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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浮生记》短篇/民国/言情/纯粹/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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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若说人生如戏,当是《思凡》、《故都春梦》,还是《霸王别姬》?
灵感《爱在》三部曲,跨越十八年,从学生,到青年,再到嫁为人妻……
镇楼图画手:伊吹鸡腿子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04-25 12:53回复
    【上】
    “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浓密的大槐树在地上投下斑驳交错的影,郁郁葱葱,摇摇曳曳,抓不住,看不明。爹爹坐在那把破烂儿椅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两手握着雨眠的小手,在空中画着圈。
    他有模有样地唱:
    “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
    一个儿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
    是《思凡》啊!
    这思凡,是梅巧玲的思凡,是不知多少年前爹爹和阿娘一起翻墙看的思凡。
    他跟雨眠唱了多少次了?雨眠也不记得,她只知道,那些唱段,爹爹唱出上句,她便可以唱出下句。
    太阳顶在头顶上,委实刺得人睁不开眼、抬不起头。人声嘈杂,雨眠感觉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是嗡嗡作响。汗珠顺着她的脸往下爬,爬到背上,薄衣衫湿了个透;爬到臂上,一会儿便黏上周围的人。空气中汗味熏人,可雨眠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一九二三年七月的晌午,跟往常好似没什么不同。散学不久的顺天中学堂门口,挤的人倒比往常多得多。
    雨眠一手推着爹爹的脚踏车,一手护着车后的那箱冰糕,拼了命地往前挤。她脖子伸得老长,两颗眼珠恨不得伸到前面,粘在那石榴树上。石榴树上贴的是什么?她细眯着眼瞧,那本该要卖掉的冰糕都融化了,人也走了不少,才终于看了个明白。
    紫禁城失火,城墙改道,明日下午要上演改道前最后一场戏。
    思凡!
    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爹爹握着她的手,在一个个悠闲的午后,唱着小尼姑的故事。
    故事烂熟于心,雨眠却从没想过,要去看一场真正的京戏。
    顾不得冰糕,雨眠一心想飞奔回家,告诉爹爹。她顿时又犯了难:戏票难求且放一边,明日下午还需上学堂,爹爹怎么会同意她?
    那万一呢?一点点希望,也是希望吧?
    “你喜欢京戏?”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雨眠一大跳。
    原是她的同窗张烟昼。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了?她对这个同窗没什么印象,平日里跟她一块儿玩的余清儿跟她说过,他爹爹是个大人物,一般人都惹不起呢。
    雨眠来不及理他,她忽地想起那冰糕呢!她急急忙忙去看,刚刚掀开了盖,便涨红了脸,好似人人都知晓,那冰糕已经化掉啦。
    她盖好盖,推着脚踏车要急着回家:冰糕没卖掉,可再不能拖了。
    张烟昼浑然不觉雨眠的想法,挠着头,犹豫着,开口道:“这票,我见家里有…你若想看,我便去找两张来。”
    雨眠听了,高兴得要跳起来,可她自知戏票的珍贵,怎能随意接受?且没有戏票,她便看不成了吗?她有些为难。
    罢了罢了。她推着车,眼睛平视前方,故意作出无所谓的样子,道:“这戏…没有票,我也能看!”
    他竟相信了她,先是愣了愣,便兴奋道:“真的?那我也要来!”
    雨眠眨眨眼,强作镇定,声音却小了下来:“当然是真的,不就是翻个墙么…”我爹爹阿娘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明天中午,石榴树底下,可不许迟到!”
    “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
    小尼姑为何要逃下山?
    饭桌上,越到紧要关头,雨眠越觉得自己脑袋里一团乱麻。爹爹知道了会怎么样?先生会不会告诉爹爹?他会怎么说?爹爹会同意我么?雨眠冥思苦想,可注意力总是飞到小尼姑身上,最后什么都没想出来。
    斟酌良久,雨眠还是对爹爹只字未提。爹爹做了一辈子鞋匠,日日起早贪黑,雨眠知晓他的苦衷:她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孝敬爹爹!平日学习之余,她也尽力帮帮忙:春天卖花,夏天卖冰糕,秋天卖伞,冬天帮邻居送柴火。
    这个错,无论如何,一定只能犯一次!
