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哟，转校生。
大概没想到吧，我居然会给你写信。说老实话，其实我自己也想不到。
有什么话当面说就好了，我一向都喜欢这样嚷嚷。然而没想到到了我自己身上时，却也还是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通过这种办法。
更何况我们俩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我对你说的内容还尽是“离小圆远一点”之类的。
真是，可笑啊。
我居然也会坐在桌前，字斟句酌地给你写下这封信。
我真是个笨蛋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简单地说，就是，我放弃了。
没错，我放弃了。
我还记得自己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只有你是恶魔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记。”
真是的，这么久了，却还记得这么牢，一点都没有忘记。
你这个恶魔。
将小圆从圆环之理拉出来，夺去了她的力量和记忆，还将她囚禁在这里的恶魔。
这种事情，为什么我就是一直都没有忘记。
曾经想过一定要打倒你，一定要把你摁在地上，冲着你弱不禁风的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然而现在。
然而现在的我。
想着，与其记得这么牢，还不如忘记了吧
真是笨蛋。
与其现在开始后悔，到不如在当初就不要那样子啊。
但是真是没有办法，我从最初的最初，就一直是这样一个喜欢自己和自己闹别扭的笨蛋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啊。
其实这样，或许更好啊。
该死，明明作为圆环之理的使者的我，应该为了小圆而战斗才对。
明明应该狠狠地揍你一顿才对。
但是，当我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能够露出发自内心快乐笑容的小圆的时候，我就开始慢慢地改变了吧。
或许恶魔设置的世界，对于神来说却是一个幸福的乐园。
真是没救了啊。
不应该这样去想，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
我想这样告诫自己，但是没有用。
即便你夺走了小圆的记忆，即便你扭曲了小圆的愿望。
即便如此。
现在的世界才是对小圆最好的。
即便这不是她想要的世界。
她却能在这里得到幸福。
我啊，冠冕堂皇地说了好多话呢。
其实话说回来，也未必就是我认同了你吧。
只是我对付不了你罢了。
始终记得你是恶魔这件事情，始终记得你对小圆所做的一切，然而我却无能为力。
完全，拿你没有办法。
曾经信誓旦旦地在内心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小圆从这虚假的世界里救出去，帮她取回作为神的记忆。
但是根本做不到啊！
现在的我，说着“或许这样才是对小圆好”，说着这样的话，说不定只是在逃避吧。
到头来，我只是一个懦夫罢了。
但是，怎么样都好。
这些都无所谓了，就算是我懦弱，就算是这样好了。
我确信了一件事情。
你一定不愿伤害小圆的。
是这样吧？
一定是这样吧？
就算你夺取了她的力量和记忆，将她囚禁在这里。
那就这样吧。
或许，这样就好。
我放弃了。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
居然在写给你的信里宣泄自己的情感，想想真是可笑。
总之，那就这样吧。
关于你是恶魔这件事情，哈，真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就还是记着得了。
但是，我不会再妨碍你了。
虽说我压根也就没能做出什么妨碍你的事情。
就这样吧，请你让小圆以普通女孩的身份度过平凡的一生吧。
即便她忘却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但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幸福。
现在的我，这样相信着。
说起来我果然是个喜欢闹别扭的家伙啊。
这种事情，居然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终于下定决心。
不过还好啦，好歹是在初中正式毕业前嘛。
我可不想到高中了还整天和你没个好脸色，小圆和杏子都会感到为难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还是向你道歉吧。
在以前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本来是准备从QB的结界里救出你之后向你正式道歉的，但是谁能想到你这家伙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不小心就拖了两年多，我真是没救了。
顺带一提，我可是圆环之理的一部分哦，虽然只是个拎包的。你的无数次的轮回，不光小圆看到了，我也一样能看到哦。
从今以后，我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敌对了。
再也不用了
“呼……”
美树沙耶加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略微放松了几秒钟，沙耶加又直起身来，拿起面前桌上的信纸，在台灯的光芒下仔细检查着。
从头到尾连续读了数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沙耶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
折好信纸，就要装入信封时，沙耶加停了下来。歪着头又思考了一下，她展开信纸，提笔又在最后写了一两行字。
这一次，似乎是完全确定好了。
珍而重之地，沙耶加将信纸放入信封。

初章 和自己闹别扭的笨蛋
清晨。
“沙耶加，快起床了，不然会迟到的。”
“杏子你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啊，都毕业了还迟到什么。今天聚会时间也没这么早啊。”
催促沙耶加起床的声音停顿了一会。
“沙耶加，你睡糊涂了吗，还是脑袋生病了？你在做什么毕业了的鬼梦啊，我们不是才刚升上初二么。”
“不要开奇怪的玩笑，杏子，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不是开玩笑啊，喂，沙耶加，你究竟怎么了！”
沙耶加从床上被粗暴的拉了起来。睁开睡眼婆娑的眼睑，看到的是杏子疑惑而又带着关切的神情。
“杏子，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因为毕业了所以想回忆过去吗？”
“所以说你是穿越了吗，穿越了吗！”杏子从床边抓起台历，摆在沙耶加眼前，“你自己看啊！”
瞥到台历上的日期，沙耶加愣住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都寂静下来。不知不觉间，一滴冷汗从沙耶加额上流下。
难道说……
不可能，这不可能！
沙耶加猛地跳下床。
“喂，沙耶加，你怎么了！”
沙耶加没有回答。巨大的不祥预感在她心底涌起。
一定不会这样的，这不是真的，一定只是误会而已。
一边这样想着，沙耶加飞快地换好衣服，连洗漱都没有，提起书包就打开了房门。
“喂喂，沙耶加，你怎么这就走了！还没给我做早饭的啊！”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根本不会做啊！你说过来你家寄宿可以解决食宿问题的，你答应过我的啊！喂，沙耶加，沙耶加！”
没有回应，沙耶加已经夺门而出，跑得老远了。
“真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杏子嘟嚷着。
“沙耶加，你……不会有事吧……”
见泷原市立中学。
“晓美焰！”
正要走进教室的焰回过头来，看到沙耶加一脸怒气地冲着自己直奔过来。
焰皱了皱眉头。
在能做出更多回应前，沙耶加已经冲到焰的面前。然后，狠狠地，沙耶加将焰摁在教室外侧的墙壁上。
“你……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或许是因为一路狂奔，也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沙耶加一边喘着气，一边如此低吼，急切而又不着要点。
焰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完全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随即，她笑了笑。
“如你所见。”
焰微笑着，这样回答。

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安，沙耶加只是死死地盯着焰，却说不出话来。
而焰微笑着，就像以前每一次沙耶加找她问罪时的情形一样，毫不在意地笑着。
“不要这样怒气冲冲地盯着我啊，美树同学，会让人误会的。这么多同学看着呢，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吧。今天的第一堂课之前，我不想被打扰。”焰顿了顿，“看起来，这一次你依然还保留着记忆。那么你该知道的，今天会发生什么。”
没有等待沙耶加回答，焰掰开沙耶加的手腕，走进教室。
啊，我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沙耶加抬头看着走廊洁白的天花板，愣愣地发呆。
和两年前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一样的，在恶魔的导演下。
不，应该说，现在就是两年前
