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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各类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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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就听我一句吧,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三叔对着我父亲又一次提起了那个建议。三叔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犟。我们世代都是商人,商人逐利,明眼人都能看出哪一方更有利,为何精明了一辈子的父亲在这时候犯了糊涂。
“老三,有些事儿,我不能干。没错,我是一个商人,一辈子追求的不就是一个钱么,亏心事儿我也干了不少,但是我这根,不能丢。”父亲捏碎了干花生壳,细细地捻了捻,“良心这种东西可以碎了,但是不能没了啊。”
有一搭没一搭的,我蹭着花生吃,没有说话。我知道,多说一句话父亲就可能赶我下桌,那今儿因为三叔来才拿出来的花生我就吃不到了。但与此同时,我也竖耳朵听着,对于大人的世界,那时的我总是充满好奇心。
“栓子,明儿又要搬家了,你去叫一***,让她收拾下。”父亲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 当时嘴里的花生被拍了出来,心疼得我不行。
我被赶出了屋子,后面还传出我父亲和三叔的争论,没听见三叔说什么,就听清了父亲似乎有点不耐烦的将声音提了个调,“……家里的人怎么过,得听我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母亲一边叹气,一边收拾着家务,她总是一脸忧愁,只是见到我的时候把忧愁收了起来。她总是在帮我掏耳朵的时候,细声抱怨,这漂泊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懵懂的想着。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去收集铜黄色的弹头然后去换一袋细粮,这是像我这样半大孩子的任务。记不得那时我到底究竟真正熟睡了几个晚上,莫名的就有枪声,撕碎寂静的夜。
一次次的搬家,收拾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拿走的东西了。不知从何时起,一个小小的包裹,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成了我们所有的家当。
父亲真的算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他一次次回绝三叔的提议都有一句,“……再乱的世道,也需要商人,再难,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我就不信我一家人还能饿死不成!”
直到有一次,他看见我拿着饭勺一遍一遍刮着锅底。他莫名的怒了,夺过饭勺摔在地上,举起了巴掌。我吓得闭了眼,等了好久,却不见动静,终于,啪的一声——父亲死死扇了自己一巴掌。
父亲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写了一封信,让我寄给三叔。我记得当时把信给我的时候,他的手在抖……
三叔挺高兴的,从他给我的那一块洋表就可以看出来。三叔帮我们收拾家里最后的东西,但父亲却一直黑着脸。他把爷爷奶奶的灵位拜了又拜,擦了又擦。然后又自己看了一晚上的族谱,最后,走的时候他把爷爷奶奶的灵位还有族谱一起埋在了土里。
开始三叔就说了,不要带太多的东西,可就是犟不过父亲,他硬是带了一个装满什么的陶罐子,死沉死沉的。
上船的时候,父亲捻了点土,放了些在自己嘴里,然后硬是塞了一些在我嘴里,让我吞下去。逼着我陪他一起站在甲板上,看我们离岸边越来越远……
终于,我们穿上了没有补丁的洋衣服,吃上了细细的,洋机器打出的面粉,住上洋房,用着洋火。我也终于被送去上学了,认识了好多洋同学。
父亲和三叔一起做生意,我不太了解,他们也从来不告诉我。只是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就是总觉得父亲永远黑着脸,就是不高兴。
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父亲把我们的洋房拆了,修了一间四合院,请了最好的中国老师傅来做。就连房梁上的雕花,父亲都要看着匠师们弄,让他们刻的龙头。
他始终不让我们用刀叉,让我一遍又一遍的背三字经,百家姓,论语。他让我读洋堂,不让我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在发现我读金庸的时候默许了我,甚至他还给我找了两本正版的《射雕》。
父亲一直不高兴,所以走得也早。他看见自己的孙子叫他第一声爷爷后就倒下了。他把我和三叔一起叫到了他的床边,蠕动着嘴说,“以前的阉人,死之前都要拿着自己的宝啊,他们总是觉得如果没有,死得就不完整,来世就得变成雌骡子。但是他们起码,他们死在自己的根旁边啊,我就在想,死在这里,没有根啊!没有根啊!”
