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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湫】几回魂梦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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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写的文,比较匆忙,后续会修改的
重回冷坑,算是弥补七年前的遗憾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3-08-24 00:44回复
    (1)
    椿已经117岁。
    在人间的这一百年,她见证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时间对于他们或许是流光过隙,弹指一瞬间,但椿只觉得这一百年很慢很慢。
    如此缓慢,仿佛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等待。是的,她是在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已经逝去、早已化作秋叶飘散的人。
    “我们会再见的。”
    “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在你身边。”
    椿总在夜晚难眠,回忆湫的告别,愧疚与痛苦如同漩涡一样将她吞没,她会无言流下眼泪,凝视窗外的夜空。黑夜如潮水,寂寥无声,而她只拥有孤独。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想去哪里?是家,她想和湫回家,回到土楼里,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有封存她孤僻少女时光的阁楼。她流泪,她悔恨,她痛苦,她曾经想要逃离,感到压抑的围墙,却再也无法回去。她在这里没有家,她也本不属于人间。
    湫说人间是个好地方,有各种新鲜事物,集市上人头攒动,节日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她曾想过珍惜湫为自己换来的生命,去体验这一切,她试图让自己的生活有更多色彩,但人间的陌生感让她恐惧,湫的离去更让她无法心安。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椿始终是一个人,确保鲲安全回家后,她便离开去了另一座远离大海的城市。一个人的生活很不容易,但她有了自己的小房子,她在庭院里种满了海棠花与柿子树,没有法力,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去栽培,她等待海棠花开,等待柿子树结果。这座城在南方,海棠花开时这里正值盛夏,天气闷热,而它们却开得盎然,花瓣娇艳如霞,叶片苍翠如玉。夏季多雨,汛情来得又急又猛,雷电大作,雨点落下如石子掷地,街上满是被风吹倒、被雨刮下的枝叶,椿的海棠花依旧娇艳,柿子树也枝繁叶茂,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思念,她孤独无助,泪水涟涟。
    “湫……湫……我好想你……”
    这里的夏季难捱,秋季短暂,椿喜欢这稍纵即逝的秋天,柿子树在初秋结满果实,海棠花的花期已接近尾声,她会在傍晚搬来一把木椅,独自一人坐在柿子树下,裹挟寒意的秋风吹过,椿却感到幸福满足。她见过人间的繁华,也曾穿梭过烟火气息的闹市,她感到这一切很虚幻,幻觉般的不真实。寒冷如此真实可感,她感到她此刻是真正的活着,等待一个人和她同享这满树的果实。
    椿在人间经历了100个秋天,在第一百个秋天的某一天,她有所预感,换上了她的红衣黑裙,物是人非,她长满了皱纹,白发苍苍,只有眼睛依旧明亮。她在结满柿子的树下睡去,安详的离去。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3-08-24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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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椿死后的灵魂回到了海底世界,她没有变成鱼去到如升楼,只能四处游荡,曾经这里有因自己的任性而酿成的灾难,而现在一片祥和。
      她去看了爷爷变化成的那颗海棠树,它高耸挺拔,也许是因为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一簇簇的海棠花悬垂在枝叶间,如此娇艳,与已步入深秋,寒风瑟瑟,遍野枯草的四周格格不入。
      椿想伸手抱一抱爷爷,却只落得空荡荡。只是一只孤魂野鬼,她自嘲般的这样想,我害大家糟了天灾,死后不配去到如升楼,灵魂也无处可依,飘荡在这海底世界,触碰不到任何事物,囚困在一切之外。
      她知道她等不到湫了,湫已化作秋叶飘散,她宁愿自己烟消云散,而不是以灵魂状态存活着,忍受良心的责问与孤独的煎熬。
      椿就这样一直停留在树下,看族人路过,看孩子追逐嬉闹,看百鸟飞来,栖息在海棠树上,从白天到黑夜,月亮升起,天空中星辰显影。
      湫在如升楼迎接了一批新的鱼,在生死薄上一一核对后,他拿着酒坐到了屋顶上。他仰望着满天星空,灌下一口酒,在漫长的孤独岁月里,他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消遣。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一百年里他看惯生死离别,见过许多像椿一样前来交易的人,内心被冲刷得麻木,只是回忆起离别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布满星星的夜晚,他没有抱住椿,而是一个人蜷缩着流泪。
      现在他不会像当年那样流泪,他的眼泪早已被时光风干,只是喉咙酸涩,心口传来隐隐的刺痛。
      “小子,你又在这里喝酒。”灵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告诫般的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到处逍遥快活啰!”湫继续倒上一杯酒,正欲饮下,却看见灵婆拿出一副挂坠,酒杯从他手中跌落。
      湫猛然起身,从灵婆手里夺过它,那是他送给椿的,人间的信物——鬼之子。
      灵婆只是平静的道:“她回来了,我来送你一个人情。”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3-08-24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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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如升楼内
        灵婆从锦囊中翻出一瓶药水递给湫,又将一块木头雕刻的符搁置在桌上。
        “明日卯时,将药水滴在这之上……”
        “等符文与图案显形时……”灵婆对湫神秘一笑,“用你的能力……”
        语毕,灵婆消失在夜色中,她行踪不定,来也无影去也无影。
        湫攥紧手中的药水,又将它松开。
        “椿……你过得好吗……”
        他静坐着,紧握着鬼之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感应到它的主人,鬼之子闪烁着幽微的荧光。
        如果他还是那个少年,他一定会为椿的到来坐立难安,在房间里兴奋得踱步,期待着。但他无声静坐着,他不再是当初莽撞肆意的少年,不会是,也不能是,百年岁月无情,生死离别无常,他淡然处之,历练得成熟稳重。
        房内烛光黯淡,他也未起身去剪烛芯,只是在这一片昏暗中端坐着。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卯时的钟声响起,他照灵婆的话,将如墨般的药水滴于木符上,勾勒出木符上的海棠花图案,泛着金光。
        湫施展自己的法力,海棠花瓣中,一个少女显形。
        椿感到自己灵魂正在消散,意识模糊,再次恢复意识时,自己已置身如升楼。
        椿摸了摸自己的手,有了实感,光滑细腻,如此陌生。她眼角湿润, 是灵婆让自己复活的吗?又是湫的交易吗?
