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But they're back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阿亚纳米睁开眼，四周还是和往常一样，静悄悄的，是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的黎明，也是太阳还没有升起的夜晚。
此刻房间里没有开灯，浓浓的夜色弥漫在眼前，淹没了岁月遗留下来的细节。墙壁上时钟咔哒咔哒地转动着，黑色的指针正指向四点，堆码着档案盒的办公桌上则还留有昨天没批阅完的文件。以往这个时间点他都才刚起床，然而今天他却坐在桌边，有点迷茫地凝视着周围的一切，分明是在办公室刚刚睡醒的状态。
头痛欲裂。
而与此同时，全身僵硬所带来的不适感也苏醒过来。厚重的窗帘遮挡住窗外的光线，男人靠着椅背，忍不住皱起眉，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他不清楚自己昨天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只能抬起手，想揉揉酸胀的额角，但是还没等他活动胳膊，左手就传来沉甸甸的感觉，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
是一把匕首。
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阿亚纳米低头看过去，淡淡的血腥味也就在视线触及的那个瞬间，从冰冷的金属表面膨胀迸发出来，并污染了呼吸中的所有氧气。身为军人，他对这种夺人性命的武器司空见惯，可是他还是迟疑地端详着上面的血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毕竟这里并不是战场，他没必要也不可能拿着这样的东西昏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么做不仅打破了他固定的生活习惯，更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有恃无恐的杀人犯一样，张狂且没有品味。
正因如此，疑惑便如同清晨的第一缕薄雾，细密地氤氲着这个昏暗的房间。阿亚纳米立马站起身，拎着匕首在办公室走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件物品，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他能感觉到，所有东西明明都安放在原本的位置，却又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强烈的违和感愈演愈烈，心跳的声音也随之不断地敲打鼓膜，而差不多同一时刻，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隐约传开吵闹的人声。阿亚纳米不由愣了一下，随后便推开门走出房间，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一开门，就迎上了一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眸。
“啊……”
走廊没有亮灯，一片昏暗当中，就连星星的光都没法刺穿眼前的迷雾。阿亚纳米不禁眯起眼睛，才看清一个矮个子的少年正站在门边，全身僵硬地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不过此刻他看上去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男人会主动从房间内走出来，一段毫无意义的音节便像是夜空里的流星，拖着虚无缥缈的尾巴，从他的胸腔深处溢出，并彻底地消融在呼吸声中，不复存在。
这个音节可能代表着短促的惊讶，也可能象征着男人名字的首字母，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见少年慢腾腾地回过神来，之后就松了口气，讪讪地放下自己原本想要敲门的动作，目光则跟着向下坠落，直到发现男人手里那把可疑的匕首，才飘忽了一下，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慌张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古怪的惶恐。
对此，阿亚纳米并不想多做解释，或者说根本没法解释。所以他果断抬起脚步，循着动静朝隔壁的公共办公室走去，却没想到血腥味竟然越来越浓，几乎都要把他吞没。
“阿亚纳米大人……”
男人的个人办公室与参谋部的公共办公室仅一墙之隔，只需要走几步路，就可以到达另一件办公室的大门，但今天这几步路不知为何，却让他感觉走过了好几年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阿亚纳米不禁疑惑地回过头，确认他的那位副官仍然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之后，才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自己下属们使用的公共办公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凌晨四点，几乎所有人都拥挤在门口附近，既没有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哈鲁赛半跪在墙角，用手捂住黑百合的眼睛，柯纳兹则面色凝重地站在旁边，如同谨慎的护卫，一直紧握着拳头，直到发现了阿亚纳米的身影。而另一个角落的盆栽边，葛城凝视着虚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至于休加，男人往里面走了几步，才在晦暗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来回穿梭的身影，如同鬼屋里到处吓人的幽灵，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啧啧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开灯？”
