。然而这一次更累更勉强，她确认自己再也飞不动后，艰难地降回地面，一步一挪地回到了扫帚棚。
詹姆忍不住在空中停住了。
看着那个倔强的身影，那头湿漉漉的红发，他一时竟难以挪开目光。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回过神，继续在球场绕圈。
他不知道的是，莉莉其实并没有离开。
她在女更衣室换回校服，冲了个澡，一直透过窗户看着詹姆·波特飞行。
客观上说，莉莉一点都不想看他。飞行课上他自鸣得意的样子，她已经看够了。
但她却明白，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学习方式。
莉莉·伊万斯能在那么多课程中脱颖而出，天赋是一方面，在麻瓜小学掌握的学习方法也一样重要。她懂得怎样搜罗资料，汲取课本中的经验。但对于体育项目，文字终究太过干巴巴，还是鲜活的现场演示更直观。
魔法界的飞行教育很不系统，莉莉能找到的所有图片影像，都是成年巫师的。此刻的詹姆·波特，虽是 11 岁男孩的身体，动作却浑然天成。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教材。
莉莉观察着他如何在地面调整扫帚的角度，以什么样的力度蹬地起飞，想要转弯时如何微倾身体，如何用手势向扫帚传达自己的心意。她拿着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试图用语言提炼。
回到寝室，她拿来笔记本和羽毛笔，将看到的一切细细记录下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莉莉忙完其他功课，便开始思考波特飞行的动作，甚至另外找过几次机会去球场偷看他练习。她当然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在从“讨厌的波特”身上取经，但她对飞行异乎寻常的热情却瞒不过与她密切相处的人的眼睛。
马琳·麦金农和玛丽·麦克唐纳是她的室友。两人屡次听到莉莉在梦中嘀咕“跨坐在三分之二位置，蹬地要轻，扫帚与地面 40 度”等满是细节的字眼，都觉得好笑：“行啦，亲爱的莉兹，你别的方面已经无懈可击，就不能在飞行上让让其他人吗？你还想不想给大家活路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发现她不时去球场单练，对此很不理解，乃至反感。在他看来，莉莉浪费时间在波特擅长的领域努力精进，都是背叛的标志。莉莉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他的排斥，只好多次出言安抚。

莉莉毕竟体能不错，身材不胖，从小也注意锻炼。多次的训练和科学的方法，再加上詹姆·波特并不自知的动作示范，让她进步明显。
霍格沃茨虽是一所很有体育基因的的学校，但对魁地奇非常上心的学生只有少数。大多数人一旦明白自己不能进队，也就放弃了。莉莉渐渐发现，赢过波特不现实，在剩余人中取得中游甚至中上水平，倒也不算难。
最后一节飞行课上，霍奇夫人夸奖了闪耀一整年的詹姆·波特，也同样夸奖了“进步最大”的莉莉。
第二年，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空出一个追球手的位置。从二年级到七年级，有十八人报名参选，但选拔开始前，大家都已知道入选的会是谁了。
不出所料，詹姆·波特飒爽的英姿征服了在场所有人。他进了十九个球，比第二名多了七个，让高年级的参选者们心服口服。
莉莉也报名了选拔，并在比赛中进了六个球。比起波特，这个成绩的确不够看，但这是她为一整年的努力交出的答卷，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波特，那是她学习飞行的工具人，谁在乎他进了几个球？
詹姆远远看着她和来替她鼓劲的马琳、玛丽有说有笑，完全没将他的精彩表现放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她整场选拔赛的表现，詹姆都认真看过了。伊万斯从头到尾只在需要抢球的时候给他眼神，其他时候看都懒得看他。而他，却总是忍不住朝她看。
要不是好奇她能不能在一次冲撞中稳住身体，他就能凑够二十个进球了。
对于伊万斯的巨大进步，詹姆不得不承认，这超乎了他的意料。她飞行课上的艰辛历历在目，要想练到如今的水平，不知道付出过多少辛苦。詹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总是对他颐指气使的姑娘居然有这样的韧劲。