“好的，然后呢，今天要给大家介绍一位转学生。”
哈，果然呢。
“那个……初次见面，我叫鹿目圆香……”
真是的，这种事情来一次就好了啊。
“从今天起我就要转入这所学校与大家一同学习……”
为什么，我就是记得这一切呢。最开始还以为终究会渐渐忘记的，但是，结果却不单是那个家伙是恶魔这件事情，就连她所做的一切，全部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当这一切再来一次的时候，还是记得……全部都记得……
“那个……请多多关照……”
不如，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吧。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能够忘记了。
既是从美国回来的转校生，却又是沙耶加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鹿目圆香，从沙耶加身边走过了。
沙耶加把头埋在手底下，不敢抬头去看她。
就算记得也没有用，就算反抗也没有用，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我该……怎么办……
“沙耶加，我说，你没事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一句话在沙耶加耳边传来。
“现在都已经下课了。从刚一开始你就一副要疯掉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了啊！”
沙耶加抬起头，看到杏子坐在自己的课桌上，斜着身子，正低头与她对视。
“骗我说到你家能够解决食宿，结果今天早上却让我饿了一顿！你要怎么负责啊，沙耶加！”
“真是的，杏子真是没救了，没早饭就不知道出去随便买点吗。”纵然是苦恼到脑海一片乱麻的沙耶加，此刻，也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嗯……”杏子看着沙耶加的双眼，数秒，“真是奇怪，你这种比我还要大大咧咧的家伙今天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啊，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喂，你可别有什么事啊，沙耶加。对了，不去和新来的转学生打打招呼吗？”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杏子跳下课桌，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
“沙耶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来告诉我吧。我会帮你的。
谢谢，杏子。
但是这一次，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哈，仔细一想，简直就像是那家伙的轮回一样嘛。只能独自一人……
这里，是我一个人的战场。

傍晚。
见泷原市立中学教学楼楼顶空旷的天台上，沙耶加和焰对视着。
“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打扰了。那么，有什么话就快说吧，美树沙耶加。”焰用略有些挑逗的语气这样说着，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沙耶加咬了咬牙。
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是受不了这家伙的笑容。
自从夺取了小圆的力量，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总是摆出这样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每一次看到，就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样——没用的，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沙耶加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你做了什么？”
“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么？其实你自己不是很明白吗，全世界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保留了全部记忆的你，应该很明白的啊，我做了些什么。”
“我要听你亲口说一次，听你亲口承认。”
焰愣了愣，然后继续笑着。
“其实啊，在你面前我想尽量避免直接说出这件事情。试着忘记这一切或许对你更好。哈，这样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过看起来很明显没什么用啊。好吧，既然你坚持要我说出来的话，那我就当面告诉你吧。没错，我再一次重置了世界。”
沙耶加猛地扑了上来，抓住焰的领口。
在这次见面前，原本无数次告诫过自己，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至少要用看起来平静的样子和她对话。
然而办不到，根本办不到。
当焰亲口说出这句话时，沙耶加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似的，就这么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怎么，我刺激到你了吗？”焰依然平静地笑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给于小圆幸福啊。”
“幸福？把已经毕业的小圆重新拖回到两年前，这对她来说就是幸福吗！”沙耶加咆哮起来，“我本来还想着，让小圆能够以普通少女的身份过完身为人类的平凡的一生，我本来还想着……或许我们能够不再是敌人……但是开什么玩笑啊混蛋！你是要把小圆……要把整个世界都囚禁在两年的时光里吗！在这两年过去之后，难道你还会再一次……无数次这样做吗！”
“啊，没错。”
“你……”
“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地方啊。我可是恶魔啊，和女神大人作对的恶魔，对于恶魔来说，把神囚禁起来，不是很符合身份的举动吗？而且啊，这才是最完美的幸福啊！能够永远地享受这样幸福的时光，无数次的，无限的，永远都不会有终结的永恒幸福。”
沙耶加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力地松开了抓住焰领口的双手，沙耶加捂住脸，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
“这个时候，我再说一次吧，忘记这一切对于你来说才是最好的。你的记忆是宇宙中唯一一件我无法主宰的事情。但是倘若你主动试着去忘记的话，这样的话，你也能和小圆，不，是整个世界一起，永远都待在幸福之中了。”
沙耶加沉默着，良久。
“我啊，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其实在最开始，当你第一次重置世界时，我的记忆已经在流失了。就在第一次质问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忘记了，我曾经是圆环之理的一部分，我必须帮助小圆夺回她原本的身份，这些事情，全部都忘记了。那个时候的我，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啊，没错，就是‘你是恶魔’这件事情。我一直固执地记着这件事情，从内心的本能中去厌恶你，甚至于有一天连你究竟做了什么让我讨厌的事情都记不得了，然而我还是知道，你是恶魔。然后，然后啊……突然有一天，我的记忆又开始回来了。真是奇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只是我呢？”
“所以，就忘记这一切吧。”
“哈。”沙耶加笑了起来，“我想过呢，我确实这样想过。忘记这一切算了吧，就算还持有魔法少女和魔女的力量，在连神都禁锢了的恶魔前面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罢了。就算固执地记住一切，我也根本无能为力。我这样子……这样子劝过自己无数次。但是，办不到，我办不到。晓美焰，你不会明白的，这些记忆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啊，对于‘给小圆拎包’这个身份可是很自豪的。绝对……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忘记！”
“那么，就安分一点待着吧。两年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句话，还记得吧？如果你一直找麻烦的话，就连她都会讨厌你哦。”
沙耶加没有回答，她低下头，从手里提着的书包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信封。
转身走到垃圾桶前，沙耶加将信封连带着里面的信纸一并撕得粉碎。
“我啊，终究只是个笨蛋啊。居然还想着……居然曾经有过那么天真的想法……”在一瞬间，沙耶加似乎要流出泪来。然而终究忍住了，沙耶加回过头，看着焰。
“真是多谢你了，转校生，让我明白了这件事情。
焰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天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楼下的校园。
在校门口，红发和粉发的两名少女正向奔跑过去的蓝发少女挥手打着招呼。