    雨眠心不在焉地将饭桌收拾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出门前照例道了别。
    轻呼了一口气,她想,我撒谎时脸红了吗?心跳了吗?出了院子,见爹爹的脚踏车还在外面。仔细想来,学堂到紫禁城还很有些路要走,赶不上就不好了。她犹犹豫豫了半天,这可是爹爹的大家当!最后四处瞄了瞄,赶紧骑上车,向学堂飞驰而去。
    夏日的风,干燥而滚烫。她飞快地踩着踏板,心中有些焦急。只有快快地骑,耳边只剩风声和蝉鸣,她才能暂时将烦恼忘却。
    到了,到了。她慢下来,脚轻轻点地,往那儿一瞧,他果然在呢!不知为什么,她又觉得安心了。
    他也穿着校服,连帽子也没有取下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庞却是稚嫩的。他远远看到雨眠,高兴地笑,没等她靠近,便迫不及待地说:“你可算到了!你去过那里吗?我去过一次,应该还记得怎么走,得快些…你骑着车?”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没想到。”
    雨眠跳下车,稍稍喘着气,往两边瞧了瞧,“嘘”了一声:“千万别让我爹爹知道了。”又揩了下头上的汗,“我小时候去过,应该也还记得。我带着你?还是你带着我?”
    他眨眨眼,看着雨眠,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其实,我还不会骑。”
    雨眠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烦恼和焦虑也就全抛在了脑后。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2-04-25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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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裰?
      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
      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待他在后座上坐好,雨眠感到车往下沉了沉,赶紧抓紧了把手,不忘叮嘱道:“不许乱动哦!这车年纪比我还大,千千万万不能骑坏了。”
      张烟昼轻轻抓着雨眠的衣裳,点点头。
      北平的街道,委实让人联想不到战争来。横横竖竖的胡同连着宽的窄的街道,街道两旁,长着茂密古老的石榴树。自雨眠打小记事起,石榴树就陪伴着她,青翠细碎的小叶,总能让她想到爹爹,想到那个破落温馨的家。她想,若是在他乡看见石榴树,她定以为还在故乡。
      载了个人在后面,踩起踏板倒是吃力了一些,她便慢了下来。张烟昼在她后座上坐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雨眠心里觉得有趣,本来想笑他哼曲走了调,却憋着笑,故作生气骂他:“还唱,还唱!你倒轻松呢!”
      他非得把身子偏到一边去瞧她,连帽子都要掉下来,她转头一看,正见他朗然一笑:“你笑了,逗逗你开心不好么?”
      雨眠咯咯地笑:“你再偏过来,当心帽子飞走,你摔在地上吃一嘴沙。”
      胡同里外,到处是踢毽子的孩童,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嬉戏;遛鸟的老汉,拿着大大的蒲扇。她左一扭右一扭,想着,这样下去,今日车技怕是要提升不少!
      两边的商铺,卖画本的,卖花花草草的,卖小金鱼的,卖古玩的,卖各种各样东西的都有。她索性下了车,张烟昼也跟她一起,仔细地瞄瞄这里,瞄瞄那里。
      平日里没功夫看,今日才发觉其中的乐趣来。雨眠细细想,呵!这竟是她第一次跟同窗一起跑出来玩咧!要说出来玩,总归是有的;可是背着爹爹和先生,这还是头一次。她总觉得有些不同,好似街上的东西都变了个模样,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
      店里那些小东西,每一样都值得翻过来翻过去地看。张烟昼也看得津津有味,难道也同她一样,平日里没见过这些小玩意儿吗?
      忽地想起什么,雨眠便问:“你不会骑车,平日里怎么去学堂?”
