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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娶了个皇帝》吞帖重发,腹黑美人男主中蛊武功被废,女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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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男主是三国第一美人,为了女帝武功被废过,为了女主中毒,全身骨骼易折,易碎,男主也是皇帝,双人格,温柔人格像小白兔,真实人格腹黑飒气帝王,假扮身份到女主国家为质,扮猪吃老虎,被女帝各种欺负,前期虐男主(很虐很虐)后期女帝追夫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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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南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2-05-14 01:34回复
    “此等小事,何须再议?”
    大俪紫金大殿,斜倚在龙座上的女帝,一双上含的凤目散冷,不见情绪。
    一众臣子大气不敢出,有人不动声色的擦了一下额角滑滴的冷汗。
    大俪女帝萧长歌自继位以来,残暴无度,好战嗜杀,且屡战屡胜,上个月刚刚将越国打败,眼下越国使臣送来降表——愿将太子送来大俪为质,大越从此依附大俪,降为越属国,年年进贡,只求换取失地二十万战俘性命。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诚恳得极了的降表。
    众臣目光交意,正就俯身高呼,陛下圣明!
    只有宰相沉思片刻:“陛下的意思是……”
    萧长歌接过降表,将折子娓娓折过,抬手往殿下一掷。
    折子七零八落噼里啪啦从长阶一路滚下去。
    “太兴年间渭水之战,我大俪十万兵马,可存活回来了一条性命?”
    女帝撇过下首,突而一笑,那笑余温尤寒:“朕的意思……”
    “降表不受,战之!杀之!”
    使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陛下三思呀!”
    年轻的宰相这一次没有思量,俯首行礼:“陛下三思!”
    满场臣子跪倒:“陛下三思呀!”
    跪俯下去的人影一行拜礼,紫金殿大门外耀眼的阳光直印进来,将萧长歌的眼睛灼得一颤。
    那日光鼎盛的宫门走进来一个人,广绣长袍,洁白的斗篷是锦绣的凤翎,那人双手相扣,走动间广袖流摆,可见秀致白皙的腕骨,走到殿中,抬头直视过来:“陛下可以三思。”
    眼前的男子发束玉冠,长发如墨,肤白胜雪,秀致端仪,他的眉目生得极其美丽,周身气质却内敛而温顺,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秀雅,他看向萧长歌:“陛下收下降表,就能得到楚兮,是很值得的事情。”
    太多年没有遇到谁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萧长歌玩味的“哦”了一声:“越国的探子难道告诉你们,朕好……男色?”
    楚兮立于殿中,温声道来:“太兴年,渭水之战,陛下的母亲,太兴女帝御驾亲征死守渭水,最终兵乏粮绝,死于越国主帅鬼面将军九禹剑下。”
    他说到这里,一抬手,远处传来剑啸的嗡鸣,一柄长剑青芒戾气迎空一来,后面跟着护卫高喊:“护驾!”
    御前侍卫往萧长歌面前排排一拦,四周侍卫猛然拔剑对指!
    那青芒剑剑刃一转,大殿上空绕过一转,砰的一声插入地面,剑芒锋刃灼灼,银光闪烁。
    楚兮立在对指的锋芒里,他的面前是插入地缝的杀气腾腾的九禹,此刻柔缓一笑,微微一鞠身:“殿前不得佩剑,惊扰圣驾,陛下可以容后再罚。”
    他再抬起头来,直视萧长歌:“这是九禹。”
    满场惊诧声中,侍卫握紧手中刀刃。
    越国战神,鬼面琅琊,哪怕已经五年不战,前朝遗留的威名仍是如雷贯耳。
    萧长歌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人,她从椅座上站起来,步步走下长阶,目光似是玩味,又似是阴狠:“能够御动九禹,你是越国主帅,鬼面琅琊?”


    IP属地:湖南3楼2022-05-14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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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伏在地的使臣额上是豆大的汗滴,浑身颤动,扯扯男子的衣摆,倘若女帝知道他是屠杀兴帝的仇人,会是如何下场!
      使臣难掩声音悲痛:“太……”
      萧长歌此时已经走近,她头上的朱帘撞动发出伶仃的脆响,手指挑过男子的下颚,含着威压的冷,对视过去:“此时此地出现在这里,你的身份应该不止一个主帅这样简单吧?”
      楚兮微微一笑,他周身毫无戾气,端美如竹,殿前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被他笑得犹如微风拂面,他道:“陛下只要知道,降表一受,鬼面琅琊便可为陛下所用,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百战不殆。”
      音色柔缓而动听。
      萧长歌凝视过去,突然低笑出声。
      面前这个人,玩得好一番手段,紫金殿前,如此将才在前若还不受降表,身为君主岂不是置大俪基业不顾?
      但戏还是要做足。
      她松开手来,一挑眉:“你手刃兴帝,是朕的仇人,更是整个大俪的仇人,染过朕母皇的血的剑刃,现在却想要被朕握在手里,不觉荒谬?”
      楚兮:“盛帝英明,将在外,军令不可不受。”
      如此三言两语,推得一干二尽。
      萧长歌背手负后,目色悲伤而隐忍:“也罢,卫国只隔周山相望,边境常年交战不止,现今天下大势,两国分庭抗礼,大俪百年基业,若是先皇在世,也当盼如此将才,助我大俪兴胜开疆扩土。”
      使臣涕泪横飞:“谢陛下!”
      满场臣子再一伏地,此起彼伏的呼声:“陛下英明!”
      只有楚兮仍然站在原地,他对视过萧长歌,那目光含着审视却并不挑衅,甚至极其温煦有礼,然而让萧长歌有一种错觉,他好像正在打量一把剑,正在揣摩这把剑是不是值得他所用。
      萧长歌眼睛微微眯过,就见面前的男子鞠身,拾起地上的降表,后退两步,如玉秀致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跪下去,极好的礼仪和体态,额心触地,微微起身,双手将降表呈上,垂下眼睑:“越国太子,罪臣楚兮,拜见陛下。”
      又是满场哗然。
      只有萧长歌似乎早就猜到,一句半真半假的接过:“原来是太子殿下呀……”
      她接过降表:“这降表,朕受了。”
      她虚虚扶过楚兮:“来人啊,替太子殿下接风洗尘,明日正好是兴帝五年大祭,还请太子殿下一同祭拜。”
      “与朕一起告慰先皇,稽山十万英魂。”
      楚兮就地再拜,黑长如墨的发散下来,音色低柔:“罪臣领旨。”
      紫金大殿中,萧长歌沉沉一抬目,大俪北国常年飞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骄阳艳丽的好天了。
      她看向跪在脚下的人,凤翎刺绣的披风铺在他周身,温光缓缓,她唇角浮现一线毫无温度的笑意,哪怕是人中龙凤,她也要残忍的,折断他的翅膀,拔尽他的羽翼,她要让他尝尽人间疾苦,与她当初一般,品一品至亲身死,国破飘摇人间极痛。


      IP属地:湖南4楼2022-05-14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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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大俪宫先皇寝宫永定宫偏殿。
        殿内灯烛长明跃动,硕大的宫殿只有一张桌几,端跪在桌前的男子手中执着狼毫小笔,握笔的姿势极为端正秀雅,正对着一本名册在长长一线纸质卷轴上誊写,他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系着半披下来,白皙的手腕铐着厚厚一重铁铐,长而森冷的铁链连接背后的墙壁,那长长一线白纸交叠铺开,从桌案一直散到殿前,犹如铺开的白凌,上面是整齐的一个个名字。
        萧长歌步入殿中正是三更时,她穿着白底金线龙纹的常服,随手捡起殿中的卷轴:“太子殿下真是笔精妙墨,好一个秀雅端方,真乃字如其人。”
        楚兮闻声放笔,跪起行礼,微微鞠身:“陛下。”
        萧长歌走近,她执过他的手腕,关切道:“誊写五个时辰有余,太子殿下可是累了?”
        她这般说着,目色含笑陡然烁冷,靠近他的侧耳:“太子殿下可有想过,这十万将士杀起来容易,写起来却很难?”
        楚兮垂睫:“大俪将士英勇善战,并不是容易战胜的对手。”
        萧长歌挑眉:“那便是杀起来比写起来难?”
