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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升平》文喜宝 侵权删美文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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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借长鼓奏升平
几番人间的乐事。
壹 那是淳熙二十三年春,十四岁的升平提起袍角跨过门栏时,阶下的春樱草正长得旺盛。 头戴乌璞帽,身着春袍的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进出画院之中。他们谈笑着,无人注意到这个瘦小的少年和“他”身上背的一个小青皮包袱。 穿过转廊,走过雕梁屋宇,里头的三两庭院,空无一人。晚饭时分,就连最勤奋的学生也结伴去了附近的酒肆吃饭。庭院里的夹竹桃稀稀拉拉地开着,映着青色的天宇,使这汴京城繁华的一切,都变得孤单而失落。 一个声音忽然响在她的耳后:“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升平回过头去,庭院的一角,几支细长的竹竿错落有致地相架着,大幅的生宣晒挂在竹架之间。风动纸扬,倏忽作响。 一只少年的手,从那宣纸上缓缓地按过,十指圆润。翻飞的画布后,是一个青衫提笔的少年。他弯腰,在铺陈于地的一张宣纸上屏气作画,纵神气于游龙之间,矫然似摘星月。手中执一笔,袖中携一笔,嘴上还衔一笔,宛然如同三手在握。 升平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之后也再未见过。 很多年后,名画《汴京春景图》在一场空前的劫难中流落至北戎人之手。北戎的君王将这幅世无其二的珍品悬挂在休憩的朝阁之中,眼中流露毫不掩饰的惊艳,对左右说:“汴京的春色,当是如此的。” 王将因此命人搜尽残城破垣,却找不到这个名为“崔端”的人的踪迹。 其人崔端,于是淹没在茫茫史海中,再无人识。 而升平却知道,这个北方的皇帝说得对。 汴京的春色,自当是如此的。 那淡淡的远山,是他紧蹙的眉毛。 那迢迢的流水,是他眉心的孤郁。 那江上的汀洲,有系着却终不能发的孤舟。 而那振翅入天的白鹤,在青云之上,自由地鸣唳,是他一生最无望也最寂寥的梦想。
贰 升平住的屋子,在画院廊坊司第二间。因为是最角落的小院,除了收放陈墨和宣纸画布的积室外,再无人问津。 这样的安排,自然与画院中地位最高的执掌司有关。执掌司晓得她是女儿身,若和他人同住,必然露了马脚。升平诚惶诚恐地接受了好意,却总觅不到机会去当面说一个“谢”字。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默然混迹于众人之中,潜心练习自己的作品。 那个叫崔端的少年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相交之中与她熟识的。 每天她总是最先到,最晚离开。开门锁门的事,便都交由她处理。 崔端不喜欢混迹在众人之中作画,然后相互比较夸耀一番,自抬身价,交互门路。因此这下了学的堂院,才是他真正的乐境。他总是从黄昏一直画到深夜,那朦胧的一秉烛火,是长夜的孤注一掷。升平喜欢这个少年,静默而隐秘。她偷偷给他留门,把钥匙放在他能看见的地方,给烛台添满油,摆好笔墨纸砚,然后悄然离开。他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玄机,取了钥匙,直走而入,大摇大摆地用她的墨,铺她的纸,享受着她只此一人的照拂。 这一点心照不宣,使得升平相信,两人总不至于太过陌生。 所以当崔端当众指出她的不足,乃至将那一幅《双雀图》贬得一无是处时,升平除了愕然之外,心头涌上的竟是一股羞愧与委屈。 春日的阳光照在一张张新的画作之上,正当中的一幅最为出彩。画中只有两只小雀,一只栖在高处,一只俯水而视。当微风吹动那垂落的画卷时,在场的人们都相信,那小雀将要从寒冷的秋天破枝而出。 命题人笑着命在场诸位诗评一句。 有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的,也有说“秋水寒凝雀声微”的,这些夸奖使升平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然后,她便听到一个清和的声音朗朗响起。 “匠心至处生机尽,已是神气全无。” 这声音使得升平回过头,那微笑的双眸,如同宝石忽然失去了神采。只因那说话的少年不是崔端又是谁?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2-08-02 15:04回复