        “椿,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平和温润。
        她僵硬的回头,一个隽秀颀长的男子,白发及腰,如丝般的垂下,他穿着灵婆的衣服,淡淡的望着她。
        “湫……”椿泪眼婆娑,咬着嘴唇。
        “我不希望你再哭了,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湫挤出一个微笑,眼睛里有道不明的情绪。
        椿抬起手擦干自己的眼泪,湫还活着,她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情形,湫为什么穿着灵婆的衣服?自己为何又有了新的肉身?
        “我回到这里…湫…你又和灵婆…”
        “没有,”湫打断她,“一百年前灵婆复活了我,我做了她的接班人,昨晚她突然回来,说送我一个人情。”
        湫走近,用眼神示意她看桌上的药水与木符,他又抬眸看向椿,笑道:“也许可以算交易中的一步呢。”
        椿脑袋里思绪纷飞,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湫是怎样度过这一百年的,他过得好不好,他的法力,还有珮奶奶……
        终究没有开口,椿知道一百年可以改变很多,她也不是小女孩,人间走一遭,看多了悲欢离合,也明白感情的消弭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更了解时间对一个人的影响,湫在如升楼一百年,他是否也成为了一个商人,他对自己的情谊是否一如既往,她不敢开口,害怕一切都已经改变,宁愿保持这种平静。
        相对无言,只有摇摇晃晃的烛火哔剥绽开的声音。
        湫率先打破平静,
        “你在人间过得好吗?”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3-08-24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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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如升楼内
          灵婆从锦囊中翻出一瓶药水递给湫,又将一块木头雕刻的符搁置在桌上。
          “明日卯时,将药水滴在这之上……”
          “等符文与图案显形时……”灵婆对湫神秘一笑,“用你的能力……”
          语毕,灵婆消失在夜色中,她行踪不定,来也无影去也无影。
          湫攥紧手中的药水,又将它松开。
          “椿……你过得好吗……”
          他静坐着,紧握着鬼之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感应到它的主人,鬼之子闪烁着幽微的荧光。
          如果他还是那个少年,他一定会为椿的到来坐立难安,在房间里兴奋得踱步,期待着。但他无声静坐着,他不再是当初莽撞肆意的少年,不会是,也不能是,百年岁月无情,生死离别无常,他淡然处之,历练得成熟稳重。
          房内烛光黯淡,他也未起身去剪烛芯,只是在这一片昏暗中端坐着。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卯时的钟声响起,他照灵婆的话,将如墨般的药水滴于木符上,勾勒出木符上的海棠花图案,泛着金光。
          湫施展自己的法力,海棠花瓣中,一个少女显形。
          椿感到自己灵魂正在消散,意识模糊,再次恢复意识时,自己已置身如升楼。
          椿摸了摸自己的手,有了实感,光滑细腻,如此陌生。她眼角湿润, 是灵婆让自己复活的吗?又是湫的交易吗?
          “椿,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平和温润。
          她僵硬的回头,一个隽秀颀长的男子,白发及腰,如丝般的垂下,他穿着灵婆的衣服,淡淡的望着她。
          “湫……”椿泪眼婆娑,咬着嘴唇。
          “我不希望你再哭了,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湫挤出一个微笑,眼睛里有道不明的情绪。
          椿抬起手擦干自己的眼泪,湫还活着,她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情形,湫为什么穿着灵婆的衣服?自己为何又有了新的肉身?
          “我回到这里…湫…你又和灵婆…”
          “没有,”湫打断她,“一百年前灵婆复活了我,我做了她的接班人,昨晚她突然回来,说送我一个人情。”
          湫走近,用眼神示意她看桌上的药水与木符,他又抬眸看向椿,笑道:“也许可以算交易中的一步呢。”
          椿脑袋里思绪纷飞,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湫是怎样度过这一百年的,他过得好不好,他的法力,还有珮奶奶……
          终究没有开口,椿知道一百年可以改变很多,她也不是小女孩,人间走一遭,看多了悲欢离合,也明白感情的消弭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更了解时间对一个人的影响,湫在如升楼一百年,他是否也成为了一个商人,他对自己的情谊是否一如既往,她不敢开口,害怕一切都已经改变,宁愿保持这种平静。
          相对无言,只有摇摇晃晃的烛火哔剥绽开的声音。
          湫率先打破平静,
          “你在人间过得好吗?”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3-08-24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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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你在人间过得好吗?”
            湫的话如同惊雷一样,椿感觉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喉咙涌出血腥味,后背冒汗,一种失落感蔓延开。
            “……还好。”
            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湫似乎注意到了,笑而不语,目光移向烛火。
            “天快亮了,要出去看看吗?”