沙耶加、杏子，和圆香一起走出学校，有说有笑的样子。焰沉默地看着，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外。
风吹了起来。
沙耶加扔在垃圾桶里的破碎的纸片被卷了起来，在半空中舞动着。
焰转身，朝着下楼的门走去。碎纸从她脸颊边飞过。
信？美树沙耶加在这里撕碎这一张信做什么？
支离破碎的文字映入焰的眼帘，然而在看清之前，那些文字就连同纸片一起被风卷动着，消失不见。
焰摇了摇头，走下了天台
天台角落，碎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那是与焰闹了两年别扭的沙耶加所写下的话语，在信最后的话语。
“虽然对你说出这种话实在很奇怪，但是还是在此说出来吧……现在的我们啊，不再是敌人了。所以，试着成为朋友吧，转校生！”

“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啊，美树沙耶加。”
夕阳的余晖洒在碧绿的草坪上。看起来像是河边普通的草地，但却似乎显得太过空旷了些，除了两名少女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踪影。
沙耶加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看向前方。在那里，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
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沙耶加低头看向焰的脚下，椅子腿的旁边，皱了皱眉头。
白色的外星生命——丘比，蜷缩在焰脚下，身上满是褶皱一般的伤痕。焰脚上所穿着的高跟鞋踩在丘比背上，然而并不只是单纯的踩着而已，尖细的高跟像是锥子一样插入了丘比的身体。或许是因为痛苦——如果这生物能够感受到痛苦的话——它的身体微微颤动着。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焰没有回头。
“真恶心。”
“哦？”
嗖的一声轻响，焰脚下的丘比停止了轻微的挣扎。一柄利剑刺穿了它的身体，夺走了它苟延残喘的生命。
“太快了，美树沙耶加。”焰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一个人待着时的娱乐活动吗？真让人看不下去，转校生。”
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焰转过身来，向着沙耶加走了几步。
“圆环之理的一部分都是这样子吗，满是让人厌恶的同情心。”
“我和小圆不一样，我对孵化者这东西可是恨之入骨的。”
“那么你太着急了。我本可以给它更多痛苦的。”
“不好意思，我可不能做到像你这种程度。这种事情让我根本看不下去。”
焰没有回答。
“做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结果只会让你自己越来越扭曲罢了，为什么不明白！”
“难道我还能更加扭曲么？美树沙耶加。”焰笑着。
“该死。”沙耶加咬了咬牙，“我早该知道跟你说这些也是没有用的。”
“那么，回归正题吧，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在那之前我还有个疑问，这里究竟是……”
“专属于我的领地。虽然看起来还是在地球上，但是实际上已经是异空间一类的存在了。按道理来说外界的人应该是进不来的……”焰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沙耶加，“所以啊，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
“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对外面的世界也不会有影响吧？”
“理论上来说，没错。”
“那就好。”
沙耶加笑了笑。
巨大的蓝色人鱼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同时，蓝色的光芒闪动。
银色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沙耶加手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沙耶加低声自语：“久违的变身呢，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
然后，举起手中紧握着的长剑，沙耶加将剑尖遥遥指向焰。
良久的沉默。
“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吗？连续两年都没有做到如此地步，这几天也一直安分，然而事到如今却突然……你究竟想要干些什么？”焰依然平静，只是脸上略微有着一丝惊讶。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哈，我啊，只不过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罢了。”
沙耶加笑着。
“魔法少女能去的地方，唯有死地而已。”

“既然如此……”
焰笑了笑。然后，天空被撕裂了。
白色的云层变得昏暗，翻卷着，形成漩涡一般的形态。戴着枷锁的巨大骷髅之手从那漩涡中伸出。
——那是焰的魔女形态的双手。然而比起曾经的那个处刑魔女来说，现在的这双手显然巨大得有些过头了。
后面的身体根本没有出现，仅仅是手臂和手腕处的枷锁，就已经遮蔽了半个天空。
仅由白骨构成的手臂从半空中压下，将人鱼魔女抓在手中。
人鱼魔女无声地挣扎着，但却完全无法摆脱。处刑魔女的双手连同人鱼魔女的身体在远处的地面上碾过，大地翻卷，烟尘腾起。
沙耶加皱了皱眉头。
“所以，现在能够稍微体会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吗？”焰微笑着，一如既往。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这家伙也真是有够粗鲁的，这破坏范围太过头了吧。别自顾自地以为世界在你的掌控中就随意破坏。”
远处，魔女的身体经过的地方，无数房屋像是积木一样被摧毁，残垣遍地。
“事到如今还在关心这些事情吗？不过放心好了，你视野所见的范围都在我的领域之内。虽然看起来像是破坏了城镇，但其实外界真实的见泷原根本没有受到影响。这可是小圆生活的城市呢，我可不会这样随意地破坏掉。”
“那么我就放心了。说起来，既然魔女形态不管用，那我剩下的就只有这具身体了，接下来……”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像飞蛾扑火一样自我毁灭么？”
沙耶加没有回答。
一瞬间，她的身体连同手中紧握的长剑化为银色的光芒，直向前刺去。
砰！
焰的身体一动不动，甚至连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没有。
而沙耶加，像是被时速上百公里的汽车撞上似的，整个人向后飞去。
一瞬间飞过了20多米的距离，少女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然而焰这一击的力量依然没有完全消失，沙耶加在地面上翻滚着，连续数圈，才终于停下来。
“真是的，虽说这种情况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实际吃上一发，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啊。”沙耶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上满是灰尘。
“既然亲自领教过了，也该知道放弃了吧？”
“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沙耶加向前方冲去。
“够了！适可而止吧，美树沙耶加！”
风，吹了起来。
平地生起的飓风向沙耶加吹去，止住了她的脚步。
“我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虽说是难得的娱乐，不过如果你一直这样死缠烂打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呢。”
“对于你而言只是娱乐吗？还真是优哉游哉的恶魔大人啊。”沙耶加顶着自然界根本不可能产生的风暴，脸上露出略显狰狞的笑容，“开什么玩笑啊，你这家伙。我来这里可是为了杀你的，转校生！”
又是“砰”的一声脆响。
遭到无形的重击，沙耶加的左臂以不合常理的角度向后扭曲。
“不够不够不够！亏你还曾经是魔法少女，这都不明白吗？这种程度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啊！”
顶着迎面而来的冲击，沙耶加的左臂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扭曲的姿态复原。
“我明白了。”
“哟，明白了什么啊，转校生？”
“确实呢，只是区区一只左手算什么。我就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折断好了，这样至少能让你安静地躺上一段时间吧？”
焰抬起右手。
然后，沙耶加飞了起来。
似乎……有些奇怪。
不像是一具肉体，被击飞的沙耶加的身体像是风暴中的树叶一样在半空翻动着，却混不着力。
一直笑着的焰，终于皱了皱眉头。
空中飞舞着的并不是沙耶加，而只是她身后白色的披风。
“似曾相识的技能，不是吗？明明你在以前见识过一次吧，还真是不长记性啊，转校生。”
“呲”的一声清响，像是利器刺穿了血肉的声音。
“干得不错嘛，美树沙耶加。”
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在那里，锋锐的剑刃闪动着银色的光芒。

“喝！”
灌注了全身的力量，沙耶加双手紧握剑柄，横向挥动长剑。毫无阻碍地，锋利的剑刃将焰的腹部撕裂。皮肤、肌肉、内脏甚至脊柱都被这一记横斩切开。
