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自觉已经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就算是斯内普继续谩骂劫掠者一行人,甚至辱骂她自己,都不会再触动她的心弦。
可是唯独校长不行。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对被伏地魔夺走的一切感到耿耿于怀。
她本来可以拥有灿烂夺目的青年时代,本来不应该在那样的年纪经历如此多的生离死别,让原先洋溢着笑容的年轻脸庞蒙上一层战争带来的独有的晦暗色彩。她的青年时代,本不应该与那些美丽的少年时光有这样的天壤之别。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慢慢惊觉,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少年时期无视世界的动荡,有过那样明媚美好的回忆,全都是拜这位温柔睿智的老校长所赐。
邓布利多的智慧,邓布利多的善良,一直都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伴随着凤凰社这个名字照亮他们这些漂泊的孩子们的迷途。
“你欺骗了他,背叛了他,最后甚至……杀了他。”温迪的语气已经完全不同于之前那种有气无力。仇恨和愤怒让她打起了精神,心里的话控制不住地说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对他横加指责?”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斯内普心平气和地转过身来,“如果不是他轻易地冒险,怎么会让自己变得那么弱,连一个没毕业的巫师都打不过?是他自己丢了自己的性命,他那种行为,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为了要打败伏地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
“就算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可笑的波特,可他的死能够带来什么好处呢?他把拯救世界的事情丢还给一个自大又一无是处的笨蛋小子,我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这场战争的结局了。毫无悬念可言,不是吗。”
“当然不是!”
斯内普静静地看着温迪憔悴的脸,端详了片刻。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在结局昭示之前就已经要死了。既然如此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药剂喝下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斯内普的话就像霍格沃茨庭院里常年摇摆的古老钟摆,在她脑海里猛然敲响了。
做该做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都沉溺在身边人故去的苦痛之中无法自拔,幻想着强大的魔法能够让死者复生。
可是就像斯内普说的,最强大的魔法,也没有办法产生希望。
希望,是要经由活下来的人的口和手,传述和传递下去,一代又一代,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如果她现在就在这里死去,那么已经故去的人交付给她的传递希望的责任,又要由谁来完成呢?
本来已经递送到嘴边的瓶子,不知不觉被她紧紧攥在了手心。
“你还在犹豫什么!”斯内普忽然大吼起来,就像他身为教授的时候经常在课堂上做的那样。“既然不想活下去,就干脆一点吧。只是别幻想黑魔王的人会把你当做什么了不起的战士来供奉,而你的亲人朋友也只会惊讶于你的无能而已。好了,就这样吧。无力的反驳永远不会摧毁黑魔王的力量的,就算现在在这里死掉一万个温迪·德斯诺,也不会让事情有丝毫的改变。”
一声清脆的声响。温迪狠狠地把手里的瓶子摔到了地板上。
“我改变主意了。”她看起来很平静,一双褐色的眼睛波澜不惊。“给我拿些食物来吧,如果方便的话。”
“你确定?我可没有功夫陪一个女人反复玩寻死觅活的游戏。”斯内普眯起了眼睛。“不过无论如何,你都已经错过了无痛苦死去的最佳机会。那个药剂很难配,我不会为你再做一遍的。”
“我也不会把同样的事做第二遍,斯内普。”温迪疲倦地说。“够了。就算伏地魔最终决定处死我也罢。现在我不会再寻死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片刻。大概过了几分钟,又或许是十几分钟。经过这一番折腾全身都失去了力气的温迪忽然放松了身体,瘫软在地上。
要强如她,似乎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过如此脆弱的一面。大概连伊瑞克都没有见到过。
可她只是觉得好累。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抉择。她是那样孤独,又是那样疲惫。
或许,正因为面前的是斯内普,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放任自己在重新站起来之前软弱片刻吧?
毕竟,比起你的朋友,你自然不会在意敌人是否会因为担心你而悲伤。
似乎是错觉,温迪听到斯内普的方向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片刻之后,斯内普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和平……总会到来的。”
(”The best, is yet to come.”)
温迪惊讶地抬起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而,斯内普已经重新走回到旋梯上,那黑色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和平……总会……到来的。”
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话,温迪用手捂住脸。一行泪水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