            他吹灭蜡烛,推开门,天已蒙蒙亮,远目可以看见锦缎般铺展开的曙光,不等椿回答,他便走了出去。
            椿有些茫然,随即跟上湫。深秋的露水重,她深吸一口气,空气带有寒凉的清新感,没有风,云海灵湖的云早已消散,只有如夜一般寂静的水面。
            湫摇了摇铃,三手向他脱帽致礼,湫拉过椿的手:
            “上来吧。”
            他们相对坐在船上,船缓缓划动,天已破晓,霞光如絮一般堆叠,远处群山连绵起伏,仿佛一副安然惬意的山水画。
            “你还记得吗?你成人礼那天,你和我在湖面上划船……”
            “还有嫘祖姐姐织的星空,多漂亮。”
            湫漫不经心的说,眼睛却紧盯着椿。椿恍惚中以为又回到了从前,迷失在唤醒她沉睡记忆的景色中,湫如冰刃一般的目光却将她拉回——
            “对,我们还一起骑马,”椿低头看向湖面,倒影里是一个面容清雅秀丽的少女,鸦雏色的短发,眼睛明亮如星,耳朵上一只翠绿的耳环微微晃着。
            “你被拉了一头马粪,”椿没能忍住笑,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上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所以我换了一匹马。”
            有多久没有见过她的笑颜,湫盯着椿那仿佛可以融化寒冬,生机盎然的笑颜,他也笑了,眉眼都笑开,托着下巴
            “椿,你变了好多——”
            “什么变了?”她的心一紧,对湫的答案惴惴不安。
            “变得——更漂亮了。”
            一百年前椿或许会害羞得脸红,但现在她对这种外貌上的赞美已能平静的接受,毕竟在人间的百年里,这张漂亮的脸吸引了不少追求者,只是都被她一一拒绝,但被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夸赞,椿还是忍不住笑。
            “湫也变了,你长高了好多,也更英俊了。”这不是交际所用的阿谀奉承,湫的确长高了很多,从前只高她一点点的少年,现在比她高出一个头,褪去年少的稚气,眉目深邃沉静,笑时眉眼伸展开,柔情似水,不笑时目光如寒冰,不怒自威。
            湫没有再说话,到了貔貅崖,他们下船,椿似是有些害怕的问:“我们要去哪?”
            湫不忍心看到她皱起的眉头,宽慰道:“你不想见***吗?她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我害怕,湫,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椿往湖边退去,手绞紧衣角,低下头,“我可以留在如升楼吗?”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湫无法拒绝,“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不想回去也没事,你才刚回到这里——”
            “去鹿神那里坐坐吧,”湫安慰她,“他不会说什么的,这个总可以吧?”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23-08-24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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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鹿神的小酒馆还是一切照旧,同百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湫领椿进门,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落座,时候还早,酒馆里冷冷清清。
              夫诸从里间走出,看到湫,似乎已经习惯了,看到椿时,他愣了一下,又立马恢复如常,波澜不惊的询问湫需要什么。
              “有茶吗?”
              听见这话,鹿神有些诡异的看了湫一眼,默不作声的端上后,又看了椿一眼。
              椿觉得鹿神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过他看湫也是这样怪怪的,她不觉得难受或是冒犯,因为在人间她早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眼光。
              “你看起来和他很熟。”椿饮下一口茶,干涩的喉咙被滋润,传来久违的畅快感。
              “嗯,我经常来这里。”
              椿觉得自己紧绷的心放松了,湫经常来这里,那他过得不算很糟糕,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如升楼里很少有人,来这里是我唯一的消遣,况且——如升楼离这里最近。”
              椿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湫一个爱自由,肆意洒脱的少年,为了自己付出生命,在如升楼忍受百年的孤独,她不敢再想,茶水变得苦涩难咽,她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开玩笑的,除了来这里,我还会和灵猫打麻将,”
              湫似乎想到了什么,语中带着笑意:
              “就是以前灵婆养的那几只猫,我一直觉得它们很丑,是吧,椿?”
              “不过还算听话,还可以变化成其他东西,桌子椅子杯子——还有我……”
              “其实我更想养一只帝江,它两头都像屁股,踢起来肯定很好玩。”
              椿不答话,只是笑笑,他知道湫只是说些活跃气氛的话来安慰她,一个人守在如升楼的日子,怎会如他所说那般轻松,椿在人间见过不堪忍受孤独而自戕的人,她也曾想过一了百了,但她不敢,更不想辜负与湫的约定。
              “椿,你还是那样不喜欢说话。”
              他们回到如升楼,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无聊的话,椿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似乎退化了,人经历的越多,顾虑也越多,字字句句须斟酌,不似少年时那般直爽。她想问的很多,却隐隐约约感到不安,不愿开口。
              “挑一间客房吧”,湫指着一只圆滚滚,趴在院子里舔毛的黑猫,“它会带你上去的。”
              椿跟在猫身后,观察着如升楼,它和百年前一样,除了换了主人,和院子里多出的一颗柿子树。
              “选一间吧,这些都可以。”那只黑猫突然开口说话,椿对房间没有很挑剔的要求,随手推开靠近楼梯的房门。
              “就这间了。”椿向灵猫笑笑,随即走进房间,房间一尘不染,摆设简单却实用,只是她感到奇怪,如升楼应该很少有客人久留,却有这么多客房,她打开衣柜,甚至有放置得整整齐齐,款式各异的衣物,她不想深究,转身跑到走廊上,看见湫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逗弄猫。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23-08-24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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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湫察觉到了椿的目光,站起身来,向她招了招手。
                “椿,你挑好了吗?”湫朝她喊道。
                椿恍惚间看到了从前朝她大喊“等你回来”的少年,眼眶酸酸的,曾经的记忆如生锈的刀割下她的心上,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精神错乱,快步跑下楼。
                “对……房间……很好。”椿站在柿子树旁,气喘吁吁。
                湫忍俊不禁,“其实你不用特地跑下来说的。”
                椿的脸上泛起云一般的薄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下来,行为似乎不受大脑控制,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抬头看向缀满果实的柿子树,“这柿子树真好。”