焰低头，笑着。
先是被洞穿，然后被横向撕裂，此时此刻焰的身体几乎已经整个断成两截。腹部裂开了巨大的创口，上半身看起来已经倾斜了，像是要从身体上掉下来似的。
但她只是笑着。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鲜血早就喷涌而出了，甚至可能连内脏都该流出来了。然而此时，焰的腹部却连哪怕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没有鲜血。在那恐怖的伤口所能看到的，只是黑暗。
像是夜晚的颜色一样，望不见底。
“无论你怎么插我都不会死的哦，美树同学。”
力量，纯粹而强大的力量从焰所站立的地方向外涌出。
像是飓风中的尘埃一般，沙耶加整个人飞了出去。在这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就连挣扎都做不到。
“疼疼疼……”跌在数十米外的沙耶加，捂着腰站起来。
焰转过身。
腹部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过攻击似的，焰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真是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你这恶魔。”
焰依然笑着。
嘴角和眼睛一起上扬，焰根本没有看向沙耶加，只是自顾自地笑着。
“该死……真麻烦……”沙耶加嘟囔着，摇了摇头。
然后，斜拖着剑，沙耶加向前踏出一步。
砰！
再一次飞了出去。
沙耶加被无形的力量抛起。然后，像是大地的引力突然加重一样，她的身体猛地下沉，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而这一次，终于爬不起来了。
“果然呢，得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折断，才能让你安静下来啊。”
焰慢慢地走到沙耶加身边，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沙耶加没有回答。她的身体趴在地上，颤抖着。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最多也只是让失去骨骼支撑的肌肉略微挪动一点而已。
“那么，就在这里安静地休息吧。就算是你，这一次也得好一会才能复原了吧？”焰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着远处。
在焰视线的尽头，被处刑魔女捏在手中的人鱼魔女的身影渐渐淡去。然后，消失不见。
“本来是我专属的休息场所，这会就留给你一个人待着好了。”焰这样说着，没有回头。
自顾自地走了十几步，焰突然停下了脚步。
笑容消失了。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美树沙耶加？”
“哈……哈哈……其实我早知道的啦……”
本来根本就不可能站起来的。对于常人而言已是致命的重伤，而就算是对于魔法少女来说，也绝非一时半刻可以恢复的伤势。然而此时，仅仅十来秒钟的时间，全身大大小小几百块骨头全部碎裂的沙耶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就算是擅长治愈魔法的你，这也太过勉强了。这样过度地驱动魔力，你不想活了吗？”
“现在谁还在意这些啊。喂喂，转校生，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吧，我本来就是……来送死的啦……”
沙耶加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
“一早就知道的啊，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嘛。我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我早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
“哈，就当做我的任性好了。反正我从来就是这么一个笨蛋嘛。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里，不管是在哪条时间线中，不管是成为小圆的高级拎包跟班也好，成为唯一知道恶魔真相的人也好，我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啊。自顾自地闹着别扭，把自己推向深渊，顺便……还给别人添些麻烦……”
“你这家伙，究竟想要……”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一次真能给你添到麻烦，那倒还不错了。不过恐怕我的所作所为连麻烦都算不上吧……喂，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啊。真是的，一直嚷嚷着什么囚禁神明，和秩序对立之类的话的恶魔大人，别跟我说你还会……哈哈，会……下不了手？”
原本已经消失了长剑，重新出现在沙耶加手中。
拖动着理论上不可能行动的身体，沙耶加一点一点地向焰走去。
“停下！”
“说什么胡话呢。”
“够了，到此为止！你开始让我厌烦了，美树沙耶加！”
“那还真是荣幸啊，转校生。”
“不要……逼我……”
“不不不，才不是在逼你。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折腾自己罢了……我只是在……逼我自己而已……”
“够了，够了混蛋！”
一直都带着游刃有余的表情，并且自己也相信自己可以随时保持冷静的焰，此时此刻，失去了冷静。
不知不觉间，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黑压压的云层下，风凄厉地叫着。
“我会杀死你的，转校生。如果你不动手的话，我就会杀死你。所有攻击都对你无效也无所谓，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百次也好，一万次也好，不管多少次我都不会放弃的……”
飓风般的力量，向沙耶加涌去。
“没用的……这种程度是没用的……要多少次你才会明白呢，转校生？”
“不要逼我……沙耶加……”
“呵……”
沙耶加低下头，沉默了两秒钟。
“不好意思，转校生……”
沙耶加摇摇欲坠的身体，在瞬间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再一次地，她的身体像是一道电光一样，射向焰。
时间，像是停滞了似的。
焰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脸上也看不出丝毫表情。她只是这样默默地伫立着，良久。
而沙耶加，已经消失不见，
焰的面前，那原本碧绿的草坪现在却变了样子。
青草，被染成了红色。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周传来，焰的使魔在不知不觉间聚拢过来。使魔们一边意义不明地笑着，一边向焰投掷着番茄。
啪！
一颗番茄砸在了焰的脸颊上。番茄汁从她脸上流下，像是血一般，像是焰面前的草坪一般。
焰没有去擦拭，也没有躲避。
她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
没有丝毫表情。
太阳完全落山了，然后再一次升起。
忽然间，下雨了。雨点落在默默伫立了一夜的焰的身上，以及草坪上。在雨水的冲刷下，青草上的红色渐渐褪去。
然后，来得快的雨，去得也快。
焰终于动了。她默默地转身，离去。
沙耶加曾经踏足过的青草在微风下晃动着，碧绿如洗，再没有一丝红色。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转章 转校生
“所以说了，女孩子一定不能去找那些纠结鸡蛋煎得够不够熟的男人哦！”早乙女老师在讲台上一如既往地讲着些奇怪的神经质话题。
焰静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偏着头看向窗外。
“好的，然后呢，今天要给大家介绍一位转校生。”
转校生？
焰愣了愣。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自己对重置后的时间线的详细设定只与小圆有关罢了，至于其他人的事情根本就没在意。在小圆之后没几天就又出现一个转校生，不过是偶然罢了。
焰这样想着，没有抬头。
“和鹿目同学不一样，好像是元气少女呢！”
教室里的同学们低声议论着，男孩子们显得有些兴奋。新来的这位转校生似乎是一名可爱的女孩子。
焰依然平静。
然后，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对于别人来说，那是中气十足的青春期少女的悦耳语音。然而转校生的话语传入焰的耳中，却让她猛地一愣。
抬起头来，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瞬间，掌握着整个宇宙的恶魔，瞪大了双眼。
“好久不见了，仁美，恭介！”
“啊啊啊啊小圆还是这么可爱啊不要挣扎啦！啊不好意思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是在教室里了……”
“以为是可爱的女孩子吗？可惜可惜，是……喂喂杏子你怎么上课时还在偷吃零食。对了，刚我在走廊上看到了麻美学姐和蓓蓓呢。哎呀你身边怎么没空位子了，没办法了……”
“早乙女老师，我坐小焰旁边可以吧？”
焰看着走向自己的转校生。
“怎么了，晓美同学，你这脸色和眼神都有些奇怪啊。”
转校生走到焰身边，坐下，脸上带着大大咧咧的笑容。
“哎哎哎呀，晓美同学，你还是老样子啊。明明心事重重的，但是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你心中所想呢。老是板着这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可不好啊。如果总是这样冷淡的话，就连小圆都会觉得你难以相处的哦。”