他把玩着刚赢来的队徽。从这一刻起，自己对这位红发少女的感觉，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

二年级这一年的魁地奇杯，对整个格兰芬多而言都是一场盛宴。
——当然，莉莉·伊万斯除外。
詹姆·波特在每一场比赛出尽风头，面对年纪比他大、身材比他结实的对手，他丝毫不怵，场均十二个进球，带领格兰芬多以压倒性优势出线，时隔四年再次进入总决赛。
自己的学院连连取胜，按说莉莉应该高兴，她从小就是一个有强烈集体荣誉感的人。但身边的人对波特愈发仰慕，连马琳和玛丽都开始“詹姆”长、“波特”短，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最糟糕的还是詹姆·波特本人。莉莉原以为只要向朋友们三令五申，勒令他们不许对她提起魁地奇，世界就能清净。但不知从何时起，波特却对引起她的注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揉乱头发，她就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了。她每次练完飞行下来，头发也会因为大风吹过而乱七八糟。但她总会第一时间把乱发整理好，哪有人故意把好端端的头发弄乱的？
想到这里，她连连摇头，将那惹人厌烦的面孔强行赶出脑子。
与他在飞行方面较劲一年，莉莉早已走出了曾经的精神内耗。上帝如果为你关上了一扇门，那么也会打开一扇窗。她相信梅林也是一样。
对此，她有自己的独特注解：梅林让我在飞行和变形上输给詹姆·波特，自然也会让我在魔药和魔咒上赢回来。
莉莉·伊万斯高超的魔药水平和全 A 的成绩，与詹姆·波特优异的球技和变形天赋，成了教授们对这届格兰芬多学生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魁地奇总决赛当天，莉莉被两位好朋友拽到了现场。
她考虑了几天，觉得的确应该去看看。她对学院得分一向上心，平时积极回答问题顶多能加一二十分，但魁地奇杯一旦赢下，是能为格兰芬多赢得百来分的。
要是波特赢了，她也许可以勉强原谅他这一年丢掉的那些分。
比赛开始十五分钟，莉莉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长达一年对飞行技巧的研究，让她对魁地奇的欣赏水平远超大多数学生。正因如此，波特的每一次闪避，每一个抢球，她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她心里自然清楚，飞得这样行云流水，动作这样接近完美，对一个二年级学生来讲多么难得。至于在如此快的飞行速度下绕过对面两个追球手的围追堵截，以及一颗游走球的横冲直撞，再用假动作骗过拉文克劳的王牌守门员……她不敢想了。
她再抗拒波特这个人，仍然忍不住去看。
对莉莉而言，这种心态实在是糟糕透顶。
波特是整个霍格沃茨最讨厌的人。
是的，西里斯·布莱克与他形影不离，又同样嚣张，但波特是带头的那个，所以波特最讨厌。
是的，斯莱特林那帮黑魔法爱好者让人厌恶，但波特明明懂得是非，却仍做出那么多糟糕的事情，这让人更加无奈，更加感觉到背刺。所以……波特最讨厌。
从赛场回来，整个格兰芬多陷入狂欢，莉莉却进入了新一轮思想斗争。
既然波特是讨厌的，为了让自己不被吸引，她唯一的办法是再也不看魁地奇比赛。
但波特的飞行表演那么精彩，他的进球……
——所以你才更不能去看。
莉莉气冲冲地合上手中的《百年魁地奇》，躺倒在床，却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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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错过了我从二年级到五年级的精彩表现，你现在后不后悔？”
詹姆听完整个故事，抱过咯咯笑着从玩具扫帚上跳下来的小哈利，笑嘻嘻地问莉莉。
莉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在两人做完晚餐后，向詹姆的那份加了一些打嗝粉，让他闭嘴一天，才算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