                “是的,要尝尝吗?”湫摘下一个柿子,“我亲手种的。”
                “不,不用了。”椿想起自己在人间种的柿子树,因为思念湫,她从不吃柿子,只是摘下它们做成柿饼,摆在桌上作寒冬腊月里的装饰,或是分给邻居小孩。
                “真可惜,那我自己吃了。”湫做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转身进了大厅,椿看着他的背影,想要上前追,却又犹豫不决,只能僵立在原地。
                椿叹了口气,坐在树下,那几只肥猫凑了上来,椿有些郁闷的摸摸了它们,它们似乎很喜欢椿,蹭着椿的脚踝,肚皮朝天的撒娇。
                椿在人间也养过宠物,一只从路边捡回的黄狗,她很喜欢它,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一见到她就会跳起来求抚摸,不过在它短暂的生命结束后,椿再也没有碰过宠物。
                “如果能养一些海棠花……”椿喃喃自语,她突然站起,猫被惊跑,片刻后一颗绿芽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变高变粗,结出花苞,一株海棠花在秋风中盛开。
                椿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起身打开窗,窗外的灵湖云雾缭绕,星幕低垂,看不到月亮。她拉开房门,提着灯站在走廊上,如升楼来了一批新的灵魂,椿看到无数的小鱼朝通天阁飞去,她想起自己养的那条小鱼,起初只是想还鲲一条命,却越欠越多,灵婆说还不清的,是的,还不清,一生会犯很多错,有多少错是能偿还的呢?她用了一百年时间去忏悔,却没有偿还的机会。
                直到最后一条鱼进了通天阁,只剩下那盏昏暗的灯陪着椿,过了很久,湫的声音将她从遥远的思绪里拉回:
                “椿,你一直在这里吗”
                “没有”,椿连忙摇头,她不想再让湫担心,“我睡醒了,人间的老人睡眠浅。”
                “无聊,所以出来走一走。”
                “可你现在是年轻人了。”湫冲她笑道,“我陪你一起吧。”
                湫接过她手里的灯,椿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楼梯又窄又陡,他们走的小心翼翼。
                “太暗了,应该多弄几只点灯兽的。”湫转身看向椿,微弱的灯光照映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
                “湫,你也不睡吗?”
                “灵婆是不需要睡眠的。”
                “嗯?”
                “不需要很多睡眠,准确的说,”湫顿了一下,“夜晚如升楼会来许多灵魂,我需要迎接他们。”
                “你还记得灵婆曾经说过吗?每天死去的人比跳蚤还多,核对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
                他们走到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柿子树叶片摩挲的沙沙声。
                “很辛苦吧。”
                “还好,没有很辛苦。”
                椿陷入沉默,她斟酌用词,希望这场尴尬的对话有转圜的余地,还没等她开口,湫先打破了沉默:
                “椿,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你的法术恢复了吧,那棵海棠花。”
                “我不是要赶你走,但是那里也许会更适合你。”
                “我不想回去。”
                ——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23-08-24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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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我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怎么回去,家族的长老会愿意看到我吗?”少女苦笑,“对不起,湫,打扰到你了。”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亏欠什么。”
                  没有亏欠,怎么可能没有亏欠,年少无知犯下的错却要拉上你垫背,湫,你到底为我做了多少?
                  年龄与阅历总是被作为开脱的理由,但一个人犯下的错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的,也许会被冲刷褪色,但坑坑洼洼的疤痕终归是无法避免的。
                  庭中又恢复寂静,湫走近,这是椿回来后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椿甚至感到压迫,太高了,整个人被阴影笼罩,湫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吊坠,低头将手掌摊开:
                  “椿,这是还给你的。”
                  是陪伴她一百年的鬼之子。
                  日上三竿时,椿才从睡梦中昏昏沉沉醒来,她睡得并不好,一个接一个的做梦,梦中是她与湫青梅竹马的过往,成人礼前快乐而简单的少女时光,太遥远太美好,她宁愿就这样一直睡过去。
                  可还是要醒来的,不是吗?她嘲讽自己,已经是一百多岁的长辈了,处世还是这样毫无长进。她的童年也并非梦中那般无忧无虑,在她还是孩子时,她也会忧虑沮丧,为家庭不和而感到压抑,时常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过那时的烦恼,与现在的相比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鬼之子,昨夜湫又把它送给了她,她刚想开口询问,湫只是让她安心,早点回去休息。
                  更茫然的是现在的处境,她不知何去何从,留在这里并不能给湫带来任何帮助,尽管自己法力恢复,回到木家族也并不是妥善的安排,莫非自己又要做世界之外的人,像曾经的鼠婆一样生活在地底下,躲躲藏藏。
                  说起鼠婆,椿在人间也见过她,椿初到那座南方小城,没有栖居之所,鼠婆收留了她:
                  “啊,小帅哥送你来这里的啊”,鼠婆簪着花,笑容里满是风情。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用手捻着匣子里的绢花,柔媚的一字一字念出,“后悔了吧?”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椿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小姑娘,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啊。”
                  “我也喜欢这里,空气湿润,把皮肤养的白白嫩嫩的。”她俏皮的说着,还不忘打开镜子欣赏自己妩媚的笑容。
                  这座城市虽不大,但还算富庶之地,交通便利商贸发达,鼠婆在此地也颇有资产,经营着一家酒店,与从前一样,喜欢和帅哥一起跳舞,还喜欢打扮自己,甚至将这种热情投射在了椿身上,经常挑选一堆华美、做工精细的衣服往她身上比划。
                  “我给你谋了一个好差事,去学院里教书”她抛着媚眼,“聪明的小女孩,你也想靠自己吧,这对你来说不难哦。”
                  “我重返人间,也有你们的功劳啊。”道别前鼠婆靠在门廊上,将一张地契塞给了椿,“送给你的房子,在人间玩得开心一点。”她挥挥手,转身回去经营她的生意。
                  也多亏了鼠婆,椿才能领着还算丰厚的薪资,在人间活得清闲,不愁衣食。她好几次想要回鼠婆的酒店看看,顺便向她道谢,鼠婆却闭门不见,只有一个瘦长的男人给她传话:
                  “没有必要来见我。”