      “平日是司机王叔叔送我。”
      司机?专门送他一个人吗?雨眠正觉得奇怪,又想到他还不会骑车的事情,笑道:“以后我教你。”
      张烟昼也忍不住笑:“你一面骑,我便一面学。”
      路边儿上还有躺在椅子上眯眼休息的老奶奶,手里拿着的水烟袋还没放下来;下棋的大爷,穿着白背心,气定神闲,站着的看客却争论不休;茶馆里坐着摩登女郎,像走错了场子;偶见几个洋画家,架着板子在路边画画,一瞧,可真是怪模怪样:翡翠色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呀!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2-04-2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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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眠看得入了迷,渐渐地,她和张烟昼才反应过来:他们迷路了。
        她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再无心看景,只顾焦急地找路。从何而找?北平有多少条胡同?估计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张烟昼道:“你先别担心,我去别处问问,总有人知道的。”雨眠只得把车停好,在路边焦急地等着他。
        她见张烟昼跟卖鸟笼的老爷爷说了半天,可隔了条街,实在听不清说的什么。终于见他回来了,雨眠着急地跑过去问他,却见他表情有些怪怪的。
        他挠着头,对雨眠温和地笑:“快到了,再过五六个胡同就是。别着急,我们赶得上最后一折。”雨眠仍不放心:“问得清楚吗?现在会走了对吗?千万不能错啦!”他拍拍她的肩膀,又板起脸,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赵长官!”
        雨眠先是一愣,又是笑得说不清楚话来,只顾追着打他。张烟昼推着车跑,笑得前仰后合。
        “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
        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那戏,你看过么?是讲些什么的?”
        终于歇了下来,张烟昼倒想起要问问这个。雨眠抬头问:“思凡的故事,你当真没听过吗?”
        他摇摇头,道:“洗耳恭听。”
        雨眠“咯咯”地笑:“那我偏不。诶,我先问你,七情六欲是哪七情哪六欲?”
        他摸摸脑袋,又像模像样地摸摸下巴:“酸、甜、苦、辣…这不是只有四个?”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到黄昏。
        落日的余晖将大街小巷照成金黄色,一点风也没有,两边的古树也并未显得落寞。店铺陆陆续续关了门,鸟儿回到巢里,人们也回到屋里,远处传来炒菜的声音。
        雨眠早把看戏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她的肚子咕咕作响。
        她和张烟昼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店,还好还好,还剩一碗面,打卤倒是没有了。
        他们各拿一双筷子,面对面吃起来。那日看戏了吗?她一个铜元都没带,怎么吃的面的?这些好像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没有打卤的打卤面,原来也可以这样好吃啊!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2-04-2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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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昼:
          见字如面。
          是,是见字如面,故我恳求你先将这信看完,再恼我、恨我,可好?
          原谅我,这一面千千万万不可见。当你拿到信时,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在原地等待:夜露寒重,请一定要回到房中。
          回想这不见天日的三个月,于你一定比三年还要漫长。再过几个时辰,你终于可以见到阔别已久的阳光。请原谅,我仍为你高兴:现在,我还不想谈离别。
          你知晓吗?每每给你写信,总是在窗前桌上,在这样的黄昏。黄昏时,你在做何事呢?从窗外看去,衰草连天,在我的印象中,北平的秋,好似从未这么凄凉。
          抱歉,我应该同你谈高兴的事。不瞒你说,三个月来,我合上眼便是梦境:我们逃走了。
          我们先去看了《故都春梦》,你念了它好多次。昼,你知晓的,它还没有拍,我们便去了片场。躲在人群后面,我们叹着:北平,已经是故都了!
          昼,我们逃走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儿。我们从秋逃到夏,是民国十二年的夏。打卤面、遛鸟儿、走街串巷。郁郁葱葱、熙熙攘攘的我们的故乡,北平,不是今日的模样。我们先去看了场京戏。讲什么的都好,我都愿意看。还记得那年,我们终究没有看成啊,再不去,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昼,我又在做梦了。我们逃到哪儿了?我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只记得,那里黄沙漫天,大漠无疆。你说荒不荒唐?我们怎么会离开家乡,跑到那儿去?