        楚兮侧头一行礼,微微退后一些,跪坐好:“于罪臣而言,皆难,也皆容易。”
        萧长歌一抬手,掌事太监搬过一方小桌蒲团在殿前,萧长歌斜斜倚上去,太监已经将茶水倒好,萧长歌抬手捏过杯身喝过一口:“殿下且好好说,说得好了,朕可考虑赏你一口水喝。”
        楚兮抬头一笑,跃动的烛影中,他端坐其中,柔和秀美,自成优雅,形容姿态不若俘虏,倒更像是出尘入世的客卿:“陛下可知道,杀人也好,写字也罢,都容易,可真正难的不在这里。”
        “剑刃染血执剑之人心中不见得比血溅之人好受,杀人并不好受,十万人埋骨稽山,陛下就一定觉得赢的人会比输的人好受?”
        “罪臣身为主帅,十万英魂埋骨麾下,我虽对越国无愧,但愧对已身,杀人见血,死容易却难在一个德字,手写誊抄,写容易却难在一个忆字。”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低声道过:“这天下战争,赢的虽是陛下,苦的却是黎民。”
        萧长歌此刻才算真的来了兴致,她提壶倒过一杯水,就着蒲团坐正,戴过紫玉扳指的手执过玉杯将杯底往楚兮桌前一放,水滴动荡, 冷声道:“区区贱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兮迎过她的目光,低头执起杯盏,上面一片碧绿的茶叶漂浮,他缓声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语落间摇动杯盏,那片碧绿的叶娓娓沉下去。
        “民为水,君为舟,陛下即位五年,暴政已有三年之久,连年征战,坑杀战俘,越演越烈,陛下可知后果?”
        萧长歌嗤笑一声,目色轻蔑,捏过他的下颚,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后果难道不是你鬼面琅琊越国太子在我手中,可任我作为,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我仁政的母皇,可做到了?她只最终成为了你刀下无全的尸首!”
        楚兮注视过她,他尊重她,却并不惧怕她,他看着她,那样的目光坚定而沉稳:“我在这里,并不是来任陛下作为的。”
        殿外雪飘,楚兮握过萧长歌的手腕,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轻轻扣在脉门,萧长歌便咪了咪眼睛,不敢再动了。
        风声将烛火吹得一片跃动,楚兮微微退开一些,放开她的手,秀玉般的指节执过杯盏,呈到萧长歌面前,声落柔定:“我是来完成兴帝未尽之责,教陛下,为君之道。”
        大殿有片刻的寂静,君王路孤独,萧长歌独身行走五载有余,建功立业,而今居然有人握着她的手,说要教她为君之道。
        真乃五载帝路第一笑话。
        所以萧长歌笑了,笑得好不张扬,她乃祖父成业将军一手带大,自小一身匪气,此刻笑声戛然止息,拿过杯盏往墙后一砸,瓷沫飞溅,一线滑过楚兮的侧脸,白玉肌肤上犹如刀痕割过一笔。
        四下奴仆跪地:“陛下息怒!”
        萧长歌抬手指尖滑过楚兮侧脸血痕,缓声慢道:“好极,那便让朕看看,是殿下先教会朕为君之道,还是朕先教会太子殿下为俘本分。”
        她说到这里,冷寒一笑:“那么今天,咱们先来上第一课吧,你这双拿得起刀剑扣得了朕脉门的手,朕很是不喜欢,一看到,朕就十分害怕,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办法?”
        她抽过随身侍卫的佩剑,刀锋叮声一响,寒芒灼目。
        是商量玩味的语气:“不若砍了,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IP属地:湖南5楼2022-05-14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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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兮垂睫轻笑,缓慢站起身来:“罪臣以为此乃下策。”
          他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润而动听,与此时候,双指一合,微微一动,大殿风起,侍卫的剑鞘传来剑气的轰鸣。
          如此霸道的真气萧长歌也是平生首见,不由后退一步,就见楚兮看过来,他披散的发随风浮动,玉白的发带飘飞,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虚幻缥缈的美丽:“陛下要废掉的不止是我,更是鬼面琅琊,今日砍去双手,俪国等着陛下开疆扩土的群臣要作何想?”
          “又或是他日越国来访,堂堂太子在陛下手中折辱至此,越国是奋起反之还是转投卫国麾下向陛下请战,一雪前耻?”
          他这番话落,萧长歌眉目含冷意味深长的盯过去。
          与此同时,楚兮手指再动过,身后侍卫剑鞘嗡鸣更甚,一柄长剑瞬染出鞘从萧长歌腰侧滑过,寒芒一闪,楚兮已经伸出双腕。
          剑刃干脆淋漓一划过,那玉白两截手腕上是清晰两道深深的刀痕,血色漫溢淋下来,将桌上的白纸染透。
          萧长歌能够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呼吸微微滞过,他的手腕有些微轻颤,但还是双指轻合,指动最后一丝剑气让长剑低声横落在桌前,满房风啸的真气陨落下来,再无一丝波动。
          筋脉一断,铐过他双腕的镣铐终于显得过重,楚兮双手轻轻垂放下来,他脸色有些发白,声音比刚才轻了些:“陛下,若要废掉一个人,不动声色的法子其实很多,这就是一个,既不麻烦也不引人注意。”
          他说到这里,垂下眼睑,温顺儒雅一派低就“罪臣也一定会委屈的受下,并且为了越国,不敢声张。”
          面前的一切不得不让萧长歌感到震惊,她叵测一笑:“殿下真是识时务呀……”
          “你是不是要告诉朕,这就是你所谓的为君之道?”
          大概锁链过重,楚兮在桌前重新跪坐下来,声色柔和:“凡事有比见血残暴更得体的解决方法。陛下当知道,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是一刀斩下更好。”
          萧长歌心间寡然一动,面前的人她虽然一心想要折辱,想踩碎他的脊骨,捏断他漂亮的脖颈。
          但哪怕再狼狈,哪怕跪在她面前,这个人也是心性坚韧值得敬重的。
          她问:“你明明可以求我宽恕,但你没有,自行了断到这样的地步,你是为了什么?”
          楚兮腕上的血流浸染地板,烛光中,眉眼如画:“这是楚兮的诚意。”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退后一些,双手相合,对着萧长歌俯拜下去,郑重一礼:“楚兮想待在陛下身边,楚兮希望陛下能够信任楚兮。”
          暖色灯烛,萧长歌凤眼了无神情的斜瞰过,他白皙的脖颈玉质生光,乌黑如缎的发披散在地,像它的主人一般,柔弱,美丽,诱人。
          萧长歌突然想到一种花,摇曳苍白的苍雪莲,盛开在大俪国雪山高峰极寒之地,食花瓣可镇痛令人麻痹,但是整株花蕾却可使人致命。
          她笑了笑,反问道:“信任?”语落同时,猛然执过桌上长剑,隔桌挑过楚兮下颚,逼他抬头对视自己:“楚寒衣,你莫不是以为区区伎俩朕就会抛下国恨家仇信任你?”
          这是越国太子的字,萧长歌此时念出来,也是告诉他,她早已调查有所准备,她再注视过去,凤眼沉沉一烁:“你如此这般能耐,只要出战,这次国战,越国必定不会败,哪怕败,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惨烈,究竟是什么原因,你鬼面战神五年不战?”
          她手中剑刃寸寸挑起:“又是什么原因,你越国太子五年不战,却好端端的站在朕面前,如此费尽心机,在朕这里求所谓的,信任?”
          她单手撑过长桌,逼近对视过去:“楚寒衣,你看起来不像是异想天开的糊涂人呀,那又是为什么手刃我母皇之后如此天真敢跑到俪国为质?”
          最后这一句,声落极轻:“你以为,朕会让你,好好活着?”