“你究竟是谁？”
“哈？”
“我问你，你究竟是谁？”
焰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身边的少女，仿佛要一直盯到她的灵魂深处。
“哎呀哎呀，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少女用双手支着下巴，轻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刻意用快要把脖子扭断的诡异角度斜眼看着焰。
“我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美树沙耶加啊，转校生。”

天台。
沙耶加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放学离校的人群。微弱的风从她脸上拂过。
“嗒”的一声轻响，天台入口处的门被推开。
“终于来了吗，转校生？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啊，你这家伙。明明是你约我在这里见面的，结果反而比我来得更晚。”沙耶加没有回头，一边笑着，一边继续享受着傍晚舒适的微风。
“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美树沙耶加？”沙耶加的身上，焰的声音传来。
“哈，发生了什么？”
沙耶加抬头看着天空，沉默着。
“我自己也不知道呢，转校生。”
沙耶加终于转过身来，和焰默默对视。
“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出来。大约就是圆环之理残留的一丁点力量造成了现在这幅局面吧。毕竟那个时候，夺走得似乎不够彻底。”
“哼。”沙耶加冷笑起来，“从信任你的小圆那里夺取了力量的你，真有脸再度提起这事呢。”
“不过，还真是有些奇怪，圆环之理为什么要将剩下的仅有的力量灌注在你身上呢？难道圆环之理残留的意志觉得你能做些什么吗？不，按理来说，被剥离了小圆的圆环之理，连意识也都该不存在了才对。”
“哈，谁知道呢。
数秒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焰捂住脸，笑了起来。对于她来说，极少见的，放声大笑。
于是，沙耶加皱起了眉头。
真是……让人讨厌……
一直以来，每次看到转校生，都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十足的讨厌。
不同的时候，原因各不相同。本来在被小圆接走，和小圆一起看了她的过去之后，已经觉得可以成为朋友了才对。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又对小圆做出那种事情。
于是我记得了，这家伙是不可饶恕的恶魔。经过了一次次懦弱与胆怯，经过了一次次妥协，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终于决定要彻彻底底地与她为敌
然而现在心底涌出来的厌恶，似乎原因又有些不同。
这家伙，总是这个样子，总是这个样子……
该怎么说来着，就像是……和她相处简直要急死人……
尤其是成为了主宰新世界的恶魔之后，这个混蛋转校生，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笑着。
完全，完完全全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这样自顾自地笑着。
尤其这一次从来没见过的大笑……
真是……讨厌…
笑声渐渐低了下来。平静的焰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丝毫没有刚刚还大笑过的痕迹。
“不过是些微残留的力量罢了，再夺过来就好了。”
焰朝着沙耶加遥遥举起手来。
冷汗，不知不觉间从额头渗出。
焰并没有切切实实地抓住沙耶加，也并没有真的动手夺取她体内圆环之理的力量。然而这一瞬间，沙耶加突然有一种心脏都被握住的错觉。
该死！
一开始突然出现，把转校生吓了一大跳，都让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就算在她主宰的宇宙中出乎她意料地复活，甚至逆转了时间线，然而不管是我也好，还是根本感受不到的、只是可能还残留有力量的圆环之理也好，都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归根结底，自己也不过是给转校生造成了一丁点麻烦罢了。
微不足道的，一丁点麻烦。
下意识地，沙耶加抬起手摆出防御的姿态。
呼吸，急促起来。
数秒钟的时间，对于沙耶加来说，却有如几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焰放下了手。
“就放在你那里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只是不值一提的力量罢了。”
焰转身。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转校生！”
“哈，谁知道呢？”
“如果现在不动手的话，我还是会像上次一样找茬的。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好啊，那就试试吧，尽力试试吧。”
推开门，焰的身影消失。

夕阳的余晖洒在碧绿的草坪上。看起来像是河边普通的草地，但却似乎显得太过空旷了些。草地上，只有两名少女伫立并对望着，再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又来了吗，美树沙耶加？”
“这老套的打招呼方式真是让人懒得搭理你。”
“说起来，最近你似乎没什么长进啊，是疲倦了吗？”
“闭嘴，转校生！”
“嗖”的一声利响。
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巨大的创口。
“和很久以前一样呢，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美树沙耶加？”
“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在焰身后，摆出冲刺劈斩姿势的沙耶加，转身。
光芒闪动。
倘若现在有寻常人在场，他所看到的只会是席卷大地之上的银色的光芒，或者说，由急速交错闪动的光芒构成的光幕一般的存在。而在那光幕之中，似乎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任凭那光芒从她四周、从她身上掠过。
凄厉的破空声充斥着空旷的河畔草地。
光芒流转的速度越渐加快，纷杂的光芒与啸声简直像是卷起了飓风似的。光幕之中的人影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然后，突然之间，从光幕中央传来了一声低语。
“一千零三十四刀。”
呼啸的光芒，戛然而止。
随着光芒的消逝，沙耶加的身影显现。她的身体像是折断翅膀的小鸟一般从半空中掠过，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翻滚着，压倒了数米长的草地。
而那光芒之中的人影，也显露出来。
——焰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毫发无伤。本应将她彻底撕成碎片的，堪称疯狂的上千次利刃斩击，却终究没有对她造成哪怕一丁点实质性的伤害。
“真是超出我的预计了，你居然可以连续斩出一千零三十四刀。以魔法少女的水平来说，真是惊人的程度啊，就算是巴麻美或者佐仓杏子也未必能做到如此高强度的持续攻击吧？”
焰走到沙耶加身边，俯视着她。
“然而，还不够啊，美树沙耶加。这种程度想要杀死我，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啊！”
趴在地上的沙耶加颤动着，想要爬起来。然而此时她的身体像是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才刚刚用四肢支撑起身体，就立刻再次摔倒。
沙耶加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喘气的声音。
焰一如既往地笑着。一边这样笑着，一边低头，把嘴凑到沙耶加的耳边。
“最大限度的使用魔力驱使身体，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到头来的结果只是让整具躯体彻底崩溃罢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还不够啊，远远不够。”
焰直起身子，抬起右手。
“下一次，加油，美树沙耶加。
————————————————————————————————————
夕阳的余晖洒在碧绿的草坪上。看起来像是河边普通的草地，但却似乎显得太过空旷了些。草地上，只有两名少女伫立并对望着，再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沙耶加默默地提起手中的长剑，侧着身子，剑尖遥遥指向焰。
“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呢，美树沙耶加。这凝聚起来的魔力量……还算是魔法少女可以做到的程度吗？那么，你想用这魔力来做什么呢？”
“等着看好了，马上你就知道了，转校生。”
“啧。”焰摇了摇头，“看起来还是有些过于勉强了。你确定你能撑得住吗，美树沙耶加？至少，在把那把剑深深插入我的身体前，别先将自己毁灭了。”
伫立着的沙耶加似乎微微颤抖起来。猛然间，她的膝盖一软，身体失去了平衡，几乎跪倒在地。
然而，终究却没有倒下。沙耶加摇摇晃晃的身体再一次站定。
“我都有些可怜你了，美树沙耶加。”
“闭嘴！”