    叁 她的画技匠气太重,只知精工,常常为了绘一只灰雀翕动的羽翅而弯腰至背酸腿肿。这样的认真,在这一拨画院学生之中并不罕见。因为当朝皇帝喜欢的便是这精工细笔的花鸟。所以上至朝堂,下至民间,都以此为风。 就在这样的众口一词中,这个叫崔端的少年却第一个站出来说了反驳之声:“妇人之心,匠人运笔。何以画为?但邀富贵荣宠尔。” 众目睽睽之下,升平握紧双拳,忍住泪水,紧抿双唇。 有人替她争辩:“东安不过十四岁年纪,纵是机心,亦不过少年人的讨巧。” 那人听得冷笑一声:“十四岁的年纪,便知天家喜好臧否,不是为了博那一眼青睐,又是为了什么?”崔端——” “我自然在的。”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这场画试的主持者三言两语便平息了风波。 “崔端性狂,东安,你不要与他计较。”事后,命题者安抚她,旋即又似无意般提起,“若有机会,或可在今岁的殿比中一试。胜出的画,将被送呈至今上面前。今上素爱精工细笔,不可因此废了用功,只管朝着那疏懒模样学去。” 升平点点头。东安乃是她的字,与寻常女孩不一样,甫一出生,父母便对她寄予厚望。受了这样的鼓励,升平却忍不住想起那人冷淡的批评,心底一阵失落。 她手捧长卷从扶廊缓缓而出,未行得几步,却看见了侧身站在廊角的少年。 清瘦的人影端然立着,与这青色的天色融在了一处,似他姓名中的“端”字。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她沾有泪痕的面庞上。 升平拼命抹掉泪痕。崔端将手中的一壶酒抛到了她的怀中。淡然一笑道:“早知你会哭鼻子,我就不说了。”升平破涕为笑,拧开酒塞,上等蔷薇露的清香自小小壶口逸出,鼻底未嗅已先醉。 他作了个大揖:“汴京狂生崔端,给东安小弟赔罪了。”画院灯起,少年抬起一张浅笑的面孔。 多少年后,升平仍旧无法忘记这个春末的傍晚。温热的蔷薇露,阶下开的丛花,手中捧的长卷,掷到怀中的酒壶。 还有这淡淡远山一般的眉峰,这容止端雅的风神,这一身习习青色的衣衫。这双明若秋水的瞳孔中映出彼此的模样时,自己倏尔停止了跳动的心。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2-08-02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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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崔端与升平渐熟后便不再叫她“东安弟”,而是直呼升平。作画之余也是同进同出。 画院中的学生见两人亲厚如此,不免暗地里嫉妒起这个瘦小的婺州少年来。 因为在此之前,这个狂生崔端是从未看上过任何人的。崔端的笔墨,是旁人碰也不敢碰的东西。但升平却可以将买来的饭食,随意地搁在他练习的画纸上,一面吃着面囊,一面抹嘴听他指点笔下玄机。 崔端的大作,是会惊了枝上鸟雀的上品。升平却可以在他作画的小室之中,铺一张竹榻,枕手午憩到日暮。 崔端的眼中,除了自己再无旁人。而升平却成了那芸芸众生之中的例外。 有人编了一首歌谣,讽刺这几乎就要同床同榻的两人:“并蒂花,开两枝。两枝生,两枝落,两枝夜眠到日升。升平乐中奏相思,崔郎崔郎知不知?” 升平的名,崔端的姓,全嵌进了这小小的歌谣中。汴京的画院,一向是流言蜚语的传处。俊朗的年轻学生,留情的妓子酒娘,还有桥上结的霜,骏马踏的痕迹,是千古后多少人还念念不忘的典故。 升平在众人眼中是个小小少年,崔端亦不过大她两岁。少年人结成契子友,这爱好虽然特殊,却不过男风大军中的一抹小风景。所以众人讽笑归讽笑,却并未将这当成崔端身上的一个污点而大肆攻击。 崔端不与众处,也全不知自己如今好男风的名声。唯独升平一人默默脸红,处处小心。 在一个秋天的傍晚,崔端铺开一张新制的御绢,用手抚平那边角不经意的褶皱,随后捻袖提笔,落下这日后名惊世间的《汴京春景图》的第一笔。 墨汁滴开,融化在新绢上,汪汪如一点山晕。 御绢珍贵,甚少落于学生之手。在这样的宝物上作画,自然是要一点胆识的。她不知他又突发了什么奇想,抑或是有新作。 