          或许...我确实是这样想的。那里没有喧嚣,没有流言蜚语,没有所谓的门第。我想的好自私:那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爹爹也是。
          无声无色。是不是了无牵挂的人能得到永恒?
          有时,我的梦或许使你气恼:你继承了你爹爹的家业(我晓得你不会这么做),当上了大老板。对外,你一生不娶;实际上,我隐姓埋名,默默与你相守。你便让我接着说下去吧。那时,你若说东我绝不说西,你做何事我便做何事,我永远支持你。这样还真挺有意思的。
          我知晓你又要恼我了,但我仍要说:若能抛开一切,我愿意这么做,我愿意等。
          昼,我不讲我的梦了,讲讲别的吧。我最近频频想到破镜重圆的故事,那诗在我心中久久不去:“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我总是在想,若我们走散了,何处有这样的镜子呢?
          夜色渐深了,爹爹也睡下了,我要快些写完,以免你收不到我的信。但是,我还有许许多多话要说。
          你知晓么?爹爹昨日找我说话了。我根本想不到,他竟会说这样的话:他愿意卖掉所有家当,以供我陪你南下。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2-04-25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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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2-04-26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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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不错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2-04-26 12:32
              收起回复
                昼,写到这句话,我难免要落泪。你知晓我的答案的:我不愿意。
                爹爹辛苦半生,却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这不值得。我要说狠心的话了,你千万不要伤心:我愿意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可我不希望爹爹也这样。
                昼,你说此次见面,只是为了亲口问我一句话:我愿不愿意跟你走。原谅我,一直没有给你确切的答案。
                这个月来,没有车夫们的游行示威、轰炸争吵,我一样会彻夜难眠。
                我当逃兵了。
                我明白,当我仍睁着眼,远离那些恍如隔世的梦境,我仍需面对现实:我不是画本传奇的角色,我不会让爹爹为了我放弃一切,也不想成为你南下的拖累。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便是事实。
                (实在抱歉,这一块儿字迹不清。)
                昼,若我们一起逃,能逃多久?
                逃开世俗,去寻那檐下听雨、枕风偷闲的日子:那实在是美好得恐怕要让人惶惶不安、如履薄冰。
                回望这六年光阴,好似黄粱一梦。我不怕人言,更不怕贫穷,可是,我不值得。
                原谅我,将几个月来你寄给我的信全部寄回,放在一同寄来的纸箱里。我嘱咐你不要打开,你若见到了一定心如刀绞,恨我绝情。是啊,我确实一封也没有留下。恨我也好,请你不要恨你的爹爹,这皆因我而起。但愿你此刻即使能见到我泪流满面,也不要有半分怜悯。
                让我绝情这一次吧:我毁约了,这一面我不会见;即使哪日我们人海中再见...不了,还是不要,撕旧疤远比新伤更痛。断掉念想为好。为好。
                我实在不愿再说违心的话,好在你看不见我狼狈的模样。各寻良人之类的鬼话,我也不会写。我真的好恨,好恨。
                花影重叠,就让我今夜在梦中度过吧,就像以前一样。
                勿念

                民国18年10月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2-04-27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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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有时间看一下私信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2-04-27 08:45
                  回复
                    看私信加我扣扣号细谈吧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2-04-27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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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2-04-27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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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Can you speak English?”