          大俪女帝说完这句话后,将长剑一丢,噼啪闷响传来,她抬手拿过旁侧桌案上的杯盏,喝完最后一口水,转身便走,走到半途,双手背后忽而一转身:“传个太医给太子殿下包扎一下,要是失血过多死了,未免死得太过便宜了些。”
          她看一眼先皇宫殿:“明日烧的祭纸脏了,去重拿一份,让太子殿下再写过吧。”


          IP属地:湖南6楼2022-05-14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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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响起,她的背后,层叠灯烛下,楚兮重新跪好,双手合叠,行过拜礼:“恭送陛下。”
            还是那样动听有礼的声音。
            萧长歌未再停步,直至走出宫门,才幽深了眼睛。
            “宋烨。”
            隐匿在黑暗里的金吾卫首领俯身低拜。
            萧长歌扣过指间的紫玉扳指,声息冷沉:“越太子,心思巧簧,留不得。”
            她手指骨节一拧,背后一扣:“明日祭典路上,屠了。”
            ————————
            白日,霜降。
            兴帝大祭,是俪国一年一度的盛典,一同祭奠的还有当初稽山城死战的十万英魂。
            萧长歌为帝五载,是个实打实的暴君,但对祭拜先皇这一孝道却行得礼尽周全,毫不含糊。
            郊外皇陵离大俪宫有一段路程,一队马车浩荡行在城郊雪路上。萧长歌倚着马车软垫,身上披着厚厚的鸦青斗篷,白狐狸毛领掩映过她的侧脸,更衬肤若瓷白,唇如点朱,一派凌厉。
            最近上贡的尖栗,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难剥,萧长歌很有耐心的等着。
            小太监一边剥,手一边抖。
            萧暴君声名在外,因为剥栗子这种小事惨死的同僚不是没有,小太监想到这里,抖得更厉害了些。
            窗外忽然传来行进的马蹄声,是御前侍卫宋烨,黑衣束袖,玄金佩剑,朝萧长歌见礼。
            萧长歌挥手让小太监褪下:“安排得如何了?”
            宋烨抱拳:“万事俱备。”
            宋烨为人沉稳,会如此说,该是有九成把握。她已经安排好人手挂好了越国的死士牌,今日大祭,众目睽睽刺杀楚兮,哪怕他身死也绝算不到大俪头上,不至于伤了两国大和。
            楚兮双手被废,时机正好!
            萧长歌捏碎手中一颗尖栗,冷声道:“一刻钟后动手,绝不能让他活过今日!”
            话音刚落,背后却传来打马声,一名侍卫跪地报:“陛下,越太子的马车陷在雪里,车轮被卡,动不了,出不来了。”
            萧长歌丢了栗子,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太子殿下呢?”
            宋烨回头望了望:“太子殿下在雪里站了有一会了。”
            萧长歌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幕探头看过去,楚兮的马车就在她的车后不远,目光越过就看见站在一片白雪枯枝间的楚兮。因是行大祭,他此刻一身素白,着的应该是越国的制式,外袍广袖上隐约可见金线绣的凤羽暗纹,肩上流苏垂落,发上束的是太子玉冠,一身下来庄重端雅,立在雪中,第一眼望过去,竟比雪色更亮几分。
            旁边那些侍从应该是在推车,却怎么也推不动,楚兮看过去,目色有些担忧,非常善解人意的笑了笑,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紧接着是一个小侍卫气喘吁吁的声音:“哎呦,难道你们越国的殿下还会推车不成?您还是一边站着吧!”
            “这么多马车,就殿下您的坏了,真是晦气!”
            想也可以知道,俪国人对这位敌国的太子不会有什么好感,萧长歌觉得有些痛快,就听见楚兮温润有礼的声音:“抱歉,辛苦诸位了。”
            这位越国的太子看来是从不生气的主。
            无趣得极了。
            她退坐回马车,懒懒对宋烨道:“也罢,到帝陵再动手,你先让他到朕这来,赶路吧,别误了拜祭母皇的时辰。”
            她兴味盎然的一笑:“死在帝陵墓前,母皇该是会更高兴。”
            “安排下去,系白凌带为讯,祭奠开始之前动手!”
            宋烨领命退走。
            萧长歌又捻了一把栗子,扫一眼小太监:“你出去吧,朕找别人撒气,不找你了。”
            太监颤颤抖抖退出去了。
            厚重的门帘掀开,珠玉环响,楚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长歌极其不悦的扫他一眼,抽手将斗篷扯了扯,好整以暇的开口:“太子殿下冻到朕了,这该怎么罚好呢?”
            楚兮微微一愣,但他的节奏从来不会被萧长歌打乱,垂过眼睫对萧长歌虚虚行过一礼:“陛下。”
            尔后将外袍脱下来,在萧长歌身侧跪下来将外袍披在她身上:“陛下可有暖和了些?”
            这次换萧长歌一愣,愣完之后这位女帝嗤笑出声:“朕要罚你,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楚兮并未抬头,他此刻只着内袍,是一片素净的白,腰带勾勒过极窄的腰身上面坠过半块龙纹青玉,银白的流苏荡下来,他的手腕上还系着白色的绷带,是极其诚恳温和的声音:“祭奠礼仪繁多,罪臣不想出差错,还望陛下容臣休息一下。”
            萧长歌似笑非笑的望过去,拿过盘里的栗子吃过一个:“你说休息就休息,朕岂不是很没面子?”
            楚兮眉眼无动:“回宫之后,罪臣任陛下处置。”
            萧长歌再丢过一颗栗子在嘴里,面前的人誊写十万姓名,昨夜应该是一夜未眠,还被断了双手筋脉失了那么多血,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至今还粒米滴水都未进。
            想到这里,萧长歌了无兴致的叹过一声:“也罢,要是你倒在兴帝灵前未免太过难看,皇家嘛,礼态是最紧要的。”
            “陛下说的是。”
            他回完这句话之后,不再跪坐,手腕不能用力,他便挽过袖摆,手肘轻轻撑了一下马车上的小几,改为盘坐,背后轻轻靠过马车车壁,双手垂放在膝,尔后垂睫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萧长歌讶然一挑眉,唇边不觉染上兴味的笑,她倒是没有想过,楚兮在她面前敢这样放松下来。
            眼前这个人呐,一举一动,骨秀肤白,真是该死的赏心悦目呐。


            IP属地:湖南7楼2022-05-14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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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暗杀行动
              帝陵塔在无燕雪山脚下,高高一座白塔直耸入云,九十九节长梯雪已扫尽,四面环山是一整座山的碑幕。
              每一个石碑上都刻着名字。
              当年渭水交战,稽山城中,死战的十万大俪军,每一个牺牲者都有名字,有尸裹尸,无尸立衣冠冢。
              萧长歌想,她其实早在当年就曾经见过楚兮的。
              那年她十七岁,在稽山城楼,她的母亲大兴帝将军中最后一匹倒下的战马煮了,喂给守城军。
              她就站在城楼上,无水无粮已经月余,兴帝身披黑金战甲,还是那样高大伟岸,她走近过来,将手中木碗呈着的热汤递送到萧长歌手里。因为多日缺水,她的母亲唇角已经干裂,可是这位伟大的帝王,她仁慈的母亲,至此最后一刻都在保护城中百姓,没有动过家户一毫米粮。
              那天风雪猛烈,兴帝看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指着城楼下雪飘覆盖的北国大地,对她说:“阿姬,这是我们的国土,这是母皇将来要给你的大俪国。”
              “阿姬,你记得,国可灭,不可降,我们大俪,天子守国门,誓死保社稷,这万里国境,母皇会交在你手里,一寸不落的交在你手里。”
              “你将来,也要一寸不落的传承下去。”
              远处传来号角的嗡鸣,是将要开战的声音,闭过月余的城门终于将要开了。
              兴帝最后摸摸她的头:“阿姬,怕不怕?母皇要去打架了?”
              萧长歌道:“不怕,母皇会回来的。”
              兴帝便只笑道,摸了摸她的脸:“若是没来,阿姬就自己回俪宫吃晚饭,入夜记得温书,母皇会来看你。”
              十万兵踏出去,扬起的是滚滚的烟尘,那是怎样残忍的死战,没有一匹战马的大俪军,城门开过又关之后,门口放的是剑盾,嶙峋的刀光排开,告诉每一个士兵,可战,可死,唯不可退!
              高高的城楼上,那是萧长歌第一次看到楚兮,已经凝成冰境的渭水长河上,漫天的风雪霜冷刺骨,越国的鬼面战神,身披银色战甲,青铜面具是骇人的鬼面刻纹,他长身玉立,立于八头大马引过的战车之上,九禹神剑,银光森寒,就悬在他身侧,嗡鸣颤响。
              贯过内力威严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北地战场:“若是愿降,俪军后退百丈,从中开路,跪迎我大越军驻守稽山城。”
              “凡跪地者,可留一命!”
              大兴女帝灌注内力的声音恢弘一起:“大俪,国可破,不可降!战士们,大俪军训如何?”
              十万军十手中长矛高举,声宏如雷:“可战!可死! 唯不可退!”