崔端侧过头,向着站在画案一侧的少年微笑:“我要画一幅汴京的春天。” 这从容的口气,这端然的神态,使得那已过去的遥远的春季,忽地从风中缓缓行来,开出桃花和梨花的香气。 这天才少年于是以口衔笔,俯身画下了春景图中的第二笔。 撑开的窗格外,汴京深秋的日暮余晖斜斜地照落在墨痕与白绢之间。 升平站在一旁看得入神,失了言语。 这个惊艳世俗的狂狷少年,有着睥睨汴京的风采。笔若游龙,意志卓然,曲折深浅之中,是河上人家的喧闹,是两坊通明的灯火,是城外郊野的远树,也是世人所无法仰望的青天。这样的画,和那御座之上的帝王所喜欢的精工细笔是全然不同的。粗狂而狷介,纵气而骄恣。在这淳美的盛世里,终究不讨喜。 似乎察觉到她的失神,他随意地搁下笔,从兜中掏出一颗未雕刻的田黄石给她看,“喜欢吗?” 升平不解其意,崔端于是又说:“你在画院之中,还未有自己的小章。以往的那些画作,所盖都是章刻司统一付刻的画院生章。因此我想,你总是缺一枚小章的。” 握在手中的那小小一枚田黄,晶莹通润,如同握着一颗蓬勃而温暖的心。 升平一高兴,便忘了手上沾的墨,擦得一脸都是墨汁。 少年笑着伸手去拂。忽然想起男女有别的升平急忙躲开,一个退步,却跌坐到他的怀中。腿上忽然压上的温暖,使原本就性格狂狷的少年,恍惚之中,忘了世俗与礼法。怀中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带着天上繁星似的明亮,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低头搂住那缕似书卷一般的香气。 于是,当画院的执掌司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般不堪的一幕—— 两个少年私缠着坐在一起。一个推着肩膀,一个搂住腰。宛如春花谱中那交缠而生的并蒂花。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2-08-02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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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这之后,什么也没发生,除了那个叫崔端的少年忽然消失了。 执掌司李竟甚至没有责备她。升平依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画生,每日练习着皇帝最喜欢的精工细笔,绘雀绘鹤也绘秋水里的波晕,至于那曾经期盼的田黄小章,更像一个水月梦中的泡影。 大家对崔端的消失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位在画院待了七年的老画生告诉升平:“这崔端,从前也并不常来。我们一年之中见他的次数,都不如你一月中见他多。他消失便消失了,若要再来,也还是会出现的。” 升平偷偷跑进画院的执掌阁中,翻阅着每一个画生的名录,崔离、崔长、崔鹤容……偏偏少了崔端。那性格疏狂的天才,那眉目清俊的少年,那青衫翩翩的身影……关于他的记录,竟是一字也无。他是哪里人,去了哪里,是哪年进的画院,在比试中晋了几次,皆是空白。 渐渐地,升平开始怀疑,他的存在是否是自己的一个幻梦。而他所承诺的要赠给自己的那枚田黄小章,也是自己的妄想。 升平从惊狂至失落,再由失落到沉寂,也不过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当比试中胜出,画院执掌部员告知将赴今岁殿比试时,升平很快便被这桩头等大事压住了心神。不再去想那缥缈无影的少年,她潜心准备起了自己最得意的一幅作品,改良过后的《双雀图》。这幅出自十四岁少年的画作,经汴京画院执掌司的手,一路送呈宫禁,再由御画司递到了皇帝的手中。 三十二岁的皇帝赵煜流转的目光停驻在了这幅小画上,也只是一小会儿。随后,升平的名字出现在了宫殿的岁宴名单上。 执掌司李竟找到她:“十四岁的年纪,若是个男子,该在金銮殿上与诸生一较高下了。”升平望着那叹气的老人,嚅嗫着:“爷爷。” 汴京画院的最高执掌司李竟是中州人,最小的学生李升平是婺州人,两州相隔千里。所以无人猜到,这个瘦小的画生不仅是个女孩儿,还是当今画院执掌司的亲孙女。执掌司李竟望了一眼这十四年来从未见过一面的孙女,深深叹气:“罢了,你父亲不争气,一生不求功名,只愿与那女子老死乡间。我一生再无其他孩儿如他这般出色,你的两个叔叔,亦对画技一窍不通。未想这一点血脉,竟落到了你的身上。”对方口中的“那女子”正是升平的母亲。 升平听得眉心微蹙,终是不置一言。