                  椿感觉这个男人很熟悉,尽管他的面孔是陌生的,但她没有多想,也没有再去打扰鼠婆。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23-08-24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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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湫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枯草丛生,浓雾一般的天空,没有云,只有轰隆隆的巨响,不是雷声,更像是怒吼的回音。
                    声音逐渐微弱,而天空被扯开一条裂缝,透着刺眼的光芒,随后吐出一个炽热的火球。
                    他拉着椿的手狂奔,枯草被点燃,火舌舞动蔓延,追逐着他们,过境之处一片焦黑,死亡般的黑暗。恐惧笼罩着他,胸腔仿佛要炸开,喉咙干涩充血,他不敢停下,带着他的爱人逃离火海的侵袭。
                    “啊”,椿突然摔倒,他们紧紧缠绕的手分开,火焰跳跃着,迅速包裹了椿的身体,他想要抱起椿,眼前的场景又突然改变,寒风凛凛,四周白茫茫,冰天雪地里只有一具碳化的尸体。
                    “你是天神……带…天灾……”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梦中惊醒,抬头看向四周,屋内灯火通明,是他熟悉的卧室,他习惯点灯睡觉,窗外夜色正浓,湫惊魂未定,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能麻痹他的大脑,让他短暂的情绪放空,他喜欢这种情绪放空的瞬间,好像痛苦烟消云散,椿不在身边的几千个夜晚里,湫喝下了几千壶酒,而现在椿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仍需要用这种方式排遣痛苦。
                    “椿……好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湫轻轻抚摸着枕边他悄悄折下的海棠花,花瓣柔软,枝叶柔韧,下一秒,那朵花变得干瘪脆弱,被碾作尘,落在地上。
                    可是你不能留在我身边。
                    ——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我在人间。”
                    “那挺有滋味的吧,人间——真是个好地方,最起码比你在如升楼快活多了?”
                    “我找到鼠婆了。”
                    “……”
                    ——
                    少女坐在窗边,撑着头眺望,灵湖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阳光温暖而不刺眼,但此般美景也没能抚平椿皱起的眉头,她叹了口气,耳坠上的珠玉闪烁了一瞬。已经一周过去了,她不能再逃避现实了,躲在如升楼内并不是长久之计,勇敢一点吧,椿,回去还有赎罪的机会,不要再犹豫了。
                    桌上摆着圆乎乎的柿饼,是椿闲暇时做的,这似乎是人间特有的做法,湫前几日路过厨房,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味道,他驻足,看见椿忙碌的背影。
                    “椿,你在做什么?”
                    “柿饼”,她抬头看向门外的湫,脸红得像一颗多汁的水蜜桃。
                    “什么?”
                    “到时候你尝尝就知道啦。”
                    在生死薄上落下最后一笔,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落目是那一盘柿饼,在如升楼的百年,他的物欲并不高,对食物并不挑剔,只是维持生命体征般的进食。
                    他记得他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漫长的生命若索然无味,又有何意义,而他现在背上无穷寿命的枷锁,忍受孤独带来的无限痛苦。真是命运弄人,少年时的承诺被打破,与所爱之人分别,忍受百年的相思之苦,再相遇,心意无法诉说,也无法相守。
                    “椿,你怎么来了?”心上记挂着自己的爱人,再抬头,椿便出现在眼前。
                    “我来和你告别,”椿低头,尽量让自己神色平静,“我还是要回去的,这些天麻烦你了。”
                    “嗯。”
                    “我送你吧。”
                    没有言语,椿上了船,湫没有跟上来,湖边很冷,一如少女悲凉的心境。
                    “还可以回来看你吗?”她哀伤的眼睛直视着湫。
                    “可以,这个送你。”湫递给她两个核桃,上面是熟悉的阴阳鱼图案。
                    是外人通往如升楼的信物,椿不再停留,向湫挥挥手告别。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23-08-24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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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送走了椿,这诺大的如升楼又只有湫一人,确切的说,还有那几只丑猫,和无数逝去的灵魂,也不算了无生机。
                      湖边的冷风吹起湫的长发,寒意蔓延至他的四肢,他懊悔刚才没有给椿披上衣服,其实后悔的又何止这一件事,听信鼠婆的谗言偷偷送走鲲,因为自己的情绪波动引发洪水,自作主张送椿去人间,自以为是的默默付出,却将二人推向深渊。
                      年少的爱情总是刻骨铭心的,一百年过去,他对椿的感情一如既往。幼年初遇,少女穿着红裙,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或许从那时起,湫就为那双带着淡淡忧伤的双眼魂牵梦萦;成长过程中,湫总在追逐着她的脚步,但在彼此的生命中,对方都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人,两人的命运早已紧密缠绕。
                      年少的爱情也总是无果的,太青涩太脆弱,像一颗含苞待放的花,还未盛开,就被生活的惊涛骇浪打得支离破碎。在临别前的夜晚,他才意识到自己追不上椿的脚步,少女身上挥之不去的哀伤,是他解不开的谜题,或许她的心从不在这里,而是向往着更广阔的自由天地,所以他宁愿燃烧自己,也要完成椿的心愿,将她送往人间。
                      但看到椿流着泪、握紧他的手挽留“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家吗”时,他后悔了,原来自己也成为了椿紧紧牵挂的人,他又一次为椿做了错误的决定,没有挽回的机会,只能笑着向她约定,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伴她。
                      约定未能完成,灵婆救了他,教他看管如升楼。
                      第一年他昏昏沉沉,除了处理事务便是去鹿神那里借酒消愁。
                      第二年他逐渐好转,在院子里种下一棵柿子树。
                      第五年他已长成一个青年,心绪平静,意识到自己猜不透椿的内心。
                      第六年他恢复所有记忆,自己是被驱逐的天神,孤独是不可避免的刑罚。
                      第五十年他习惯了孤独,却离不开酒。
                      第一百年他等来了自己的爱人,没有告白,亲自送她离开。
                      今夜又注定无法安眠,他关上如升楼的大门,不该这样的,他应该为椿的离开高兴,土楼才是她的家,可是……又一次送走她,他不想……不想再……
                      不想再忍受百年的孤独,他想抱住她,留住她。
                      土楼没有太多变化,灾后重建很成功,一路上椿见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他们也没见过椿,好奇的停下脚步向她打招呼:
                      “姐姐,你是谁呀?”
