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花千骨下山游历的前夕。
她收拾好行李，又和糖宝打闹一番，终是一步一停地去和白子画道别。
白子画细细叮嘱，随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血凝花与回清丹，手伸到一半，他却忽而握紧了药瓶，又将手收了回来。
花千骨奇怪地看向他，看到了他眼中不曾有过的柔情、后悔、庆幸，以及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尽管如此，她的心仍是因着那柔情不住地飞跳。
“来，坐。”
他语气也难得如此温柔。不知为何，她竟是想要脸红。她有些羞涩又拘谨地往前挪了两步，宫铃轻响。坐下后，她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吩咐。
白子画却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师父？”
“嗯。”
“师父有什么吩咐直说就好。”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抬手，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又顺着眼尾滑过脸颊，停在下巴处。
花千骨征征地看着，连呼吸都忘记了。她觉得，今天的师父很奇怪，是因她要走，心里不舍吗？
想通后，她再次扬起笑：“师父，您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也不给师父丢脸。”
“小骨。”
“师父您说。”
“不去了好不好？”他轻轻摩挲她耳后的皮肤，似是喃喃，“不去了，留下来照顾师父，陪着师父好不好？”
“啊？”花千骨眨了眨眼睛，“师父？小骨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白子画去牵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问：“小骨不愿意陪着师父吗？”
她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站起向后退了两步：“师，师父，小骨……小骨自然是愿意陪着师父的，只是，只是……”师父真的很不对劲，怎么办怎么办？
白子画站起来，执着地拉着她的手：“既如此，小骨便陪着师父吧。十一那边我会去说的。”
“……哦。”花千骨看着陌生的白子画，心里担心，可她也实在不愿意错过他莫名的温柔。
“小骨，陪师父弹琴吧。”
“好。”
露风石上，二人相依而坐。
白子画轻抚琴弦，琴音缓缓流出。花千骨看着弹，本想学习学习指法，却发现他弹得与平常不一样了。
往常总觉得他的琴音无情，可今日一听，乐中似有呜咽之声，又似笑语，还有浓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爱意？
花千骨拍拍自己的脸：怎么可能，肯定是我听错了，谪仙一般的师父又如何会有如此浓烈的爱？她摒除杂念，揣摩指法。
一曲终了，白子画再次牵上她的手。她身子紧绷，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是，第三次了。
她能感受到师父的呼吸就吐在她耳边，轻轻的，痒痒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白子画却是靠得更近，低声问：“小骨喜欢师父吗？”
花千骨如临大敌一般想要站起来，却被他禁锢着不得动弹。她只能大声说：“师父！您在小骨心里就是高山一样巍峨的存在，小骨崇敬师父，不敢有所肖想。”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子画才回：“师父知道了。”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她脖颈滑过，她僵在那儿，听到白子画说：“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