“那么，让我看看吧，是你终于能将这一剑刺出，还是会被自己暴走的魔力撕得粉碎呢？”
“给我……闭嘴！”
光芒乍起。
随即，熄灭。
时间像是定格了似的，定格在这样的画面——沙耶加的剑，洞穿了焰的身体。
“然后呢，美树沙耶加？”焰在沙耶加的耳边低语。
突然间，“呲”的一声响。
“原来是这样吗，干得不错。”
一柄利刃从焰的身体中刺出。
——那是沙耶加的魔力所凝聚出的，从焰的身体内部爆发出的利刃。
然后，几乎是在一瞬间，无数柄闪动着银色光芒的长剑从焰的身体里刺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沙耶加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再一次将自己全部的魔力爆发。
于是，撕碎了。
焰的身体，整个被撕碎了。
像是以焰的身体为中心产生了没有火光的爆炸似的。破碎的肉片和无数剑刃一起洒落在地。沙耶加被这爆炸的冲击波推开十来米，跌倒在草地上。
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来。
然后，沙耶加看到了焰。
——蹲在她面前，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与她对视的焰。
——身体上一点创伤都没有，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丝毫损坏，完全看不出就在刚刚整个人都被切切实实地撕成了碎片。
“搞什么嘛，真是的，你这家伙是魔人布欧吗？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沙耶加苦笑着，闭上了双眼。
“下一次，加油，美树沙耶加。
————————————————————————————————————
夕阳的余晖洒在碧绿的草坪上。看起来像是河边普通的草地，但却似乎显得太过空旷了些。草地上，只有两名少女伫立并对望着，再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说起来，多少次了来着？”
“我不记得了。这种事情，我才懒得去数！突然间问这种事情做什么，转校生。”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而已，就只是突然间想问问而已，就这么简单。”
是啊，到目前为止，究竟多少次了……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沙耶加用力摇了摇头。
“你……果然疲倦了。”
“闭嘴，转校生！”
“越是急着反驳，就越说明……”
“给我闭嘴啊！”
沙耶加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光芒，喷涌而出。
——从焰的脚下。
方圆数十米的土地翻卷着，像是下面潜藏有蠢动的巨兽一般。无数道光芒破土而出——并非高速刺出的剑刃，而是由魔力构成的恍若实质的能量。
被蕴含庞大魔力的光芒裹挟着，焰的身体冲向半空。
天空中的云层翻卷起来，形成遮天蔽日的巨大漩涡。身形比原来大上几十倍的人鱼魔女的影像，在空中若隐若现。
然后，光芒从天空的漩涡中涌出。
风云变色。
天空与大地的光芒相互碰撞，爆发出堪比天灾的恐怖力量。在这交错的无数光芒之中，如同被强酸侵蚀一样，焰的身体渐渐消逝。
“哈哈哈哈哈哈！”
被光芒淹没的、身体已经不似人形的焰笑了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大概是连魔女之夜都可以干掉的力量吧？但是，不够哦，这样子的话，是不够的哦……完全不够！哪怕连我的力量的一丁点零头都及不上啊，美树沙耶加！”
沙耶加没有回答。
她已经无法回答了。
全身的皮肤都已经崩碎，鲜血从眼睛、耳朵、口鼻以及每一寸身体中流出。现在的沙耶加整个人都被鲜血所覆盖，甚至连脚下数米的草地也已被尽数染得殷红。
终于，充斥天地的光芒慢慢退却。呼啸的风声和人鱼魔女的影像宜慢慢平息。
突然间，紫黑色的，像是幽魂一般的气体在半空中出现。
那些气体舞动着，凝聚起来。然后，渐渐化为人形。渐渐……化为晓美焰的身躯。
“美树沙耶加。”
没有回答。
焰的面前伫立着的，大概已经不能算作人了。
只是人形的肉块。
在焰的面前，是连皮肤都没有的，整个被鲜血染红的人形肉块。唯一大概能让人知道这血红的肉块曾经是一名少女的，是一双蓝色的眼瞳。
像是固执地不肯闭上似的，那双眼睛盯着焰。
然后，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焰沉默着，转身。
“下一次，加油，美树沙耶加。”

我啊，不甘心啊。
这样子就结束了，真是不甘心。
为了小圆……一定要把那个该死的恶魔……
哈……哈哈……
是这样子的吗？
说到底，也许并非是为了小圆吧。
我总是这样子，自顾自地钻着牛角尖，自顾自地找些理由。
其实，我只是不甘心吧。
接受不了，这种事情绝对接受不了。
一定要用尽全部的力量，在转校生那弱不禁风的脸上狠狠的来上一拳。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断地重复。
到目前为止，有多少次了呢？
总觉得……哈哈……
总觉得，开始有些理解那个家伙的心情了……
“沙耶加！”
“啊！”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在墙角探头探脑的沙耶加整个人都被吓得弹了起来。
“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呢，沙耶加？还有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杏子你吓死我了！”
“我根本没有故意吓你，是你自己太奇怪了。躲在这里究竟在望些什么啊？”
沙耶加低下头，没有回答。
“喂喂，沙耶加！真是奇怪，最近你究竟怎么了？”杏子上下打量着沙耶加，“总觉得……怪怪的。”
“我是在看你哦。”突然间，沙耶加抬起头，这样回答。
“哈？”
“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啊？你究竟怎么了，沙耶加？”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沙耶加似乎是在大大咧咧地笑着，但同时又慌忙地转身。
“你要去哪里，今天不是聚会吗？麻美和蓓蓓她们就快到了……喂，你究竟怎么了！”
似乎是竭力地在忍受些什么，似乎再多停留一刻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沙耶加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沙耶加……”
杏子看着一言不发跑远的沙耶加，皱起眉头。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不要一个人扛啊！说出来也许会好一些……”
没有回答。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不要一个人扛啊！说出来也许会好一些……
真是的，真是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越是这样的善意……
越是无法接受。
不能把她们牵扯进来，杏子，麻美学姐，蓓蓓，和她们无关。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哈哈，该说是战斗吗？
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死罢了……
以及，一次又一次地轮回。
总觉得……有些理解了……切切实实地理解了，转校生当初经历的事情。
和在旁边看着完全不一样。当亲自体会过之后才终于明白，轮回这种事情……
不会有任何益处。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地经历着，到头来，连最初的心愿都忘记了吧？
我想要做的事是……啊，是啊，是为了击败那个恶魔，解决小圆……是这样吧？
还曾经发过誓呢，不管重复多少次都会坚持下来……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根本做不到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郊区，一座废弃的工厂楼房上，沙耶加独自站着。
不知不觉间走到这种地方了吗？
似乎是不错的地方。比我当年……比我在最初的宇宙中成为魔女时的地方还要不错。
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地方……等到被人发现最快也得好几天后吧，说不定根本不会被发现呢。杏子她们会伤心的吧？还会有人为了我这个笨蛋而伤心呢……
破败不堪的楼房顶上，护栏大都已经缺失。沙耶加默默地走到毫无防护的边缘，低下头，看着楼下的地面。
大概有几十米高吧，这样子的话，死相一定很难看……
哈，谁还在乎这些。
河边的草地上，空无一人。
——除了孤独地坐在椅子上的焰。
“到此为止了吗？”
焰低声自语。她的双眼看向的地方，并不是面前的河流。
“到此为止了吗，美树沙耶加？”
焰低下头。
终究……也只是这样子吗……
这种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不可能做到的……
最后的最后……也只是这个结局罢了……
焰沉默着，闭上了双眼。
突然间，想要用力哭出来。
沙耶加抬起手，死死地捂住脸。
对不起，杏子，麻美学姐，蓓蓓……
对不起，小圆。

终章 神与恶魔的骑士
“不要啊，沙耶加！”
下一秒，沙耶加脑海陷入一片空白，除了剧痛。
——一道人影突然间冒了出来，在沙耶加的前方的空气中凭空冒了出来，伴随着呼喊。然后，在她看清和听清之前，猛然出现的那道人影的脚狠狠地踹在了沙耶加的腹部。
于是，沙耶加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要死了要死了！肾都被踢爆了啊混蛋！究竟是多大的仇，至于这样子吗！