        陆 很快,岁宴的这个晚上便来临了。亲人团聚,游子归家,举国都在一片欢庆之中。当马车车轮在宫道的白霜上碾出辘辘痕迹,升平忍不住掀开帘子,宫人的唱鼓声在遥远的巷陌之间响起,三千楼阁浸在一片金碧中,宛若仙人的琼境。 升平的目光轻轻扫过一片王公权贵,却认不得谁是谁,只知这都是些在坊间被说起无数次的名字。 坐在最上首那人,自然是当今的皇帝赵煜。因为隔得远,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升平知道这场景,自己不过是陪坐添光,十分识相地垂首而坐。皇帝也似乎果然忘记了有这么个人,直到宴罢尽兴,众人随之移驾御花园。月波阁外,秋水粼粼。贵族们吟诗作赋,一相一和之间,白露结霜,已到了下半夜。 升平从未熬过夜,这时只昏昏沉沉地立着。皇帝这才似漫不经心地提起:“谁是李升平?” 升平一个激灵,恍恍惚惚站出列,来不及回转过神,皇帝已微微一笑:“原来是你。” 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是如此和蔼可亲,使人险些忘却了这是一个君王。在升平的恍惚之间,那张脸早已转了过去,与众人笑颜相对。仿佛那别有深意的一眼,只是升平的一个错觉。 正值宴后的摊戏上演。戴着面具的魔王、圣女,还有一众神灵,在火焰和鼓声中,摇旌狂舞着,铃铛之声不绝于耳。这喧闹使她坐立不安,悄悄地起身,借着醒酒的名义,离开了一派和悦的乐席。 垂落的湖色纱帐,被幽冷的夜风吹起,宛若盛开在湖中的莲花。 一个熟悉的身影,孤倨地立于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升平的一颗心,忽地狂跳了起来。她扶着廊柱,一路跌跌撞撞地向那身影跑去,仿佛被摄去魂魄的木偶,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 那人不动,不跑,也没有一丝激动。 升平喘着气站在他面前,才发觉少年戴着一张傩戏的面具。 回廊尽头的一盏小灯,在砖地上缓缓映着一方红晕。 她缓缓地伸出手,捧住对方的脸,面具应声落地。 那张半年多来朝夕相对的脸,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在思念过后,在惊狂过后,在这情窦初开的甜蜜过后。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2-08-02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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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远处有执节的中官,发觉了那长廊尽头的两个孤单人影,远远地敲着手中的节板:“是谁?”升平抚摸在那温暖脸颊上的手,陡然收了回去。 少年仍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双眸深深,好似藏了一汪春天的泉水。 中官走得近了,看清那站着的两人,当下向着其中一人行礼:“景王殿下。” 升平听得糊涂,转头去看崔端,却见崔端的面容甚是平和。 微微点了点头,他说:“走吧。” 他在前头缓缓地走着,她在后头慢慢地跟,一切如在梦中。那偶然间被风吹起的熠熠衣袖,扬起又落在她的指尖,让升平懵懂的心忽然就痛了。这个人,怎会忽然出现在九重宫阙之中,金冠玉带,如同普天下最尊贵的王族? 而他眼中那故作陌生的冷淡,又藏了多少不能言说的秘密? 走近亭前,少年忽然止步,犹疑地出声:“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们毕竟不能一同进去。”升平凝望着远处热闹的灯火,点点头。他果然大步跨了过去,融入了那一团灿烂的金色之中,在席上奉酒,持着玉樽,微微仰头一口饮尽。这进退有节的姿态,并不是画院狂生崔端该有的。升平慢慢地走进了亭中,赵煜似这时才注意到她,忽然唤了一声:“婺州画生李升平。”这一声叫得她魂魄出体,众人的视线已落在这瘦小的少年身上。 皇帝随意地拿过一面宫人扇香薰的白绢扇,以笔点墨,在铺陈开的扇面上落下几笔,又笑着说:“《双雀图》之意,君可置于扇上。”那画中的小雀,乃是一雄一雌。升平不知皇帝有何意,恍惚间画作一母一子。 