父亲走了,他本想睁着眼走的,但是看见拿着十字架的牧师,他紧紧把眼睛闭上了,最后,就没有睁开过。
随父亲的意,我和三叔把他带来的陶罐子打开,抖下土黄色的土,和他的骨灰混在一起。父亲说他害怕阎王爷找不到他了,撒点土,身上有点味,或许黑白无常就寻着味道来了。
三叔对着父亲的骨灰盒,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话也不说,生意也不做了。直到一天,我看见三叔捻了点陶罐子里的黄土放在了嘴里。三叔终于同意父亲一直的想法了,就是有点晚了。
小崽子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得不得了,抱着三叔一直问东西,“……三爷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三叔抱着父亲的遗像,沿着机舱玻璃望向那绵延万里的长城——“找根!”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04-10 11:25回复
    ***战争
    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老罗从上海飞过来,坐了六个小时的大巴,再换乘一辆屁股冒黑烟的摩托车,莫约四十分钟后,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镇子。这仍不是他的目的地,在小镇子询问好久,终于确定方位,一个人扛着大包东西,拄着拐就往大山深处去了。
    他得翻过好几座山,所幸老罗现在才四十岁,身体还算健壮,天抹黑前,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间坐在两座山中间的破房子,最初老罗是怀疑自己找错了的。快朽烂的木头和焦黄发黑的土墙支撑着这个勉强还算“房”的物体,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双开的门,开了一半,里面黝黑,看不分明。四十岁的老罗去过很多地方,穷地方不少,但用茅草糊房顶的确实少见了。
    再穷的地方,现在房顶都用瓦片了吧。老罗想着,走到房子面前。在老罗看来,这种地方完全不适合人居住,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有着很明显人居住的痕迹。
    “请问有人么?”老罗喊了一声。而后等了许久,再他耐心快要耗光的时候,黝黑的门后面终于有了一丝声响。
    那是一个人吧?老罗有点不确认,他半边脸都是狰狞的伤口,左眼瞎了,眼眶深陷下去,就如骷髅的洞孔,左边的嘴已经没了脸颊的肉包着,露出紫红的牙龈,牙齿或许都掉得差不多了。皮像是将纸揉成团,压紧在摊开,然后敷衍的挂在这个人身上,他瘦得厉害,不像个人。老罗无法类比这个人的模样,总之,那是一种堪称恐怖的样子。
    少许缓冲一下,老罗将心绪平静下来,他甚至有点激动,这是个有故事的人,今天没有来错,他将自己的大包打开,熟练的支起三脚架,对准对方,放置好摄像机。
    “你好,我想了解下你的故事。”
    老罗说道,用自己手里的相机给对方拍了张照,自动调光的照相机感应到变暗的四周,自动打开闪光灯,白色的灯光闪过,将对方整个人都溶进着瞬间的光中。
    对方像是收到什么惊吓,怪叫一声,蹦了起来。
    他蹦起来,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面目狰狞,脸上的煤灰和伤口涌出的血混在一块儿,现在的他更像是个恶鬼。为了活着,对方也顾不得他到底是不是恶鬼,趁自己还有力气,两条胳膊胡乱的击打着,终于,有一拳正中他的脸。只感觉鼻子一酸,手上的劲儿就一松,对方趁机身子挺动,想要反击,却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这让两人都失去平衡,往一旁的山坡翻滚。翻滚间两人还在厮打,他们用手在四周胡乱的抓着,企图抓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其中一人幸运的抓到一块石头,他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死命用手里的石头向对方的脑袋砸去。翻滚停了下来,对方已经不再动弹,只是手还抓着他的衣服,死死攥着。他发疯的用自己手里的石头砸着,砸到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他还死命的砸着,砸到对方松了手,他还死命的砸着。终于,他没了力气,石头也握不住了,在他上一次举手的时候被甩飞出去,他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哭嚎着。
    “砰!”