              女帝大笑:“好极!”
              鬼面将军双指一合,迎空一令,九禹剑刃旋转嗡鸣划开风雪对指俪军,只威声落下四个字:“不退,杀之!”
              冲天的战马蹄声扬起,与大俪军的脚步交织在一起,那是怎么血染北地的战争,无数俪军倒下,尸骨被马蹄踏碎,血流将渭水冰面染成一片红镜,萧长歌站在高高的城楼,只感觉连扑鼻的雪都带着腥气。她还穿着蓝白华丽的衣裙,她被好好的保护在城楼,她的母皇在为江山拼命。
              她最后能忆起撕心裂肺的画面是九禹剑划过战马连接车驾的长绳,鬼面将军骑在白色战马上,他的身侧,是飞扬索命的九禹,他的身形穿行而过,犹如一匹雪白的豹,身侧九禹灵动携转,划过一个个咽喉,血痕飞溅,那个身影急速而笔直的穿行,一直到大兴帝面前。
              千军万马,犹过无人之境。
              然后她就看到那把九禹终于转落,落在这位战神手中,寒光百尺,已经筋皮力尽的兴帝对峙过去,她的母皇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无人可敌,一手惊雷刀所向披靡,她曾经以为俪国的帝,是永远不会败的。
              直到惊雷断开,九禹刺穿她的胸膛。
              她眼见母皇的血从胸膛漫溢下来,顺着九禹寒冷的剑梢滴落下来。
              萧长歌一双手将城墙边缘挠裂,只能嘶声喊过:“母亲!”
              兴帝最后转头,看过她一眼,然后这位帝王眼角一生唯一一次淌下热泪,最后灌注内力嘶声喊出那一句:“战士们!我大俪儿郎,哪怕主帅已死,当如何?”
              十万军只剩半数不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接过:“不退!”
              兴帝终于一笑,闭上眼睛,倒下去。
              兴帝军中威望极胜,主帅一死,士兵心中存恨,反倒热血涌起,一个个都拼命挥刀大喊,杀红了眼睛,士气大胜!
              城楼上击鼓如洪,猛烈一波波鼓声,长风雁啸,萧长歌站在城楼,迎空拉弓,对过战场上那个白色战甲的身影,她沉沉呼吸,闭过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淌过泪滴,努力对过——
              弓弦松手的一瞬,羽剑笔直破风飞出去——
              与此同时,当空直击而来的一枚羽箭击中她的胸口,大俪帝姬身形一晃,从高高的城楼上跌下去……
              后来?后来是怎么样的?
              对,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
              “陛下,百官等着您,您是预备今日就这么举着把香燃尽?””一线声音插过来,萧长歌手中正在焚香,此刻已经燃起明火。
              她斜瞥过去,就看见站在身侧的傅九卿,傅大人一身暗青缎服,上面绣的是鸾衔长绶,青玉腰带上别过一柄折扇,广袖垂过,正立在萧长歌斜下首,端得好一派风流威仪。
              大俪宰相合该是这个位置,可这位傅大人总比别人站得要靠萧长歌近些,也更高些。
              萧长歌将香往回收,吹灭之后便只剩渺渺烟气一路飘上去,懒懒应付过一句:“宰相大人日理万机,现在连焚香都要管,不若改日调来守守帝陵?”
              说是这么说,但萧长歌说完心里还是有点怂,她看过大俪那些史书,自古帝王旁边总有那么一两个权臣,长得祸国殃民,还专门同皇帝不对付。
              这位傅大人之前是兴帝钦点的摄政异姓王,萧长歌三年前才算真正掌权,这位摄政王虽然有些讨厌,但辅佐得还算用心,内阁大臣们一个个非他不伺候的模样,所以萧长歌掌权之后,迫于局势给他拜了个相。


              IP属地:湖南9楼2022-05-14 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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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相一拜就是三年。傅九卿经常在大俪紫金殿呼风唤雨,带着一众老顽固同她唇枪舌剑。
                这样一想,萧长歌越加糟心了些,糟心的同时,就看见这位宰相大人一双祸国殃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笑笑,装模作样的偏头就礼,然而他的语气微低:“陛下的宋侍卫,好像在林子里藏了不少人?您吩咐的?”
                萧长歌心里一凉,这种事他都能知道,傅九卿到底在她身边安排了多少眼线?
                她佯装不解,道:“毕竟在宫外,朕是派人隐秘布了些防,怎么?朕还不能保护朕自己?”
                “报仇虽重,臣也体恤陛下感孝之心,可陛下,万事要以国安为首。”
                萧长歌心间一聃,这句显然傅九卿已经觉察她的意图。傅九卿一贯以国为重,楚兮的确是将才,他不见得愿杀,既知道了,他会如何做?
                萧长歌将香插进炉鼎,忽然侧身,这句低轻:“母皇提携,你才有今日,她也是你的恩人。这仇,不是朕一个人的。”
                傅九卿闻声低头,不再多言,可惜大俪宰相表什么从来不一定行什么,萧长歌一时也无法料定他心中所想。
                声后言官高过:“束白凌带祭帝——”
                白凌带托盘呈过,傅九卿已经拿起白凌带,抬手为她系过,萧长歌感受过身后的结系,沉沉闭了闭眼睛,万事皆备!
                女帝凌厉的凤目凛然一掀,与宋烨遥遥一对视。
                她无声吐了个口型:“杀”。
                林间的杀手脚步隐约踏起,萧长歌近乎屏息 ——
                “陛下,请允罪臣与您同行祭礼。”是走近的脚步声,萧长歌闻声凛然一回头,就见楚兮一身白衣立在伏地的人群最前,双手交握,正宁定的看着她,风起之间,雪白的广袖鼓动飘飞,挺拔玉立如栖停的鹤。
                萧长歌简直恨不得一眼将他瞪死了事,几乎瞬时一抬手!
                这是停的指令,林间杀手脚步一顿,面面相视。
                如此一来,楚兮离她极近,哪怕刺杀她的守卫也一定会挡,届时后果难测!
                她深吸了口气,阴恻恻一瞪视,压沉了声息:“朕且问你!你有何资格拜祭朕的母皇?!”
                傅九卿此时前迈一步:“陛下,臣以为可行,先帝当看到鬼面琅琊跪在灵前,正我大俪国威,一血前辱!”
                几乎傅九卿请奏同时,一拨大臣跟着俯拜附议。
                傅九卿这是逼她,不得动手!
                萧长歌看过底下乌泱泱的一大片,不得发作,她转身走过几步,走到一阶末,声音拔高一些:“如今兴帝能够亲眼看见鬼面战神跪到她灵前,这的确是含笑九泉的好事。”
                “来人,为太子殿下备酒!”
                俪国的帝祭,为表示对先帝的缅怀崇敬,这九十九阶长梯是要三梯一跪叩,一叩一盏酒,敬上去的。
                也有不照祖制做的皇帝,但是萧长歌包括这届臣民对兴帝无上敬重,所以祭拜礼,从来都行是按规按制,分毫不落。
                正午正钟的拜祭时辰不能误,眼见楚兮走到右侧,萧长歌退左一些,视线越过山丘看到上面的碑墓:“太子殿下就一拜敬两盏吧,这左右十万将魂躺在这里五年了,躺得寂寞,要是知道殿下来敬酒,应当是想凑个热闹的。”
                楚兮却鲜见稍顿了片刻,他有些抱歉的看向萧长歌:“陛下,臣不能醉。”
                萧长歌斜睨过去,本就万分不耐,未曾想这等小事,楚兮居然还在推拒,声音冷过几分:“哦?那是能死吗?”
                楚兮答声坦诚而宁定:“暂时不能。”他微微一顿,低头敛睫:“一切听陛下安排。”
                时辰已到,“礼起——”言官再唱。
                群臣诵声叩首:“兴帝长安。”
                长阶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双双起步走上去,三阶梯同跪,一叩拜,旁侧侍官递过两盏倒好的酒给萧长歌,萧长歌一杯对地一洒,一杯挽袖喝下。
                再起,再走,再拜。
                九十九阶高梯。
                雪白的长袖伏地,额心触上冰凉的冷石,帝陵雪飘寒凉,萧长歌起身这刻回头看过去,满场跪拜群臣,帝路孤独,登顶孤独,这一生她注定这样孤独的走下去,一节节走到最高处。
                拜谁所赐呢?萧长歌侧过目光。
                楚兮始终轻垂着眼睑,山上的雾气让他如画的眉目显得有些模糊,此刻刚刚拜过,他的手肘撑过石阶直起身,接过杯盏,抬袖半掩,饮下的时候,广袖滑下来,可以看见腕上已经渗血的绷带。
                两人起身走过,萧长歌低声一开口,她终于喊他的名字:“楚兮,你现在觉得痛苦吗?”