赵煜凝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一旁的中官向她微笑:“今日是官家生母端慧钦肃太后诞辰。”赵煜年幼失恃,等到继承大统,已不及为身份卑微的生母做些什么,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未想升平反拙成巧,旁人皆将她看作玲珑心窍。 皇帝心情大悦地命人赠送最好的画绢三十匹以作画资。回去时,她在车中浑然地睡着,一个颠簸,便又忽然醒来。忽然之间,只觉身下的马车停了。垂下的毡帘被人忽然拉开,外头的霜寒气一涌而进。夜色之中,那人提一盏小灯,俊秀的容貌被小小的红光照得隐约不明。 升平疑心是在梦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崔端。”那被人唤为“景王”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一路快车驰来,总算在宫门前截住你了。”这样说着,他将袖中一枚刻好的小章,递到她的掌心。那田黄石不知被把在掌中捏玩了多少次,章角圆润带着温热,“这刻好的小章,是我曾许下的诺。” 因为驱车疾驰,少年的额角还冒着汗。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枚,借着灯火,将两枚比在一起。一枚刻着婺州李升平,一枚刻着远春山赵端。 升平握着小章,手心发着热。待到车马驰远,她仍兀自出神。 几乎有那么一刻,将握紧的小章紧贴胸前,升平自语着问一句:“我可否叫你的名字,端?”
          捌 过了一个多月,升平再次被召入宫。皇帝赵煜命人将一幅旧画交予她的手中。升平站在御案前缓缓展开,画中乃是一容貌清秀的妇人。 赵煜凝视着这画中人,良久,方才轻声叹气:这是我的母亲。” 端慧钦肃太后生前身份低微,死后多年方得追封。坊间多知此事,将她奉为母凭子贵的例子。升平耳边只听赵煜说:“这幅小像,乃是她生前托一位宫中画匠画的。只可惜年久有损。李升平,我要你将原画修复,并再摹一本供御前观览。” 皇帝赵煜一向惜才爱才,这便是真正看中她的才华了。 升平连忙跪下身去:“升平惶恐。” “若是修得不好,便回你的婺州去。”皇帝的眼神肃冷,语调却是微微一转,“若是真正用心,我便开这先例,让你做本朝第一位画院女掌司。”说着,在升平的大惊失色中,笑着,“也一并不治那李竟的欺君之罪。” 升平至此方知,君王之术竟可如此宽柔而不失威严。心底,也隐约为赵端担忧。这执掌权柄的人,是如此喜怒无常。 此后每日清晨,升平总是早早进入宫苑,到黄昏才迟迟地回到画院中。偶尔走过日暮悠长的宫道时,她总是不经意地留步,在余光里找寻着那人的踪迹。 也许是心灵的感应,这天,当如同往常一般要离开的升平被飞鸟的掠枝声惊动,仰头望向天角时,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衫玉带的少年,端然坐在她所在的小院的墙头一角。 沉沉的夕阳照落在他金碧色的脸颊上,她瞧见了那抹熟悉的不羁的微笑。这笑着的人,究竟是画院狂生崔端,还是大汴景王赵端呢? 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将那幅未完的《汴京春景图》,悄悄地藏在马车里,带入了宫中。携带私物入禁中,是可下牢的大罪。然而因为她一向老实,又正得圣眷,所以无人敢疑她。 悄悄地支走监画的宫人后,她在自己所修的那张《端慧钦肃太后图》后,夹了一层他的《汴京春景图》。每到日暮,他便从小院的墙头跳入,在那张被天子钦点的画架上,作着属于自己的肆意的画。 张狂的笔触,一旦落在纸上,便化为隽永的山水。万里江山,金碧如斯。 “殿下此画若成,当得以传世。”一次,她忍不住赞叹。 他的笑容里,却有着少有的落寞,“纸上江山,此生光阴,也只有这般地想一想了。”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2-08-02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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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2-08-02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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