一夜无眠，唯有清蝉相伴。
她如何睡得着？一闭眼，今日的种种便在眼前浮现，令她心神荡漾，激动难眠。
临了天亮她也毫无睡意，干脆起身练剑。练了小半个时辰，心中仍是无法清静。她没强求，坐到一旁开始发呆。
摩严到时便是看到她捂脸偷笑，又想起上次他来时她也是这般懒散，不由气从中来：“花千骨！”
花千骨连忙起身行礼：“弟子拜见世尊。”
“你本就是这届弟子中资质最差的，竟还不思进取，散漫度日！你以为拜了掌门做师父便可高枕无忧吗？你以为我不敢把你赶出长留吗？”
“弟子不敢。”
见她顶嘴，摩严这火是更旺：“不敢？我看你心里就是这般想的！你看看你，今日仗着自己是掌门首徒便不与其他人一同去历练，明日是不是还要仗着这身份作威作福？”
“弟子，弟子……”花千骨心里委屈，却不知如何争辩。
摩严还要发作，白子画走来：“师兄。”虽是叫摩严，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花千骨身上。摩严皱眉，觉得他的目光不似平常，再看一眼花千骨，又看一眼他，忽然明白了。登时他便要开口骂，但碍于花千骨还在，不好在徒弟面前下了师父面子，只得愤然道：“子画，你跟我过来！”
白子画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去摸了摸花千骨的头：“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我会处理好的。”
“……多谢师父。”花千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到底是忧虑更胜一筹。
……
“子画！你是不是喜欢花千骨？”
“是。”
摩严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白，一口气哽住上不来，好半天才找到声音：“子画，师父遗训，长留祖训，你都忘记了吗？你怎能动情？我就说不该收花千骨，当初你要是收的霓漫天，绝不会出这档子事！那妖女是留不得了。”说着他便要往外走。
白子画拦住他：“师兄要杀了她吗？”
“不然留着继续惑乱你吗？”
“我不介意与你动手。”
摩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要与我动手？你堂堂长留掌门，仙界砥柱竟是要为了一个女人与同门师兄动手？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这掌门，你们谁爱当谁当。”说罢，他将宫羽丢给摩严，径直往外走。
摩严不敢置信地看着宫羽，怒吼：“子画！”
白子画停住，开口：“我已经为了天下人负过她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子画！你在说什么？那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白子画没理会他。
“子画！”
……
糖宝听说花千骨没去历练，还以为她生病了，担心得不得了，立马就上了绝情殿。她二人正准备回房说些悄悄话，白子画便来了。
他前脚刚到，后脚摩严以必取人性命之势向花千骨攻去。
白子画运功挡去，反手便是一掌。摩严堪堪擦身而过。
“子画！你当真为了她与我动手？”
此时的白子画像是被触了逆鳞，也不与他废话，再是一掌过去。
随即，二人打斗起来。
糖宝仍是懵懂状态，花千骨也不晓事态如何到了这种地步，心中只想让他二人快些停下，奈何法术低微，无法近身拉战，只得干着急。
……
“哇，快看快看，有人打架！”
“谁这么大胆子？也不怕世尊责罚？”
“诶诶！那是不是尊上？”
“……边上那个是世尊吧？”
“尊上和世尊打起来了？”
“……”一时竟是无人再敢说话。
笙箫默赶到时，他们已经打了有一会儿了。
“千骨，怎么回事？”
花千骨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说：“师叔，我不知道怎么了，但你快去劝劝师父和师伯啊。”
笙箫默点头，示意她别急。随后，他冒着生命危险插入战斗，硬是将二人分来了。
再一看，大师兄受了些伤，不过并不伤及性命，掌门师兄竟是隐有堕仙之兆。
这下他也顾不得摩严的伤势了，忙去稳住白子画：“掌门师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呢？都是一家人，动干戈不值当。”
花千骨也来帮腔：“是啊师父，有话可以好好说。”
糖宝偷偷拽花千骨的衣角：“骨头，尊上好像不对劲。”
连糖宝也看出来了？她再看白子画才发现糖宝说的不对劲与她所想并不一样。此时，白子画原本清明的眼底有黑气缭绕，眉心也是如此。
这是……堕仙？
“师父？师父？”花千骨焦急地唤他，不自觉就握上了他的手。
似是被这呼唤声拉回了现实，白子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抱住了她，眉间黑气也随之散去。
笙箫默看到时小小震惊了一下，略略停了下给摩严疗伤，摩严真气微微凝滞，浅浅吐了口血，稍稍伤得更重了些。
……
等摩严气色好了些，笙箫默便拽着他回了贪婪殿。
他问：“大师兄，你怎会和掌门师兄打起来？”
说到这个摩严便来气。他一边拍桌子一边说：“他堂堂长留掌门，仙界砥柱！居然喜欢上自己的弟子！这传出去不是让各派笑话吗？我长留还如何立足？啊？”
笙箫默饶有兴味地问：“掌门师兄当真承认了？”
“那还能有假？”摩严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转口又要来教训他。幸亏笙箫默及时打断：“师兄，你好好休息，我会去劝掌门师兄的。”言罢，也不等摩严说话，便直接去了绝情殿。
…………