                楚兮静默半响,再跪的一瞬,声音低轻:“不会,能陪陛下走这一路,楚兮觉得很好。”
                萧长歌一愣着,仰头将酒饮尽,就看见旁侧的楚兮接连喝过两杯酒,他的动作很慢,却一贯优雅,长袖掩面袖摆垂落的时候,目光正好相对,楚兮大约喝得已经有些多了,漂亮的眼睛因为酒色泛起隐约的水泽,他对萧长歌轻而宁静的笑了笑,声音清越:“陛下太孤独了,楚兮想陪在您的身边。”
                这句话犹如尤如一泓钟响敲在萧长歌冷石凿砌的心,她站起身,脊背挺直:“楚兮,你若是真的想要陪我……”
                她走过三阶跪在兴帝陵前,这一句,声落冷清:“就把命赔给我吧。”


                IP属地:湖南10楼2022-05-14 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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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侧侍候倒过酒,酒水伶仃,此刻萧长歌已经独行到长阶上段,变故只在一瞬间发生,侍从递酒过来忽然一凑近,杯盏背后广袖里隐约寒芒闪过!
                  萧长歌第一个反应:这是宋烨动手了!
                  然而一柄短刀,寒芒灼目!笔直顺着她的胸口而来——
                  这不是她安排的人!
                  萧长歌抵过对方的手腕,谁知侍从另一只手刀刃滑出,笔直朝她捅过来!


                  IP属地:湖南11楼2022-05-14 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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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蛊发笛音
                    萧长歌尤在震惊!突然一双手带过她的腰侧,萧长歌只感觉自己身形被带往右侧,刀刃滑过她额后的白凌,白凌滋啦一声断裂,飘散入风,耳边“叮”的一声,青铜杯盏正好扣住划在她脖颈的刀刃刃尖。
                    刃尖扣在杯中,酒水滴下来,萧长歌抬眼就看见楚兮秀丽的眉目,他手中杯盏扣着刀刃往外一翻折,腕间血流滴下来,把短刀带出去好几寸,这一瞬将萧长歌扯到背后,之后杯盏再拿不住噼啪一声砸落在地。
                    底下大喊:“护驾!”
                    与此同时左右拜地的侍从忽然直起好几个,腰间软剑一拔,直对萧长歌而来!
                    帝陵行刺,这是百年来头一遭!侍卫涌上来!
                    然而时间明显是来不及的,眼见近前酒侍全都变成索命的刀刃,对过来!
                    楚兮左手滴血,轻轻垂放下来,他拦挡在萧长歌面前,右手双指轻合,闭过眼睛,四面忽然扬起涌动的风,他肩侧的长发飘飞起来,是比昨夜羸弱许多的真气,浅淡外放的真气犹如温柔的水流覆盖过萧长歌,刀刃逼近的一瞬,楚兮双眼轻轻一睁开,四面雪飘猛然四散!刀刃犹如刺到无形的屏障往后翻折退后丈远!
                    刺客翻地而起,再逼过来,御前侍卫已经赶上,耳侧是刀剑伶仃的打斗声。
                    萧长歌身上有些发冷,咬紧牙关,她还站在楚兮的背后,沉过一双眼睛,就见楚兮转身看过来,他的脸色是鲜见的苍白,呼吸很轻,笑了笑,轻声道:“陛下,不要害怕。”
                    萧长歌忽然平静下来:“你流血了。”
                    血滴滴在青石板上。
                    楚兮愣了片刻,眼睫垂下来,抬手按过胸口,回转过身:“是臣……失礼,稍后再行清理。”
                    萧长歌突然抬手,掰过他的下颚,他被迫侧过头来,漂亮的下颚被萧长歌捏在手里,唇角血线滑下来,滑在萧长歌的手指。
                    她手指缓慢拭过去“这里,也流了。”
                    楚兮闭过眼睛,似乎沉定呼吸片刻,再打开的时候目光清晰而宁定的对视过萧长歌:“陛下,您想说什么?”
                    萧长歌眼中有片刻的动荡,对视过去,她一心想要杀他,他筋脉已断,却提着明明动不了的内息,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救了她。
                    萧长歌眼中微毫一分颤动突然定过,她冷声道:“无论你做到什么地步,朕也不可能接纳你。”
                    这一句,好像是对他说,却像是自言自语:“无论你多么可怜,都不会比这十万尸骨更可怜,无论你流多少血……都不会比这十万尸骨更多……”
                    打斗声渐渐消妳,她松开他,往前走过几步,低声道:“所以,放弃吧,楚兮。”
                    宋烨单膝跪地:“陛下,刺客均已伏法,只有一个活口。”
                    那名还活着的刺客身中数刀,被提压在侍卫手上顿重喘息,萧长歌一双凤眼了无神情的眯过:“给我彻查到底!再有疏漏,提头来见!”
                    刺客忽然嘶笑出声,咬牙切齿道:“有何好查!萧帝无德,暴政当死!人人得而诛之!”
                    萧长歌猛走几步,猛然一近,对过刺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是她真的发怒了,一众侍卫群臣大气不敢出。
                    “噗—“一口血吐了萧长歌满脸,对方恨层层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坑杀战俘,奴役百姓,税压属国……若是大兴帝在世,也当被你活活气死,而今你有什么颜面跪在她灵前,暴君!”
                    萧长歌面无表情的抬袖,擦过脸上,一字一顿道:“来人,将他的舌头割了,再审。”
                    她走过几步自行捡起地上的酒壶,尔后去捡杯子,倒过一杯酒,举手对过兴帝墓,跪下去:“祭礼继续。”
                    语毕,喝过满喉辣苦。
                    群臣拜起,萧长歌直起身来的时候,便看到楚兮走到她身侧,他将发簪拔下来,划过长袖,一线白凌被他拿在手中,迎风飘飞,他在她身后跪下来,轻而缓慢的将白凌覆过她的额心,尔后在她的脑后系过结。
                    他的动作很慢,他的声音很轻:“陛下如今这样,要我怎么放弃。”
                    “陛下,您什么都不用做,或者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站在原地等着就可以了,无论这条路多难,楚兮总会走到您的身边。”
                    ——————————
                    帝陵长坪,走在阶梯末端的傅九卿仰头看过,他一双桃花眼明明烁烁,拿过白凌的手垂落下来,将手中那线白凌隐入广袖之中。
                    旁侧侍从问:“宰相大人,您,怎么不走了?”
                    傅九卿正看着楚兮为萧长歌缚白凌的手:“本相怎么突然觉得,今日,好像抉错了一件事情。”
                    “我们陛下呀,明年的孝,似乎轮不到我给她戴了。”
                    这瞬宋烨忽然走近,双手递过一块刻牌送到傅九卿面前:“傅相,可认得这是什么?”
                    凤尾鳞纹,这是越国的死侍牌。
                    傅九卿一挑眉:“这是刺客身上的?”
                    宋烨:“是。”
                    “真是有意思了……我们这位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呀……究竟是带着什么心意来的呢?”
                    他说到这里,目色远眺眺过高阶,挡挡眉头,道过一句:“果然穿白衣的很刺眼睛。”
                    ————————————
                    这方刺杀,如同风雪绞弄的天,惹得萧长歌极其不快。
                    祭礼结束,正待回宫。
                    萧长歌一人定站在马车前,看着指尖楚兮的鲜血,微微出神。
                    宋烨屏退左右,低声问:“陛下,回程可做安排,越太子……还杀否?”
                    萧长歌仰头,轻轻呼吸了片刻:“朕再想想,摔杯为讯。”
                    她是睚眦必报,但也恩怨分明,哪怕再想杀楚兮,也不得不承认,刚刚他救了她一条命。
                    回程的马车上,萧长歌眉目阴沉,斜靠过小几,正一杯杯喝酒。
                    驾车的马夫一边驾,手一边发抖。
                    萧长歌感觉到胸口气血翻涌,车窗已经打开,寒风涌入,她却仍觉得燥热难挡,心间焦灼不堪,犹如弦崩急裂,四肢百骸都是越发涌动的热血。
                    她想杀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每次有这种感觉,只要刃人见血就可以稍微舒缓。
                    杀还是不杀呢?