                      姐姐?椿心里发笑,自己已经历过迟暮老人的生活,如今又做回了姐姐,却笑眯眯的回答:“我是椿。”
                      热情活泼的小孩稍微纾解了椿忐忑的内心,人间说近乡情怯,她此刻也体会到了,越靠近承启楼,心底的悲伤与不安越难以压抑,她不知道母亲是否会埋怨自己,也不知道长老们会不会驱逐她,更害怕父母早已不在。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在家门口悄悄张望,看见凤做糕点时忙碌的背影,椿眼眶一红,泪水一颗颗的掉落,推开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妈,我回来了。”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23-08-24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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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凤端出刚做好的糕点,怜爱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一别百年,还能再见到椿,除了惊喜,更多的是心酸。
                        “好孩子,你受苦了。”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生怕她又消失。
                        一番交谈下来,椿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母亲,凤听后更是自责不已,心疼自己的女儿在举目无亲的人间煎熬了一百年。
                        “先回房休息吧,你的房间我一直留着”,凤看见椿满面愁容,便让她放宽心,“长老那边我去解释,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有事的。”
                        不愿再让母亲担心,椿听从凤的话,正欲起身回房,门外传来了后土长老的声音。
                        “我听说椿回来了。”凤刚打开屋门,还未来得及解释什么,后土便走上前,握住椿的手,满脸慈爱:
                        “嫘祖说彩英看到了陌生女孩,我就猜到是椿回来了,”他看着椿,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孩子,你就在这里留下吧。”
                        临走前,后土又转过身,叮嘱椿:“椿丫头,明天去看看你珮奶奶吧。”
                        回了房,这里的陈设和百年前一样,没有损坏或发霉,许是母亲定期打扫的原因,梳妆台和被褥也没有落灰,窗前的桌上还放着那只养过鲲的鱼缸。
                        她坐在窗前发呆,盯着窗台上盛开的海棠花,回到这里让她有了久违的安心感,后土长老温和的态度更是让她感动,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只是椿依旧感到落寞,因为少了那个会突然出现在她窗前、逗她开心的少年。
                        椿躺在母亲新准备的被褥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本应睡得安稳,却因为思念湫而难以入眠。在人间时她以为两人阴阳相隔,思念得肝肠寸断,现在同一个世界,依旧因为分隔两地思念他,这样想着,她决定明天探望完珮奶奶就再去如升楼。
                        如升楼的主人此时又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拿着酒杯,喝得醉醺醺。湫已经很久没有喝醉过,借酒消愁的日子里,他都是浅尝辄止,微醺状态就会停手;喝得太多情绪反而会高涨,喜怒哀乐被放大,他现在需要大醉一场,面对无法与爱人相守的事实,发泄自己的悲伤。
                        两人都一夜未眠。
                        天刚亮,椿就起床洗漱,换上了平日里穿的那套红衣黑裙,拎着装满糕点的食盒出门,去和贵楼看望珮奶奶。
                        珮似乎知道椿会来,没有太多意外,而是领着她进了内屋,神色严肃的拿出龙王面具:
                        “孩子,你知道百年前湫为什么能开天吗?”
                        椿想起百年前湫偷拿龙王面具开天,疑惑的问道:“难道不是因为龙王面具吗?”
                        “不,不是的,”珮起身扶起那根木杖,“是这根神杖,它才是开启海天之门的关键。”
                        “那湫……他为……”椿暗觉不妙,联想起自己曾经种下的疑惑,感觉背后牵扯着更多。
                        珮打断了她,回过头凝视着椿,
                        “孩子,你知道湫是什么人吗。”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23-08-24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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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你知道湫是什么人吗?”