沙耶加感觉，这一记猛踹简直就像是助跑了十多米，然后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进了腿中。
明明魔法少女可以很方便地随意调节身体对疼痛的敏感度，但自己平日里都只是将痛感简单地设定为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程度。
后悔死了啊！
——在空中打着旋飞了三四米，又在楼顶粗糙的砖面上摩擦了一米多远才终于停下来的沙耶加内心哀叹着。
总之，疼疼疼疼……
左手捂住腹部，右手在地面上胡乱地拍打着。大概是想支撑起身体来吧，然而没有用。
“啊，对不起啊，沙耶加！我太激动了……”
好耳熟的声音，究竟是谁啊……沙耶加思索着，费力地想要向前方抬起头来。
“真的对不起，沙耶加，我没踢伤你吧？都怪我太着急了，一看到你想要……就立刻冲了出来，没把握好力度，对不起！”
勉强抬起了头，沙耶加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一脚将自己踹飞，然后不好意思地向自己道歉的那个人影。
然后，她愣住了。
时间，静止了一般。
沙耶加面前的人关切地看着她，嘴里依然在说着些什么。然而沙耶加的大脑已经接受不了任何信息了，她只是呆怔着，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人。
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了，那是沙耶加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样子。然而，绝对不可能，绝对没有丝毫理由会出现在这里。
粉红色头发的少女，站在沙耶加面前。

“小……小圆？”
“是我哦，沙耶加，对不起……”
这个世界自然也是有着鹿目圆香的存在的，按照持有恶魔之力的焰的设定，从国外转学回来的鹿目圆香，沙耶加的同学，沙耶加的挚友。
但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圆香，却似乎有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的小圆没有丝毫理由会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凭空从空气里冒出来，然后焦急地一脚把沙耶加从房顶边缘踹回去。
并且更重要的是，感觉上，就不一样。
沙耶加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圆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面前的那个女孩，并不是被恶魔抹杀了记忆的圆香。
这种感觉，从沙耶加心中涌起的感觉，只有一个可能……
圆环之理。
圆环之理的一部分。不，准确地说，圆环之理的主人。
“沙耶加，一直以来你都辛……”
圆香的话语被打断了。
沙耶加猛地扑了上来，撞入圆香的怀中。
然后，痛哭起来。
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双手死死地箍住圆香的腰，脸颊紧贴着圆香的胸膛，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嘶声力竭地号泣着。
圆香的嘴唇动了动，然后轻轻地闭上。原先准备的安慰的话在此刻并没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了。她默默地抬起双手，将沙耶加搂在怀中，一言不发。
两个人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并没有多余的话语交谈，回荡在半空中的只有沙耶加嘶哑的哭泣声。
仿佛要把全部的情绪都注入到这哭泣之中。一直以来，像是自己给自己背负了枷锁一般，将一切都独自承担，简直可以说是固执地强行让自己孤独。最初的心愿是什么来着？为了小圆……将那个恶魔打倒……是这样吧？在漫长的循环与无数次的死亡之中，可以说连这个根本的愿望都忘记了吧。每多走一步，扭曲就多累积一分。愿望什么的似乎已经无所谓了，渐渐地，只是随着惯性一点一点地，钻着牛角尖罢了。
终于，在最后，在这一刻，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轮回中独自走过的路，所有的悲伤、痛苦、绝望，全部在这撕心裂肺的号泣中宣泄而出。
或许，还有此时此刻看到圆香时心中所涌起的喜悦，也一并包含在这痛哭中了吧。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
终于连喉咙都沙哑了。沙耶加的哭声，渐渐小了。
“谢谢你，小圆。”沙耶加抬起头来。
“不，沙耶加，是我应该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沉默了数秒钟。
然后，沙耶加笑了笑。
“比起那些，我更好奇的是，小圆你现在究竟……”
“只是勉强让自己出现罢了。小焰从我身上夺走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和记忆。还保留在圆环之理中的我的部分，已经连维持一个独立的人格都很勉强了。现在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大概……支撑不了多久就会破碎的。”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呢，小圆！”
“啊？”
“你看，这么长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显灵一次，就是在我沙耶加面前，小圆真是让我好开心啊！不愧是我的新娘呢！”
搂住圆香的脖子，沙耶加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晃动着自己的手臂。
“对不起，沙耶加，把这一切给你背负……”
“开什么玩笑啊喂！”沙耶加干净利落地打断了圆香的道歉。
“沙耶加？”
“不管怎么说，该道歉的都是我才对吧？明明小圆对我寄予了这么大的期望，我却不能坚持下来。我总是这个样子，从最初开始就是这样子。先是肤浅地信心满满，被打击之后就无法坚持下来，结果就自暴自弃了。如果不是小圆你现在出现的话，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吧？如果只是我自己放弃了自己倒也无所谓，但是小圆托付给我的事还没有完成，我就这么放弃了，真是太混蛋了啊！”
“沙耶加……”
沙耶加突然抬起手，拍了拍圆香的头顶，打断了她的话。
“小圆，你啊，实在是善良过头了。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觉得让我太辛苦了，觉得让我来代替你战斗太过分了。或许你现在正在后悔之前不该将残余的力量托付给我，让我代替你去和小焰战斗。你啊，总是这样善良……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没有关系的。因为对于你来说，我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我啊，一直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地认为的呢。”
沙耶加抬起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还记得吗，小圆，我们最初见面的场景。”
“嗯，记得呢！”回忆起与沙耶加初识的过去，小圆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小学五年级吧，我作为转校生在春天转入了见泷原小学。那个时候的我像个笨蛋一样，不适应新的环境，而且还因为达也的出生，觉得爸爸妈妈的爱都被夺走了一样，整天一个人伤心。然后，就是那一天呢，我在上学路上摔倒了，书本啊，爸爸做的便当啊，都洒了一地。那时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一个人抽泣着，正在强忍着不要哭出来，就在这个时候……”
“锵锵！本沙耶加大人登场了！”
“讨厌啊沙耶加，这么严肃的时候突然插嘴！嗯……不过话说回来我就是喜欢这样子大大咧咧的沙耶加呢……总之那个时候，沙耶加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个时候的我一定超帅气吧！”
“是啊，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连沙耶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分不清呢。”
“喂喂，小圆，太失礼了！”
“没办法啊，真的分不清嘛！谁叫沙耶加那个时候穿的是短裤，而且还是短发，看上去就像是英气勃勃的男孩子一样。”
“好吧好吧……这样的评价我就大度地当作是表扬来接受好了……”
“沙耶加帮我捡起了书本和便当，一边安慰我一边冲我笑着。那时候沙耶加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永远都会记得。‘啊啊，别哭啊！不是全都没事了吗！’”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嗯，是啊，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圆，知道为什么我要提起我们初识时的情景吗？”