                    女帝缓慢饮过杯中酒,靠在软塌上,眨动漫掀的眼瞳居然若隐若现浮起紫气,诡异若妖。
                    她越来越危险的目光,盯视向楚兮。
                    楚兮此刻坐在马车一角,靠过车壁,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几乎轻不可闻,周身不动声色升起浅淡缥缈的雾气。
                    清淡的酒香飘过萧长歌的鼻息,酒香飘过,萧长歌猝然开口:“太子殿下这是预备在马车上腾云驾雾?”
                    “莫非想登极乐了?”
                    楚兮额上起了一层透明晶莹的薄汗,鲜见的并没有回话。
                    萧长歌眉间戾气更盛,仔细嗅过,手中酒杯忽然一泼过去:“你敢将喝的酒逼出来?”
                    淋漓透明的酒渍泼过楚兮脸上,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打开眼睛,透明的酒渍顺着他的眼睫滴落下来,犹如滴露。
                    他鬓边的碎发因为打湿贴过侧脸,黑发极黑,便显得脸色有些过份苍白,升腾的雾气消妳飘散,他朝萧长歌微微颔首:“陛下不喜欢,楚兮不会再做了。”
                    萧长歌提过白玉壶,退坐下去,冷声道:“你来,陪朕喝酒。”
                    楚兮似乎真的不打算再激怒萧长歌,他跪坐起来,双手相扣,低声回过:“是”。尔后执起白玉壶,水线晶莹一线下来,他执过杯盏,对萧长歌举起,侧头敛睫,便一直再没有动作。
                    他对这个陪字还真是理解得不错。


                    IP属地:湖南12楼2022-05-14 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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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长歌漫漫看过去,他执过杯盏的手指几乎与玉璧相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是这玉色更美还是手色更秀。
                      知道他手腕受伤极重,连这样一小盅酒都要双手托举,想必现下十分不好受。萧长歌近乎恶意的顿了许久,才抬手碰过,楚兮袖摆掩过几乎和她一同饮下。
                      楚兮提壶再倒,水线漫溢下来。
                      萧长歌玩味的看着,道:“你礼仪未免学得太好了些……”
                      “看着不像个太子,倒像个天生的奴婢。”
                      她是打定主意想要侮辱他,却见楚兮将壶轻轻放下,温润一笑:“陛下不是想看到楚兮这样吗?”
                      “楚兮做的不过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事情,风骨峭峻,并不是罪臣应该有的样子。”
                      萧长歌举杯,杯盏叮声碰过。
                      “那实在可惜,太子殿下只要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峭俊……十分容易让人心生不爽。”
                      楚兮柔和一笑:“罪臣腿骨不好,不能久站,还请陛下多担待。”
                      他这一个笑,温雅无害里,带着一点讨好,带着一些抱歉,能够将微笑这一种表情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大概只有眼前这朵苍雪莲了。
                      不愧是太子殿下。
                      萧长歌便也赔过一个睥睨霸道的笑:“无碍,跪着就挺好。”
                      她这句说完提过白玉壶倒酒,为难了一番楚兮,心绪稍显平静半分,水线倾泻,这瞬,马车突然剧烈一颠簸,萧长歌本就拿着酒壶不好受力,整个人朝楚兮扑过去。
                      楚兮身形后退撞过车壁,眉心蹙过,萧长歌扑撞在他的怀里,他的双手张开,是环绕保护的姿态却并没有触碰到她,酒壶倾倒,马车里瞬时酒香四溢,萧长歌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她的眼瞳重新染过诡异的紫气,眉间层层戾气顷刻全然覆盖下来,一片风雨欲来之色,死死盯向马车外,手中杯盏扣紧,猛然起声:“来……”
                      一个手掌微凉,盖过她的唇口,落在耳侧的语声极轻,带过低沉宁静的气音,仿佛某种诱人的蛊惑:“嘘……陛下,您听……”
                      萧长歌以为发生什么事,侧头去听,嗖嗖的风声涌入耳廓还有飘荡的碎雪打在车壁的碎裂声,然而这风声中渐渐响起一线宁静动听的乐音,似笛非笛,比笛音稍细腻些,缓缓而来,淌过耳侧,犹如轻轻浮动的水流,萧长歌感觉胸口燥热的戾气慢慢平息下来,周身有些疲惫,紧绷的额心渐渐放松下来……
                      马车上,靠在车壁的白衣男子手中捏过一片翠绿的叶靠在唇口,乐音飘荡,车窗涌进烈烈的风,他衣袂偏飞,漂亮的眼睛温柔如水,手指从少女的唇口往上移,他看了她紫气逸动的眼睛许久许久,手指轻轻盖过她的眼睛:“陛下,您醉了,可以睡会。”
                      萧长歌感觉到四肢百骸渐渐放松,沉下来有些过重,她往后靠,靠过小几,神思混沌,心道,大概真的是醉了。
                      马车外,驾车的马夫双手已经抖成了筛子,上一次出过这样的事情,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同僚了,这此……陛下难道是想听了曲子再杀人?
                      一路行下,乐音飘荡,直到萧长歌蹙过眉心完全放松,楚兮手腕才轻轻垂放下来,他闭过眼睛平定了一番涌动的内息,看向萧长歌。
                      她体内的嗜杀蛊修罗引,看来已近成年,眼下这样平常的小事竟然也会开始发作了。
                      他靠近过去一些,将车上的毯子轻轻披在她身上,这刻却见女帝眉心蹙过,不知是什么梦魇,摇头轻唤:“母皇……”伸手抓过他的袖摆。
                      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将褶皱抹平,落下的声音低轻:“长歌,别怕。”
                      那线声音娓娓一顿,突然道:“莫哭,心疼。”


                      IP属地:湖南13楼2022-05-14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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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夜谈布局
                        萧长歌许久没有再睡得这样熟过了,到殿之后有一些起床气,整个人昏昏沉沉走到寝宫继续睡,这一睡梦影连绵。
                        梦中千山起,鹤高飞,谁背她走在阶梯长连的山道上,那个人不说话只这样往前走,背后是长长一线血流。
                        场景轮换,是接天无尽的高墙,那墙上传来一线声音:“天卦已现,她不是明君,此契机是她的死劫,她该当受死。”
                        然后是嗡鸣震颤的剑鸣:“苍雪天道无人可破,我今日便是破了又如何?”
                        “万圣君言可通将预古,不若今日就来算一算,我这一剑下去,到底是天门开还是剑刃折?”
                        那线远处的声音苍凉应过:“神星陨落,万劫不复。”
                        场景再转换,是遁地而起的磅礴剑气,云海翻滚,山壁摇晃,天崩地裂。
                        “竖子!今日一剑,可知何如?”
                        那线声音在滚石碎裂声中,清晰入耳,万般从容。
                        “救她之道,今日必行,天若挡我,天亦可诛!”
                        萧长歌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视线印入床头金线床帐,鼻息间是殿中常熏的香,她坐起来,揉揉眉心。
                        人说往事入梦,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这样梦过了。
                        这边正坐着,就见胖胖的小太监知德轻手轻脚走进来:“陛下,丞相大人候了您许久了。”
                        萧长歌定了定神,傅九卿此时怎会突然来找她?
                        “宣。”
                        傅九卿到寝宫来找她其实鲜少,等萧长歌换好常服走出去,殿中龙纹鼎里是高燃的炭火,温暖如春,傅大人一身暗青长袍极素,正坐在小几上调香,暗青色泽将他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衬得极其白皙,此刻见到萧长歌出来,抖抖手里的小拨子:“陛下今天看起来睡得不错。”
                        萧长歌走近:“宰相大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论我睡得如何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小几对面坐下来,反正这位宰相大人看不惯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也不介意让他更看不惯一些,此刻懒懒后靠,手里抱着个暖炉,坐得十足狂狼放肆。
                        傅九卿:“陛下,您是个女子。”
                        萧长歌抖过腿:“废话。”
                        傅九卿瞥过她:“陛下总是要老臣来说废话,臣也很辛苦。不若还是改日请个折子让大臣们来给陛下奏一奏四书五经,礼仪之道。”
                        虽说傅大人还极其年轻,但却是一位正宗的两朝元老,偶尔心情颇好,也会将老臣这顶高帽戴一戴。
                        萧长歌一脸吃了糟糠一样的表情重新坐好。就见傅九卿一双桃花眼堆过一个得逞睥睨的笑容:“陛下还是有一点好,听劝。”
                        萧长歌懒得搭理。
                        傅九卿神色稍正,从衣袖中拿出一块腰牌推送到萧长歌面前:“这是刺客身上搜到的,陛下看了这个东西,应该还会想同臣多聊聊。”
                        凤羽麟纹,凤凰是大越侍奉的神,这是……越国的死士牌!
