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敞开的一刹那,红了眼眶的白妧手里紧紧拽着花灯的提木盯着凤九。
“阿九,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她握着凤九的手问,嗓音有些颤抖,浸在眼眶的泪簌地顺着光洁地脸颊流下,刚想上前又像想起什么,退了一步,将头垂得很低,泪在下巴尖滴落。
“宽宽心,青丘会护你周全。”凤九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别在这站着了,进来再说,外面冷。”
白妧提着灯彩,凤九牵着她入殿落座。
“姝荥刚走,水还沸着,”凤九用茶则茶匙向茶壶中投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正用帕子拭泪的白妧。
自开门见妧妧,她便知道这傻丫头又有了新奇玩意儿,兴致勃勃来寻,不巧正逢议政,又何苦为这一盏花灯苦等两个时辰?
她煎茶不停,余光瞥见白妧不知所措模样,笑而不语,育华,用茶漏茶针分茶到青瓷茶盏里。
凤九将茶盏递给白妧,白妧眨了眨酸胀的双瞳,微愣后接过。
眼波淼淼,她看不真切阿九的面容,只觉此时的阿九极配那句青丘古语——心存丘壑,眉目作山河。
大雪苦寒,青茶的云梦竟氤氲成了峨巅眉雪。
待那雾散尽,原让她一时失神的阿九又重新落了座。
青丘女君为她奉茶,她何其有幸,心里的忧怖散了许多。
“不妨同我讲讲这花灯什么来头?”凤九又倚在坐榻上,目光却被那小心翼翼置于案头的华灯引了去。
那花灯上的浮雕霰下的光华,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活脱脱一出脱了竹纸换作琉璃的皮影戏。
凤九掩面暗笑,这家伙,皮相还是千年前那憨状可掬的样,底下怎地悄悄藏了颗玲珑心?
“阿九何必明知故问?你若喜欢,来年再做一个赠你便是!”侧榻上的白妧以为凤九怀疑她在街市上买来凑数,顾不得瞧瞧凤九的神情便急着辩解,只是这话音方落才发现自己又被她匡了话。
一时气急的公主又怎会知道,上座榻上的凤九听她的话,自入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半分的眼波便飘忽不定,手也不断搓捻纨织的衣袖。
殿内静了许久,唯有窗外的雪还在呼呼地飘。
“好啦,夜深了,你早些歇下,过些时日,我们回家。”
女相不在,无人知晓凤九说番话下了多大的决心,又在白妧面前牟足了多大地勇气。
凤九想,若她不用花灯的幌子激妧妧,妧妧又怎不会察觉?这花灯是妧妧亲手做的,她又怎会不知?只是有些不想说有迟早要说的话让暖融融的红都染上了凄深寒骨的霜白。
一盏茶饮尽,白妧离了殿。
凤九坐在榻上洗茶盏,灭了红炭,一浇一斟,方才压下的愁绪又上心头。
人走茶凉,茶汤如此,雪天里不可预知的人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不能告诉妧妧真相,哪里是什么出使西海,除了青丘,只有西海不为万钟地收容她,但是,尽管西海再不计私利,妧妧到底是客居。青丘烽火四起,青丘兵力有限,她不能用百姓的安危换妧妧岁月静好,但也想妧妧在西海过得舒坦些。
内侍已然叩门入殿,丑时末刻,该上朝了。
凤九拖着沉重的华服裙摆在高楼的玉廊里走。这条路,她走了数千年,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唯一不同的,只是这玉廊尽头,宫墙之外,渐渐热闹了,上元灯会火树银花,垄山茶园采茶调芣苡不断。
她没什么祈愿的,只求烟火不灭,常家堂前燕不散。
碧瓦飞甍,檐牙高啄,勾心斗角,宫殿摆簸,云烟沸涌。黎明的朔风推着竹帘摇曳,帘尾坠着的汉白壁染上了寒光。勾栏上点缀着白雪,远望之处,是浩渺青山,巍巍青雾半笼着艾绿峰峦。
凤九静默地走在檐廊深处,身后侍女侍卫衣裙护甲稀稀疏疏的声响不断。数千年来这样的仪仗不断。这本没什么值得介怀,只是每每漏断人初静之时,那段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情才浮现。
妖族向来野心勃勃,帝君,青丘一众幸不辱命,必身先士卒!
朝会三个时辰一柱香不少,矣是敕令:工部御使阴阳幻灵,协助兵部急造军械,户部吏部调遣官员护送所有百姓和物资撤离,礼部辅佐宰相彻查妖族辛秘,刑部随时待命,趁乱收刮民脂民膏者,为避祸害及大局者,无论官僚黎民,严惩不贷!
朝堂之上,各部尚书侍郎体恤百姓生机,宰相为国选贤任能,史官诚守汗青,不负今人,不蒙蔽后人,这是社稷的福祉,倒是让她欣慰不已。
道不同不相为谋,凤九明白,凤鸾者,非甘露不饮,非梧桐不栖,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
没有谁生来就该身处高位而毫不费力地服众,没有布衣背灼炎天光,一草一木润泽,又何来纨绔锦衣玉食?
他东华帝君身处众生之颠,又谈何容易?文人墨客只知莲不染不妖,只有采莲女知道,莲子怜君,那是帘中卷不去的月色,何等苦涩和意难平。
从前她区区帝姬,怕便是那文人墨客,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竟怪他铁石心肠。
凤九凭栏远眺西面,五荒乱起,一国公主身似浮萍,妧妧是否会因怨她而在西海待得不快活?
凤九身后的一众重臣驻足在原地缄默,这大雪天里,各有各的心事。
“都别跟着了,回家与家人聚一聚,上了战场就是鸿书难传了。”
朝臣一一行礼散去,只剩姝荥陪着凤九多看几眼大战前夕寂静无尘的雪。
姝荥没有家人了,早在她总角之年,家族就为豪强所灭,她被买入烟花柳巷为妓,为了一口生计,她除了献媚讨好,别无选择。这种自辱气节的日子她本以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