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跸
纱帐清透,玉簟清凉。纱帐外的侍从排成两列,俨然如箱匣里纵横摆放的银锭。他们不论男女,一眼看去皆周正整齐,正值青春。酷日描刻出他们如出一辙的身影——轻微曲颈,略有含胸;额向天宇,目视地坤。也许从日出起,便有人主持他们的呼吸频次,以至于此刻他们胸口的起伏和鼻翼的开合都是一致的,没有一人滥竽充数。
姜云跸就在这样均匀的群体呼吸中极浅地眯着,不时单眼撬开条缝看向门口。炙烤黎民和土地,酿成大旱和饥荒的炎日敲窗进门,和纱帐客气周旋片刻,再洒到姜云跸脸上时只剩温柔的小意。但它显然不是他在等的,因为他的眼睛半条缝也没睁开。
倏地推门而入的声音传来,姜云跸猛地睁眼蹿坐起来,大声疾呼:“快传本王的令,百姓家里半颗粮食也不许剩!搜不够三百石粮食,你们就等着脑袋挂在城门口吧!”
“殿,殿下,这兔子急了也跳墙,把人饿急眼了怕是要闹事啊!”
抬手在人脑瓜子上打一下,“你不会施粥啊,这天下大旱,只得‘均粮施粥’才能让各处百姓都吃得上饭,一半粮一半沙,吃了都说顶呱呱。这还要本王教你,你个笨蛋。”
“是是是。小的明白,这就带人去征粮,这天下大旱,王爷不忍看民间疾苦,特下均粮令,以救济天下良民,谁敢不说一句仁德?”
“回来,”怕他表里不一,又召他回来说掏心窝子的话:“你可是以为本王横征暴敛?”
“小的不敢。”
“放屁,”訇言以恐吓,柔目以近人,“我告诉你,今年从北旱到南,这粮食就是金子啊。这会子本王不做这个生意,也总有豪强要仗势征粮,卖到京都和那些个陪都里去。但他们会施粥吗?”
见人拨浪鼓似的摇头,满意一笑,“所以这生意不如本王做了。”
近侍已去,姜云跸斜倚在软枕上,口中哼起小曲儿,脚踝搭在膝盖上轻摇。惬意间听见门外有窸窣的声响,快意扬声问:“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