现在距离上班打卡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这大概是阿亚纳米第一次这么早见到他的这群部下。如此多的反常集中到这一天清晨，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休加他们正计划背着自己捣乱，但是又没有证据，只能伸出手摸向墙壁上的开关，试图驱散眼前的这片混沌。
可随着光线的蔓延，被黑夜包裹的万物都瞬间清晰了起来。阿亚纳米站在门口，也终于见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
鲜血。满屋子的鲜血。
地面的血液如同流动的河水，尚未干涸。阿亚纳米放开视线，就发现休加正弯着腰站在办公桌前，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边。只见他摸了摸下巴，太阳镜后的眼眸掠过一抹冰冷的笑意。而以阿亚纳米的角度，他只瞥见对方脚边的血泊中似乎躺着一个人，但又看不清是谁，也无法确定是否为入侵者，所以作为最高长官，男人快步走到休加的身边，这才在新鲜的血腥味中，正式见到了那具尸体。
是葛城。

那具尸体此刻趴在地上，黑色的军装被血液浸泡着，渐变成一种既黑又红的奇怪色彩。深棕色的短发被发胶固定，和往常一样经过了精心的打理，而那张颧骨高耸的面庞则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眸盯着前方。无论怎么看，这个死在公共办公室里的家伙就是黑鹰的大佐，可阿亚纳米回过头，葛城却又分明活生生地站在盆栽旁边，褐色的眼眸里透露出明显的困惑。
“哈哈哈，是被抹脖子的呢。”
似乎是想让男人看得更加清楚，休加特地蹲下身，给尸体翻了个身，脖子上那血肉模糊的割裂伤便像是一只蠕动的蛆虫，完整地暴露在紫罗兰色的瞳眸当中。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翻动，阿亚纳米这才发现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小刀，刀口朝外，根本看不出这把刀究竟是用于攻击还是防御，但总之肯定不会是自杀。
尚且活着的葛城颇为无奈地听着休加说出死亡报告，嘴边的那颗痣甚至为此颤动了一下，看上去完全没适应现在的情况。或许因为那个尸体与他过于相似，又曾被如此轻易地割喉，他便欲言又止地望向阿亚纳米，希望对方可以摆平这个局面，或者至少不要让休加再挂着贱兮兮的笑容，然后当着大家的面，翻来覆去地检查这具来历不明的尸体了。
“谁来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尸体正对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大量喷射状的血迹。起初，阿亚纳米以为这是自己的部下们开的小玩笑，所以板着脸，想让始作俑者坦白从宽，结果等他的目光扫遍所有人，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心虚的证明。黑鹰的每个人都面露难色地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仿佛生怕自己弄坏了作案现场。与此同时，阿亚纳米也注意到，部下们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瞄向自己手中的匕首，仿佛在暗中比对着什么。
如此看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毫不知情。于是刹那间，整个房间都陷入僵持的沉默当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只有站走廊里的泰德·克莱恩抿了抿唇，随后以一种艰涩的嗓音，打破了参谋部里弥漫的沉闷。
“其实，外面还有很多……尸体。”
那一刻，幽幽的话语如同一只四处漂泊的鬼魂，吵醒了活在人间的凡人。头顶的灯光倾倒下来，把血液浇成更为冰冷的色彩，几乎所有人在听到后，面色都立刻变得更加难看。从动线来看，他们刚刚从外面进来，应该已经路过了泰德口中所说的那些尸体。如此蹊跷的事实摆在面前，对此，阿亚纳米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睫，紫罗兰色的眼睛便瞬间跌进混沌之中，再也窥探不出以往的从容不迫。
之后他迅速转过身，跟着副官的指引，一路向外走去。
根据军方规划，黑鹰的办公区位于西楼的三十七层，除了公共休息室和参谋长的个人办公室以外，还包括许多其他的功能区域划分。阿亚纳米沿着公共办公室里一条长长的拖拽血痕往外走去，就看到一具深蓝色短发的成年男性尸体趴在茶水间的门外，大腿上有非常显眼的利器贯穿伤。被戳穿的血肉模糊不清，茶水间的门锁也被外力所破坏，阿亚纳米推开门，朝着里面张望了一下，便发现一个粉紫色长发的少年蜷缩着倒在桌边，死死地扼住喉咙，嘴唇乌黑。
门外的那具尸体应该是哈鲁赛，看上去是大腿被扎穿后，从公共办公室爬到了茶水间，最后失血过多而亡。门内的则应该是黑百合，有可能是喝了桌上马克杯里的液体，然后死于中毒。
但泰德没有就此停下，还在往前带路。阿亚纳米继续走去，等到了研究室，就看到一个金黄色短发的少年倒在置物架边，脖子同样被利器割开，喷出的血液染红了对面实验舱的一整块玻璃。
这大概就是柯纳兹。
而从研究室离开后，男人又跟着副官来到了参谋部的最外围的区域。按照霍普鲁克要塞的规定，各个部门之间都需要设置门禁系统，黑鹰作为最特殊的部队，更需要遵守这项制度。一般情况下，每天上班的时候乘坐大楼的电梯上来，在门禁处刷卡开门便算作日常的考勤记录。但是今天，这道大门旁边，一个黑色短发的成年男性尸体就这么满身是血地倒在那里，腹部被利器划开，鲜血沿着身体向下流淌，染红了军装的下摆。
在他的不远处，一个褐色短发的少年则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手沾满鲜血，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口。不过他同样嘴唇青黑，看样子应该也死于毒物。
这两位就是休加和泰德了。
于是至此，一共六具尸体出现在黑鹰的办公区内，且每具尸体似乎都对应着一个活着的人。
除了阿亚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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