圆香摇了摇头。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保护你了呢。一直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可以保护你。知道我最自豪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成为了圆环之理的……成为了你的拎包人。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会为了各种奇怪的事情折腾自己，会为了各种奇怪的事情自暴自弃。但是当我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却能够获得勇气。我啊，因为‘保护小圆’这件事情，才获得了勇气。啊哈，如果被别的魔法少女听到一定会觉得可笑吧，一个一周时间不到就堕落为魔女的大笨蛋，居然想着去保护拯救了所有魔法少女的女神大人。但是，我就是这么大言不惭地认为的，我对于小圆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管是小学五年级的小女孩也好，中学生也好，成为了神也好，小圆永远都是被我所保护的小圆！所以，为了小圆的话，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的，不管是帮小圆捡起弄脏的书本，帮小圆拎包，又或者，帮小圆拯救世界。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只有我能够做到。”
沙耶加看着圆香的眼睛。
“我最喜欢……最喜欢为了小圆而奋斗了！虽然我是个不择不扣的笨蛋，在之前自暴自弃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再也不会了，当我在你怀中哭泣过之后，我就获得了勇气。小圆给予我勇气，而我，则用这勇气来保护小圆。我最喜欢了，我最喜欢为了小圆而努力，为了小圆而战斗，为了小圆而牺牲。所以，一直以来爱着全世界，永远总是无私地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女神，这一次，就算仅此一次也好，请为了自己而向我提出任性的、自私的要求吧！”
良久的沉默。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仰望着沙耶加。甚至想着，为什么这样子的我能够成为沙耶加的朋友呢？我能够配得上沙耶加吗？我啊，最喜欢优秀的沙耶加了！喜欢沙耶加的笑容；喜欢沙耶加比男孩子还要豪爽的语调；喜欢沙耶加偶尔会露出的身为女孩子的一面。最喜欢——开朗、坚强、爱开玩笑，气馁了也会马上振作起来，而且会认真顾及别人心情，真的非常非常温柔的——沙耶加！”
“这算是告白么……”沙耶加低声嘀咕着，“而且，这说的是我吗喂！总觉得听着这些话感觉像在说其他人一样啊，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个笨蛋罢了……”
“听到沙耶加刚刚的话，我就更加确信了。果然呢，沙耶加一直都是这样优秀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脸红了……”
“所以，沙耶加，请你聆听并满足我自私的愿望吧。”
两人对视着。
“请你为了我而战斗，用尽你全部的力量和生命……为了我而战斗。”
沙耶加张开双臂，将圆香搂在怀中。
“谢谢你，小圆。”
数秒钟后，沙耶加放开圆香。
“说起来，小圆，在我出发之前，是不是要说点煽情的话呢？”
“啊……煽情的话……该怎么说……”
“就当是鼓励我的话语咯。一般剧情发展到这种时候不都是要进入高潮了吗？当然要说一些煽情的话嘛。啊对了，事先声明，不准说‘是我最好的朋友’之类的话。对转校生说过的话再和我说一遍就没有新意了，我才不要呢！”
“这样啊……”
圆香思索着，然后露出了笑容。
“沙耶加，是我的骑士啊。”
抬起头，沙耶加赶紧抹了抹眼角。
“咦，说的不好吗？因为一直以来沙耶加都在保护我和关心我，所以……”
“不，不……我最喜欢这样的称号了，我最喜欢了……”
差点哭出来了啊！太会煽情了吧，小圆！
啊，对了……
沙耶加脸上突然露出了坏笑。
“说起来，小圆，‘骑士’这个词，不觉得怪怪的吗？”
“咦，有吗？”
“呵呵，我是小圆的骑士哦！”
“沙耶加的表情好可怕！”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
终于，沙耶加站起身来，背对着圆香，挥了挥手。
“那么，我出发了。”
“嗯，加油，沙耶加。”
一直目送着沙耶加的身影消失。然后，圆香的身体所处的空间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一般，颤动起来。
“已经是极限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意识就快要消散了，该说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吧。最后的遗言该怎么说呢？”
“才不会说在‘下一个世界’再见吧。”
“在大家都能得到幸福……啊，不太准确来着……”
身体渐渐模糊的圆香，微笑着自语。
“在大家能够互相理解的世界，再见吧。”
“沙耶加……”
“小焰……”
“大家……”

“哟，转校生。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一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的焰，睁开眼睛。在她面前，伫立着手提银色长剑的蓝发少女。
“美树沙耶加？”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焰略微有些疑惑。
然后，立刻，这疑惑就被抛在了脑后。
在被我掌控的宇宙中，美树沙耶加是唯一的瑕疵。然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谓瑕疵也只不过是灰尘一般的程度罢了，微不足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
“哈，该怎么说呢……”沙耶加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做出思考的样子，“差一点，嗯，就差一点就放弃了。不过啊，现在的我……”
沙耶加用右手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
“这里，全部都是勇气。”
再一次，焰笑了起来。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的笑容。
“很好，美树沙耶加，听上去挺不错的。就让我把你的勇气……捏碎吧。”
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在她有所动作之前，沙耶加的身影化为光芒，直刺过来。
一瞬间，沙耶加手中的长剑洞穿了焰的身体。
感觉……有些奇怪……
在过去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但是对于焰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别说是刺穿身体了，就算是将焰切成碎片乃至粉末，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完完全全，无法对焰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区区魔法少女而已，在掌控了整个宇宙的恶魔面前，和凡人、和蚂蚁没有区别。
从根本上来说，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但是，这一次，有些奇怪。
感觉就像是普通人的肉体被利刃洞穿一样，焰，感到了疼痛。
在沙耶加做出更多动作之前，焰的身体爆发出了纯粹而强大的力量。沙耶加如同炮弹一般被猛地弹开。
怎么回事？
焰再次略微感到了疑惑。
这一次的美树沙耶加，似乎有些不同。
然后，这疑惑又被抛开了。
没有关系。终究也不过是灰尘罢了。
完全没有意义。
焰依然笑着，拍了拍手。
空间颤动起来。
河流，草地，和见泷原类似的远处的房屋，全部消失不见。
“喂喂……”沙耶加张大嘴，环顾四周。
原本踩在大地上的焰与沙耶加，此刻悬浮在虚空之中。原本相隔不过十来米的两人，在这一瞬间，相隔的距离突然被拉开数万公里。在她们的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与闪烁的星辰。
如同广袤的宇宙一般。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姑且换成更加震撼的舞台吧。感觉怎么样，美树沙耶加？”
焰动了动手指。
漆黑的星空中，有什么东西显现了出来。
一颗星球。
体积与地球相当的星球，呼啸着——真空中理应是没有声音的，但是此处的空间实际上是焰所构筑的异界一般的存在——向沙耶加落下，或者说，扑来。
“太过分了，转校生！”
“如果我愿意的话，就算是把整个银河当作手里剑扔向你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不过只是区区一块大石头罢了，用不着这样惊讶吧，美树沙耶加？”
焰微笑着，等待下一秒沙耶加被这无匹的力量碾为灰烬。
但是，下一秒，沙耶加出现在了焰的面前。
完全没有道理。
如同银色的光芒一般，沙耶加在一秒钟内跨越了数万公里的距离，从坠落的星球旁掠过，达到了焰的面前。
在焰连惊讶的表情都还没能露出之前，沙耶加刺出了手中的长剑。焰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挡在面前。于是，长剑洞穿了她的手掌。
闪着紫色光芒的毁灭性的能量汇聚在焰的掌心，沙耶加的武器湮灭。焰的右手继续向前，顺势向沙耶加挥去。
然而紧接着，这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停下了。
沙耶加的左手，锁住了焰的手腕。
“抓住你了。”
沙耶加握紧了右拳。
“咬紧牙关站好了，转校生！我这个笨蛋的拳头，可是很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