    声音大而突兀,将他的嚎哭都给吓断了。他回过头,好几个人站在山坡上,拿着枪,对着他。或许是面对枪口的恐惧,他想站起来,向对方示意什么。最后动作只做到一半,干掉另一个人已经耗尽他的全部精力,他只觉得天地都混淆在一块,周边满是小黑点在闪烁。
    他昏了过去。
    他再醒过来已经到了某个房间内,他能闻到刺鼻的酒精味儿,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疗人员在房间里穿行着。他旁边的医生在给另一个人缝合伤口,伤口很大,整齐的一条口子,从左胸前划拉个通透。医生手里的缝合线崩得紧,他要用上不小的力气才能将两块肉拉到一起。医生看起来很年轻,拿针的手有些颤抖,作为病人的对方反倒像是在安慰,只是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响。来不及将伤口缝合完,医生将缝合线剪断,赶紧去救治另一个人。只是他看见医生的身子是不是的抽搐,像是在啜泣。
    醒过来后,医生再看过一次他的伤口,没发现什么问题后,他就被抬出了那个满是酒精味的屋子。暖黄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这才发现这已经是一天的末尾,太阳已经快要从满是枯树的山头落下。有风吹过,他打个冷战,旁边的人立即用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他看过去,是个傻傻的笑。
    第三天后,小傻子又给他送饭。这个人傻傻的,像是专职照顾伤员的,好多伤员对其的态度都不好,但对方从不在意,一直傻傻笑着,仍好好照顾。或许是他从不骂小傻子的缘故,小傻子在照顾完所有人后总爱往他身边凑,嘴不停说着什么。事实上他是从未说过话的,但小傻子是个傻子,并不在乎这些,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还把怀里的照片给他看,那是小傻子和一个女人的照片,女人笑着,很幸福的模样,就和小傻子谈及她的时候一样。
    当门被粗暴的推开,这是那个胖子第四次过来了。他看着胖子走到自己面前,张嘴说着什么,即使没有任何回应,对方依旧越说越激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小傻子赶紧过去劝,劝的什么他听不清,只是最后胖子踹小傻子一脚,而后扭头对着他又低吼两句,转身走了。
    滚到地上的小傻子挣扎着要起来,但似乎被踹狠了,没能成功,嘶嘶吸着凉气扭头看着他,傻傻的笑。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04-11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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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是胖子第一次过来。但无论胖子说什么,他都没有说话。小傻子给劝走了,而后再来劝不动了,小傻子就去找医生。医生说话很硬气,将胖子拖出去,说着什么,最后像是被说动了,胖子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可怜嘟嘟囔囔的走了。而后再来,语气更加粗暴,像是没了耐心,但终究还是被小傻子劝走。这一次,是胖子第一次动手,每人敢说什么,他发现了,这胖子像是个官。
      最终他还是被胖子带走了,他回头看的时候,小傻子在后面挥手。最后他知道自己在去了哪儿,那是离开城镇的一处驻扎地,里面有很多人。胖子跟里面的负责人说了什么,就将他交接过去,走的时候胖子还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
      似乎是胖子交代过的原因,人们对他还算照顾,带他领了被子领了枪,认了自己的床,还有吃饭的地方。他也就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每天是有训练的,闲下来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堆聊天,他没有参与,就一个人看着。看人们互相开着玩笑,掏出怀里的照片说着照片上满是自己回忆的人,看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和他以前遇见的人一样。
      在这个驻扎地,他旁边会常有个黑脸。那人只是脸长得黑,脾气很好,额外照顾他,他一副聋子的样子,黑脸也没有在意,一个个跟他示范驻扎地的东西,还经常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
      他就听着,没有表示,像个聋子。
      驻扎地像是接到什么命令后,一大批人被带了出去,其中有他。他被带上大车,拉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着硝烟味和还未凉透的子弹壳,死人在这个地方随意的横着。
      这是个战场。
      他还是没拿着枪直接和对方干架,他被分配了一个给战士送饭的工作。第一顿饭,他挨个送过去,对方都说着什么,像是感谢。他没有反应。