                        冬月萧瑟刺骨的寒风游荡着,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更显得肆无忌惮,一阵更胜一阵。
                        树木是光秃秃的,一只鸟儿也没有。天空是一片死寂的白。
                        咖啡馆、女装店、饼干行、电影院…无一不是紧闭大门:人早就跑掉了。三年前跑的人就多起来了。跑来跑去,能跑到哪里去?不少本地人说,这是“一个沦陷区到另一个沦陷区”。香港倒还没有沦陷,只是如今隔着日本,早晚有那么一天。谈起来也是说笑:若真打来了,还得指望英国人。
                        三年前唐昔潜便说过,要带她逃到上海去。逃,能逃多久?国家受难,民众当真无能为力么?赵雨眠不置可否:她还没有权利拒绝。
                        说得勤快,事情却拖到如今。他上半年把家底败光了,如今也是想走也走不了:他在外面养了多少人,她从不过问,也无权过问。
                        战时物价飞涨,钢琴难换饼干。卖珠宝的发的也是国难财,偏偏有人买了又买。想起来唐昔潜也给了她不少。项链、手镯、钗子,“你如今也要有体面人的样子。”刚结婚时,他是这样说的。
                        是,她原来工作确实算不上体面——在药房抓药。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薪水却连租金都交不上。何况爹爹病重了,还得拿一部分来买药呢。直到住进了他家——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却好似恍如隔世了。
                        想起这些事情,雨眠不禁感到一阵苍凉:如今,我也为了柴米油盐,向生活妥协了么。
                        她将包着首饰的布包藏进胸口旁绣的内袋里,裹紧了衣裳。布包不大,只剩三只钗子了,却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知这三只钗子还能撑多久!还是刚结婚时他给的那些,好在当初留了下来。一只一只当掉,如今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婚姻,婚姻!曾经她想到这个词,固执地认为一定是缘于爱情。
                        风渐渐小了些:到中午总要暖和一点的。
                        雨眠此次出去,跟婆婆说的是抓药。药店早就过了。婆婆带小霜买碌柚叶去了,雨眠便匆匆跑了出来。小霜的母亲几年前就跑了,现在她归雨眠照料。婆婆一向惯着孩子,任她哭闹。
                        此次出来,是要去戏院的。上个礼拜,听闻不远处那家京戏院要拆了。是了,自从搬过来,日日都忙忙碌碌,别说附近的戏院,雨眠已记不清多少年没进过戏院了。
                        她也跟婆婆提起过。婆婆抽着烟,眼角睥睨着:“看戏还得去上海,上海黄金戏院。锁麟囊,应去看一出锁麟囊……”程砚秋的锁麟囊。如今这般满“国”风雨!婆婆仍是三句不离上海。
                        爹爹躺在床上,拉着雨眠的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她的手背,眼神空空地望向远处:“那戏院,演的是霸王别姬。”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2-04-28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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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啦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2-04-28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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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雨眠心中,仍是十八年前,没看的那场戏。
                            雨眠心中沉甸甸的,不禁加快了步伐。好似在逃离一个牢笼。是,一个牢笼。
                            太阳出来了,在寒冷的空气中洒下微微暖意。雨眠停下脚步,到了。
                            整齐的檐下,是宏大庄严的朱墙,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
                            映入眼帘的,还有泛黄的木匾、工整的四个大字字:康怡戏院。正门两侧的对联是用纸糊上去的,有一边儿已经被揭起来了,还没有掉落: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得出泼天富贵;冷药热药,总是妙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朱红的漆剥落了不少,冷冷清清。走近些,便可看到铜门锈迹斑斑,表面凹凸不平。一扇开着,一扇没开。可真算是“凄凄惨惨戚戚”了!
                            雨眠轻轻走了进去。古老的参天的树,枝丫早已伸到了朱墙之外。院子不大,却也看得出精巧。右手边一方小小的亭子,估计原是卖票处。柜台、看客、戏,什么也没有,只剩萧索;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满墙房屋出租的广告和尘土。
                            亭子里倒还站了个人。一位姑娘,十八九岁模样。身上穿着旧式的布衣裳,两条薄辫子还算油光冒亮。世间不太平,谁知道炮火什么时候打过来?学生也读不成书了。
                            她欣喜着,招呼雨眠了:“进来看看,不用买票,做个登记就好,请来签个字吧。”
                            她递来纸、笔。雨眠接过,有些心不在焉地在后面写下名字、号码、地址,交还给她。抬头来,便撞见那个姑娘清澈的双眼,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纯粹。雨眠不禁心中一动: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眼睛啊!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不用看,准是同她一样的“闲人”,踏遍了这令人伤感的古迹,如今已经要离开了。
                            她转头去看。顿时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停止呼吸。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2-04-29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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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2-04-29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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