                        萧长歌眼瞳一窒,:“不该啊……越太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么蠢的人,腰挂大越死士牌来行刺,这不是堂而皇之的找死吗?”
                        傅九卿高深莫测的一顿,道:“的确明显,可是有时候,太过明显的栽赃,也可能反而是真相。”
                        他看过萧长歌:“若……堂而皇之是这位太子殿下铤而走险的后路呢?”
                        “越太子民间一直无甚风评,在越国威望也很一般,虽曾是鬼面琅琊,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大越却一直无人知晓。倒是越帝二子晋王更得势,朝中威望也是如日中天。眼下越帝年事已高,不得宠的太子废位在即,要如何掰转这满盘皆输的局面呢?
                        “你的意思,他心甘情愿来为质,实则是为了取朕的性命,建功立威?”
                        傅九卿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鬼面琅琊如此能威,为何此次国战不出?又是为何会愿意诸君之身远赴大俪为质?陛下并不领兵,战场上不可能取陛下的性命,在大俪宫却完全可以。倘若他们投下如此降表,就是为了送这位太子殿下进宫,取圣上首级呢?”
                        “那他今日为何要救朕?”萧长歌沉声一问。
                        “光明正大救下陛下性命,不是正好堂而皇之坐实了日后陛下再出什么事情,与他无关吗?”


                        IP属地:湖南14楼2022-05-14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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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长歌还在思量,傅九卿却缓声一道:“臣以为,不需再量,越太子,宁可错杀,不可不杀。”
                          傅九卿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萧长歌心里憋得发慌,今日明明是他拦着她不让杀的。
                          她讽过一句:“丞相大人还真的变脸比得了变天。”
                          傅九卿似乎对这个评价很是受用,娓娓一笑,然而他眼瞳稍见宁远,对视萧长歌:“此一时彼一时,在臣心里,不会有任何事情,比陛下的安危更重。”
                          萧长歌也懂其中道理,的确越太子留活一天就意味着危险,猜测揣夺,皆不会比一刀了断更加有用。
                          眼下有越国死士牌在手,杀越太子,更是证据确凿名正言顺!
                          萧长歌再不迟疑,起身下令:“宋烨!”
                          “越太子派人行刺,证据确凿,即刻拿下……”
                          “报——”
                          长慌的喊声一路从宫门喊进来,一个侍卫跪地,帝督查言阙行迈步在前,语气紧急:“陛下,燕都出了大事,越军打进来了!”
                          女帝凤眼一眯,视线穿过重重宫门看见了满身是血跌跪在地的侍卫,她指节缓慢扣紧,唇齿沉捏过三个字:“楚、寒、衣!
                          ————————-
                          是夜,先帝寝殿一向守卫稀松,灯烛燃过,几个小太监在檐角下打瞌睡,侍卫夜巡,正打灯走过。
                          冷清的偏殿之中,灯烛跃动,盘坐在小几旁的男子一身素白的长袍,腰上别过一块青色坠玉,手腕上犹然戴着冷寒的镣铐,此刻双眼闭过正在入定调息。
                          一线迷香飘过,侍卫走着走着相继倒地。
                          一个黑衣人脚踩瓦片,在屋顶上急行而过,他的身形轻而快,犹如低飞的燕,脚步在院中点过,飞起,他背上背过一个箱匣,几个无声的飞跃落定在殿中,单膝落跪:“陛下。”
                          楚兮犹如闭过眼睛,额角是一层轻薄透明的汗滴,微微侧头,唇线抿过,仿佛在极力抵抗什么,尔后周身突然掀起猛烈爆涨的真气,长发瞬然一飘飞,坠地的铁链发出摩擦脆响,腾空而起,整个房间白色的纱曼飘荡,黑衣人一抬首,身形跃动,靠在墙后。
                          真气轰然一波,桌几掀飞,摇曳掀空的铁链犹如冰裂,叮当碎裂跌落在地,风起平息,黑衣人点跪在楚兮身侧,抬手扣过他的脉门:“您的内息怎么乱成这样……”
                          楚兮身形颤动,唇角滑下一线血痕,缓慢睁开眼睛,那瞳色中弥漫过浅淡一层金波,诡异若妖,金色染过他的瞳孔,如云飘散,渐渐消妳,最后清明是幽深冷静的眸色:“无碍,朕醉了。”
                          黑衣人觉得自己好像额头上砸了一个硕大的西瓜下来。
                          陛下竟然醉了?!!
                          三国鼎立之势已然许久,大卫,大越,大俪,期间可是一直以大卫国力最为强盛,当初太上皇相中了陛下的才干,花了多少心思才把陛下从大越那个火坑里抢过来,结果可好了,自家陛下可能是见大卫风调雨顺,百姓都坐得起马车了,从上个月开始好好的大卫就撒手不管了,先是跑到大越去把人家吓得半死,继续捡了五年前就丢掉了的大越太子位来当,转眼,又莫名其妙变成了个质子囚在了紫金宫,居然还这里被人家灌酒灌醉了?
                          黑衣人越发觉得自家陛下脑子锈掉了,再想到陛下还干了一件缺心眼的事,控制不住话痨本质了:“什么?陛下,您醉了?那玉罗引呢?那劳么子蛊毒难道也醉了?”
                          楚兮雪白的手指拭过唇角血迹,他俊丽的五官沐浴在灯烛中,气态淡然,一贯温润的眉目好像瞬间被打开,犹如停栖展翅的凤,周身光华比这满室灯烛更亮几分,漫不经心道:“真气控制不住,它又熏了些酒,暂且晕了。”
                          黑衣人几乎要跳起来叫道:“什么?陛下,那可是玉罗引呀!楼若南疆第一摄心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的样子。”
                          楚兮侧头看过去,他容颜仍然秀丽,那斜飞入鬓的眉却染过微微的肃杀之气,一双眼睛目色高旷,自带威仪:“燕轻。”
                          黑衣人觉得头皮有点发麻,陛下不管坐在哪里都好像坐在龙座上,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他,他很怕死呀。忙应声答道:“燕轻在。”
                          “声音小点,朕也可以听到。”
                          “燕轻懂了。”黑衣人狗腿的再道,顺便将自己的大嗓门降了几度。
                          他应完之后,偷偷打开眼睛去看楚兮,喃喃自语道:“不是说玉罗引会摄人心魄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温柔吗……陛下这样子看着不像呀……”
                          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可是为了来看一看温柔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玉罗引蛊毒霸道,至今有幸中过的还是二十年前的杀神洪齐天,那位踩尸体啃人肉为乐的主听说中完之后就皈依佛门了,后来踩死蚂蚁都要念十天经,人称笑面佛。
                          他是来看为蚂蚁痛哭流涕的楚陛下的,不是面前这尊威神。
                          楚兮抬手扣额,毕竟喝了许多酒,他的头还有些晕,胸中内息跌宕,是爆裂的疼痛,可以忍耐但无法收敛,因为养了玉罗引,他一直将真气控制在相对柔和的状态,让玉罗引可以在他体内好好成长,只是今天状态实在有点太过糟糕,真气暴走,意料之中把柔弱的蛊毒逼晕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变弱了,他心头血一天天喂,只为了玉罗引长得快些。
                          思考的时间,燕轻已经将桌几重新搬好,背上的箱子放下了,厚厚几叠纸张拿出来,薄薄的纸张堆起高高一垛,最底下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尔后开始磨墨。
                          墨香飘绕,楚兮拿过纸折,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军机处有没有出折子,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燕轻:“大卫和大俪的边境不周山俪军营似乎没有多添兵力,但是军用这几天似乎一直往里运增了不少,和您料得差不多,看着有点在预备打的意思……”
                          楚兮思量过,他想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便极静,低声道:“她应该暂时还没有安排……是谁在安排……”
                          萧长歌最近对付大越,以及管教他就足够头疼了,按道理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对付大卫上。
                          燕轻沾好墨,金纹雕刻的狼毫小笔递送过去:“您走的事情,太上皇很不满,要臣带话,两个月之内,必须归卫,迟一天,陛下提头去见。”
                          楚兮提笔笑道:“提头怎么去见,老糊涂又为难人了。”
                          燕轻默了默,就见楚兮在纸上批过,他笔力很轻,写出的字和以往大不相同,狐疑去看,就看到楚兮袖摆间的伤口,叫到:“您的手!!陛下,您的腕子是怎么了??”