                          “他不是其他人,他是天神,能够轻易摧毁这里的天神。”
                          “百年前的洪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命该如此。”
                          “九百年前,南冥天池与人间相通,人间死去的人的灵魂从那里下来,一直游往北边的云海灵湖,然后进入下一世轮回。”
                          “那时还没有如升楼,没有灵婆,它们化作小鱼,直接投入往生池。后来也有一场洪水,它冲垮了整个村子,我们被迫搬到更高的山上。”
                          “从那以后,南冥天池的通道关闭,灵湖上多了一座如升楼,如升楼的主人便是灵婆,掌管那些死去的善良的灵魂;同时,还多了一位鼠婆,她住在地下,见不到阳光。那些丑恶的灵魂就会变成老鼠去到她那里。”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孩子,这都是命运,一切早已注定。”
                          椿精神恍惚地从和贵楼出来,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也许昨夜没休息好,也许珮奶奶所讲述的一切对她冲击太大,她一时难以接受,濒临崩溃的情绪反应在她的身体上,椿几乎无法支撑自己回到家。
                          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为什么湫要送给自己鬼之子,为什么灵婆选择了湫作为继承人,为什么自己能死而复生,为什么湫不停的劝自己回去,为什么自己这么迟钝。她想起在人间时鼠婆神秘兮兮的说她本来就属于人间,又想起那位似曾相识的男子,一切都说得通了,自己和鲲的出现,不过是命运轮回与规则迭代的契机。
                          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她已无力、无心再去如升楼,身心俱疲,梦境是她最好的归宿。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晚霞布满天空,红得刺眼,她起身去找母亲,凤已做好饭菜,摆着碗筷,看见椿来了,笑眯眯地招呼椿:“椿,都是你爱吃的,快过来坐。”
                          椿心不在焉地夹着菜,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凤以为椿还在为百年前的事担忧,便将今天句芒长老的答复说与她:“句芒长老说了,明天起让你帮衬着族中的事,我也和他说了,希望你能接我的班。”
                          “别担心,有不会的,尽管去问长老们,妈也会帮你的。”
                          正说着,树慌慌忙忙地冲进来:
                          “珮长老,她…她去世了,凤,你快去和我去和贵楼。
                          椿跟着父母,又来到了和贵楼,珮奶奶屋子外聚集了各族长老,一片肃静。
                          “椿,你怎么也跟过来了?”赤松子已有百年没见过椿,如今看到她出现在这种场合,很是意外。
                          “椿从明天起就会帮忙打理族中的事务,接她母亲的班,再说珮长老也疼爱椿,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来。”句芒发话了,似乎在为椿解围。
                          众人也没有再为难椿,而是商讨着选出下一任开天之人,处理职位交接的事宜。
                          直到深夜,众长老才安顿好珮奶奶的后事,海底世界不似人间,丧事隆重,哀泣声不止,众人包括椿,都没有太多悲伤,因为等珮奶奶的灵魂通过永生之门,她又会化作生灵回到这里,永远陪伴着族人。
                          长老们都逐一离开,椿和凤也走出了和贵楼,抬头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厚厚的云。
                          椿捏着口袋里的两个核桃,提着灯往北边跑去:“妈!我去找湫!”
                          “这么晚了!明天……注意安全啊!”凤也不再阻拦,椿已可以独当一面,就放任她去吧。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再次坐上这艘小船,夜里雾重,云海恍若仙境,只是有些阴沉恐怖。
                          现在还未过丑时,湫应该还在如升楼忙活,椿这样想着,拿出口袋里的两个核桃,熟练的一通操作,门开了,她并没有急着进去,因为门上的对联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色是空,莲海慈航游六度”
                          “不生不灭,香台慧炬启三明”
                          色即是空,出离生死之海,不再受生于三界五趣中,色因缘集,空因缘散,色是空的轮回,空是色的涅槃,色空伴吾悟色空,或许有些东西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大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人,椿提着灯往庭院走,正巧湫从通天阁下来。
                          “椿,你怎么来了?”湫以为自己相思过度,把前来交易的外人看成了椿,尽管灯光昏暗,但他看清了,确实是椿。
                          “湫,珮奶奶去世了。”椿几番思量,还是开了口,似乎担心是担心湫接受不了,她走近了,轻声安慰着:
                          “奶奶过了永生之门,还会回来的。”
                          “我没有很伤心,奶奶大限已至,只是这一百年,我都没有去看过她。”湫望着远方,眼里有道不明的哀伤。
                          “湫……”椿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和纾解他人情绪的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湫的身边。
                          “谢谢你,椿,如果能再见到奶奶,请告诉她,我很感激他,也很想她。”
                          “我会的。”
                          夜晚的风很凉,椿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她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和凤大吵一架后溜出了家,一个人坐在湖边哭泣。湫跟着她,变着花样逗她开心,她却置之不理,最后湫也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湫,那我先走了。”见湫的情绪还算稳定,椿放心下来,也不打算久留。
                          湫皱起眉头,夜晚风大雾重,他担心椿这样跑来跑去,恐怕再不注意就会病倒,便开口挽留:“这么晚了,不如天亮了再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明天还有事要处理,以后再见,湫。”没有再给湫反驳的机会,椿转身就朝门口逃去。
                          不会再见了,椿上了船,这也许是她最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5楼2023-08-24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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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珮奶奶在死后化作了蠃鱼,栖息在百鸟竹林附近的湖里,她旁系的侄孙女接手了她的职位,成了新的开天之人。
                            椿按照湫的约定,一个人去了湖边,将湫对珮奶奶的感恩与愧疚都说与她,珮化作的蠃鱼点了点头,似是在表达她对椿的感谢。
                            回去的路上,百鸟朝那颗海棠树飞去,椿知道那是奶奶在陪着爷爷,他们的爱如此坚贞,比岁月更长久。
                            草原上的八骏马悠闲自在地吃着草,彩英在湖边摇着缝纫机,如纱雾般轻盈而闪烁的星空流淌在湖中,她是嫘祖的女儿,继承了母亲的能力,种桑养蚕,给族人提供做衣物的布料。
                            “椿姨,早上好啊!”她远远看见椿的背影,乖巧地问好。
                            一切都那么平静,海底世界依旧是那个美好的世外桃源,大家和谐共处,各司其职。