绝情殿内，花千骨与糖宝正大眼瞪小眼。
糖宝问：“骨头，尊上是不是……喜欢你呀？”
花千骨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哎呀，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啊，今日分明是世尊想要取你性命，尊上拦下了，还和世尊打起来了。被他们被儒尊拉开之后，你没看到尊上那眼神吗？多可怕呀？你一句话他就恢复了，而且啊，他还抱了你呢。骨头，你快想想尊上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
挣扎半天，她捂着脸说：“昨天师父牵我手了。牵了……三次。”
糖宝睁大眼睛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晃：“真的吗？尊上真的喜欢你啊？娘亲你喜不喜欢尊上？你要喜欢尊上爹爹怎么办呀？不行，我要写信告诉爹爹娘亲就要被尊上抢走了。”
她被晃得头晕，还没来得及阻止，糖宝已经跑出去了。
天呐，她喜不喜欢师父？昨天师父也问她，难道是因为喜欢自己？很快她就将这个想法甩开了：怎么可能？肯定是糖宝分析错了。哎呀，好烦呀！
她便提着剑去了院子。正巧笙箫默来了。
“师叔。”
笙箫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边往里走边看她，上楼梯时险些摔了。
怎么师叔也奇奇怪怪的？她拍拍自己的脸：不想了不想了，练剑练剑。
……
见白子画在打坐，笙箫默便自己拿了个蒲团坐到一旁，问他：“师兄，你当真喜欢花千骨？”
“是。”
“那如今你想如何？想各派宣布吗？你可想过其他人会如何看她？或者，她喜欢你吗？”他知道这话过于咄咄逼人，但是与师兄并不需顾虑太多。
白子画摇头：“我知公开后各派定是容不下她，所以我并未准备与旁人说。掌门宫羽我已给了师兄，往后只愿与小骨厮守于绝情殿，不理世事。”
笙箫默久久未语。
“师兄，你变了。”
白子画没回话。他看向外面，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他变了吗？或许吧。但也许只是看清了所谓祖训的不合理罢了。
笙箫默看着他，忽就笑了。他此番决定于六界或是自私，但谁人不是自私的呢？仙又如何？当今又有几个仙人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呢？在此之前，他从未为自己而活。放纵一回又有多不可饶恕呢？
“师兄，我先走了。”
回到贪婪殿，笙箫默将大概说了，气得摩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却摇着扇子，语气轻松：“师兄，你也别要求太多了。如此这般最是好。掌门师兄虽是将宫羽给了你，但他如今该是不会出绝情殿，只要我们不说，他便仍是长留掌门，不过由你暂时保存宫羽罢了。再者，掌门师兄当真便不会管六界了吗？我看未必。到时我们去找他，他也定然不会弃六界于不顾的。如此，他也可与所爱厮守，如此不妙哉？”
“但他怎可喜欢自己的弟子？”
“就让掌门师兄他，放肆一回吧。”
……
夜近了，白子画坐在露风石上俯瞰长留。
“师父。”
“小骨，过来。”
花千骨在他旁边坐下。他看着她，问：“小骨可愿一直陪着师父，做师父身边的小石子？”
“只要师父不赶小骨走，小骨愿意一直陪着师父。”
白子画靠近她，问：“小骨喜欢师父吗？”
她反问：“师父……是不是喜欢小骨？”
“嗯，喜欢。”
不等她再说话，他靠近，贴上了那柔软的唇。
……
……

月，圆了。月光洒下。洒在了绝情殿上。
四季如春的绝情殿上，桃花依旧。桃花树下，白衣仙人躺着。白衣仙人旁，满地的酒坛狼藉。
仙人似是被清辉打扰，睁开尚且迷蒙的双眼，望着月亮，望着，望着……
“呵呵呵呵……小骨啊，你在哪儿呢？”
你在哪儿呢？
已是中秋，你还不肯回来与师父团圆吗？
小骨啊……
仙人仍是躺着，清泪滑落发间，带着无尽的思念，走向无影无迹。

加油～

楼加油！摩严是没有记忆吗？

额这 是刀？？不确定再看看 啊这 真的是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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