                          “废了。”楚兮端看了一番折子上自己写下的字:“要是知道写字这么难看,就不废了……”
                          燕七:……重点在这里吗?陛下?
                          他无语的退下:“您且批折子,我去给您望风。”
                          楚兮处理公务来,速度极其的快,一目十行,落笔简练得要,还不忘记抽空刺激一下燕轻:“不用,五里之内响动都听得到。”


                          IP属地:湖南15楼2022-05-14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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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轻翻了个聊胜无于的白眼,突然见楚兮沾墨回手的片刻,身形晃了晃,撑过桌角才勉强稳住,此刻秀丽的容颜一片惊心的苍白。
                            燕轻看得心惊胆战,已经要给他跪下了:“陛下,您,还有哪里怎么了?”
                            楚兮抬手按了按胸口:“三天未进食,似乎不行。”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在思考,怎么让萧长歌想起来给他吃饭。
                            养玉罗引是非常耗心力且耗体力的事情,本身需求就比常人多得多,无法按时进食,他的体力会非常差,也就楚兮内力强些,才不至于让蛊虫饿的在他心口乱钻,给了常人早就该晕了。
                            燕轻这样一想,就觉得陛下真是太惨了,居然混到饭都吃不饱的地步,简直比城墙下的乞丐还惨。他看楚兮的目光便带了些同情和不忍心::“萧帝这样对您,您还心甘情愿为她养着玉罗引,都不知道那件事能不能够成功,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楚兮提笔写过折子,跃动的灯烛,印过他的侧脸,他的肤色并不是单薄的白,质地温润,犹如上好的玉,温光流转,眼中含着微微的冷和笑意:“燕轻,陛下教你一个道理。”
                            “话多容易命短。”
                            燕轻又是一身暴汗,忍不住更同情自己来,好好的将军不能当,因为轻功好,被楚兮选中来给他送折子跑腿,他好憋屈呀,将军憋屈得要吐了!!
                            楚流氓毕竟积威尤深,他骂不得说得不得,乖巧的闭上了难受的嘴。
                            正此时,却见楚兮笔尖一顿,侧头去听,他将折纸缓慢叠过,眼中深暗莫测:“有轿子过来了,大概还能批十个折子,之后你且隐一隐。”
                            相隔应该还有一断距离,燕轻不慌不忙的收拾:“可听得出是谁吗?”
                            楚兮手间狼毫轻转,在折上批过一个杀字,再换一本,眼中染过深深浅浅的笑意,若横波疏影:“小长歌来找我算账了。”
                            ————————————————


                            IP属地:湖南16楼2022-05-14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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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簌簌,一队人马黑压压一片从宫门而出,奔入燕安城,成群的马蹄踏雪,溅起滚滚水雾。
                              燕安城长治久安,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了,俯瞰过去可以看见无数金吾卫飞马疾速飞奔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敲过马腰上的小鼓,冷肃的声音高声大喊:“令到,夜深不安,全数闭户——”
                              “夜深不安,全数闭户——”
                              长街上,只有长排的灯笼,连绵一线红灯亮成一线红色长绸,全无人烟。
                              飞雪里,萧长歌一身帝王金甲行在最前,宋烨跟在她的身侧,后方是一大队黑压压的人马,她一双凤目接过灯笼火红的亮光,那眼睛好像也被印出沉沉的红,杀气大张。
                              如此大事,帝都燕城已经许久未有这般剑拔弩张了,越国余军似乎从下降表那天才知道鬼面琅琊还活着,居然正是他们的太子殿下,还被萧帝扣在手里,如此,破国不甘的余军居然卷土来反,鬼面琅琊何许战神,那是越国的神话,是国民心中的神,家家户户不奉神佛,那房中壁墙挂的均是这位杀神的圣像,要知道当年越国只是东洋旁一块弹丸水地,生生让鬼面琅琊一年时间里收伏四方,并吞两国,打下这繁华王城,万里边疆。
                              越国以禄人孙大将为首,掀起这“迎鬼面,收国疆”的反派浪潮,与王庭撕破脸来,带着一众心怀大志的兵马,合谋大业,誓要迎琅琊将军回国,再同俪军大干一场。
                              在越国诸多人眼中,鬼面琅琊是不会输的,永远不会。这位邪气威严的将军流传于世最朗朗上口的一句话便是当年攻占首羽国,立在城墙上说的那一句:“我军刃下无不成之事!不服,那便打到他服!不降,那便杀到跪地求饶!”
                              九禹立于军前,就意味着胜,战役千场,场场如是。
                              所以越国余军带着这样美好的期待来迎回鬼面琅琊了,在所有人眼里,琅琊一归,国亦仍在,万事可从头。
                              但为复国,计划可谓不周密狠毒,混入王城中的越军在燕城正在兴修水道的汐水街长长一线十里长街直至城墙埋好了十足的炸药,今夜祸事从楼福客栈一声炸响开始,那三层高楼倾然一折,轰然倒塌,尸橫遍野,街道进出口均被越军堵住,杨言道,必须萧帝将鬼面琅琊恭敬迎还,俪军若有丝毫异动,便叫整条汐水街百姓拿命来偿。
                              混进城中的越军哪怕不多,但加上如此炸药,干这番大事已经足够了。
                              萧长歌这个人,对待这种事,是一贯无甚好面子给的,此事一知,她便已经打算斩下楚兮人头,亲带金吾卫去会会禄人孙的金刀五马,她倒要叫他们看看,如此逆事,是何后果,杀一警百,最为实在,为帝者,倘若一退,今日救下汐水街百姓,明日反贼效之,将如何对天下万民交代!
                              但楚兮若是愿意配合,也就不见得没有好法子了,她要越国这波反骨,彻底粉碎干净!
                              这样思量,已至街口,萧长歌提过疆绳,黑夜中石立的街排门,上面是行书几个大字“汐水街。”
                              左右两街相隔几米二楼便有个小桥相互对连,桥底挂过灯笼,往日这条街,哪怕入夜都如白日般喧哗热闹,现下每座桥上都站着几个越军,手中执着高燃的火把,街口两边守过尤其多。
                              长矛对过,那座轰炸的客栈就在街口,此刻禄人孙一身健硕的肌肉,背抗五马大金刀,立在废墟之上,背后是渺渺青烟,他耀武扬威踩在埋过俪民尸体的瓦砾上,浓黑的眉一压,对看过萧长歌,粗略豪放的声音带着克重的鄙夷:“萧帝距当初稽山城楼陨落,已经五年了,真是万不想还是如此柔弱可欺的模样,但叫本将看得好无意趣呐。”
                              萧长歌长眉冷看,马上肃然一笑:“有比国破更无趣?禄将军金刀五马再无可战之地,要说无趣,将军合该在朕之上。”
                              禄人孙握过刀柄的手猛然一收紧,刀峰砰然砸放下来,朗声大笑:“小皇帝牙尖嘴利,这点倒比你母亲强。”
                              他睥睨过来,字字带着深深的嘲讽:“废话本将不想多说,陛下当知我意,今日本将但请陛下一应俪军俯首拜送鬼面战神归越,他日再喋血跪迎我越军重踏俪土,再站稷山城!”
                              “不若的话,我禄人孙便同这汐水万民一同葬在火药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稷山一战,是萧长歌心中的一根刺,夜夜钻心,此刻被这样一提及,她只觉胸中刀剐般的痛,寒风割脸,萧长歌冷笑:“越国王庭都醒了,只有禄将军还在痴心妄想,是以为今日鬼面,还是当年琅琊吗?”
                              她眸中一冷:“来人,将太子殿下带上来!”


                              IP属地:湖南18楼2022-05-14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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