                            椿也向她招手示意,近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族中的事务她也在参与,因为多年在人间担任职务的原因,她对这些事得心应手,管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是其他长老,连一向严格的母亲也称赞她,从前的事也就如烟云一般消散,无人再提。
                            对于这种现状,椿并不觉得很满意,但也没有太多遗憾,好像又回到了她孤僻的少女时光,过着并不开心也并不痛苦的日子,遵循母亲的期待,日复一日的消磨时光。
                            如升楼,每次看到那只鱼缸,她便会想到鲲,想到如升楼,想到湫,她心里始终放不下湫,那是她一百年的执念,尽管这份执念应当被放下,她还是会好奇,湫在如升楼会孤独吗,会怀念过去的时光吗,还会惦记着她吗。
                            当然会惦记她,在她几乎落荒而逃的离去后,湫像一个受伤的顽童,蹲在树下崩溃的抽泣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从小疼爱自己的奶奶,时隔多年又重逢的爱人,都无法相守,他是天神,拥有无穷的寿命,可这无穷的寿命,只是让他见证自己所爱之人慢慢逝去,对他而言,这不是一种特权或恩赐,相反,是一种枷锁。
                            他不知道还要在如升楼待多久,五百年?五千年?一万年?待到他的故人都离去,待到世间再无认识他的人,灵婆没有告诉他,只是让他等待下一个轮回。
                            下一个轮回,不过又是一次悲剧的重演,他厌倦了这种被宿命扼住喉咙的无力感,他希望时间真的能像流水一样飞逝,这样他不会感觉煎熬;他又希望时光走得慢一点,这样椿会老去离去的慢一点,这世上就还会有人记得他。
                            无聊的搓着麻将,他心里埋怨着上一任灵婆,近来从前鼠婆管理的老鼠又开始不安分,让他头痛,索性直接把通道封闭了,那群老鼠也不敢再闹事。
                            “你们两人到人间过清闲日子了,苦了我,又要照看如升楼,又要帮忙管着这些老鼠。”
                            “你这个小子,又在说我的坏话。”
                            灵婆不知何时出现在湫身后,正巧听到了湫对他的怨念。
                            湫手一挥,那三个陪着自己打麻将的人影变回了猫,滑溜溜的飞跑出去。
                            “你最近来的挺频繁的。”
                            “有吗?我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但是这一个月你回来了两次,相对来说已经挺频繁了。”
                            “嗯,时日无多,也应该经常来看看你。”
                            湫被灵婆的话吓得一激灵:“什么…”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这如升楼,还请你好好看管,那些老鼠,也麻烦你多上心了。”
                            “喂!你……”湫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灵婆像一缕烟一样,不见了踪影。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23-08-24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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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婆心里很清楚,自己看似突如其来的告别会让湫措手不及,这孩子虽然知道自己行踪不定,但关键时刻自己总会出手,为他留条后路,不至于销声匿迹,更何况他也有许多问题等着自己来解答。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也无必要解答,洪水带来的覆灭,宿命轮回的更迭,以及他与鼠婆的恩怨过往,都会成为历史长河的一粒沙,这些答案,埋藏在心底就足矣。
                              他早已有打算,会弥补一个属于自己和湫的遗憾。
                              天色欲曙,已经第七天了,他叹道,也是时候了,灵婆看了最后一眼如升楼,他受困八百年的囹圄,不再回首,独自一人前往了朝源楼。
                              朝源楼不再是故去之人的空宅,如今它又迎来了新的主人,丿的孙女椿,有了主人为它灌注生机,它便不再空荡冷清,满院奇花异草,也算趣意盎然。
                              椿搬进这里已有一周,起初只是作为消遣来这里照料花草,后来考虑到自己已是族中很多孩子的长辈,与父母同住一屋已不合适,于是搬进了朝源楼。
                              丿的药草古籍堆满了阁楼,保存完好,足以看出他对它们的珍爱。爷爷一生钻营草药,只为救急扶伤,他淡泊名利,远离家族中的权利斗争,奶奶死后便搬出了承启楼,独自一人住在朝源楼中。
                              敲门声响起时,椿正提着笔整理爷爷的记录,思绪被打断,她急匆匆地起身下楼,以为族内又发生了大事。
                              推开门,来者是她在人间见过的人,尽管戴着面具,她也能辨别出他是已恢复原貌的灵婆,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缓缓的说:
                              “这是送给你的,小姑娘。”
                              一个锦囊凭空出现在椿的手中,她还有些茫然,神色惊慌,以为湫又出了什么事。
                              “你不用担心,那孩子没有事,我来见你,是把这个交给你,因为你和他,我和鼠婆才能再见。”
                              “等你真正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再打开它吧。”
                              早就料到他和鼠婆的关系,椿没有过问,只是握着那颗锦囊。
                              “这是什么?”
                              “我余下的永恒的寿命。”
                              “她七天前过世了,我想随她而去。”
                              不再多言,灵婆转过身,虽有着年轻人的躯体,却像一个追忆往昔的长者一样,步履蹒跚的走到庭院中,仰望着远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仿佛化为了尘埃,只余一个飘散的灵魂,去追赶自己的爱人。
                              “选择权在你,不要再后悔。”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他了的痕迹。
                              看着自己的故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椿的心不可能不触动,百年前,湫也是这样化为了落叶然后消散。她明白灵婆所说的选择权,她可以选择接受灵婆的礼物,与湫共度余生;或者放弃,像其他人那样老去、死去。她仍在犹豫,让她牵挂的、牵制她的,有太多太多,或许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她的内心总是空荡荡,她一直在寻找,自己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升楼大厅的灯忽然全部熄灭,灵猫也化作了一片灰烬,窗上糊的纸渗出惨淡的光,屋内是一种恐怖的深蓝色。
                              灵肉消散,则灯灭,湫知道灵婆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彻底抹除了他的存在,他所驯养的猫,也追随自己的主人离去。
                              又剩下他一个人,他静坐在黑暗中,没有哭泣,没有悲恸。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7楼2023-08-24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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