      第二顿饭,他跑了,趁所有人不注意,他一个人跑了。
      他死命的逃跑,像后面都是洪水猛兽。跑了好久,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才停下来,他低着头喘着气。突然间,他听到后面有响动,猛地回头看去。
      黑脸蹦过来,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脸上的煤灰和伤口涌出的血混在一块儿,现在的黑脸更像是个恶鬼。为了活着,他也顾不得黑脸到底是不是恶鬼,趁自己还有力气,两条胳膊胡乱的击打着,终于,有一拳正中黑脸的脸。只感觉鼻子一酸,手上的劲儿就一松,他趁机身子挺动,想要反击,却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这让两人都失去平衡,往一旁的山坡翻滚。翻滚间两人还在厮打,他们用手在四周胡乱的抓着,企图抓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其中一人幸运的抓到一块石头,他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死命用手里的石头向对方的脑袋砸去。翻滚停了下来,对方已经不再动弹,只是手还抓着他的衣服,死死攥着。他发疯的用自己手里的石头砸着,砸到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他还死命的砸着,砸到对方松了手,他还死命的砸着。终于,他没了力气,石头也握不住了,在他上一次举手的时候被甩飞出去,他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哭嚎着。
      这一次,他嚎出声来,“去你们的日本鬼子!***祖宗,**你妈!”
      他咒骂着,倒像是自我安慰,安慰自己这群人都是恶鬼,这群人都是侵略自己家园的混蛋。这个黑脸,那个胖子,那个医生,还有小傻子,都是没有感情,只知道破坏自己屋子的魔鬼。
      几个人拿着枪站在山坡上,面面相觑,这个穿着鬼子衣服的人嚎着中国话,干掉了另一个鬼子。
      将这个穿着鬼子衣服的人给押回自己的据点。他们是山里的匪,只搞鬼子的匪。
      匪是有寨子的,有寨子就有寨主。寨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身上有匪气,也不知手底下有多少人命。
      面对寨主,他说话了。
      他叫刘彦博,是个书生,被鬼子追杀,反杀了对方,而后混进了鬼子的队伍,今天才逃出来。
      这是个足以让说书先生说上百遍的故事,寨子里的人听得入神。
      听完刘彦博的故事,寨主问了个问题。
      “你想杀鬼子么?”
      刘彦博没有留下来杀鬼子,他走了,土匪们给了他盘缠。他往北走的,那是他村子的方向。走之前,寨主问他要了据点的方位。
      两天后,刘彦博迷了路,在树林里打着转。然后遇见一个人,他躺在一个坑里,面朝下,身上有着狰狞的刀伤,微弱的喘着气。
      他快死了,刘彦博想着。
      没必要救了,刘彦博又想。
      这是个鬼子,死了才好。刘彦博这样对自己说。
      他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这个快死的鬼子被背起来,两个人踉跄着往北走。
      毕竟你帮过我,我得报恩。刘彦博对自己说道,这鬼子不再傻笑了,但看脸仍觉得这人傻傻的。
      “是吧,小傻子。”刘彦博问。
      没有回答。
      救不救小傻子,刘彦博也在两难之间,所以他也就只是把对方扛着走,没有任何救治措施。这么重的伤,你撑不了多久吧。刘彦博想着。你快点死吧,你伤这么重,活着也难受,死了吧,你我都痛快。我也算报过恩了。
      但他撑了过来,这傻子这么重的伤都没死成。傻子的命都很硬。他甚至清醒过来,认出了刘彦博,用日本话道谢。
      刘彦博没有反应,他听不懂。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2-04-11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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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傻子命硬,那或许就是刘彦博自己的命太差。他还是没找到从树林出去的路,土匪给的吃的也快吃完了。可怕的是,夜里,他听到有什么在叫,细听了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是什么在夜里叫。
        狼。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2-04-11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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